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华冷笑两声,“是,我已经不开心了一辈子,那又如何?你觉得,你一两道菜就能让我开心,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还是钟蔓让你来的,她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让你来讨好我?”
    谢珺摇摇头,勾起的嘴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讽刺,“并没有谁让我来的,钟蔓姐姐并不知道,只是我觉得应该为她做些什么……其实,梁老太太,请你直视自己的内心好吗?我这道心太软就是来讽刺你的,你不觉得你自己的心太冷硬了吗?”
    谢珺笑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并不是钟蔓的错,你这样对她是在隐藏什么事实吗?”
    梁秋华被谢珺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差点翻起白眼来,扬起巴掌想要打谢珺,顿在空中半天却没下得去手,将桌上的那碗心太软往地上一扫,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助理立马从包里拿出降血压的急救药,给梁秋华递过去,却被固执暴怒的老太太一同扫到了地上,“谢珺我小看你了,对,你说的没错。是我隐藏了事实,当年那个绑票我儿子和孙女的绑匪,其实是我当年的竞争对手,我收购了他的公司,他对我怀恨在心,才对我的家人报复。”
    “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没想到到头来钟蔓才是最像我的那个,脾气心性,连外貌都像。我每次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我自己……我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让我失去了最寄予厚望的儿子,让我最疼爱的孙女一直饱受煎熬……我无法原谅。”
    “所以,我用最恶毒的用心去揣测她,甚至去偏爱我那个心思不正的孙子……这一切都是我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
    谢珺冷眼看着几护发狂的梁秋华,凉凉地开口,“你以为你在报复自己,其实你伤害最大的是钟蔓……你知道吗?前天晚上,钟蔓吃着那道伤心凉粉哭了,后来她喝高了,就一直抱着我……哭着说想那个老巫婆了,想让她再抱抱她,就像小时候一样。对此,梁老太太,你有什么感受呢?”
    谢珺的话是压弯梁秋华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情绪完全奔溃,捂着脸哭了,“蔓蔓,是奶奶对不起你。”
    谢珺双眼中透出些许荒凉的味道,“你应该找她当面谈谈,说一声迟来的对不起……钟蔓她不应该承受你这么多年冷暴力的。”
    31.031
    到了梁秋华寿宴那天,华燕酒楼全部清场,举行寿宴的是酒楼最大的宴会厅万寿厅。钟蔓和钟奇这两个小辈站在酒店门口作为迎宾,都快站一天了。两人都快笑僵了脸,与钟奇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相比,钟蔓显现出来的精气神都远远将他甩开了一截。
    钟蔓不同于往日的严肃不苟言笑,今天的她脸上透出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她几乎能叫出每个宾客的名字,跟对方攀谈上两句,还能对应他们感兴趣的话题。钟蔓这般言笑晏晏、游刃有余的模样,大方自然,滴水不漏。看的一旁的钟奇干瞪眼,也想学着钟蔓一样与人交谈,只是聊上几句便灰溜溜地退下来,只能继续扬起笑容装门童。
    钟蔓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忍受钟奇审视嫉恨的目光,但她越发挺直了腰杆,对钟奇的行为完全忽略。
    钟蔓见到一人,双眼一亮,立马迎了上去,亲昵地唤了一声,“三叔。”她的目光移到一边年轻俏丽的女人身上,顿了下,“三婶。”
    钟蔓口中的三叔名叫钟全疏,是她远方的一位叔叔。年轻时候便是一个浪荡子,跟她父亲钟寄瑜关系亲密,钟蔓在父亲死后曾经受过这位三叔叔不少照顾。
    此人相貌颇佳,事业有成,就是在情爱上太过放纵,留下一大笔风流债。年轻时候喜欢旅游,追寻美食,将华夏角角落落都跑了一个遍,几乎尝遍了天下的美味。中年了才安定下来,却娶了一位比他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妻子。钟全疏这辈子似乎都在干着出格的事情,唯一坚持的就是寻欢作乐,唯一在乎的就是他那张嘴。
    “蔓蔓,你最近气色不错。”钟全疏将钟蔓上下打量了一遍,微微一笑。
    “是不错。”钟蔓笑着点点头。
    钟全疏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笑道,“时间不早,我就不叨扰你了,下次我们去茶馆聊。”
    钟蔓点点头,迎着钟全疏进去。
    钟全疏走的离开大门有些距离了,才开口道,声音有些恍惚,“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到蔓蔓笑的这么开心,我那位老兄弟泉下有知也该开心了。”不知是说给一边的女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钟全疏的娇妻高露在嫁给他之前是娱乐圈当红花旦,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高露挽着钟全疏的胳膊,撅着嘴不开心道,“老公啊,你刚才怎么一直盯着你侄女旁边的那个迎宾看啊,你是不是觉得人家比我漂亮。”
    钟全疏的感伤心情全被高露弄跑了,他无奈道,“你最漂亮,如果不减肥的话更好了。”
    高露一脸嫌弃道,“不是我不想吃啊,华燕酒楼的菜这么难吃。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梁老太太脑子不清楚了,办寿宴竟然选在这种地方。给自家产业撑门面也不能这么折磨宾客啊。”
    钟全疏有些不高兴了,“你这话以后别说了。”
    高露立马撒娇了,“好啦,你让我不说,我就不说了嘛。”说着立马挽着钟全疏往万寿厅走。
    钟全疏高露二人被侍者领导了一桌离主桌不远的桌子,桌上坐着的都是钟全疏认识的亲朋好友。众人见钟全疏到了,忙着跟他寒暄打招呼。
    “全疏老弟啊,你说梁老太太是怎么想的,十年前她办大寿在华燕楼我能理解,你看华燕楼现在都要倒闭了,她什么什么意思吗?”
