谢容欣然谢过圣恩,回头原话带给秦英,看着为之动容的秦英,摇头道:“陛下最忌讳也最担心清流、浊流两派不分,你却还要掺合进世家那摊子浑水里。”
    “一念之差。”秦英卧在床头,倦容里掩不住悔恨,饮过药后看向谢容:“有个问题我想问谢兄很久了。”
    谢容闻弦音而知雅意,秦英口一开即明白他的意思,拿着扇子敲敲胳膊,笑得苦涩:“我以为这些年来我做得已经做得足够表示出我的立场了,我若有他意,今日在这龙椅上坐着的未必就是当今陛下了。”
    秦英咳了声:“我只是想问谢兄你大冬天还拿把扇子,不冷么?”
    “……”
    傅诤走后,岑睿表现得很是平静,至少在朝上任谁也瞧不出一丝异样,这让百官躁动不安的心也安定了下来。豫州一个鸟蛋大的地方,有太傅大人坐镇,想也是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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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飘着零星小雪夹着冰冷的雨滴,湿润的水汽从窗下渗入,给阴暗的养心殿内带来些许凉气。
    “陛下,这是张院判给您煎得安神汤,您多少进一口吧。”来喜捧着药碗站在榻边苦苦哀劝:“从太傅走后,您几乎没合过眼,再精神的人也扛不住啊。”
    岑睿斜斜歪在塌上,眼神寂寂地看着外头疏疏密密的雪花点,良久,问:“傅诤走几日了?”
    “五日了,也快到巴蜀了。”来喜还想劝,却为岑睿坐起的动作阻止,就听岑睿道:“摆驾出宫,去太傅府。”
    豫州动乱在京中已不件秘闻,傅夫人那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岑睿敲开太傅府大门时,果见着傅小书一脸紧张地通风报信:“夫人心情很不好。”
    岑睿了然于心地笑了笑,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定是把傅诤派去豫州的她了。
    果不其然,岑睿见着傅夫人时,她正拿着个剪刀嚯嚯嚯地摧残着花丛,剪着还骂着:“狗皇帝,狗皇帝!”
    “……”傅小书的神情惊恐地看向岑睿。
    岑睿嘴角一抽:“夫人……”
    傅夫人一看岑睿来了,丢下剪刀拭着泪迎上去:“阿睿你可来了,那不长眼的狗皇帝把傅诤使唤去了那兵荒马乱之地。你说那小子要有个好歹,我们娘两可怎么活啊?”
    岑睿跟女性相处的机会着实稀少,一遇上她们哭就更没了办法,手忙脚乱地又是递帕子又是低声劝慰,好一会傅夫人才渐渐止住了泪。傅夫人给岑睿的印象一直是风风火火、精明利落,却忘记了她亦仅是个为儿子担惊受怕的普通母亲。岑睿愧疚得有些不敢面对傅夫人的眼神。
    “好了,去也去了,只盼他早日归来。”傅夫人擦了擦脸,笑中带泪地假作责备岑睿:“都说了不要叫我傅夫人,太生疏了!”
    淡淡的粉色从岑睿脖子爬到脸上,现出小女儿情态来,磕磕绊绊地叫了出来:“娘……”
    傅夫人欢喜得不得了:“对对对!”与岑睿往屋中走:“我昨日去东市请人算了日子,再过半个月有个这一年来难得的好日子。等傅诤回来,就去你家府上求亲。亲家公与亲家母有什么喜好?我……”
    走至厅堂前,岑睿突然拉住傅夫人的袖子,警觉地往墙垣四周打量了番,又看向厅堂半开半掩的双门:“小书?是你在里面吗?”
    傅夫人怔愣着被岑睿护着往后退了一步,也察觉出了庭中的安静异常,抓着岑睿胳膊:“阿睿……”
    门扉翕动了下,檐下铁马叮得一声响,一个身影从另一边长廊转出来,傅小书揉着眼迷糊道:“夫人,茶点备好了。”
    岑睿看着安然无恙的傅小书,紧绷的心稍稍松弛下来,心中那股怪异之感仍没褪去。风呼啦一下,拉开厅门,没寻到一个人影,岑睿揉了下眉心,来喜说得没错,她最近休息得太差,太紧张了。
    傅夫人来了京城,随着京中人士的习惯也爱上了午后一盏茶打发时间,岑睿陪着她饮完茶又说了一会家常琐事就告辞。傅夫人恋恋不舍,拉着她不放:“今日怎走得这样早?”傅诤一走,这宅子里更没个说上话来的。
    岑睿唇角带笑,好声道:“今日家中有事,改日我再来看……娘。”
    傅夫人只得将她送到门边,又关心地嘱咐了几句她的日常作息,摸着她脸心疼道:“看看这眼底的黑圈,姑娘家也不仔细着点自己容貌。”
    岑睿眨眨眼,活泼道:“傅诤不嫌弃就行。”
    傅夫人作势打了她一下,目送她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岑睿压低着声音急急催促道:“找条近路赶回宫!”
