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秒后徐老爷回过神,立马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冉冉若果真有如此好的记性,那么一个月的时间背下考卷出现的内容,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老爷是个知错就改的人,却也是个寻根问底的人。就徐冉突然爆发的好记忆,他问出了心中疑惑:“冉冉,从前不曾见你有这样的好本事,怎么突然就……”
    突然就开挂了。徐冉在心里为她爹默默补上一句。
    面上佯装镇定,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前阵子我大病一场,昏睡不醒时,梦见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他同我讲:‘徐冉,身为徐家后辈,你自当肩负起徐家光宗耀祖的担子。这里有颗灵药,你吃完后一切都会变好。’待我病好后,发现虽然有些东西记不得不太清楚,可是脑子清明了不少,背起书来比从前快多了。”
    徐冉一边说,一边偷瞄徐老爷的脸色。
    徐老爷一边听一边点头,虽有疑惑,却并未说什么。
    “这定是你爷爷显灵了!”徐老爷叹一句,心里想着却是:不管怎样,他们家冉冉,总算是有一技之长了。这样的好记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徐老爷既高兴,又懊恼。
    当初为何就不听冉冉解释呢!
    “冉冉,走,我们去和夫子说清楚!”
    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那就不能再让冉冉受委屈!
    徐老爷带着徐冉一路杀回学堂,吕夫子正在堂上上课呢,硬生生被徐老爷给拉回耳房。
    吕夫子一听是来平反的,沉默片刻,而后从柜子里拿出徐冉的三科试卷。
    “如果题目真是你自己做出来的,那么你也一定可以将考卷内容全部背出来……”
    话未说完,徐冉道:“还请夫子赐教。”
    吕夫子迟疑半秒,开始照着试卷内容点抽。
    每一句,只要他刚起头,徐冉便立马将下一句接出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三张试卷抽完,徐冉没有一句背错的。
    吕夫子彻底震惊。
    抽试卷的主意是他临时起意的,徐冉来平反也是突然发生的事情,徐冉根本没有时间另外准备。
    不得不服。
    吕夫子站起来,废话不多说,拿着三张试卷,示意徐冉跟他一起回学堂。
    “肃静,本夫子有话要说。之前的月考,徐冉在帖经墨义、周法以及史学这三科功课上,取得了三科满分的好成绩。由于夫子我的失误,对徐冉造成了困扰,夫子在这里,郑重向徐冉道歉。另,全堂月考排名,需重新修改,修改过后的名次,会再次公布。”
    满堂哗然。
    吕夫子走下讲案,深深地朝徐冉鞠一躬,“夫子有错,不配为师,随后请辞,望徐娘子今后学业更为精进,莫辜负天分。”
    徐冉吓得赶紧扶起他。
    天哪噜,她只想是找回公道,并不想闹到让吕夫子请辞谢罪的地步啊!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且夫子一番思量,也是为了堂里其他学子的公平着想,夫子教导我数年,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况且连我父亲也并未立马相信,夫子有误解,也是可以理解的。”徐冉憋了许久,才憋出一番安慰牌的心灵鸡汤。
    吕夫子一怔,继续坚持已见。
    徐冉再也想不出什么来说服他了,索性道:“夫子你别闹!若真觉得亏欠,那便好好继续教学,教好学生才是最大的职责,为了这么点事就喊着请辞,那我当初受了冤屈时怎么没去撞墙呢。知错即改,才是人之根本。”
    堂门口徐老爷见势不对,立马拖她走。
    “吕夫子,明日冉冉会照常来上学。”
    说完就拉着徐冉走了。
    吕夫子张着嘴,望着徐冉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回过神。
    堂下有人喊,“夫子,你到底还要不要请辞了?”
    吕夫子一愣,回头抖了抖,翻开《论语》,拿起戒尺一笞,扬起脖子道:“不辞了,继续讲学!”
    回府的路上,徐老爷低着头问徐冉:“冉冉啊,这次是爹不对,你想要什么,尽管和爹说,只要是爹能买得起,全都买给你。啊对了,之前不是说想要同书堂的一套画本吗,爹一会就差人买回来。”
    徐冉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区区一套画本,哪能抚慰她心灵的创伤。
    “我要加月钱。”
    拿银子砸才是硬道理啊!
    徐老爷问:“冉冉想要加多少啊?”
    徐冉:“一百两。”
    徐老爷呵呵脸。
    徐冉立马改口:“加五两、五两就够。”
    徐老爷沉默片刻,“五两太多,顶多加三两。每月六两月钱,够你花了。”
    徐冉耸耸肩,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晚上吃饭时,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徐老爷当着全家老小的面,再次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徐丰刚从宫里当值回来,一听二妹受了委屈,不太高兴:“爹,我们冉冉有多聪明,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为了这事,关她禁闭……”
    徐老爷瞪他一眼。
    徐丰假装没看见,继续道:“而且受了这么大委屈,竟然只拿每月三两银子来补,真是太小气了,按我说,至少得十两才够,你说是不是啊,冉冉?”
