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隶干咳一声,又恶狠狠地瞪了凌蔚一眼。
    “陛下,凌蔚已经跪了够久了,您的气也消了吧?还是快给孩子赐座吧。”刘皇后温婉的笑道,“安康也问过本宫这个问题,本宫也百思不得其解,那老虎怎么能从画上被赶下来?”
    “起来吧!赐座!”黎隶连赐个座都咬牙切齿的,不过在凌蔚回了他一个谄媚的微笑后,也憋不住笑了,“收起你那无赖样子,快跟朕说说要怎么才能将老虎从画里赶下来?”
    凌蔚偷偷瞟了一眼周围,发现黎隶只带了皇后和徐贵妃来避暑,不过树木后面那一圈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毛脑袋……扑哧!
    黎隶顺着凌蔚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尴尬的咳了一声:“躲在那里干什么?你们学的礼仪都吞进狗肚子里去了?给朕滚出来!”
    于是一串小萝卜头在一棵胖胖的小萝卜头的带领下鱼贯而出,排的整整齐齐的给黎隶行礼:“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赐座赐座,统统赐座。”黎隶按压了一下额头,“启辰!作为太子,你就是这么给弟弟妹妹当表率作用的?!”
    最胖的那个萝卜头摸了摸脑袋,憨笑道:“父皇,这不是弟弟妹妹们都等不及想知道答案吗?儿臣就做个表率作用,带着他们来了。”
    黎隶气得直拍桌子:“凌蔚!你好大的胆子!你看看你把朕的太子都教成什么样了!”
    凌蔚颇为无辜:“陛下啊!污蔑是不对的!小民冤啊!冤的那个六月都要飞雪了啊!小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玩伴,何来教这一说?何况太子殿下挺好的啊?疼爱兄弟姐妹,敢于承担责任,多好的孩子啊!而且,太子殿下也比以前活泼多了不是吗?”
    “启辰确实比以前活泼多了,陛下该赏赐凌蔚才是。”刘皇后适时的敲边鼓道。
    “不过太子殿下,但这件事的出发点是对的,但做法不对。陛下这么疼爱你们,若是太子殿下在得到小公主小殿下的请求之后,立刻禀告陛下,陛下哪有不许的?这样确实失宜了。”凌蔚对着胖萝卜头俏皮的眨眨眼睛。
    胖萝卜头立刻站起来请罪道:“是儿臣思虑不周,请父皇责罚。”
    看着胖萝卜头站起来请罪了,其他小萝卜头也马上站起来,连那两个走路还晃悠悠的小萝卜头也站起来了:“是儿臣思虑不周,请父皇责罚。”
    “得了得了,你们都坐下。这事就算了,以后别再犯。听凌蔚说的,你们只要跟朕说,朕能不让你们来吗?”黎隶摆摆手。
    刘皇后抿嘴笑着。不知道是谁昨晚被儿女们死命的磨着,都没同意带人来呢。想着昨晚陛下咬牙切齿的说,非得先知道答案,好转告给儿女们,以振作为父亲的雄风,刘皇后就忍不住乐呵。
    “凌大人,一休和尚是怎么把老虎从画里赶下来的?”小萝卜头中最小的一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从凳子上爬下来,一步一晃的跑到凌蔚身边,睁大着圆溜溜的眼睛,抱着凌蔚的腿撒娇道。
    而小姑娘身后的嬷嬷和宫女都眼观鼻鼻观心,跟没看见似的,都没阻拦。
    凌蔚顺势把小姑娘捞到腿上坐着,还顺手捻了块果脯给小姑娘磨牙。
    围观许久,目前处于震撼状态言语不能的黎膺看着凌蔚那胆大妄为,随性至极的样子,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小公主啊,都说了别叫小民大人了,小民还没官职在身呢。”凌蔚笑眯眯道。
    “可是凌大人比安康大啊。”安康抱着果脯,疑惑的看看凌蔚,又看看黎隶,“父皇说的,比安康大,所以要叫大人。”
    凌蔚无语,陛下,你这么乱教人,小殿下们的礼仪老师会不会哭?
