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过她手中的白雪,丢弃在地,而后伸手略过她的脸颊,替她拍落发丝、肩膀的雪花,说着:“刚才,我竟以为看见了雪中精灵。”
    他与裕王前来赏梅,然而白雪中那抹红色倩影入目,却叫他怎么也挪不开视线。
    苏靖荷低下头,脸微微发热,原以为只有她和如意俩人,才有些肆无忌惮玩闹,想起刚刚的模样都入了旁人眼中,倒有些不好意思。
    “呀,你放我下来,你做什么啊!”身后传来如意的叫唤,苏靖荷抬头,却看着裕王打横将如意抱起,两人就这么在她眼前走过。
    “靖姐姐救我!”如意求救看了眼苏靖荷,苏靖荷下意识踏出一步,却察觉右手被人握住。
    那一瞬指尖的触碰,让她整个身子僵住,也只是一瞬,再回头,右手已经被人松开,若不是手背传来的温热气息,仿若刚刚不过一场错觉。
    “随他们去吧,裕王不会对如意怎样。”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往暖阁而去,苏靖荷亦点点头,如意从小在陈贵妃身边长大,与欲王感情一直很好,确实不用担心。
    “阿嚏!”突然一个喷嚏,更是让苏靖荷羞红了脸,她双手捂着脸,没有等来低声的嘲笑,反是身上多了一见厚重的披风。
    “外头冷,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红梅树下,步子极其缓慢,二人寂静无声,只有踏过雪地发出的轻浅吱呀声。
    “我过几日要去雍州。”突地,谢玉说着。
    虽不很了解朝堂事情,但苏靖荷回京时路过雍州,也知那里的守城官员皆是太子的人,这次前去,怕是圣上有意要彻查□□这些年犯下的罪行,太子已倒,雍州官员没了庇佑,如今谢玉过去,不过是个立功的机会。
    不禁让苏靖荷想起庆王,那个在太子盘根错节的势力下仍然敢捋虎须却伤痕累累,几近丧命的人,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额前撞上一只手背,苏靖荷回神,才发觉自己与红梅树干不过半步之遥,若没有手背遮挡,她刚刚那一步便要撞了上去。
    “想什么这么入神?”谢玉轻声问着。
    苏靖荷没有作答,却是让谢玉会错意,唇角扬起一抹笑容,道:“我很快会回来,不用担心。”
    “原来谢三郎在这里,可让我好找。”远处一个声音渐渐清晰,苏靖荷抬头,看着陈宴愈来愈近,他仍旧一袭白衣,在雪地里毫不违和,干净入雪。
    仿佛第一次见面至今,这人身上总是一身白衣,不曾变过。
    “苏家妹妹也在啊,鼻头都冻得通红,赶紧回屋暖和。”陈宴笑说完,才是冲着谢玉道:“前边都等着你呢,说好今日作诗谁输了罚酒,你不是害怕得逃开了吧。”
    谢玉也是笑开,作诗他从不曾输过。
    正好已经走到暖阁,谢玉回头,轻柔对着苏靖荷道:“等我从雍州回来。”
    两人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只余下一串清浅的脚印,苏靖荷回屋,陈如意已经端坐在炕上,正大口吃着前院送来的热乎乎的鹿肉,一边喝着酒,很是满足。
    “瞧这满面春风的,一个谢三郎就让我们靖姐姐神魂颠倒了。”
    陈如意笑说着,苏靖荷也不理,倒是一旁的葛青青帮忙说着:“别打趣靖荷妹妹,她面皮薄。”
    “哟,你们如今还不是一家人,就已经互相帮腔针对我了,可要不得!”
    “我们哪里敢得罪你这个小祖宗,瞧刚才裕王爷心疼的眼神。”葛青青红着脸回着,而后递了一杯热酒给苏靖荷:“喝酒暖暖身子。”
    说到裕王,陈如意不大高兴地将手中甜酒一饮而尽,不想见的人总是出现在眼前,偏偏她想见的人却总也盼不到。她一大早兴致勃勃打扮了自己,左等右等,却等来庆王身体不适,不能前来的消息。
    不想提及欲王,苏靖荷岔开话题:“听说苏菀被老夫人派人送去了魏阳?”
    苏靖荷点点头。
    一旁的葛青青也是惊奇:“老太太当真舍得把苏菀送走?听说是犯了事,老太太还发话,再不想见到菀儿妹妹?”