    徐冉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徐老爷埋头吃饭,装耳聋。
    一家人说得正是兴致冲冲时,忽地前头老唐来回话,说是东宫来人了。
    徐老爷赶紧丢了碗筷换了衣裳前去接待。
    来者是东宫掌事太监福东海。
    徐老爷一见是他,便知今天定有大事找上门了。
    寒暄几句,福东海连口茶都不喝,急急地便请徐老爷上轿。
    徐老爷内心不安,掀了轿帘问:“福公公,到底是什么事,您老行行好,透露两句?”
    福东海一笑:“徐相公莫问,只管知道今日这事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第 10 章
    宫中,在徐老爷乘着小轿往东宫而去时,凤栖宫里昆贵妃刚与丞相夫人凌氏结束谈话。
    太子如今已成年,是时候选妃了。前年去年,太子一拖再拖,直到今年,官人终于发话,定要在年前选好太子妃人选。
    昆氏在宫中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
    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她根本无法动摇一二,好不容易联合了丞相与娘家内阁阁老,这么多年了,却依旧斗不动。
    如今好了,选妃这事,依礼制,是需由长辈母妃来定。大周开朝以来,列位太子妃都是由后宫之主选定。
    官人感念先皇后,可怜她辛苦这么多年,却依旧只能得个贵妃的称号。
    贵妃就贵妃吧,反正定太子媳妇这事,抓在她手上跑不了的。
    昆氏原本是这么想的,败了这么多年,好歹也要赢回一局。所以她本来是打算选丞相长千金沈令音的。
    沈令音,年十四,乃是周朝出名要趁早的典型才女,相貌双全,文采斐然,深受文人才子追捧。
    最重要的是,她爹沈丞相同昆家可是连襟的亲戚。
    本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哪想太子突然向官人请旨,以当年先皇后与官人情投意合为由,说要自己选妃。
    为了照顾儿子心情,官人大手一挥,让昆氏将各府符合年龄的少女全都筛选一遍,最终递了三个名字,由太子来定。
    昆氏拼尽全力,终是让沈令音成为了三名候选者之一。
    另两个嘛,一个是以丑出名的吴家姑娘,一个则是走了狗屎运的徐冉。至于为什么是徐冉,昆氏是有所考虑的。
    一是徐老爷从未有过结党结派的行为,虽然仰慕太子,却是十足的清流。政治立场保持中立,不偏不倚,很有自己的原则,也就是俗称的硬石头。
    现在既然定了徐家,那么徐家三女中,只有徐冉徐佳符合年纪,徐佳太过优秀,徐冉又以交白卷之事“声名鹊起”,两相对比,那自是要选看起来弱弱的徐冉了。
    有了徐冉和吴家姑娘做衬托,太子殿下,也只能选沈令音了。
    凌氏走之前,昆氏交待:“早些让令音回京,她在江南待得也太久了点。”
    凌氏有些迟疑,问:“太子殿下,果真会选令音吗?”
    昆氏得意脸:“你放心,就算他这一次不选,两年后待丞相新法推行成功,太子再怎么硬撑,也只能弃甲投戈,乖乖地示弱,定令音为太子妃。”
    别的她做不了主,太子妃这事,怎么着也得争口气!
    为了以防万一,昆氏很机智地向官人请命,说此次定妃,先考察,待考察合格了,再正式向世人宣布。
    依祖上规矩,太子妃成婚前,需得入东宫,受礼训。一般太子妃的人选,也都是大婚前才公布于众。昆氏的要求合情合理,官人便应下了。
    如此一来,不管另两人无论是谁被太子选中,都只是暂时的替代物而已。真正的太子妃之位,昆氏已胸有成竹。
    这边昆氏同凌氏话别,那厢徐老爷的轿子已偷偷进了东宫。
    徐老爷下轿,跟着福东海往正殿走。
    是时月色正俏,宫女手提未央垂灯,自东边依次点亮殿前的长灯。徐老爷埋着头往前,在殿门前等候。
    依稀听得衣料窸窣之声,绛色敝膝入眼帘,抬头,竟是太子亲自出门相迎。
    金玉束冠,双佩琳琅,着的是朝服。
    徐老爷行大礼。
    太子上前一扶,开门见山:“孤有一事,欲与徐相公相商。”
    徐老爷得了太子一扶,内心激动。担任太子太傅以来,除却每月一次入东宫讲经学,他几乎从来没有机会同太子这般亲近。
    殿下待他,亲疏适宜,从未有过多相谈。
    徐老爷看了看被太子轻轻拂过的左袖角,心想以后干脆就别洗手了。
    太子亲引入殿,设座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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