    “咳,凌蔚的年纪也不大,叫大人把他叫老了。”黎隶在刘皇后谴责的目光中憋不住了,他只是随便逗逗闺女,怎么知道闺女就当真了?
    “凌蔚虽说未到弱冠之年,但既已考取童生,也该有字了。”刘皇后微笑道,“鲁国公常年在外地为陛下尽忠,赶不回来给凌蔚取字,陛下何不帮凌蔚取一个?也算是体恤臣下了。”
    “也是。”黎隶哪不知道鲁国公到底对凌蔚是个什么态度?只是还用着这个人,他便忍下了。本以为自己在批复他的奏折的时候委婉的提及凌蔚高才,已考取童生,那鲁国公应该知道对凌蔚表示一下。没想到那人居然牛着脾气,硬当做没看见。
    真是气煞人也。
    再想想凌韫那熊孩子,黎隶真是觉得心塞无比。
    本来想着多相处一段时间,年龄再长大一些,凌韫也该懂事了,谁知道他还是那一副死样子。真可怜自家那位苦命的姐姐。
    不过还好,凌蔚是个好孩子。
    “就叫瑾堂吧。”黎隶说道,让人拿来笔墨纸砚,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两个字,“既然常乐认在母后名下,也算是朕的亲姐妹了,你们叫一声表哥也是可以的。”
    “谢陛下赐字,小民回去就把陛下墨宝裱起来,”凌蔚把小公主从膝盖上包下来,喜滋滋的谢恩道。
    “朕给你写的这个字是督促你好好练字!就你那一手烂字,能考上童生就不错了!别给朕丢脸!”黎隶背着手怒目道。
    “小民遵旨,一定不给陛下丢脸!”
    “好了,别贫嘴了,快给朕说说那个老虎的事。”黎隶笑着指着凌蔚道,“可别是你瞎编的,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凌蔚看着连徐贵妃都忍不住目光炯炯的偷瞟自己,其他一干小殿下小公主更是把好奇表现在了脸上,他忍不住又把扒拉着自己大腿的安康抱在膝盖上,挡住一干视线。
    “皇兄,画上的老虎是怎么回事?”沉默了许久的黎膺终于忍不住问道。
    “啊,这是瑾堂讲的故事中的一个。”黎隶笑着解释道,“瑾堂,快再说一遍。”
    “遵旨。”凌蔚抖了抖嗓子,看见安康眼巴巴的把茶端起来,忙接住那杯晃悠悠的茶水,感动的喝了一口,“谢谢小公主。”
    “安康也想听故事,瑾堂表哥不谢。”安康乖巧的笑道。
    黎隶脸色立刻不好了。自家闺女居然给那个混小子端茶!自家闺女都没给自己端过茶!刘皇后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黎隶一脚。注意点形象!小弟还看着呢!
    “这是一个聪明的小和尚,一休的故事。因着一休聪慧过人,那县令又是一休和尚师傅的好友,便经常想点子逗弄一休。”
    “这次是县令新得了一个猛虎下山的画屏,就想到了一个新点子为难一休和尚,说那猛虎晚上要出来伤人,让一休想办法把画里的老虎抓住。”
    凌蔚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是谁都知道,画里的老虎怎么可能被抓住?县令明显是说谎为难一休的。所以如果执着的想着怎么捉住画里的老虎,不如回到问题的最初点。”
    “于是一休就让人拿着绳子和棍子,站在画屏前对县令说,好了,现在我已经准备好抓老虎了,县令老爷快叫人把老虎赶出来吧。”
    “县令只说了让一休抓老虎不是吗?所以一休把难题丢回给了县令。老虎不出来,怎么抓?既然县令说老虎会出来伤人,就让老虎出来啊?”