    事情过去大半个月了,这么大的事情,总难免传出风声,不过下人们再碎嘴,也不敢提及布偶之事,否则被老祖宗知道,可活不成了。
    “老祖宗在气头上,也就这么一说,菀儿妹妹日后总要回来的。”苏靖荷回着,毕竟魏阳偏僻,老祖宗让她受些教训,哪还真的不让她回来,日后总得回来才能说一门好亲事。
    “活该,据说魏阳那冬天最冷,出个门都能冻僵了,最好冻死她别回来了!”陈如意素来不喜欢苏菀,继续说着:“听说府上三太太跟着苏菀一起去了魏阳?她倒是挺疼女儿的,不过苏菀那臭脾气也是她教坏的。”
    苏靖荷点头,谢韵琴本来想去郡王府求和郡王妃过府说情,哪知道走到半道上就听见下人回话说老祖宗命人收捡了苏菀的行李,遂又匆匆回府,在暖心院外跪了一上午,老祖宗都不肯见,最后舍不得女儿,便跟着一起去了。
    “如今府上寂静得很,就等着嫂子赶紧进门,还能热闹些。”
    苏靖荷也跟着打趣,闹得葛青青红着脸走开,“不与你们胡闹,我喝了些酒,正头晕,去里屋睡会儿。”
    葛青青不过喝了三杯酒,陈如意正想嘲笑她酒量差,却看苏靖荷一杯还没有下肚,不免扫兴:“靖姐姐怎么不喝,可是觉得我府上的酒不好?”
    苏靖荷摇头:“我本就不大会喝酒。”
    陈如意抿着唇,低声说着:“要是曼荷在,一人就能喝光了整壶酒,还嫌不够。”
    声音虽小,苏靖荷却也听见了,她抬眼往窗外看去,飘飘扬扬的雪花,一如当年。恍惚忆起了六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两个小小的身影穿梭在雪地,嬉笑玩闹,好不开心。
    记忆愈加清晰,那年,趁母亲不在府上,苏曼荷偷偷溜进姐姐房里,拉着躺在病榻的苏靖荷跑出来打雪仗,结果一个染了风寒,一个差些过不去那个寒冬……也正是因为这样,老祖宗请来了慧言大师,才有了之后的批命,好不容易熬过了寒冬,却躲不过被送去老家的命运。
    突地,胳膊被人缠着抱住,苏靖荷回神,看着笑容谄媚的陈如意,已觉着不好,正欲拉开距离,陈如意却不肯放手,在她耳畔小声说着:“姐姐帮我个忙可好。”
    苏靖荷下意识摇头:“这可是你自己的府邸,我帮不了。”
    “姐姐想什么呢,我没指望出去。”陈如意嘟着嘴,继续道:“庆王病了,听哥哥说,那是庆王打娘胎里带来的,每年冬天都会犯病,上回欲王送了我一只百年的灵芝,听说很有奇效,你帮我送给庆王。”
    苏靖荷更是吓了一跳,摇头:“可不行,你见不到庆王,我何尝可以!”
    “姐姐总有办法的,好姐姐,求你了!”陈如意央求着。
    “这可是欲王送你的,怎好随便送人,再说,让你哥哥帮忙送过去,也可以啊。”
    陈如意摇头,有些失落:“我哥送的,庆王肯定知道是我,就不会收了。”
    看着小丫头这般难过,苏靖荷有些心软,自小要风得风的姑娘,也有求而不得。
    犹豫了会儿,苏靖荷重视松口,“行了,我只帮你这一回,可你得答应日后别在想着庆王了,欲王待你很好,珍惜这份福气。”
    陈如意眼中蓄泪,只抿着唇没有回嘴,想来这些日子有人劝解,她也想得明白了,只是有时候管不住心思。
    回到府里,天色已暗,捧着手中的灵芝盒,只觉着沉甸甸的。
    一进院子,却见嬷嬷等候在门口,看样子有事情要说,苏靖荷让嬷嬷进屋回话,刚关了房门,嬷嬷便迫不及待说着:“青黛的事情,有眉目了。”
    沉香正替苏靖荷解下披风,听见嬷嬷的话,手中动作一顿,苏靖荷更是立刻转身:“怎么说?”
    “小姐还记得青黛出事那晚上,有工匠进了后院修理屋瓦么?奴才之前让人去一一找了那些修葺的工匠打听,只有一个人不见,辗转寻到他老家才见到了,却听那人说,那天有人给了他一袋银钱,说要代替他进府做工,他得了银钱,却听说府上当天夜里死了个丫头,害怕惹上事情,便偷着跑回了老家。”
    “什么人给的银钱!”苏靖荷有些激动问着,肯花大价钱进府绝不会只为修葺屋瓦,定有蹊跷。
    “问过那个工匠了,他也不认识,只说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口音像是陵城的。”
    “陵城?”苏靖荷突然想起来,问着:“秦姨娘可是陵城人?”
    周嬷嬷自然早想到了这一茬,只点了点头。
    苏靖荷沉默许久,突地说着:“嬷嬷可还记得上回那丫头说,秦姨娘丢了首饰东西,却不叫人声张,感觉,她知道是谁偷的东西似得……那日又偏巧是秦姨娘院子里的屋瓦掉落!”
    太多的巧合,便不可能只是巧合了,周嬷嬷抬头,“小姐的意思是?”
    苏靖荷却是摇头:“不过是猜想,你让人盯着些秦姨娘院子,若有事情,总会有动静的。”
    周嬷嬷点头,正欲出去,却又被苏靖荷叫住:“上次来回话的那丫头叫什么?”
