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几位哥哥曾与谢玉一同在杨太傅家学习,苏牧曾带过几本谢玉的抄本给她看,她当时觉得字体好看,便学着临摹,不知不觉,字迹愈发像他。
    沉香不懂诗集,倒是觉得碧玉簪子好看,她家小姐最不喜欢繁复的金饰,愈是简单,愈觉得难得。
    “刚五姑娘可是要气坏了,五姑娘自小就一门心思在谢三爷身上,三太太也总想着亲上加亲,没事儿就带着五姑娘去郡王府,如今怕是要落空了。”明月继续说着:“之前谢三爷便对四姑娘不同一般,老祖宗也有意叫四姑娘和谢三爷亲近,可惜四姑娘福薄......”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三姑娘的神情,却并未有异。
    “明月姐姐也在府里多年,主子的舌根子可不能乱嚼,这话但凡传到老祖宗耳里,咱们姑娘也护不住你。”沉香不悦说着。对这个秦姨娘派来的人她早就不耐,偏生小姐却要留着。
    明月笑了笑,自然闭嘴,事事点到即止便可。
    此时苏靖荷却没有心思理会她们,看着桌上的两样东西,倒都是符合她的喜好。她念了他这么些年,如今他肯花心思送她东西,她固然高兴,可,谢玉为何送她?在他眼中,她与他,正经儿的不过一面......
    ☆、第11章 昏倒
    三姑娘回府后,除晨昏定省会在老祖宗跟前伺候,平日极少走出院子,是个安静的性子。
    秦姨娘头两日常往三姑娘院子里跑,毕竟膝下没个一儿半女的,即便有老祖宗和老爷的疼宠,总希望多个帮衬,哪晓得她热情的性子偏偏遇上个油盐不进的,加上三姑娘和大爷媳妇李氏亲近,秦姨娘和孙姨娘素来水火不容,渐渐,对三姑娘也淡了些。
    苏瑜却次次来都记得给苏靖荷带些好东西,刚得的蓝田玉棋盘第一时间往女儿这拿。
    “你下棋的本领要比小曼高明,改明儿和谢家那小子比一比。”
    “我可是输了父亲三局,还叫高明?”
    苏瑜却笑说着:“以前小曼让子,我一眼就能瞧出,你倒是退让得不露痕迹。”
    苏靖荷抿唇,将手里棋子放回棋盒里,道:“可父亲还是看出来了,就不是不露痕迹了。”
    “小曼是不耐和我下棋,你又为何?可是恼我昨日没过来?实在是朝中出了大事儿,杨太傅涉雍城贪腐案,昨儿刚被圣上罢官,杨氏一门都受了牵连。”
    苏靖荷一愣,官场上的事情她知之甚少,可听见雍城,她还是有些印象,那日躲雨在雍城外的山间寺庙,便是杨太傅手下的人在搜山,上回见静轩斋里黑衣人平安无事,她就隐隐猜到一些,果真杨太傅出事了。
    杨太傅背后直接牵扯到太子,朝中定是有些异动让父亲决定靠拢成王,不为攀附,只想自保。
    苏靖荷看了眼苏瑜,明明不用解释详尽,总觉得父亲是有意将这话透露给她。她并不想接话,只往门口看去,笑说着:“明月在外头等好一会儿了,再不结束,我的汤药都得凉了。”
    苏瑜见状,也不再继续往下说,只嗔怪着:“既是小姐该吃药了,你杵在外头做什么,赶紧进来。”
    “不怪明月,父亲下棋前再三强调观棋不语,明月胆儿小,可不敢出声。”
    喝了药,苏靖荷含着乌梅。
    明月趁机在苏瑜面前使劲儿夸赞着:“三姑娘每回吃药,都少不了秦姨娘送来的乌梅呢。”
    苏瑜果真瞧了眼乌梅,道:“你秦姨娘有心了。”
    苏靖荷却是浅浅一笑,没有答话,只打发了明月出去。
    瞧出不对,苏瑜挑眉:“不喜欢你秦姨娘?”
    “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干系,反正有老祖宗和父亲您偏袒着她,这府里上下可都是秦姨娘说了算。”
    “胡说,真论偏袒,我也该是偏袒你,女儿总是更亲。”
    “那当初小曼和孙姨娘闹,父亲可明摆着袒护孙姨娘的。”
    苏靖荷看见苏瑜脸色微僵,又继续说着:“也是,大哥和五弟是父亲的心头肉。”
    苏瑜尴尬咳了咳:“又听了小曼胡言,你们都是父亲的心头肉,一样的。”
    总有不一样,大哥可以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三哥却不行,二姐小曼可以养在国公府,她却不行......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苏瑜也不禁想起当年的事情,每每孙姨娘哭着告状,他总觉得是小曼目无尊长,没少训斥她,如今人不在了,却让他有些后悔。
    沉香的声音适时地打破尴尬,“老爷,小姐,饭菜都备好了,可是现在端上来?”
