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听到他的声音,慢慢转了过来,只看朝她走来的凝香。
    徐槐稳了稳思绪,尽量自然地道:“秋儿有点不舒服,跟我娘先回去了,现在香儿回来了,我们也……”
    话没说完,就被陆成扯到了铺子旁边,低声问他,“你傻啊,难得有机会跟管姑娘相处,还想让香儿挡在你们中间?这样,我送香儿回去,你跟管平慢慢走,半个时辰左右咱们在你们村村头碰面,先到的稍微等会儿。”
    他知道长辈们能接受的大概私.会时间。
    都定亲了,有点小动作也没关系,别让人知道就行。
    本以为今晚就到此结束了,现在又多了半个时辰,陆成心里乐开了花,说完也不管徐槐答不答应,绕过他走到两个姑娘跟前,霸道地将呆愣愣的凝香拉到自己这边,笑着同管平道:“我跟他商量好了,我送香儿,他送你,咱们分头走。”
    凝香傻了,等她回神,已经被陆成扯出了好几步。
    “你……”
    “伯母秋儿先回去了,你大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管平说心里话,难道你要留在那里碍事?”陆成低声解释道。
    凝香终于想起来了,她今晚答应出来赏灯,不就是为了撮合堂兄与管平吗?
    回头看看分别站在灯铺一侧的两人,凝香露出一个过来人才懂的笑,心甘情愿跟着陆成走了,一心为堂兄高兴,好奇今晚堂兄到底能不能讨得管平的欢心,完全忘了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险。
    然后出了镇子,毫无预兆地被陆成扛到肩膀上,凝香才怕了起来,瞅瞅前后,急着捶打陆成,“你干什么啊,快点放我下来!”
    路上人少,牵牵手就牵牵手,她忍了,他扛她做什么?显摆他力气大?被人瞧见怎么办?
    “陆成!”
    凝香不停地打他。
    “香儿,我记得路上看见有家人地里的苞谷杆子堆起来了,还没拉回家,咱们去那边。”陆成胸口着了一把火,烧得他今晚必须做点什么才不至于被憋死,也烧得他不想跟她拉拉扯扯浪费功夫,过了那座桥,不走土路了,扛着她直接跨进了庄稼地。
    凝香怕了,真的怕了。
    十五的月亮高挂在头顶,秋收过后,空荡荡的地里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陆成大步走的动静,活似半夜出没的黄鼠狼,偷了一只鸡就要叼回窝里吃了。
    凝香喜欢陆成,但她不想被他吃了,至少婚前不行。
    明白陆成吃软不吃硬,凝香不再挣扎,认命地看着脚下,“陆成,你到底想做什么?”
    声音凄凉。
    她可怜巴巴的,陆成心疼了,知道她被自己吓住了,忙柔声哄道:“香儿别怕,我说过成亲前绝不欺负你,我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跟你好好说说话。你走得慢,也走不惯这土疙瘩地,我怕你摔了才扛着你走。”
    凝香才不信,闷声道:“你放我下来,天黑了,你真不想惹我生气,就早点送我回去。”
    陆成不想惹她生气,更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瞅瞅她侧脸,声音低了下去,“香儿,今年往后可没什么节日了,我没法去你家里,晚上有管平盯着,咱们也没机会见面,今晚不多说说,下次再见就得十一月大定的时候,那天我也未必能见到你。你真狠心不多陪陪我?”
    就她会装可怜吗?
    他也会。
    凝香比他可怜,但她没有他心硬,一听陆成这样说,就有点妥协了。
    陆成继续努力道:“刚刚在巷子里,只顾着亲你了,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咱们家不是盖房子了吗,月底差不多就盖好了,一共花了五两银子,我告诉你,你心里有个数,将来老二老三娶媳妇盖房子,花的比这个多了,你记得提醒我。”
    一开始说的多正经啊,后面又逗她了。
    凝香不买账,冷声道:“你爱花多少花多少,我还没嫁过去,才不会管。”
    陆成低低地笑,语气温柔,“我这不是已经把你当媳妇看了吗。”
    凝香咬咬唇,明知他擅长说甜话哄人,还是着了他的道,没再抗拒。
    ☆、107|99
    陆成拽走了凝香,想到他临走所说,徐槐急着朝管平解释:“我没跟他商量,是他想送香儿!”
    他跟她本就要回一个地方,谈何送她?
    陆成那个混球,为了跟堂妹在一起,什么话都乱说。
    “走吧。”管平淡淡道,言罢先行一步。
    她个子高挑,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并不出众,只是落在徐槐眼中,那么多的人,此时仿佛只剩下了她,身形单薄却不见柔弱可怜,似冬日迎寒绽放的腊梅,孤冷清高,容不得凡夫俗子染指。
    他就是那个凡夫俗子。
    堂妹说她曾经是小富人家的姑娘,读过书认过字,所以看不上他吧?