    这话是钟全疏某个堂姐的丈夫说的,是个颇为耿直的土豪,那人见桌上没人反驳他,说的越发起劲,“上次我请一个客户来这里吃饭,竟然在汤羹里吃到了虫子,味道我也不说了,就因为这件事我丢了这笔生意。后来我请人吃饭,就再也没来过华燕楼了……今天这顿饭我是不会动一筷子的。”
    高露一见到有人说这样的话,立马附和耿直土豪,“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上次我们剧组来这里吃饭,没有一个人吃的开心的,还贵的要死。今天我也不吃!”
    桌上因为两人的话,尴尬沉默了两秒钟。众人立马嘻嘻哈哈,扯开别的话题。
    钟全疏立马瞪了高露一眼,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一桌人又寒暄了一会儿,侍者终于开始上菜了,首先是六盘冷菜——盐水牛肉、红油百叶、桂花酱鸡、油焖草菇、番茄马蹄、姜汁鱼片。
    桌上的人开始动起了筷子,渐渐筷子夹菜的速度加快了不少,桌上已经没人讲话了。
    耿直土豪翘着二郎腿,高露低头玩着手上的口红,两人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打死我也不吃’六个字。
    冷菜分量不怎么多,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不一会儿都见底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几道冷盘还是很见功夫的,我怎么觉得华燕楼的水准大涨了?”
    钟全疏刚刚抢到了最后一口牛肉,还在嘴里咀嚼,一切发生的都太过于顺其自然,以至于他光顾着吃菜竟然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等听别人说了这一句话,他才恍然大悟过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钟全疏虽然好嘴上这一口,但从没有今天这样忘乎所以地失礼过,平常无论是吃宴席还是参加饭局,在冷菜这一环节上他几乎只动一两筷子,今天的他似乎魔怔了一样。周围静谧的可怕,只剩下碗筷相击的清脆声响,钟全疏环顾一周,见几乎所有人都在埋头吃菜,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
    这时侍者收拾了碗碟,开始上热菜——金腿烧圆鱼、蟹肉双笋丝、乳猪拼盘、野生菌菇炖甲鱼、鸡油清蒸老虎斑。
    钟全疏这桌手拿筷子的都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写满了杀气。等盘子放稳,所有的筷子都极有默契地伸了出来。
    上桌的几道菜都是大鲜大香的菜品,一桌子挥之不去的鲜香味勾的土豪和高露心里痒痒的,都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可是偏偏之前两人都是放了大话的,现在动筷子打脸也是太过丢脸了。
    高露看着坐在她身旁,筷子不停吃的极其欢快的钟全疏,干巴巴地问了一句,“老公,好吃吗?”
    钟全疏顿了下筷子,瞄了高露一眼,特别肯定地摇摇头,“不好吃,你千万一定不要吃。”
    高露憋着嘴,都快哭了,她跟耿直土豪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噙着一把热泪。
    桌上的菜不一会儿又被瓜分完毕,这时候侍者端上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坛子,一点味道都没有,耿直土豪终于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结果等侍者掀开密封着坛口的荷叶,酒香、鲜香味,以一种嚣张至极的霸道姿态横冲直撞而来,耿直土豪所有的坚持在这一秒钟完全崩塌,比谁都要动作迅速地伸出了筷子。
    等侍者报了菜名——佛跳墙,这时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这道佛跳墙是今天的主打菜,谢珺也是颇为下了一番功夫的。佛跳墙的煨器,选用的是绍兴酒坛,坛中有绍兴名酒与料调合。有十几种原料煨于坛中,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金华火腿、老母鸡、冬菇、冬笋等,食材保持了共同的鲜味,又各有特色。坛口密封后,用严格质纯无烟的炭火,旺火烧沸后用小火煨上五六个小时方成。
    耿直土豪连吃了好几口,才缓过神来。各味食材吃起来软嫩柔润,浓郁荤香,又荤而不腻;各料互为渗透,味中有味。这是他这一生吃过最好吃的一道菜,感动的都要流泪,又悔恨自己之前作死,没有尝到之前的菜。
    高露见耿直土豪动了筷子,也尴尬地拿起筷子,惹的钟全疏看了她好几眼,脸上明晃晃地挂着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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