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都在午休。只是少数几个还在看书。
    沈令音今日请了学假。城里有名诗大会,其中不少有名诗人都来了,她被邀去参加了。
    除了沈令音的案桌是空的,还有一个人的案桌也是空的。徐冉撑在台案边站起来,最后面的座位上没有李信的身影。
    这小子,难道逃学去追随沈令音了?。
    徐冉慢悠悠从台案底下取出监察本,默默地在李信的名字后面画了把叉,并写明缺堂。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的,脖子额头涔出细汗来,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睁开眼一看,是隔壁堂的班使。
    “你们堂的李信在广场上打架,吕夫子不在,齐夫子让我来喊你,你快过去看一下。”她声音轻轻的,听完了徐冉还以为在梦里,恍了数秒才反应过来。
    什么,李信又去打架了!
    临走前大家还在睡,徐冉找了韩通,推醒他,委托他代为看管片刻。韩通嘴上不情不愿地,双腿却十分老实地已经走到台案前。
    徐冉来到广场上,远远望见前面有人在厮打。
    总堂监察教员,传说中的教导主任齐夫子卷袖上去拦架,刚迈开步子便被人挤开了。只好摇头叹气地在旁边观架,一边观架一边劝:“莫打了,停下!停下!”
    走到跟前了,这才知道,原来李信想要逃学出堂去看沈令音,正堂大门走不了,想着翻墙出去。恰好墙边已经站了几个人,也是沈令音的死忠粉。
    墙高,需要垫脚石,几个人不争不挠的,就为了谁先翻出去的次序而打起来了。其中李信打的最凶,他虽然胖,但是力气大,咻咻地就解决了三个。现如今正在和最后一名选手进行生死搏斗。
    见了李信这般打架的气势,徐冉想到之前他追着要打她时候的场景。看来他还是留了几分情面哈。徐冉立马想到去找赵燕搬救兵,还没拔开腿呢,齐夫子拉住她。这才刚来怎么就要走了,好歹也劝两句啊。
    徐冉张嘴喊了句:“李信。”
    声音湮没在沉沉的热燥空气中。
    打架的人却倏地停了下来,朝那头望。李信一见是徐冉,架不打了,停下手来,怔怔地看着她。
    他这一看,激得徐冉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是吧,李信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前两天还跟她抬杠来着。
    李信停了手,架就打不下去了。齐夫子指着前面站着的一个人和地上哎呦呦躺着的三个人,“你,你,你,还有你,通通停学七天!”正好那几个人的夫子来领人,齐夫子交待,一定要立刻马上当面和这几位学子的父母说清楚情况,请各自父母悉心教导。
    至于李信,齐夫子气极了,等不到吕夫子明天归堂,指着徐冉吩咐:“你是班使,教员不在便由你领着这个顽劣学子回府,定要将今日情况说清楚,请他父母好好管教。”
    李信插嘴道:“我爹国舅爷。”
    齐夫子啪地一记戒尺甩过去,正好打在李信的屁股上。“谁不知道你爹国舅爷,快点滚回去!”
    离下午的算术课开始,还有一个钟头。徐冉实在是不想领李信回李府,这不成心耽误她功课吗?
    但由于班使责任在身,万般无奈下,徐冉带着李信出了学堂大门。路上李信畏畏缩缩的,跟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子截然不同,徐冉瞧着他那模样,下巴磕破了皮,还流着血呢,忽视掉颜值,倒还蛮可怜的。
    自作自受。徐冉叹一声,拿出巾帕丢过去。“擦擦吧。”
    李信接了巾帕,将头压得低低的。
    ……他是被人下降头了吗!眼前这个小媳妇姿态的胖子是谁,真的是李信吗!
    徐冉有些不适应,僵着笑了几声,问:“你家在哪啊?”
    李信指了指某个方向,“御街北边,不远。”
    各府接人的轿子下午放学时才来,他们只能走着去。路上李信问:“要不要雇辆驴车?”