    来喜一边儿驾着马车,一边儿不解地扭头往帘子里看去:“时辰还早呢,陛下。”
    岑睿右手握成拳抵着腹部,头上冷汗如豆粒般簌簌往下掉,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要你回你就回,哪来那么多废话?!”
    来喜瞄见她的模样,仿若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怔了下后,手脚哆嗦着狠狠抽了马一鞭子,驾着车狂奔向皇宫方向。
    朱雀街这个时候正是车水马龙、人潮汹涌,来喜稍一犹豫,改从福明路走了捷径。走到半途,横路突然多出了一排翻倒的竹篓木桶,来喜慌张之下急刹住马车。岑睿翻了个身,咚地撞在马车上,苍白的脸上神情已有些恍惚,气若游丝问道:“怎么了?”
    “路、路被堵了。”来喜慌张着忙调过车头,车转到一边,那些木桶霍然飞起,朝着马车重重砸下。马匹受了惊吓,狂嘶不已,岑睿在动荡的车厢里左碰右撞。
    电闪雷鸣间,数个黑影趁着混乱腾空而起,手中寒光熠熠,直扑向岑睿马车。来喜一见,立即丢下缰绳,从车下抽出长剑迎敌而上。在他缠住几个刺客的同时,跟随的暗卫也加入进了战局,然而其中已有两人分别挑开窗、门的卷帘,直刺入车内。
    本已近陷入昏迷中的岑睿忽而就地打了个滚,避开了心口一剑,不顾穿透小腿的利剑,忍着剧痛扣住窗边人的手腕,手中匕首断然削下。温热的血液飞溅在她的脸上、衣上,瞬间将她染成了个血人。
    另一个刺客眼看一击未能得逞,双齿一合,来喜用剑挑开他,人已嘴角泛着白沫,服毒自尽了。
    岑睿用尽全力使出这一刀,手一松,人瘫软在车上,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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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养心殿灯火通明,通宵达旦。岑睿人还没送到养心殿,张掖已在那候着了。一个时辰接着一个时辰,在外面心急如焚的来喜已经不不知道来回走了多少遍,一会哭着念先帝的名号,一会又念着“陛下、陛下”。
    阿昭和岑煜坐在一处,阿昭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刻也不敢移地看着紧闭的门:“皇帝哥哥不会有事的。”话这样说,包着的眼泪却要滚出眼眶。
    岑煜像个小大人似的摸着她头:“嗯,小叔叔不会有事的。”事实上他也怕得要死,毕竟才是个几岁大的孩子,却懂得此时自己慌了阿昭会更慌。
    浑浊的血水从张掖手里一盆盆送出,岑睿中途短暂地醒了一瞬,紧紧抓着张掖的手:“不要,告诉傅诤。”转眼又陷入昏迷中。
    张掖知道她被烧昏了脑袋说得胡话,还以为傅诤尚在宫中,可皇帝遇刺这么重大的事哪能瞒得了几日呢?
    五更时分,朝官们已在太极门外排队,等着上朝。秦英久病归朝,不少人围着他身边真心假意地问候攀谈,忽而见着一个陌生宫人匆匆走到谢容身边附耳了两句。谢容眸子忽闪了下,走至百官队伍前方,颇遗憾地宣布了皇帝陛下龙体抱恙,今日闭朝,大家回衙门办公吧。
    徐师沉下脸,说到底他才是右相,这种事为什么陛下越过他对谢容说呢。
    官员们惊讶过后,不少人向谢容询问皇帝的病情,谢容笑眯眯地为难道:“这个本相也想知道啊。”
    应付走了群臣,谢容慢慢收敛住笑容,秦英禁不住上前问道:“陛下究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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