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身居高位又如何,卫琇已不在。
    易郎中重重叹口气。
    会试前日,卫琇不慎染了风寒,烧了一夜不见好。会试要考三场各三天,他怎能把卫琇一人扔在家里,所以就没有去考。
    因着卫秀才在科考上也诸多不顺,卫琇对此耿耿于怀,以致于积忧成疾。
    易郎中不想多提往事,沉着脸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带阿齐离开?”
    “我没打算带她走,”吴氏也正了脸色,“跟我住,她的名声就毁了。”
    不管是娶妻还是纳妾,清白人家的闺女跟青楼出身的女子都是云泥之别。
    易郎中也明白这点,反问道:“你不是在三条胡同有处宅子?”
    “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儿会独自搬出去住?”吴氏仍是不同意,“你含辛茹苦养育她跟阿楚,就说她是你的女儿都不为过,她若真的被人指指点点,作为姐妹的阿楚心里恐怕也不好受。”
    易郎中盯着吴氏看了会,突然笑了,“你还是这么聪明,当初也是这样说动卫琇的吧?说你怀了孩子走投无路,实在没办法只能想法落胎。卫琇刚生下阿楚,将心比心,就留下了你。”
    吴氏笑得妩媚,“我孤苦伶仃一个弱女子,要不耍点心计,怎么能活下去?况且也只能说服先生这般宅心仁厚的人,换成别人,恐怕我跪着求都不见得答应。”
    易郎中有片刻的犹豫,吴氏说的没错,倘若易齐坏了名声,易楚照样受牵连。
    吴氏看出他的松动,又问道:“先生可曾听说过续命丸?据说,不管是病得多么重,即便是命悬一线,只要服下续命丸,就能延长半个月的寿命。我用续命丸换阿齐在这里三年如何?”
    说罢,吴氏取出只石青色绣着大红牡丹花的荷包,从中倒出一只小拇指般长短的玉瓶,打开瓶塞,递给易郎中,“这药在我手里最多是苟延残喘半个月,可在先生手里不一样。先生是医者,定能看出其中的配方或者制法,将来说不定能挽救无数人的性命……先生考虑一下,值不值得?”
    玉瓶里是粒莲子般大小的药丸,红褐色,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易郎中很为之心动,如果真能延长半个月的性命,利用这段时间或许能找到诊治的药物,许多人就不必死。
    两相权衡,孰轻孰重……
    不等他回答,吴氏已站起来,“如此就说定了……先生淡泊名利,不计较得失恩怨,可我不同,谁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声音仍是娇媚慵懒,可神情却是无比狠厉,不过瞬间,她已恢复到原本的娇柔,“我会好好教导阿齐,决不连累先生与阿楚。”
    妩媚地笑笑,戴上帷帽,闪身走出医馆大门,上了马车。
    拐角处,不知何时出来一道墨色的身影,遥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了片刻,转瞬消失在黑夜中……
    第50章 邀约
    易楚听说易齐在定亲前都会留在家里,并没有太大反应,也没去追问父亲。
    易郎中倒是暗中松了口气,他实在不知如何跟易楚解释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易楚不问,正合他的心意。
    在外人看来,一家人跟之前并无二致,仍是和和美美。
    腊月二十八那天,顾瑶送来一坛子酸菜,“……听说易先生祖籍是辽东,想必喜欢吃这口。我今年也是头次做,不知道是不是地道,给先生尝尝。”
    易郎中欣然接受。
    当初易郎中的祖父携妻带子来到京都,易郎中的父亲生在辽东长在京都,是地地道道的辽东口味。易郎中幼时也经常吃酸菜,可自父母相继去世,他就没再吃过。卫琇是常州人,自然也不会渍酸菜。
    因此见到顾瑶送来的酸菜,易郎中顿时被勾起了馋虫,连忙吩咐易楚捞一颗出来等中午炖猪肉吃。
    顾瑶见状“吃吃”地笑,“先生若吃着好,回头我再送来。”说罢,又吞吞吐吐地道,“家里的春联还没写,能不能请先生写一副?”
    京都的风俗,家里有人去世,连着三年都不能贴大红春联,而是贴白底黑字的春联。
    以往顾家都是请杏花胡同一个老秀才写,不成想今年再去,老秀才说手头接的春联太多写不过来,给拒绝了。
    顾瑶心知肚明,老秀才哪里是春联接的多,而是嫌晦气。可家里过年总不能不贴对联,思来想去就想到易家试试。
    易郎中并不忌讳这个,满口答应说:“行,我这就写。”
    因顾瑶并没带纸过来,易楚便寻了张全开的宣纸对折再对折,裁成四条。
    顾瑶自告奋勇地挽起袖子研墨。
    易郎中看了眼纸的长度,提笔蘸墨,不假思索地写出一副对联。字如行云流水,洞达跳宕,藏锋处锋芒暗动,露锋处亦显含蓄。
    顾瑶虽不懂书法,可也看得出易郎中的字比老秀才更加清新飘逸,看向易郎中的目光便多了几分钦佩。
    易楚将长联移到别处,又裁了几张横幅过来,无意间抬头看到顾瑶的的眼神,步子顿了顿。
    顾瑶眼里的情意很明显,有仰慕有爱戴,还有几分热切。
    联想到顾瑶以往送的东西,有她蒸的包子,她剪得鞋样子,隔三差五让顾琛带来的青菜,还有适才的酸菜。
    东西都不起眼,却叫人没法拒绝。
    就连父亲也夸赞过顾瑶蒸的包子好吃。
    易楚仿似明白了什么,又着意地往桌旁瞧了一眼,顾瑶正殷勤地帮父亲抻着宣纸,两人站在一处,看上去倒也不觉得突兀。
    只是,顾琛与父亲虽无师徒之名,而实际上已开始跟着父亲学医。
    顾瑶与父亲,岂不是差了辈分?
    易楚想得出神,冷不防听到父亲问道,“还有不曾写的吗。”
    易楚忙将手里的纸递过去,“就这些,再没了。”对上父亲的眼眸,父亲倒是清风朗月般坦荡荡的,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应该并未察觉到顾瑶的心思,或者对顾瑶并没有别的想法。
    易郎中写完,顾瑶喜滋滋地抱着春联道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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