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官贵人大多喜爱狩猎,但有些人很变态,他们不喜欢猎动物,专门喜欢猎活人,将囚犯奴隶放出去,命他们尽力奔跑,然后以箭射之,死活不论,这叫人狩。
    陈恭也是出了抚宁县之后才听人说起过的,当时他还听着稀奇,跟着啧啧出声,现在跟说书一样的故事放在自己身上,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跳顿时比鼓点还要快,一颗心只怕就要蹦出胸膛!
    陈恭蓦地停下来,转身伏地,高声求饶:“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我非猎物,更非囚犯奴隶,而是良民啊!”
    “良民又如何?本王想杀便杀!”为首之人漫不经心地笑,待看清他的模样,不由咦了一声:“你抬起头来看看。”
    陈恭壮着胆抬头,脸上写满害怕恐惧。
    穆提婆却看着有趣:“虽然肤色黑了点,倒也清秀,四肢看着也柔软,我若饶了你一命,你有什么报答呢?”
    陈恭懵懵懂懂:“草民自当做牛做马,甘为贵人驱遣……”
    穆提婆轻笑:“那好,来人,带回去给我洗干净了!”
    陈恭少小离家,绝不是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的,眼见边上所有人看着他的表情都很奇怪,再加上刚才这人说的那番话,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看上当男宠了!
    男宠在齐国,尤其是在齐国贵族上层并不是什么稀奇事,齐国几代皇帝就都男女不忌,上行下效,下面自然也跟着男风大兴。
    陈恭不知道他遇上了齐帝身边最有名的幸臣,但这并不妨碍他反应过来之后吓得魂飞魄散,一边磕头一边大声道:“贵人饶命啊,我,我没什么姿色,我不想跟您回去!”
    穆提婆的脸色沉了下来。
    陈恭的心怦怦乱跳。
    他跟着沈峤学过几招拳脚,可对方大队人马,个个携刀带剑,目露精光,他这点三脚猫功夫根本派不上用场,只怕还没靠近这位贵人,就已经被万箭穿心了。
    陈恭本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到了此时此刻,方才觉得自己幼稚可笑,以前不怕,是因为那些情境自己应付得了,现在害怕,是因为眼前这些来历不明的权贵,陈恭甚至都不用去弄清楚他们的身份,就知道自己一定是惹不起的。
    边上随从笑了起来:“郡王,小人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识趣的人呢!”
    又有一人附和:“是啊,此人也非绝色,您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居然还有胆子拒绝,不如当场射死算了!”
    穆提婆眯着眼,手中弓箭已经慢慢举了起来。
    “贵人请容小人细说!”
    陈恭脑中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他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小人无甚姿色,不值得贵人如此高看,但小人却认识,认识一个人!他比小人还要好看许多,不不,是比贵人您带来的这些人加起来还要好看!”
    跟在穆提婆后面的,个个都是美男子,闻言就都哄笑起来,讥笑陈恭没见过世面。
    “你看他一副乡巴佬模样,竟然说见过比我们漂亮的人呢!”
    穆提婆没说话,手已经抽出一支白翎箭矢,似乎准备搭弓射出。
    陈恭浑身直冒冷汗,生死关头,他再顾不得许多,大声道:“那人就在城里,我们刚刚才分手,贵人不信的话,我可以带您去,他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眼睛有些不便,是个瞎子,怕,怕贵人见了不欢喜!”
    听他说到瞎子,穆提婆终于来了点兴趣:“说起来,我还没玩过瞎子呢,绑在床上的时候想必也不用蒙住双眼了?”
    轻佻的语调引来一阵暧昧低笑。
    陈恭算是见识到这群权贵的毫无节操了,但他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心道沈峤身手比他好,说不定能打退这些人,又说不定他们去到那里的时候,沈峤已经走了。
    乱七八糟的想法一闪而过,他愣愣坐在原地没动,随从驱马过去,昂着下巴:“还不快带我们去!”
    陈恭咬咬牙:“这位贵人,其实,其实那人身体不好,虽然脸生得好看,只怕会让您扫兴……”
    穆提婆戏谑:“那不更好,病怏怏的,玩起来还别有一番兴致呢,若是玩死了,那也是他自个儿身体不好,怨不到我头上来!你不想带路也可以,那就由你来顶罢,你身体好,想必怎么玩都没问题,让你脱光了,跟我养的狼狗一起玩好不好,正好它们也发情了,我还愁没法给它们找到交配的呢!”
    陈恭睁大了眼睛,万万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残暴的人,穆提婆的描述令他浑身发抖,再也生不起反抗之心。
    沈峤你也别怪我,我是被逼的,他默默道。
    ……
    陈恭带着大队人马进了城,来到原先他们入住的客栈,此时距离他离开,不过刚刚过去半天。
    客栈老板对他还有印象,见他去而复返,身后又跟着一批人马,不敢怠慢,忙迎上来询问:“您这是……”
    陈恭忍不住回头看了穆提婆一眼,后者看见客栈内部简陋,皱眉掩鼻,不愿入内,只让几名随从跟着陈恭进来交涉。
    “与我一道来入住的那人可还在?”陈恭比划了一下,“他眼睛不太好,还拄着根竹杖。”
    掌柜忙道:“有有,还在,他还在厢房里,没下来过。”
    陈恭心头一喜,继而又升起一丝愧疚感,只不过这丝愧疚感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人打断了。
    跟着穆提婆一道来的随从对陈恭皱眉喝斥:“磨蹭什么,还不带我们上去?”