    “所以县令这次为难,又失败了。”凌蔚笑道,“小民给殿下们讲这个故事,就是想让殿下们明白一个道理。当遇到不可能解决的问题的时候,要回到问题的原点,多想一想,改变思路,灵活思考。这问题的解决方法,并不是只有一个。”
    “所以安康执着的想怎么把老虎从画里赶出来,是想错了解决的方法对吗?”安康若有所思道。
    凌蔚回答道:“这个故事是讲的一休和尚怎么解决问题,所以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要站在一休和尚的角度。这个问题的难点其实是怎么在县令说谎的前提下解决县令的为难,并不是要真的抓画上的老虎。”
    “孤明白了,孤百思不得其解,是因为根本就找错了问题,自然就得不到答案。”胖太子忍不住点点头,然后偷瞟自家父皇母后。
    黎隶和刘皇后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他们才不会承认,自己也没意识到呢!
    第三章 硬气的凌蔚
    在这三年,凌蔚经常进宫,早就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刷满了察言观色的技能。现在看着帝后的神色,忙淡定的继续讲解道:“其实,如果殿下们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的告诉陛下和皇后娘娘,包括小民最后‘一休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的提问,其实陛下和皇后娘娘肯定立刻就想到答案了吧。”
    “小民猜猜,殿下们是不是直接问陛下和皇后娘娘,怎么把画里的老虎捉住?”
    “是的,安康问的父皇和幕后,怎么捉住画里的老虎。”安康奶声奶气道,“所以不是父皇和母后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而是安康没问清楚。”
    “这也是我之前说过的,沟通的问题。”凌蔚点头。
    “父皇和母后果然很厉害!”安康立刻赠送给帝后夫妻两一对大大的星星眼,看的帝后二人笑的那个开心啰,好像真的自己能解决那个问题似的。
    凌蔚松了口气。虽然说皇帝和皇后平时看着都挺大度的,皇帝也只是嘴上凶凶,实际上纵容自己的很,但好感度总是会改变的,他还是应该时时刻刻刷好感度。
    刷好感度啊,就是在这种细节上啊。
    看着黎隶和刘皇后笑的一脸灿烂的样子,凌蔚不由为自己点了个赞。
    “瑾堂的故事还是很不错的,这也是寓教于乐了。”刘皇后笑着跟一脸茫然,很不习惯现在的状况似的的黎膺解释道,“本宫也很喜欢瑾堂的故事呢。”
    “确实是不错。”黎膺中肯的评价道。他对凌蔚的评价又高了一些。
    他的哥哥嫂子他当然了解,看得出来这两人是真的信任和喜爱凌蔚,或者那程度上还要加上“非常”两个字。凌蔚回到晏朝才三年,除了出身之外,一切都可以说不明。就这样,还能让这两夫妻信任喜爱如斯,可见其能耐了。
    “皇后娘娘谬赞了,小民只是很喜欢孩子,以前也经常带小孩而已。”凌蔚一边谦虚道,一边给啃完一小块果脯的安康喂茶水。
    其他几位小殿下频频的把目光往这边挪动,那和安康同样大小,长相也颇为相似的小皇子更是左摇右晃,跟坐不住了似的。
    “好了,懒得进宫一次,你就多带带朕的儿女们玩玩,多讲点故事。”黎隶看着自家儿女们眼珠子都快黏在凌蔚身上了,他颇有些酸溜溜的。
    不过自从凌蔚开始和自家的儿女们交好之后,儿女们也确实开心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还懂得了许多道理。即使现在只有太子启蒙了,但其他孩子的见识也在增长。
    黎隶还是很高兴的。
    他政事繁忙,皇后又要打理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难免对孩子有疏忽的地方。有人陪着孩子玩,还能交给孩子一些道理,黎隶还是很满意的。
    “小民遵旨。”凌蔚早就在等这旨意了。当着皇帝的面,别看他面上轻松,实际上心里一直紧绷着。即使带着小殿下们玩也挺紧张的,总比面对皇帝好。
    凌蔚领旨后,带着一干小萝卜头,带着一干太监宫女往林菀另一边去了。徐贵妃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
    能当到贵妃的位置,她自然是个懂进退、且会看人眼色的。徐贵妃看着黎隶似有话要对黎膺说,皇后听得,她却是听不得的。在皇帝赶人前自己先走,还会给皇帝留下个知心体贴的好印象。
