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抬眸望过去,快要开口时,忽地见徐老爷灿然一笑,露出的一口整齐白牙让他瞬间想到了徐冉。
    这是她的爹,他得讨好着。
    于是转过头去,闭嘴不言。
    徐老爷纳闷,刚刚太子殿下明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怎么又不说了?太难启齿了?
    天,果然和冉冉有关!
    徐老爷跟在太子后面,想着该如何为徐冉说好话讨个人情。
    痛哭流涕表明自己愿意替冉冉受过?
    太子走在前面,心中想着如何和徐老爷开口说他欲定徐冉为真正太子妃的事。蓦地忆起徐冉当日在景书阁让他签下的劳什子契约,太子心中不太高兴,她还没有彻底将心交给他,她还在翘首以盼,她还要他先接受考验。
    真是个磨人的小姑娘。
    太子想,若是直接和徐老爷表明他一定要娶徐二的决心,难免会让徐二认为,他这是旁敲侧击地用她爹来压她。所以向徐老爷表明实情的事,得再三慎重。
    入了殿,太子指着大门口那一方还留着红线印的空地道:“徐二娘子以前就是在这里午休,拿本《孟子》能读一中午。”
    徐老爷哈腰点头。
    不错,他家冉冉还是很用功的。听殿下这语气,不像是问罪的样子。
    稍稍松了口气。
    入内殿。太子站在屏风旁指着书房道:“这是徐二娘子的书房,特地赏她的。”指着案桌上的两堆书道。“左边是她刚读过的,右边是还没开始读的。她读书快,翻两下就能记下了。”语气甚是欣慰。
    视线扫至案桌上的玉白釉花瓶,太子眼中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这花是前阵子玉明殿前那棵桃花树开花时她摘下的,说是初夏的第一株新桃,插在玉瓶中一直舍不得扔,花都谢了。”想起徐二摘花的模样,太子不免多说了几句。
    过两天便是逢八学假日,太子想着带徐冉去东苑赏花,徐二出门定是要和她爹交待一番的,倒不如现在说了省事:“徐相公,逢八这日,孤欲携徐二娘子出游。”
    徐老爷本来一直听着太子说话一直点头附和,顺便纳闷一下:为什么太子殿下说起他家冉冉时语气瞬间变得温柔起来?嘿,不得不让人多想一下噢。权臣之路神马的,看来冉冉比他这个爹更有前途啊。
    如今听太子说出游的事,先是一愣,而后应下。心中由“殿下竟然和冉冉亲呢至可以一同出游的程度了!”到“好想跟过去要不要顺便提一下?但是又好怕殿下拒绝噢。”
    太子见徐老爷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想徐老爷或许是猜到了几分。
    撇眼快速往徐老爷那边瞧一眼,见他紧皱眉头纠结万分,愈发肯定心中所想。徐老爷有了心理准备,那事情便好办多了。假装不经意间透出事实便可。
    至偏房,两人席地而坐,相对而视,太子亲自为徐老爷沏茶。
    徐老爷两手端着太子递过来的茶,心中激动不已。好感动,殿下泡的茶咧!
    抿一口,长叹一口气——好好喝。
    太子抛了话题,问起徐二的事。徐老爷自然而然说了起来。
    有了共同话题,气氛活络许多。徐老爷第一次发现,原来殿下是个如此健谈的人,谈起他家冉冉时,竟比他这个亲爹更有兴致。
    说起徐冉的学习,太子道出前次徐冉忘做算学堂外题的事。当然了,免去了罚银子这一段。“徐二娘子若能一丝不苟地对待学业之事,考取学堂头名指日可待。”
    徐老爷一听,好啊,冉冉竟然敢忘记做堂外题!而且还被殿下发现了!回去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于是两人就如何有效地纠正徐冉的学习习惯进行了一番深入讨论。
    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两个钟头就这么过去了。
    徐老爷做梦也没想到,他梦寐以求和殿下的第一次卧膝长谈,竟然是围绕着自家女儿冉冉的生活琐碎而展开。
    这真是……
    太匪夷所思了。
    但是转念一想,不管怎样,好歹说明殿下对冉冉上了心,是好事。虽然殿下这关心看起来有那么一丢丢过头,但是管它呢!君主的宠信,本来就是越多越好。
    徐老爷激动之余,颔首恭敬朝太子道:“殿下,冉冉以后就交给您了,还望殿下不要嫌弃。”就让她好好地为您效命吧!