    如此贴心,简直不能更吓人。徐冉自动往旁挪了挪,尽可能离他远一点。谁知道李信打什么主意,万一趁她不备敲晕她暴打一顿呢?小霸王李信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他要是这么听话这么通情达理,哪里会惹得全堂夫子看到他就头疼。事实上,她看到他也头疼。
    当班长的,碰到这种不守纪律又喜欢当众耍泼的同学,真是躲都躲不及啊。想到等会还要上李府和李信爹娘交待齐夫子的话,她就更郁闷了。
    从来没有当面向家长告状的经验,第一回干这事,而且一上来就是国舅爷这样重量级的,想想就紧张。
    李信也紧张。
    他急得都快要尿裤子了。
    早知道今天打架会将徐冉这尊大佛召来,他是死也不会动手的。当然,换做以前,他定是不会怕徐冉的。
    但现在不同了,他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徐冉竟然是未来太子妃。
    事情得从三天前说起。
    那日他回府,正好去李蒙屋里拿他刚买的泉州蟋蟀玩。本来是拿蟋蟀玩的,桌上摆了个纸袋,纸袋里面是东边街上卖的银丝糖。他正好饿了,一口就吃掉了。
    这一吃,就吃出问题了。那银丝糖是表姐夏叶买的,李蒙人小鬼大,他喜欢这个表姐。表姐给买了银丝糖,这糖自然不同寻常。吃之前,李蒙特意去换衣裳洗脸洗手,收拾得干干净净准备吃糖时,发现心爱之物竟然被李信给吃了。
    李蒙特别生气,李信逗他:“要不我给你吐出来,你拿手接着。”
    激得李蒙立即跑到李国舅跟前告状。
    一告状不打紧,但李蒙痛诉李信各种恶迹的时候,不小心把开学时追打徐冉的事给说了出来。
    李国舅一听,嗳,这名字好熟悉,好像听谁提起过。
    晚上入寝前,李国舅搂着夫人正亲热时,猛地一个鲤鱼打滚跳起来,他想起了是谁说过那个名字了。
    是太子殿下!
    很多很多很多天前,太子殿下略微提过一句,说如今东宫礼训已有人选,没说是哪家娘子,只说了一个名字。
    唉呀妈呀,正好同名同姓呢!
    ☆、第 29 章
    李国舅先是将李信召来问了情况。李信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自己欺负同学,怕挨打。
    李国舅大手一挥,“你今儿个要是说清楚了这事就过去了。但若是少一丁点细节……”李国舅冷笑一声:“爹保证不打残你。”
    李信一股脑将他与徐冉的那点子恩怨全说了出来。
    李国舅听完后,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跑到刘阁老那里旁敲侧击。李国舅是自己人,刘阁老便同他说了太子妃是徐家二娘子的事,略去了太子二年后重新择人这一段。
    毕竟嘛,殿下另有打算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阁老说完后,嘱咐李国舅千万不要声张。李国舅恍恍惚惚回到府里,等李信一回家,抄起藤条将他鞭了一顿。
    李信端着一脸泪水,往李夫人那边去告状。
    “爹他说好不打我的。”
    李国舅将他拖回书房又是一顿抽。
    抽完了,李信屁股也开花了。躺在书房软榻上,李国舅同他交待徐冉的身份。
    李信听完后打了个激灵。
    天,徐冉那小妮子以后就是他的表嫂未来的国母了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感叹完了之后,李信开始发愁。他最是佩服表哥,如今表哥肯成亲了,虽说徐二没哪里好,但毕竟表哥亲自选的人。得和表嫂打好关系才行。
    可是啊,他早就彻底得罪了徐二。现如今可如何是好?
    李国舅也愁啊,光他从蒙儿和信儿这里听来的细节,当时徐二娘子可是被他儿子追着打啊。虽说没打到,但怎么着信儿也算是仗势欺人,要挽回形象,怕是有点难。
    爷俩垂头丧气。
    李信道:“爹,要不我去给她磕个头?小丫头片子,指不定一高兴就不计较了。”
    李国舅一巴掌拍他脑袋,“出息!”
    李信:“那怎么办?”
