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满树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虚心请教,“那么,姑娘家的围巾应该是怎么个围法?”
    南巧拿过那条围巾,在自己的脖子上围了起来,好生的跟苏满树演示了一番,末了,还不放心地问他:“记住了吗?”
    苏满树点头,道:“记住了,日后都记住了。”
    这样南巧才算是满意的笑了笑。
    两人忙完,就准备去大屋吃饭。现在不过只是下了初雪,外面的天气虽然寒冷刺骨,但也还不到带手套带围巾出门的地步。南巧只穿了一件棉大衣,就跟着苏满树出了门,一起往大屋走。
    他们刚走出门,就看见顾以站在门口,望着土道对面的空地,发愣出神。
    南巧一看见他,顿时就吓得往苏满树身边凑,紧紧地跟在他身边,苏满树自然觉察到南巧的异常,不动声色的伸手,攥住她的小手,拉着她闲庭信步的继续向前走,根本不去看还在原地出神发愣的某人。
    南巧跟着苏满树走了几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顾以看的是什么。他看的,应该是她刚才用脚在雪地里踩出的苏满树的名字。
    南巧默然,她想,这样也好,至少顾以可以死心,不会再继续纠缠她了。
    住在顾以隔壁的唐启宝一出门,便看见眼前白茫茫的雪地上,赫然的写着“苏满树”三个字,顿时大叫了一声,惊恐的吼道:“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雪地上用脚写我师父的名字!这是大大的不敬啊!等让我逮到他是谁时,我一定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让他知道小爷究竟姓什么!哼,看他日后还敢不敢再我面前乱蹦跶!”
    他说这话时,旁边还有什队的其他人。有人悲哀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这人蠢就是没办法,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这里有谁能那么诗情画意的做这种事。”
    唐启宝听了这话,一脸茫然,傻愣愣的开口问:“谁能做这种事?”
    说话那人简直想要去撞墙,他见过笨的,就没见过这么笨的。没想到唐启宝依旧执迷不悟,甚至还凑到南巧身边,故作可怜的撒娇:“师娘,他们都不告诉我,你就发发慈悲告诉我吧!到底是那个胆大妄为的干出了这种事。”
    南巧:“……”
    苏满树已经挡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唐启宝,你最近……”
    “啊!”他话还没说话,唐启宝忽然大叫了起来,眼睛瞪得圆,似乎总算是恍然大悟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能干出这么无聊的事情的人,在我们什队也只有师娘了。”
    苏满树满意点头,笑道:“你这脑子总算开窍了,不过,你废话太多,今天灶房刷碗筷的活都归你了。”
    唐启宝无辜的瞪着眼睛,后悔万分的拍大腿,装可怜的哀求着:“我错了师父,我错了师父,我不该说这是闲着无聊的事情,您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苏满树但笑不语,唐启宝无奈,又去跟南巧说好话:“师娘,我绝对没有说您无聊。别人做这事是无聊,你做这事就是、就是……”
    唐启宝文化有限,也实在是编不下去了,结果这马屁拍到一半就拍不下去了。
    南巧虽然被他弄得很囧,但是也并没有往心里去,正想要开口跟苏满树求情,就听说苏满树道:“唐启宝,是时候该读些书了。”
    然后,他转头看向南巧,对意有所指的对唐启宝说:“还不求求你师娘,让她教你读书识字。”
    唐启宝得了师父的指点,茅塞顿开,立即就跟南巧说好话,求着南巧教他念书识字。
    南巧有些不安的望向苏满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要她教唐启宝读书识字。而且,唐启宝生性调皮,根本就是个坐不住的,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教好他。
    苏满树朝她笑了笑,道:“西北边疆生活一向枯燥无味,等到冬日大雪封门时,更是无聊至极,你若是能教唐启宝念书识字,或许不会那么无聊。”
    南巧愣了愣,他果然是为了她着想的。她点了点头,同意了。
    一群人一同朝着大屋走去,南巧并没有注意顾以是否跟在后面了,反正她是不愿意见到顾以的,何必要回头呢。
    进了大屋,吴嫂子和吴大哥已经在灶房内了,吴嫂子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他们进来后,就直接招呼他们吃饭:“今个儿天气冷,大家快点趁热吃。”
    南巧觉得羞愧,又没能帮上吴嫂子做饭。因为最近苏满树他们忙着过冬准备,不是每天早上都要去演武场早训的。有的时候,南巧就会一睡过头,好几次都错过了做早饭,导致吴嫂子又开始胡乱猜测她,悄声的问她:“弟妹,你如此犯困,是不是肚中有了娃娃了?”
    顿时就弄得南巧,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回答!