    不想揪着这个话题往下,苏瑜赶紧让人断了饭菜过来,待看见清一色的素菜,不禁脸色一暗,怒道:“怎么就吃这些,秦姨娘岂敢这样委屈你?”
    苏靖荷摇头:“和秦姨娘没有干系,母亲和妹妹才走不到一年,不管其他兄弟姐妹给不给嫡母守孝,我总不能忘了的。”
    说完,微微低头,有些垂泪,这一大家子,只她一个人真心在怀念她们。
    这模样让苏瑜看着心疼,愈加对亡妻和小女儿愧疚。
    何氏和苏曼荷是在去菏泽的路上遭遇山匪,连人带马车一起滚下山崖去的,听说苏靖荷得知噩耗,生生昏了过去,躺在病榻上半年,差些丢了性命。
    “你莫要自责,都是命数。”
    “是命数么?”
    苏靖荷缓缓说着,而后突地跪地,看着苏瑜说道:“女儿知道父亲想替大哥奏请世子之位,女儿不是不识大体,安国公府总要有人继承,即便女儿日后出嫁,也得靠着娘家兄弟的,母亲这些年若不是有大舅,日子早不是这样了。可女儿心里清楚是一码事,情感上却希望大哥能给母亲守满三年孝期,日后才敢去地底下面对母亲。”
    话到这份上,苏瑜抿唇,看着泪眼迷蒙的女儿,终是叹息一声,应道:“这是应该的,你起来吧。”
    苏靖荷神情缓和,正欲起身,哪晓得突然一阵晕眩,就这么在苏瑜面前昏倒了过去。
    三姑娘晕倒不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宅院,饶是老祖宗正吃了午饭打算休息,也不得不起身过去探看。
    屋子里早已是乌泱泱的人,一群婆子丫头拥着老祖宗进来时,却是看着秦姨娘匍匐跪在地上,不禁问着大儿子:“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三丫头病倒了,怎么秦姨娘在这儿哭嚎呢?”
    “母亲,你问问她干的好事!”苏瑜冷冷甩袖。
    秦姨娘那如花的脸上已是泪痕斑斑,她年轻貌美,又在床弟之事上讨得苏瑜欢喜,入府三年,从没被老爷冷言冷语对待过,严厉苛责都少,如今怎能不伤心。
    见了老祖宗,她感觉跪着挪到老祖宗脚边,拽着老祖宗裤脚哭道:“老祖宗给侄女做主啊,侄女儿哪是那样黑心肝的人啊,别说三姑娘没了母亲已是可怜,就是府里其他姑娘,我也绝不敢加害了啊!”
    “怕你就是看着她没了母亲,才挑软柿子捏!”苏瑜咬牙切齿说着:“药方是你亲自交代给药房婆子的,里头多了一味相冲的药你却不知?”
    “妾真的不知道啊,老爷不能这么给妾泼脏水,不行咱叫了邢婆子来对峙。”
    苏瑜还没发话,一旁的孙姨娘已是怪声怪气说着:“邢婆子是你从娘家带了的,叫上来不过也是陪你演一出戏罢了,可怜咱们三姑娘,入春刚没了娘和妹妹,如今有人连她都看不过眼啊。”
    “少在那煽风点火,指不定是你陷害我的!”秦姨娘厉眼扫过去,有些愤愤然。
    孙姨娘呵呵一笑:“府里哪里轮到我掌事了,我就是想害,也摸不到药库的边儿啊,再说,我害了三姑娘作甚,你别让人抓着痛脚就乱咬人!”
    “谁不知道四姑娘以前和你最不对付!这种下三滥招数你用得少么!”
    “更好笑了,含血喷人也得有个由头啊,可冤枉死我了。是,我和四姑娘是有些不对付,可如今院子里的人也都知道,三姑娘和我亲近,我干嘛起这样的歹心,倒是有人在三姑娘这里一直不讨好,你瞧瞧,这满院子多少你秦姨娘的人……”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人便被老祖宗拐杖顿地的声音吓住,谁都不敢再呈口舌之快。
    “你们一个个的,就盼着我孙女不得好是吧!有谁告诉我,三丫头到底怎样了?”
