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秦玥苦涩着脸,眸间微晃的光淡淡落寞:“是心里不舒服……”
    石心扶上她的胳膊:“主子,风凉,咱们回屋里吧。”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主子还一直笑着,怎么心情突然就不好了,三婶说什么了?
    石心想不到,但是有一点她知道,主子若是心情不好就送到姑爷身边,保准一会儿就好了!
    少女轻叹着气,“不用扶着我啦,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你去厨房看看她们几个忙活着什么呢?中午多炒一盘猪血,给三婶送去,别忘了啊!”
    “记得了。那主子您自己过去?”
    “恩,你去吧。”
    秦玥缓缓穿过外院,淡紫银绣的襦裙素雅,少女脚步轻缓行至廊间,看看蝤蛴的葡萄藤,不知活了没有,春天若是不发芽,就得拔了插一株好的来。
    走过回廊便是内院,阿勤屋子里不时有沙沙的伐木声音传出,倒是给安静的院落里添了些人气。少女到了客厅,周恒不在,内室也没有人。
    “去哪儿了?”秦玥低低说着话,丢下帘子去书房。
    燃了炭火的书房,周恒竟是安静捏了针线在缝衣服。男子眉眼温润,像山上的绿树,像坡上青竹,像一湾清流缓缓淌出。
    周恒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抬起眼:“娘子怎么来了?”
    他说着话就要将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去,奈何秦玥已经看见了,大步跨到他跟前:“你在缝什么?还不让我看?不是说你不需管这些事吗?”
    “是不是我今天太忙你不愿打扰我?”秦玥一连问了四句话便伸手去捏那料子,柔软的,纯棉吸汗。
    “噢,让娘子发现了!”周恒气馁,将拿东西往桌上一扔,揽着秦玥的腰将人抱到自己腿上:“你不是说有什么圣诞老人,会把礼物塞进袜子里吗?我也没有别的礼物,所以就想给你做双袜子。你不喜欢丝锦的袜子,我就找石心要了好的细棉。”
    秦玥微愣,前天跟他说了圣诞老人的故事,不想他竟记住了,还要给她做袜子?
    “怎么,高兴到惊呆了?”周恒捏着她细嫩的手,顺便将那白袜子又拿过来举到她面前:“怎么样?我可是比着你之前的袜子做的。”
    秦玥捏上那松垮的袜子,针脚还挺细密的,接缝也不硌手。纯白的一条搁在手里,软软的。
    “相公给我做的,自然是好!”秦玥笑着:“那圣诞老人是外国的人物,华夏是没有这个人的,咱们这里更不会有,但还是很感谢相公!”
    周恒环着秦玥,像抱了一个娃娃:“日后我再去学院,娘子就穿上这袜子,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就当是我陪着你!”
    秦玥失声笑出,捏着那只袜子往他面前晃晃:“你跟袜子一样?那你岂不是很臭?”
    周恒拨开她的手:“娘子的脚又不臭。”
    “那是因为我走路不多,若是整日跑步走路的肯定酸臭……”秦玥说着还自个儿往鼻子边扇了扇,仿佛现在屋子里有那股味道。
    周恒看着她低低的笑,娘子真是可爱!
    “村里过年有什么习俗吗?咱们明天做什么?”少女拍拍他:“要不要将我放下来了?”
    “不。”周恒摇头:“明天当然是写对联贴对联了。我明早估计要早起给全村人写对联了。”
    “都是你来写吗?”秦玥眨眼。
    “恩,这两年都是我写,大伙觉得我写得好,虽然有些人也看不懂……”周恒低笑。
    “他们是觉得你是秀才才让你写的。”秦玥捧着他的脸:“除了村长,村里还有谁识字啊?”
    “还有几个经常出去找活儿的叔伯。”周恒道:“但是他们认得却不会写。”
    “相公,那咱们村里真得建个学堂将孩子们都送进去念书了,以后起码还能写个对联。”
    秦玥小手在他脸上的摩挲着,周恒虽正处在青春期的后段,但脸上却是没有痘痘的,难道是古人吃的清淡?她见过的男性脸上基本都是干净的,没有一个痘印。
    哈,她脸上也是没有一个痘痘呢!真棒。
    “恩,明天写完对联咱们就去跟奇叔说说这事。”
    秦玥问:“李君业愿意过来咱们这儿教孩子们吗?”
