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的钟疏挺老实,想来也是,到了令众官员闻风丧胆的御史台主手里,不老实也难。
    起居郎陈彦略嫌啰嗦,品行做派无可挑剔。
    天下太平,海清何晏。
    不安生的只有岑睿一人。
    天热得连宫里树上的麻雀都快掉完了毛,在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裹胸布外岑睿还要套上宽大厚重的龙袍。每晚脱下外衫,内里湿透的中衣能拧出水来。这也便罢了,可恨的是隔三差五被傅诤押去尚苑随魏长烟那小王八蛋习武。
    岑睿试图和傅诤讨价还价,换来的是魏长烟更得意狂狷的笑容。
    活不下去了啊啊啊啊!!!!岑睿蹲在养心殿的角落里狂抽傅诤和魏长烟的小人,嗷嗷狼嚎。
    早朝上朝臣们耍嘴皮子的耍嘴皮子,耍贱的耍贱,闲的慌了就找点事给岑睿添添堵。这不,礼部和户部联名上奏,说今年貌似又有旱情啦,陛下赶快提前去祭祭江河,祈祷老天多下几场雨吧。
    恭国每年这时候都有夏祭,这个提议合乎常情,无可厚非。
    纵岑睿百般不愿出去晒太阳,也只得准了。
    礼部尚书和起居郎排了排岑睿的行程,定了半月后去吴江祭祀。
    半月的时间没过去,京医署的署官带着请罪的折子连夜入了宫,哭天喊地地把岑睿从好梦里折腾起来了。
    事不算小,京郊某个农庄里生了瘟疫,起初只以为是风寒发热,当整个庄子的人畜几近死绝了,人才慌了起来。让署官绝望的是,当他知晓时疫情已向四周横行蔓延开去。同时收到消息的还有京兆尹,京兆尹吓得衣服都没穿好就派人立即封锁了瘟疫发生地,与医署的人烧了大把艾草,又洒了熟石灰。一想,还不够,索性把京城大门一关,暂不容人通行。
    历朝历代,瘟疫所行之处尸横遍野、白骨成山。不用傅诤言说,岑睿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遣了张掖协同京医署寻医治之法。
    疫情发现得不算晚,京城中百姓惶恐了几日,没有出现相应的病例,人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东西市的铺子开了门,亲朋好友也恢复了走动。
    在岑睿与朝官们的商议下,夏祭照常进行,毕竟吴江离瘟疫之地相隔甚远。
    吴江绕临京城北方,面宽约百丈。水映嵯峨山崖,苍苍翠翠染尽流波。
    岑睿站在浩浩荡荡的百官之前,挂着厚重的几层龙袍,神色萎靡不振。
    反观傅诤紫袍飘然,白扇徐摇,一派清爽闲静,看着就令人心静不少。
    傅诤看岑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将扇子递了过去:“陛下热不住的话,便用它遮一遮日头。”
    岑睿撇撇嘴:“罢了,祭礼马上要开始了,朕总不能当着百官的面一边摇扇子一边拜龙王。”
    恰时,礼官唱声响起,来喜帮岑睿正了正衣冠,上前去了。
    晨时的太阳已显出毒辣,烤得岑睿口干舌燥,双眼都似被汗水黏在了一起,眼前的祭台微微晃动。
    站在斜后方的傅诤,眼角掠见岑睿赤红如火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子,眉峰皱拧。眼光下移,神情巨变,沉凝得竟有几分骇人。
    下方的官员也瞧出了皇帝的不对劲,喁喁私语声一波波传来,已官员忍不住欲上前询看。
    在岑睿意识模糊,倏然倒下的顷刻,傅诤及时一步,揽住她的腰。于众目睽睽之下,打横抱起了岑睿,紧拢在怀中,冷然道:“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然后明天请假一天,赶稿。后面会补回来的。看!我们傅大人主动抱了都!
    【贰肆】危境
    在无数惊愕的眼神中,傅诤抱着岑睿丢下满朝文武,疾步登上御辇。
    车辇飞驰而去,卷起漫天沙尘,迷湿了朝臣们眼睛。
    颠簸的御辇内,岑睿窝在傅诤怀中,头沉得有千斤重,浑身滚烫,似如碳烤。手却牢牢揪着傅诤的衣袖,昏昏沉沉地呢喃着:“傅卿,我冷。”
    傅诤喂了她些水,稍是犹豫,手搭在岑睿衣领上,慎重迟缓地拉开一小个口子,露出的脖颈上红疮点点,触目惊心。
    这样的情景与半月前京医署在折子里描述的时疫症状如出一辙……
    皇上去祭天,养心殿得闲的宫人们捧着瓜果叽叽喳喳围在一块唠嗑。才八卦完今科的状元郎,茶还没喝上一口,忽见着首辅大人抱着个人从半月门拐出,步履飞快。
    宫人吓得跪伏在地,眼前一花,人已入了殿,冷厉的一句话飘出:“传太医!”
    张掖匆匆赶来,同时踏进养心殿的还有宫里的另一个主子,龙素素。
    “陛下出了什么事?!”因行走仓促,龙素素气息微乱,脸颊上的胭脂也抹得深浅不均。
    傅诤抿紧唇,看向龙素素的眼里一缕狐疑闪过。从岑睿回宫到现在,仅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这也来得太快了些……
    张掖一看岑睿脸色,再一掀衣袖,看见关节处的疮斑,心叫不好,立即请傅诤等人避出殿外。蒙住口鼻,取出金针在烛火上燎了燎,扎入岑睿几个大穴之中。
    几计重针下去,岑睿的指头动了动,闷咳一声,从昏死中苏醒过来。晕乎乎地看了会帐顶上的龙纹:“回宫了?”一句话说到一半,胸口撕裂的疼痛呛她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一杯冷水递来,岑睿转过脸,看清榻边人,咧嘴一笑:“看样子我病得不清啊。”
    “陛下……”张掖不忍言语:“是瘟疫。”
    “……”岑睿勉勉强强撑起几寸身子,手一滑,又跌回了枕头上。良久,干巴巴道:“我受了很大的惊吓。”
    ……
    张掖回顾数日里所见所闻,满目深深痛色:“这种瘟疫一旦发作,疮毒即会迅速遍布全身。京郊农庄上下百余口人,从病起到气绝,不过短短七日。”颓然捶桌:“时间太短,对这疫情我没有一丝头绪。”
    “沮丧什么呀。”岑睿沙哑着声,苦笑了声:“你是郎中又不是神仙,还能治尽天下病不成?我就说嘛,哪有白白掉个皇帝给我做的好运气。”胸闷地喘了几口,摊开手:“你瞧,运气用完了。倒是你啊,还在这……”
    张掖正色:“医者行救死扶伤之事,岂能为了保全自己而罔顾他人性命?”
    “糊涂!”岑睿故作怒色:“你一命又换不回我这一命,赔本买卖啊这是。去去去,别在我面前摆着一张明天老子就要死球的寡妇脸。”
    在被哄出去前,张掖握紧拳头:“臣一定会找到医治陛下的方法!”
    岑睿靠在床榻,无声地扯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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