    南巧跟着苏满树坐在饭桌前吃饭。她刚坐下,苏满树就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汤,让她先喝下去,“跑了一早上,快点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她红着脸从苏满树手里接过汤碗,一抬头就对上了吴嫂子看过来了视线,满眼暧昧。吴嫂子被抓了正着,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笑眯眯开口,道:“这满树啊,就是个惯会疼人的。”
    南巧的脸越来越红了,头也越来也低了,恨不得把自己埋进碗里。她正羞赧不已时,苏满树倾身过来,小声叮嘱她:“别走神,好好喝汤。”
    南巧只得听话的喝了一碗热汤。热汤下肚,她顿时就暖合起来,身体也更加的舒服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神清气爽。
    苏满树见状,又起身帮她盛了一碗,放在了她手边,还不放心的叮嘱道:“先吃饭,等凉一些再喝。”
    “嗯。”南巧小声的应了道,也没敢抬头去看饭桌上其他人的表情。她不抬头,就能想象出,那些人的表情,肯定个个都是一脸暧昧,准备打趣她和苏满树的。
    初雪来了,就要真正的面临过冬的事情了。
    饭桌上,南巧就听到有人问苏满树:“苏什长,这初雪都下了,上头还没有安排吗?”
    苏满树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接到安排。”
    一向憨厚老实的吴大哥,慢悠悠的开口:“兄弟们都别急,有可能是今年北夷蛮人来犯,导致事情耽搁了,先都回去做着准备,随时等着安排来吧。”
    苏满树闷头吃饭,并没有出声,唐启宝和那几个小的更是老实,一声都没出,但是眼神却滴溜溜的转,神情纠结,似乎想要打听什么,却又不敢出声问,最后只能闷着头吃饭。
    南巧觉得奇怪,只知道他们说的应该是过冬的事情,却不明白这些人表情这么严肃庄重究竟是为什么。吃过饭之后,苏满树就带了几个兄弟出了门,临走时顾以也跟在其中。这让南巧舒心了不少,至少苏满树不在时,她不用去刻意避开顾以了。
    唐启宝虽然很淘气,但是还是很听他师父的话。苏满树带着人出门后,唐启宝就自动自觉的去了灶房,准备刷碗筷。南巧跟了进去,劝他说:“你去休息吧,我来就行。”
    其实,她每一次看见唐启宝时,就忍不住去想起自己的弟弟阿轩。唐启宝性格上跟阿轩很像,虽然调皮,但是很是听话,也分得出好坏,积极上进。
    唐启宝可怜兮兮的跟南巧摇头,“师娘,你别替我了,不然我师父回来,肯定又要收拾我的。”
    南巧笑了笑,挽起袖子,帮他一起刷碗筷,笑着跟他保证:“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师父说你的,你以后由我罩着,可以横着走!”
    她说完这话,原本以为唐启宝会兴奋的跳起来,但是却没有想到,他正一脸茫然的盯着她,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被惊吓了一般。
    南巧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摸到什么异常,她忍不住开口问他:“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唐启宝回过神来,急忙摆手摇头。他这一甩手,忘了手上还有谁,直接甩了满脸,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南巧笑了,心道,这回唐启宝不用装可怜了,他此刻看起来是真可怜!
    唐启宝胡乱的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惊讶的对南巧说:“师娘,我记得念书的时候,学过那么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南巧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句。
    唐启宝说:“师娘,你知道吗?你刚才说罩着我那句话时,简直就像是被我师父附体了似的,连说话时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南巧也惊讶的愣了愣,她刚才说那话时,真的很像苏满树吗?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她跟唐启宝说的话,正是苏满树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她不由的笑了笑,原来两个人相处久了,是真的会被对方影响的。
    苏满树他们出去了一天,中午都没有回来吃饭,也不知道究竟去干什么了。吴大哥也跟着去了,吴嫂子似乎有些不放心,抱着年陶,一直在大屋门口等。
    毕竟才下了初雪,外面很凉的,南巧走到吴嫂子身边,劝她说:“嫂子快进屋来吧,外面凉,年陶年纪还小,会冻到的。”
    吴嫂子似乎这个才回过神,急忙去看自己怀里的儿子,见他小脸红扑扑的,正趴在她怀里睡得沉,这才急忙的回了灶房内,避开风。
    她把儿子安置好之后,就忍不住拉着南巧念叨:“哎呀,这又是一年,又下雪了。”
    南巧的手被吴嫂子紧紧地握着,她能感觉到吴嫂子身体正在微微的颤抖,她似乎并不喜欢下雪,甚至还因为下雪有了不安。