    “他在家中除了务农也无他事,不如来教学的轻松。”周恒道:“教学是有束脩的,比他务农轻松,也能攒娶媳妇的钱。”
    秦玥呵呵笑:“李秋不是给他金子了?他在乎咱们这些束脩钱?”
    “娘子不用担心,我去请他来。”
    时日静好,午间阳光明落,周家村仿佛一下安静下来,没有来往的女工上下班,路上尽是晃眼的阳光。
    终于可以歇息几天,大家都窝在家里了。男人们不知空档了多长时间,过个年才将女人们盼回来,可以在自家的小院子里看见她们的身影。周恒放假的前些时日,大伙都很是羡慕他,能每天和秦玥呆在一起。
    周恒家的馒头已经蒸好了,有黄窝窝头塞了枣子的,是秦玥想吃的,有北方新年必有的花糕,还有整笼的馒头和肉包子。刚出锅,连程和三个小伙子就一人拿了一个包子吃起来,一边烫的牙疼还呼着气说好吃。阿正保持良好的饮食习惯和姿态,对他们是嗤之以鼻的。
    ——
    腊月二十八,果然吃了早饭不过一会儿,就有人笑呵呵拿了红纸上门,请周恒帮忙写对联。
    周恒早已备好笔墨在外院的大堂里,枫杨搁了炭火在手边,也不甚冷。男子淡笑接了人家的红纸,不多时便是三条端正的大字,过年的对联态度需恭谨,是以周恒没有写的龙飞凤舞。
    有人只贴大门那一副,有人则是每个房门都要贴上一对,反正今年也有那几个铜板去买红纸,一年就过那几天热闹劲儿,还不将家里整的红火一些?抱着这心思的人不少,所以周恒直写了一上午,手都酸了,却还是陆续有人上门。
    男子却都是笑脸相迎,接下纸张便开始写,之前想好的数条对联字句都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幸好他早有准备,昨晚就写了不少,今儿不时还偷着懒,人家刚把纸拿过来,前脚才出门,枫杨就跑去将准备好的对联给人家。
    “相公歇会儿吧。”秦玥拿了糕点茶水过来,掰一块儿搁进男子口中。
    周恒抿嘴细嚼,翻翻桌上的红纸:“还没写完呢,你看。”
    看了好长时间的烈色,稍一瞟别处老觉得眼上有绿影,花影模糊的,实在不舒服。
    “这些都给枫杨写,他也会写字。”秦玥移了步子到他身后,纤手抚上他的眼周的穴位轻揉。
    “让枫杨在一旁的屋子写,你还坐在这里,人家也以为是你写的。”她又道。
    知道她在帮自己缓解眼睛的不适,周恒笑着合眸:“枫杨与我的字不一样,人家都贴出来一看就知道是两个人的了。”
    秦玥轻摇他:“相公又呆了。咱们村子又不是只有一条街,枫杨写的都给一个胡同的人家,你写的给别人家,村中人哪能分的这么清楚?”
    “好,就让枫杨来写。”周恒握着她的手将人牵到身侧:“那为夫也不在这里坐着了。让重阳在门口接着人家的纸,枫杨在屋里写着吧。重阳会说话,枫杨踏实,他俩合作正好。”
    “恩,劳逸结合。”秦玥端起那杯茶给他:“喝这个,喝了咱们回去休息。这甜糕就赏给枫杨吃吧。”
    周恒淡笑轻啜茶水,又垂眸看了一下:“这里面红的是枸杞?”
    “对啊!枸杞明目清火。”
    “娘子想得周到。”
    周恒还没喝完茶,枫杨就过来说,村长带着姚常贵一块儿来了。
    “看看,这儿还没弄完呢,又来人了。”秦玥眼光一飘道。
    “无妨。”周恒道:“枫杨,你将这些拿到你屋里写吧,让重阳给你接着村人送来的纸。”
    枫杨自是知道周恒在这儿坐了许久,点头收拾了红纸回了自己屋子。
    周恒秦玥步出大堂。奇叔和姚常贵都来,不知是什么事,他们是小辈,自是要出去迎着的。
    不想到了院子里,却看见地上摆了许多的东西,一袋半袋的粮食,几只母鸡系着爪子咯咯乱叫,还有别的一些东西,杂七杂八的堆了一圈。
    二人愣了,周恒看站在一起聊天的村长:“奇叔,姚村长,这是……”
    姚常贵笑道:“两位是我们姚寨的恩人,大过年的,大伙没什么本事,除了送点儿东西也没别的,别嫌少,都是心意。这是好几家的,都让我带来了。反正都是能用能吃的,你们家里人多,收了也能用上一两天。”
    周恒蹙眉:“乡亲们过活不容易,给我们这么多东西,可有剩余的过年用?”