    鼓了一天的勇气,在认清这个现实时,又都泄了个干干净净。
    徐槐默默地跟在后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心上人的背影,不敢说,只能看了。
    走出镇子,没了五彩花灯,只剩一轮圆月照亮,行人身影朦胧,远处的喧哗更衬得这边寂静。
    过了石桥,人就更少了。
    管平走在前面,听着身后男人的脚步声,心里起了波澜。
    被裴景寒的手下看中安排到别院当暗卫,管平就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乡下姑娘了。在乡下,七八岁的女童会帮家里洗衣做饭照看弟弟妹妹,会因为爹娘偏心弟弟吃不到肉难过,会高高兴兴地跟同村的姐妹去玩耍。她呢,她得一日日苦练基本功,想家了也没有爹娘,连姐妹都没有,行尸走肉地活着。
    在乡下,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开始情窦初开,或是偷偷地喜欢谁,或是暗地里与对方好上了,同凝香陆成那样。她呢,十三岁的时候杀了第一个人,接下来的三年,更像跨进了泥潭,盯着各种各样的人,见过各种龌.蹉。
    遇见凝香前,管平想过自己的下场,要么被人杀死,要么孤老而死。
    然后她就来到了徐家,一个寻常的农户人家。
    发现徐槐喜欢她,她觉得莫名其妙,不懂徐槐为何喜欢。至于徐槐,单看凝香徐秋儿姐妹俩长得那么好看,就知道徐槐也是相貌堂堂的俊朗男人,俊朗又老实,没有陆成的滑头,喜欢她就偷偷地看她,胆小如鼠,她一个眼神过去他就不敢看了。
    就像一头憨厚的牛。
    管平不厌恶这头牛,她烦他,因为她知道两人注定没有结果,管平不想看见徐槐那双期待的眼睛,因为她知道,他眼里的期待最终会变成失望。对她好的人因她失望,她会良心不安。
    直到徐槐鼓起勇气送她果子,管平才终于意识到,她是愿意的。
    归根结底,她还是那个村里的姑娘,所以来到徐家,她会怀念儿时穷困却无忧无虑的日子,也不受控制地渴望一直过这种简单平静的生活。嫁人她没有考虑,但莫名其妙地有人喜欢她了,还是个俊朗的老实男人。
    恢复了自由身,徐槐再偷看她,管平还是烦,烦他这头牛怎么就这么老实。
    她再愿意,都是姑娘,没有道理主动去问他还想不想娶的。
    他不说,那就继续耗着吧,她别的不行,耐性最好。
    管平加快了脚步。
    徐槐察觉了,心里突然发慌,不知为何就喊了她一声,“管姑娘!”
    管平稍稍偏头,脚步慢了下来,“何事?”
    徐槐喊完就后悔了,但此时必须得说点什么,他顿了顿,确实有话想问她,对着她背影道:“明年香儿嫁人了,阿木也搬过去,你有什么打算?”
    “凝香愿意的话,我想跟过去给她当丫鬟。”管平嘴角翘了起来,故意道。
    徐槐不高兴了。
    她竟然想去陆家,陆家有个陆言呢!
    他不想她去,闷声道:“香儿从未把你当丫鬟,我们一家人都没有,你别总这样想。”
    不是丫鬟,就没理由跟香儿搬到陆家了。
    管平沉默片刻,像是在思忖什么,慢慢道:“也是,陆家人多,没有地方再给我住。但凝香姐弟都不在,我不适合再继续住她那里,等她成亲了,我进城找份活计。”
    徐槐哪舍得她走,急得忘了胆怯,清楚她的顾虑,马上想到了一个主意,“香儿阿木不在,那我搬到那边住,你跟秋儿睡我们家西屋,这样就没人说闲话了。”凝香收留她她住西院,将来改成他们收留她,她自然可以住东院,不用担心闲言碎语。
    想方设法留她,却不肯说出原因。
    管平有点恼了,故意讽刺他:“你占了东院,就不怕旁人说你要占堂弟的屋子?正好你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娶妻后夫妻俩直接把西院当新房,住上六七年……”
    “不会,我娘说明年就盖厢房,留给我成亲用。”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占堂弟房子的意思,徐槐未加思索就将母亲的打算说了出来。
    管平脚步顿住。
    之前都很笃定徐槐想娶她,现在突然怀疑了。
    或许徐槐心里喜欢她,却因为她的拒绝不敢言明,然后准备听从母亲的话另娶一房媳妇?
    如果自己不是他唯一的选择,那这头牛不要也罢。
    “既然你要成亲了,我更不能留在你们家,免得你妻子误会,徒添不快。”
    短暂的停顿后,管平再次朝前走,脚步快了很多。
    徐槐傻了。
    他没要成亲啊,盖房子是为了成亲,可没说马上就娶啊?
    他还盼着房子盖好前得到她的同意……
    可她竟然误会他要娶旁人?
    徐槐不敢表明心迹,但他不愿意她有这种误会,更不想她因此离开。
    “管姑娘!”徐槐加快脚步追上去,低声喊她,喊了一声她没有停,徐槐明白她生气了,却没有深思她为何生气,快跑几步挡在她身前,微微喘着道:“管姑娘你听我说,我只是盖房子,还没打算娶妻。”
    “难道我要等你娶妻了等着被她嫌弃了再走?”管平声音冰冷,绕过他就要离开。
    徐槐本能地伸手阻拦。
    白白陪他耗了一路,结果完全是自作多情,管平心里有气,同样本能占了上风,抬手扯住徐槐手腕就将人扭转了过去,刚要用力卸下他的一条胳膊,理智忽然回来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管平赌气将人推开,冷声威胁道:“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不用你多管闲事。”
    而徐槐还没有从刚刚的心惊动魄中回神。
    手臂上好像还残留着她的力道,那么重那么狠,若非顾忌凝香的情面,恐怕真的要动手了。
    他一个大男人,还打不过她。
    怪不得她看不上他。
    徐槐觉得窝囊,窝囊到他必须向她证明,他徐槐也是铁骨铮铮的男人。
    “你刚刚真想卸我手臂?”他沉声问道,今晚与她说话,声音第一次没有了紧张。
    管平笑了,转过身,微微仰头看对面的男人,因为听出了他话里的冷意,也因为恼他没出息恼他平日里装出对她不死心却早就有了娶别人的打算,她慢慢抬起手,握拳时发出咔的响声,“是又如何?想跟我打一场?”
    她很久没有与人动过手了。
    徐槐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也很久没有与人动过手了,幼时倒是常常跟伙伴们打架斗殴。在外面他打别人,谁也不是他的对手,然后回家了被母亲拿着烧火棍追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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