    对方涂脂抹粉,透着一股拿腔作势的味道,陈恭看一眼就不愿意多看,可他没法为违逆对方的话,只能磨磨蹭蹭带着人上楼,一面希望沈峤已经走掉,又希望沈峤还在。
    陈恭带着人上楼敲门。
    敲了三下,里头果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谁?”
    那一瞬间,陈恭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他咽了一下口水,才道:“是我。”
    “陈恭?你怎么回来了?快进来罢。”沈峤有点意外,声音一如既往平和。
    陈恭五味杂陈,负罪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怎么还不进去?”穆提婆的随从很不耐烦,用力推了他一把。
    陈恭往前踉跄,顺势推开门。
    沈峤正坐在窗边,脸微微往外侧,似乎在品赏窗外的风景,但陈恭知道,自从那夜之后,他的眼睛就彻底看不见东西了。
    “啧,这就是你说的美人,也并不如何……”
    随从这话在沈峤转过头来的时候顿了一下,有点接不下去。
    在下面等得不耐烦干脆自己上楼来的穆提婆则眼睛一亮。
    他出身贫寒,因母亲得势,后来他自己又与皇帝厮混在一块,这才过上奢靡无度的日子,所以他非常注重穿着,若是看见别人衣裳打扮不够华丽,便不会将人放在眼里。
    沈峤的衣裳自然不会是什么好料子,头上也只简简单单束了髻,甚至连玉簪都没有,只用与衣裳同色的天蓝色布巾束着。
    然而穆提婆却完全移不开眼。
    这些粗糙的衣料,完全遮盖不住美人本身的出色。
    甚至在沈峤面无表情朝他们这里“望”过来时,他还感到口干舌燥,有股按捺不住想上去将对方摁倒,撕开衣裳,肆意蹂躏的冲动。
    “陈恭,你还带了什么人过来?”
    听见他有点茫然的声音,穆提婆顿觉更兴奋。
    不知这人皱眉哭喊出来时,又是如何的销魂滋味?
    穆提婆甚至想好了,先将人扣在怀州这里玩个够本,再送去给齐帝高纬,高纬与他一样,总喜欢玩些与众不同的东西,这样一个瞎子美人送过去,皇帝必然会很高兴。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沈峤。
    沈峤微微蹙眉,却没回答,只道:“陈恭?”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让情节更连贯一些并且不要给大家留太大的悬念,就干脆把2天的分量都缩在1章里,好给大家看个过瘾,但于是存稿就没了,明儿让我存下稿,后天晚上咱们继续!
    ps,穆提婆是历史上的人物,史载他就是齐国皇帝高纬的幸臣,两人大被同眠什么的,他娘也很有名的,就是芒果台播过的那个《陆贞传奇》女主角陆贞的原型陆令萱,当然电视剧里的陆令萱被于妈洗白过了,而本文里的穆提婆也只提取了个性格原型而已,武侠背景的小说不用太深究~
    第14章
    虽然明知道沈峤看不见,陈恭还是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
    穆提婆见状轻笑一声:“陈恭跟我说,这里有个美人,比我带来的所有人还好看百倍千倍,我本是不信的,觉得这小子没见过世面,满口虚言,所以跟来看看,不过现在一见,才知道他也没有夸大。”
    沈峤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穆提婆不以为意:“我乃城阳郡王穆提婆,深受当今陛下爱重,你若肯跟我回去,从今往后自然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也不必住在这种粗陋之所了。”
    沈峤这才叹了口气:“陈恭,是你向他透露了我的行踪?”
    陈恭心一横:“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如果没有将他们叫过来,我自己就要去给穆……郡王做牛做马啊!”
    沈峤摇摇头:“难道你以为将他们引过来,你自己就能逃过一劫了吗?你问问这位城阳郡王,他可愿意放你走?”
    穆提婆哈哈一笑:“不错,这小子虽然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但好歹四肢俱全,头脑灵活,一张脸也还算能看,这样的人拿来当仆役也好啊!”
    陈恭大吃一惊:“你刚才明明说过放我走的!”
    穆提婆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挥挥手,左右便上前将他给拿下。
    他自己则朝沈峤走过去。
    不知是否感觉到他的走近,沈峤终于扶着桌沿起身,看上去似乎要行礼迎接。
    穆提婆嘴角噙笑,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世人对权势,无不畏惧欣羡,畏惧者战战兢兢,欣羡者飞蛾扑火,就算对方现在看起来不太愿意,但很快也会适应甚至喜欢上荣华富贵,软玉温香,到时再想抽身,就由不得他自己了。
    穆提婆:“你叫什么名字?”
    沈峤:“我叫沈峤。”
    穆提婆:“大乔小乔的乔吗?倒是名副其实。”
    沈峤:“山乔峤。”
    穆提婆挑眉一笑:“怀柔百神,及河峤岳?这个峤字有些凌厉了,不是美人该起的名字。”
    沈峤却没有笑:“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好好,你喜欢就好,你有表字吗,或者我就叫你小峤?阿峤?”穆提婆笑道,语气无意识带了些宠爱和迁就。
    沈峤弯腰去拾竹杖,脖颈在衣领下露出一截,雪白修长,引人遐思。
    穆提婆心头痒痒,忍不住伸手去扶,想着顺势将人拉到怀里来,正好一亲芳泽。
    沈峤体温偏低,因病消瘦,手腕被握住时,穆提婆还能感觉到薄薄皮肉下面覆盖的骨头。
    换作平日,以穆提婆阅遍美人的眼光,定会嫌弃对方手感不好,但此时此刻,他却反而心神一荡,越是迫不及待。
    “阿峤……”他只说了两个字。
    也只来得及说这两个字。
    穆提婆便觉得心口一痛。
    他低头看去,那根竹杖不知何时竟出现在自己胸膛处,正好戳在他的心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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