    苏瑜上前扶了老太太,道:“大夫来看过,说是这些天阿靖服用的汤药里多了一位相冲的药剂,好在发现得早,毒性不至于蔓延肺腑,如今靠大夫的方子先养着,什么时候醒来却都不一定。”
    老太太一惊,“还不知能不能醒?过些日子可就是中秋,别给耽误了。”
    说来说去,只是惦记着谢玉那中秋诗会。
    “行了,别都杵在这里吵了三丫头休息,有什么出去外头说去。”
    老夫人发话,大家都跟着往外,各有心思。
    都知道三姑娘身体不好,如果好不容易熬过了十四岁,以为回府能过些好日子,这还没几天却叫人算计了,别说老祖宗指着她和谢家结亲,就算没有谢家没有何家,苏靖荷也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小姐,这种事情绝不能姑息。
    既是汤药出了问题,便是从管理药库的邢婆子查起。
    ☆、第12章 算命
    昏睡了一日,半夜里刚灌下点药,却吐了一地污秽。苏靖荷一整夜浑浑噩噩醒了吐,吐了睡,再醒,折腾得人都没了精神,惨白一张脸,可把丫头们吓坏了。
    一屋子丫头忙忙碌碌,却都没有个主意。老祖宗审了邢婆子一下午,好不容易睡下,大家都不敢去打搅,只好让明月跑去禀了秦姨娘拿主意。
    这病总归牵扯着她,大冷的晚上就披了件轻薄外衣守在荣华院,直到第二日三姑娘转醒。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三姑娘可算醒了,姨娘吓得一宿没睡守着姑娘,姑娘若有个三长两短,姨娘也不想活了。”
    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堪比戏园里的戏子了。
    苏靖荷由着沉香扶起靠坐着,很是虚弱道:“辛苦姨娘了。”
    说话有气无力,接着连咳了两声,把泪水带出,双眼晶莹,让人看着都心疼。苏瑜进屋脸色一黑,冲秦姨娘没有好气道:“你又说什么话惹了三丫头哭!”
    “老爷冤枉,妾身守了姑娘一晚上,不敢有半点怠慢啊。”
    “最好是!”苏瑜走近苏靖荷床塌边,他下了早朝便赶着过来看她,“听说昨儿一夜都不踏实?”
    “是难受得紧,养病总需要些时日。”
    苏靖荷缓缓说着,见她喘着大气,苏瑜心疼道:“别说话了,好生休息。”
    刚要躺下,老祖宗便拄着拐杖过来,身后竟还跟着个一个老和尚,长长的僧袍,手里拿着个老旧的木鱼,模样熟悉得很。
    一模一样的情景,六年前她高烧不退,母亲每日每夜守在她床头,第四日,老太太便是找来这所谓的得道高僧,他的一句话,改变了她一生……
    见了那老和尚,苏瑜皱眉,有些微不悦,当初听信这人的话语,说女儿与父母相克,平白让女儿在乡间受了六年清苦。奈何老太太执意,人都请来了,他也不好说什么,想着待会无论说了什么,只管不信。
    “之前大师说我孙女命如纸薄,拖不过十四,如今她活过十四岁,命数可是改了?”
    木鱼声缓缓响起,嘴里含糊念叨着一些佛语,大伙儿都是安静下来,屏息等着。
    许久,老和尚睁开眼,摇着头很是不解:“展眼六载,不对,全不对了!”
    见大师这么说话,老祖宗着急问道:“怎么不对?我孙女这病能不能好,日后福运如何?”
    大师双手合十,说着:“南无阿弥陀佛,此女逢凶化吉,灾病无虞,日后更是福运无双,富贵抵天。”
    后一句话让在场之人都是一惊,不管做不做数,这话算是大不敬,绝对不能传出去,好在屋子里都是知根知底的。
    老祖宗却是心中大喜,亲自送走大师出去,并命下人准备了许多银钱,也因为这一句话,这个孙女在老祖宗心中分量霎时不同。
    老祖宗紧张三姑娘,府里上下更是不敢怠慢,几位姨娘婶娘轮番过来看望,兄长姐妹也都时不时过来陪着说话,尤其大嫂李氏和二姐苏莨来得最勤快。
    李氏如今的日子愈发得意,时不时给苏靖荷送些好药过来,多少有些感恩。
    因为邢婆子的事情,秦姨娘脱不了干系,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府里大小事情被老祖宗给了孙姨娘代管,虽是代管,若秦姨娘谋害姑娘的罪名坐实,就别想把管事权收回去了。
    府里上下都观望着事情进展,只苏靖荷胸有成竹。
    “刚刚老祖宗唤了赵二过去问话,许久不见人出来。”沉香将汤药吹凉,一边喂着姑娘,一边说道。
    总算查到赵二头上,换药之事并不复杂,只要查清楚当时她的药被那些人过了手,一两天也就能有结果了,但看老祖宗想不想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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