    太子一听,忙地又端碗茶递过去,“徐相公言重,孤心悦徐二娘子,岂敢谈嫌弃二字,徐相公只管放心,孤一定会好好对她,绝不负徐公所托。”
    徐老爷含了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傻愣望着太子。啥?刚刚殿下说啥?心悦?是心爱的心赏心悦目的悦吗!
    太子想,徐相公好像不太相信,看来他这决心表的不够。遂道:“孤与徐二有约,绝不勉强她,在她面前,孤便是一个寻常男子。日后若有做得不足的地方,还请徐公示意训斥。”不放心,又加一句:“孤爱慕徐二娘子,若她愿意,孤便护她一生。”
    徐老爷这回总算是听清了,情绪紊乱一口茶没忍住全喷了出来。
    空气凝结。
    数秒后,太子镇定自若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满脸的茶渍,淡然道:“就算徐公想往孤脸上喷口水或者喷茶水,孤也是可以接受的。”
    徐老爷石化中。
    出了春华殿,太子送徐老爷至石阶前。因方才被喷了一脸的茶叶,虽然已经擦干净,但是太子还是觉得不适,恨不得立马就去沐浴更衣。但为了不在徐老爷面前失了礼数,太子强忍着总算是将徐老爷送上了马车。
    徐老爷保持着一脸呆滞的神情,乘着马车回了徐府。
    谁喊他他都听不到,魔怔一般,飞奔着往徐冉院子里走。
    徐冉正好从小院里出来,迎面望见她爹一脸见鬼了的傻呆表情,刚想挥手打招呼,徐老爷快手一拽将她一路拖至书房。
    入了书房,徐老爷劈头就是一句:“徐冉,你好大胆子!竟敢勾引大周第一雅君殿下!”
    这语气太过吓人,徐冉惊恐得以为她爹跟戏台上牛头马面似的下一秒就会掐着她的脖子吐出一句“拿命来”。
    所以当徐老爷一拳挥过来打在她身后墙壁上时,徐冉下意识喊了句“大仙饶命!”
    然后下一秒——
    徐冉看着眼前这个抱头痛哭伤心流泪哭得稀里哗啦的徐老爷,瞬间懵呆。
    徐老爷抬起头,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你早点告诉爹该多好,爹也就不至于喷了殿下一脸茶水啊!”
    ☆、第 102 章
    徐冉在脑海中想着太子被喷了一脸茶水的样子。
    那画面……一定很精彩。
    作为一只死洁癖星人,学神现在肯定恨不得将脸都扒下来洗一遍。徐冉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安慰徐老爷:“爹,你放心,殿下不会怪你的。”
    徐老爷呜咽脸:“真的吗?”
    徐冉咳了咳,实在不好意思昧着良心说话。换了个说话角度,道:“往好的方向想,至少您是第一个喷殿下一脸茶水的人。第一次总是印象最深刻的,自此之后没有哪位大臣能超越爹在殿下心中的深刻印象。”
    徐老爷手一颤,哀怨地看着徐冉。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徐冉觉得她爹这样实在是太可怜,想了想,终于想出一个好的安慰理由:“大不了由我来替爹做补偿,待后日见了殿下,我一定好好安抚殿下。”
    徐老爷问:“怎么安抚?”
    徐冉理所当然地答:“他是我情郎呀,牵个小手抱一抱什么的,娘平时怎么安抚爹的,我就怎么安抚殿下。”
    徐老爷一只手戳过去,点着徐冉的额头,啧啧道:“羞耻!一点儿都没有女孩家的矜持!还情郎呢,殿下能够随随便便是谁的情郎吗!”
    徐冉耸耸肩摊开手,很大方地承认:“我的呀!”