    “有有,这你放心!”姚常贵还怕周恒不收,不想他是担心他们没吃的:“好多女工来你们家干活,得的工钱也多了,有自己用的,不用担心这些!”
    他看看一地的东西:“让你们家小伙计收到屋里吧!搁这儿占地方呢。”
    连程正坐在屋顶上偷看石心收拾东西,周恒抬头喊他一声。男人下来,两手齐用,一地东西少了一半,两趟搬完,人又一声不吭上了屋顶。
    周复奇仰头眯眼望他:“壮士真是功夫不凡啊!”
    他不知道,阿正正在内院屋檐檐角金鸡独立样站着呢!
    姚常贵也看了连程两眼,遂笑笑与周恒道:“这几天你们肯定忙着呢,东西送过来我就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老兄,你不是找周恒有事吗?”他轻碰周复奇。
    周复奇这才想起来自己来也是要写对联的,忙给了周恒红纸送姚常贵去了。
    “这几张就该我自己写了。”周恒看秦玥,淡笑。
    “要不我帮你写吧?我也会写字的!”秦玥抢过他手里的纸,先就进了大堂。
    周恒失笑紧跟她进屋。娘子可不能替他写,她一动笔,那张纸算是毁了!秦玥虽会写毛笔字,却是一点不好看,毫无秀美可言,只是将字体的框框勾出。若是将她写的对联给村长,村长该不高兴了。
    少女端坐在桌前,手握竹管毛笔,安静的像一座雕塑。周恒进来,她一回头勾出一抹笑:“相公快来,难不成你真要我给村长写?”
    周恒几步到她跟前夺过笔:“那娘子还不起开?尽调皮!”
    秦玥让出位子让他将东西写完。
    “差不多就没人来了吧?”秦玥道。村里人大部分都是上午来的,这都半后晌了,该来的都已经来了。
    “恩,都完了。”周恒将那几条联子吹吹,写的时间长了,这堂里都有淡淡的墨香了。
    “总该回去歇会儿了,都累着我家相公了。”
    秦玥挽上他的胳膊往内远走,刚走进回廊,小雨就喊着跑过来。
    “大哥嫂子,我的兔子生了!快来看!”小姑娘双颊米分红,一身浅米分带白的棉裙云朵一样飞到二人跟前,拽上秦玥的手就开始晃:“兔子生了,生了好几只小的,光溜溜的……”
    二人跟她快步到了兔窝旁边。那只大白兔已是趴着不动了,腹下围了四只米分嫩的光肚小肉球,那肉球也是没睁眼,就安静的围着,不时微微往里蹭蹭,除了两只略圆略长的耳朵片儿,其余地方都跟肥老鼠似的。
    秦玥一看就膈应的慌,确实是光溜溜的,一点儿毛没有只看见肉,米分红的肉。
    只一眼她就扒了周恒的胳膊往后拽:“没银毫生出来好看,就是光屁股的肉球……”
    “恩……”周雨也别扭的点头,轻声道:“我也觉得不好看,好丑!”
    “小东西刚出生都是这样子的。”周恒将秦玥揽回来:“银毫不也是你将它从老狼肚子里抱出来的吗?还血糊糊的……”
    “那不一样,这些兔子又不是我接生的……”
    银毫出来时还是下了雨的昏暗树林,哪里看得清楚了?不若此时阳光明晃,照的这几个肉球清清楚楚,还能看见它们肚皮里的青筋血脉。
    阿正捞着秦玥的袖子道:“可是大哥嫂子,要不要给它们换个暖和的窝啊?”
    小雨一喊兔子生了,阿正就从屋上跳了下来跟她一起围观,此时最关心小兔崽儿的人却成了他。
    “这个……”周恒也不知道,但冬天夜里很冷的,就算现在有太阳也还是有凉风的,他想想道:“那咱们将它们挪到屋里吧。”
    小雨找了个竹篮,还垫了稻草和棉垫子,她将那只屁股后面还有血迹的母兔子先抱进去,却是没动那四只小的。
    她戳戳阿正:“你来抱兔宝宝。”
    阿正大眼一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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