    李国舅叹一口气。他在朝中任的是虚职,与徐相公不熟,总共没见过几面。不然,倒是可以从徐公那边入手。以后要做亲戚的人,可不能留下心结。李国舅问:“依你看,徐二娘子有向她爹告状吗?”
    李信平躺在榻上,下半身根本动弹不得。摸着下巴道:“徐二不是那种会告状的人,她行事光明磊落,从不遮遮掩掩,这点我倒是蛮欣赏的。”说着说着,李信开始回想徐冉的优点。
    徐冉这人,之前总是看着胆怯怯的,成绩一般,还作弊。但是新学年来,整个人虽然看着还是以前那个模样,但却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不但当上了班使,而且还从全堂最后一名考到了现如今的堂里第十名。与学子们处得也不错,不曾见她与谁红过脸。
    算是个优秀的人。李信点点头,自言自语:“不错,要真是当我表嫂,我倒还是可以接受的。”
    李国舅又是一记巴掌挥他脑袋上。
    李信摸着脑袋,很是不满:“爹,我已经被你生得这么愚钝了,要是再打脑袋,我就真变傻子了!”
    李国舅气得翻白眼。
    父子俩在榻边想了片刻,最终李国舅决定:“信儿,以后每月多给你加点月钱,你拿去孝敬徐二娘子。看她有什么缺的,有什么想要的,钱不够你就来找爹,反正咱家不缺钱。既然已经得罪过她,那你就想办法讨好她,大家以后就是亲戚了,在堂里你得护着她。”
    李信一愣。徐二身边有赵燕,哪里还需要他来护?
    “爹你放心,我以后尽量不惹她。”
    正午烈阳高照。两人走到李府门口,府门口两座大石狮张牙舞爪的,李信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脸上烧得通红。明明说好不惹徐二的,如今徐二就带着他上府告状了。
    指不定等会他爹将他打成什么样。
    李信摸摸屁股,心想,不能再打屁股了,要打就打手心吧。打伤打肿正好不用做堂外题了。
    踏进府门,喊了仆人进去传话。一边笑一边献殷勤:“班使大人,您小心着脚下,有台阶。”
    徐冉扯扯嘴角。
    李国舅正好在府里发呆嗑瓜籽。
    他们李府传到他这一代,最大的荣耀就是出了个国母。其次呢,李国舅想,虽然他在政事上没什么大作为,可是他会挣银子啊。靠着祖上留下来的那些基业,这些年经营得风生水起,银子大把大把来。
    财大气粗的李国舅,最大的爱好就是给他亲爱的外甥全天下第一雅君太子殿下花钱。爱屋及乌,正在想怎么给徐家送点银子花,得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能让徐相公察觉到有人给他送钱的那种。不然,以徐公的脾气,定是不收的。
    想得正出神呢,外头仆人来禀,说二少爷回府了,身边跟着个姓徐的小娘子。
    李国舅一愣,随即火烧火燎地往厅堂赶。
    臭小子!肯定又给他惹事了!
    徐冉坐在厅堂中央,左边是李国舅手执茶壶为她沏茶,右边是李信端着果盘点心送她手边。
    ……太热情了。
    李国舅一见徐冉,心里头乐啊,将李信突然回府的事抛到脑后。仔细打量徐冉,问:“娘子如今年芳十二吧?”
    徐冉客气点头,接过茶站起来让座,瞧见李国舅掐着手指,嘴上念念有词。
    “十二好,礼训两年正好十四,在东宫养个两三年,十八正好生娃娃。”等有了小外甥孙,他就当舅爷了。要是生个女娃,成年礼就送价值连城的鲛珠,要是生个男娃,成年礼就送独一无二的红胆嵌玉宝石金弓。
    含含糊糊的,徐冉听不清他说什么,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礼貌道:“国舅爷,今日是学堂齐夫子让我来的。李信和人较量,可能有什么误会,一不小心打了个起来,正好被夫子瞧见。夫子说,勒令李信停学七天,在家反思。”一点点地说出来,瞧着李国舅的脸色,好像完全没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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