    徐老爷内心更忧伤了。
    嫌弃地扫了扫徐冉,一想到英明神武的殿下竟然被个小女子迷惑,他就觉得心疼。但一想到这个勾引殿下的小妖精是他家女儿,徐老爷心中百般复杂滋味。
    既沮丧又羞愧,还带了那么一丢丢自豪。
    他们徐家养的猪会拱白菜了,还拱了天下最鲜最嫩的白菜。
    徐老爷凝眉,徐冉凑过去咧嘴笑,特意摆了朵花的姿势嘴上还嘟囔着:“爹,你笑一笑嘛,有什么好烦恼的,笑一笑十年少,来,跟着我说——茄子。”
    徐老爷扶额。
    完全不忍直视。
    心碎到无法呼吸。
    徐老爷保持着哀痛欲绝的神情迟迟没能回过神,徐冉索性就安静地陪着徐老爷。偶像谈恋爱了,脑残粉想不开了,痛苦的失恋期到来了,哎,还能怎么办,熬吧。
    不过说句真心话,如果现如今勾搭学神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人,她肯定比徐老爷反应还强烈。兴许天天躲在屋里扎小人顺便咒一咒抢走她男神的小婊砸。
    所以说,她爹作为学神座下第一脑残粉,没掐死她没咒死她,也算是亲爹了。
    父女俩就一人一板凳,恍恍惚惚坐到天黑。
    本来还想继续呆坐下去的,无奈前厅来喊饭,丫鬟一说晚上有萧氏亲自下厨做的红烧鲫鱼和醉虾,父女俩瞬间回过神,麻溜地到前厅吃饭。
    吃饭的时候,徐冉讨好似地要挨着徐老爷坐,徐老爷脖子一横,冷着嘴,傲娇地偏不让她挨着坐。
    徐冉叹口气,自觉地走开。
    席间,徐冉知趣地没往徐老爷那边瞧。怕瞧了她爹那张老脸,她心疼。一边是心爱的男神殿下,一边是她亲的不能再亲的爹,总不能为了讨好她爹,明儿个就跑去和男神说分手吧。
    多么好的女婿,要真分了,她都替她爹遗憾。
    还是让万能的时间治愈她爹的伤口吧,一旦接受了她和男神谈恋爱的设定,用不了多少,她爹或许也就接受了未来国丈这设定。
    嘿嘿,未来国丈,听听,比“徐老爷”带劲多了!
    事实证明,时间确实能治愈一切,而且徐老爷自愈的速度要比想象中快很多。饭吃到一半,徐老爷就主动往徐冉碗里夹菜了。或许是为了弥补刚才朝她翻了百八十个白眼的冲动过失,徐老爷特意从徐丰筷子下抢了最后一只大醉虾,咻地往徐冉嘴边送。
    徐冉一见她爹脸上那双瞪得圆乎乎的眼以及嘟得老高的嘴,便知道,好了,她爹想通了。她爹越是不想搭理人时,那脸上就越没有什么表情,但要是他想搭理人了,脸上表情就各种夸张。比如现在。
    这么大个人了,摆张臭脸却跟多啦a梦撅嘴卖萌似的,真的大丈夫?
    徐冉嘿嘿笑,一口将虾吞了,吃得心满意足。
    席间,萧氏说起最近望京的八卦。
    元林侯爷夏家的世子托丫鬟给同方伯的蒋家大姑娘送了个玉佩,上面刻了“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的情话和一个“夏”字,夏家和蒋家是对头,那丫鬟递玉佩时大姑娘正好在伯爷夫人屋里,大姑娘生怕被她娘发现,一时慌乱将玉佩藏在她娘屋里,准备找机会拿回去。恰巧伯爷回来,发现了玉佩,以为是夏家的人和伯爷夫人通奸,气冲冲拿着刀就上夏家砍人去了。那世子和大姑娘吓坏了,迟迟不敢说出真相,等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时,这才站了出来。
    大家听得认真,徐老爷插嘴说一句:“这事我知道,今儿个下朝时还听人在那说。都闹上望京府了,起先手时夏家告蒋家故意伤人,后来事情澄清了,蒋家又告夏家勾引他家女儿,告来告去的,足足告出八十一条罪名来,也亏得他们能安出这么多罪名来。”
    徐冉好奇问:“天底下那么多姓夏的,为什么刻个夏,伯爷就认为是元林候这一家呢。”
    萧氏正欲解释,徐老爷抢了她的台词:“老侯爷曾经和老伯爷家的夫人有染,后来双双和离,两人私奔了。两家从此势如水火。”
    徐冉哦哦两声,这两家的恩怨发展都可以写一出大周版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了。感慨一句:“还好我们家没这么多破事。”
    萧氏说完八卦,开始进行例常饭后总结,“通过这一件事,我们能得出什么经验教训?”
    徐佳第一个说:“管好自家的爹娘,防止他们祸害下一辈。”
    萧氏和徐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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