    周嬷嬷想了想,才知道苏靖荷问的是谁,遂回着:“兰英,她姐姐是兰香园的红英。”
    “青黛不在了,我身边总缺个使唤丫头,嬷嬷安排着让那丫头跟着我。”
    周嬷嬷一愣,兰英年岁小,不过是个三等丫头,如今一跃成了三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可是天大的恩德了。
    ☆、第37章 送药
    从一个养花的粗使丫头一跃成为屋子里的一等丫头,可谓风光,可,看着眼前小厮模样装扮的小姐,兰英却是莫名,都说三姑娘是个温和性子,却没有人告诉她,姑娘行为乖张!
    “让老祖宗知道了,奴婢们都要挨骂的。”兰英颤颤悠悠说着。
    “怕挨骂啊?”苏靖荷理好衣着,笑眯眯看着兰英:“那你还是回去养花吧。”
    兰英下意识点了点头,而后又赶紧摇头:“奴婢伺候姑娘,自然按姑娘吩咐做事。”
    身后的沉香递上来一只小方盒,她只知道是陈家五姑娘给的,却并不知里头有什么,只嘱咐着兰英:“记着寸步不离跟着姑娘,若姑娘有个闪失,你也就别回来了。”
    兰英点头应下,她才刚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就被姑娘看中带着出府,也是福气,自然不敢大意出错。
    “还别说,这一身装扮,倒也瞧不出是个女娇娥。”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苏靖荷很是满意,她个头小,带着帽子,正好遮掩住小巧的脸庞,远远看着也就像个年岁不大的小厮。
    沉香替苏靖荷把耳边碎发拢进帽里,有些担忧说着:“小姐平日午睡都不超过一个时辰,这次出去莫耽搁太久,容易让人起疑。”
    “这个我晓得,府里有你守着,也懂得见机行事,我才放心。”平日苏靖荷行走都会带着沉香,头一回让个新进的丫头跟着,也是想到将沉香留在暖阁里,大家才不会多想。
    房门有节奏地敲了两声,想来是周嬷嬷安排妥当,派人过来领着她和兰英,推开门,苏靖荷和兰英皆是低着头,跟着外头的婆子从院里侧门出去,一路上有遇着许多丫头,见人低头缩肩,又是最粗鄙的奴才装束,也懒得多看一眼,倒是有惊无险出了国公府。
    凭着记忆,苏靖荷转过小巷,没多时便到了庆王府。
    面对偌大的府门石狮,苏靖荷顿住脚步,府门紧闭,相较上次前来府门口一排的侍从,今时显得尤为安静,看来外边传说庆王重病,应是不假。
    身后的兰英更是惊得掉了下巴,姑娘费尽心思出府,竟是为了来庆王府?
    很快,苏靖荷抬步上前,走过府门口的台阶,轻轻敲响府门。只一瞬,府门微微打开,看守府门的小厮探出头,瞥了眼苏靖荷,有些不耐:“哪家的下人不知规矩?庆王近日不见客。”
    “奴才是安国公府苏二爷的跟班,替我家爷来给王爷送样东西。”说完,将小方盒递上前。
    “苏二爷?”那人上下打量了苏靖荷,才道:“二爷与我家王爷平日也无往来,我记得苏家二爷前几日去洹河办差,还是从咱们府门前经过,没听说回来了啊?”
    在旁人眼中,苏牧和庆王并不亲近,苏靖荷却知苏牧和庆王关系匪浅,对于二哥的心思,她亦不甚明了。若不是苏牧不在府上,苏靖荷也不必这般头疼,亲自跑这么一趟了。
    “二爷临走前吩咐奴才今日把东西送来,小哥帮个忙带进府去,二爷千叮咛万嘱咐,应是重要东西。”
    那人却还是没有接过盒子,只道:“你们等着,我去回禀。”话音刚落,府门砰一声合上,差些撞了苏靖荷鼻头。
    苏靖荷退后两步,兰英却是看了眼苏靖荷手中的盒子,从昨儿开始,小姐就一个人趴在桌案上看着木盒发呆,她当时还好奇,明明是个简单的盒子,怎么让小姐这般专注,原来是二爷交代给小姐的,都说二爷和姑娘关系好,也是不假。
    “这事二爷吩咐小厮去办就好,怎么非得让小姐跑一趟?”兰英有些不解,小声问出。
    苏靖荷却是白了她一眼:“回府好好学着规矩。”
    兰英低下头,不敢再问,确实没有奴才过问主子事宜的道理。
    “只是顺路过来罢了,待会你得陪我去一趟西街,有事情要做。”苏靖荷轻浅说着。
    兰英却是笑开,小姐嘴上严厉,其实心善,待下人颇好,比起姐姐伺候喜怒无常的秦姨娘,自己运气实在太好。
    没等多久,府门再次被打开,却不仅是看门小厮,他身后年轻的少年,却得小厮点头哈腰,很是恭敬地对待,想来是府上颇有地位之人,苏靖荷与他对视一眼,只觉得眼熟,却又记不起来。
    她低着头,将方盒递上:“麻烦爷将东西交给王爷。”
    言声却也不接,上下打量了苏靖荷,愈看愈觉着奇怪,好一会,却是眼睛一亮,他很快掩下情绪,平静道:“既是苏二爷的东西,你亲自拿去给王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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