    果然,黎隶对徐贵妃这行为很满意,认为徐贵妃非常温柔贴心,在徐贵妃走的时候“爱妃”来“爱妃”去的说了许多关怀的话,明知道徐贵妃是随便找的借口,还赏下了东西“让徐贵妃好好养身体”。
    而刘皇后一直微笑着看着,似乎也非常喜爱徐贵妃似的,也跟着赏下了东西。
    黎膺心中对此嗤之以鼻。
    这种表面和和美美,实际上私下还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呢。皇嫂人那么好,皇兄对皇嫂也情深意重,但这却不妨碍他对其他女人也情深意重,三宫六院什么的,以前皇兄没登基前,还没这么花心滥情来着。
    不过黎膺也只是腹诽罢了。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子女成群?至少皇兄和皇嫂的感情是非常好的,其他妃嫔的“情深意重”加一起也比不过。
    何况皇嫂不但有了太子,还有了小皇子,也算心安了。
    黎膺出生后就无缘见过自己母后,他算是被黎隶和刘皇后带大的,自然对刘皇后特别偏心,也算是长嫂如母。
    “今天你跟瑾堂聊什么了?朕怎么听着瑾堂最开始说话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没了外人,黎隶更自在了些,对着自己如同儿子一样养大的弟弟的语气,也随意了许多。
    “就聊了一些海外的军事。”黎膺将凌蔚所说的话中的重点复述了一遍,若凌蔚在这,一定会惊讶的怀疑,黎膺是不是和自已一样,有着“照相记忆”这东西。
    黎膺说完之后,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嗓子,看着若有所思的黎隶继续道:“臣弟觉得,瑾堂大才,可往军中供职。”
    “噗……”黎隶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咳咳,还真难得看到你对人评价这么高,见一面就直接要人的。不过这可不成,瑾堂是不会去的。”
    黎膺皱眉:“为何?难不成瑾堂是贪生往死吃不得苦之人?”
    “这个嘛……你还是拯救一下本人的意见再说吧。”黎隶不怀好意的笑道,“要知道,问朕要瑾堂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黎膺因着对凌蔚的印象不错,便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人各有志,若是凌蔚真无意于军中,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皇兄看着对瑾堂印象不错,为何瑾堂还是白身。”黎膺话中的“白身”自然指的不是功名,而是官职和爵位。
    虽然说凌韫是鲁国公世子,但凌蔚也是勋贵,都十五岁了,讨个闲散官职也算正常。况且常乐公主比其他先皇生的公主还要和当今帝后更亲密些,凌蔚本身也博得了帝后好感,别说闲散官职,就是低等的爵位,也是省得的。
    “你以为朕没提过吗?”黎隶停顿了一下,语带欣赏道,“瑾堂这孩子自己非要科举晋升。要知道,他三年前刚回来的时候,连字都不识的。”
    “字都不识?”黎膺惊讶道,“可是瑾堂现在已经是童生了啊。”
    当朝科举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惨烈些,毕竟这是庶族晋升最好的途径。因着科举晋升的人越来越受皇帝看重,一些家底已经衰败的勋贵人家也看重科举,想借此重振家族。
    可想而知,即使是个童生,也有人读了十几年几十年的书,都考不上。
    凌蔚三年前还不识字,现在居然已经是童生了?
    “很惊讶吧,哈哈哈哈,朕也很惊讶。凌蔚考中童生的时候,朕和桂芝也惊到了,对吧,桂芝。”黎隶大笑道。
    刘皇后微笑着点头:“臣妾确实也吓了一跳。陛下还专门让人找来瑾堂的试卷。童生的考试虽都是经义,死记硬背就可以考中,但考题范围非常广,也有许多偏题怪题。瑾堂居然全部正确,连考官都吓了一跳。”
    “不过就是字不怎么好看,被扣了分。”黎隶促狭道,“京城童生考试的主考官就是于铮那老头子,你知道他看到这份试卷气的快吐血了吗?如此有才之人,居然字最多只能说工整而已,让于铮爱才的同时又怒其不争。”
    “怒其不争?”黎膺思考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于大人是认为字的好坏是靠勤奋所得。字不好,肯定是人不够勤奋。而瑾堂的经义又全对,于大人估计就认为瑾堂顾此失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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