    吴嫂子又开口说:“也不知道满树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了,这都出去大半天了。”
    南巧摇了摇头,她真的不知道苏满树他们究竟去干什么,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外面的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因为下了雪,满地银白,天色并没有以往这个时候黑,看起来还有点像是刚亮天的时候。
    吴嫂子这一整天都在不安,年陶醒了之后,她就把让年陶在屋子里玩,自己坐在门口,也不管外面是不是冷,就一直站着,望着眼前的路,望眼欲穿,似乎在等什么。
    终于,天色彻底暗下来时,远处的路上出现了几个人影,是苏满树他们的。
    吴嫂子第一时间就迎了出去,南巧紧跟其后。地面上还有雪,她跑的很慢,吴嫂子已经扑到了吴大哥怀里,她距离苏满树竟然还有十步远。
    苏满树走过来时,并没有看见看见南巧,正在跟什队里的其他兄弟说些什么。他一转头就看见南巧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立即大步迈开,迎了过去。
    南巧抬着头,就看见苏满树朝她奔来,缩短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40.11.8丨 ● @▼
    第四十章迁徙
    苏满树他们在外面并没有吃到饭,吴嫂子立即带着南巧张罗晚饭,又把事先准备好的热汤一碗一碗的盛出来,让他们先喝着暖暖身子。
    南巧发现,吴大哥一回来,吴嫂子似乎就恢复了正常,没有像之前那样坐立不安。
    做好饭后,苏满树他们几个速战速决,迅速就吃完了。收拾好一切之后,苏满树就带着南巧往家走。
    因为天黑路滑,苏满树一直都是牵着南巧的手,不断叮嘱她小心脚下,生怕她跌到。
    南巧倒是没有在意自己的脚下这件事,扶着苏满树的胳膊,好奇地给他讲了吴嫂子这一天的异常,“你们走了之后,吴嫂子一直就不安,甚至还带着睡着了的年陶坐在大屋门口吹冷风,也不知道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
    苏满树沉思了片刻,眉头紧锁,似乎在犹豫,神情有些为难。
    南巧仰头,看见他满脸纠结,急着追问:“你知道原因?吴嫂子为什么会那样?”
    苏满树最终妥协,轻声叹气,告诉南巧:“吴嫂子之前的丈夫,就是在这样的冬季里,被冻死的。”
    南巧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惊诧的说不出来一句话。
    吴嫂子之前的丈夫?冻死的?吴嫂子之前有过丈夫,难道吴大哥是吴嫂子的第二任丈夫?
    看见南巧满脸震惊的模样,苏满树轻拍她的手背,安抚她不要慌乱。他开口讲起了以往的事情:“吴嫂子嫁给吴大哥之前,曾经有过一个丈夫,也是我们西北军营的将士。他们成亲刚过两年,她的丈夫就因为意外,被冻死了。那个时候,吴嫂子也才十七八岁,很是年轻。西北军营中,女人很稀少,像她这种没了丈夫又没有孩子的,军营是不允许她为亡去的丈夫守节的,迅速的又让她改嫁了,指配婚嫁的人就是吴大哥。”
    南巧愣了,满眼都是震惊,惊诧不已,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在西北军营中,若是丈夫死了,女子竟然必须改嫁?!吴嫂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嫁给吴大哥的?
    苏满树继续说:“所以,我猜测,今天吴嫂子失常,应该是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担心吴大哥出现意外,跟她之前的丈夫一样,一去不返。”
    南巧扶着苏满树的手不由地紧了紧,被他握着的那只小手也不安的乱动起来。她有些慌乱,小声的问他:“如果,如果当初吴嫂子有孩子,她还会被迫改嫁吗?”
    苏满树沉默了片刻,才说:“一般来说,在我们这里,如果这位妇人还有年轻,应该还是会被指配改嫁的。毕竟,西北经营中将士二十余万,大都是未婚壮年,若是能有家眷,也是朝廷恩赐造福、犒劳他们,他们自然感激朝廷。”
    南巧这次是真愣住了,根本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原来,在西北军营中的女子,竟然会是这样的遭遇。
    苏满树见她不安,忙着安抚她:“你莫要怕,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糟。我知道,你们女子讲究从一而终,忠贞不渝,为亡夫守节。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对女子来说,真的就是最好的吗?”
    南巧愣愣的望着苏满树,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些什么。
    苏满树说:“你们女子把贞洁看的如此之重,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当初吴嫂子不改嫁,她将如何生存?这里不是中原,不是京城,这里是西北边疆,所有物资均按照人头军需分配,一个寡妇是得不到任何东西的,她会被活活的饿死的。何况,她如今再嫁,跟吴大哥恩爱幸福,总比整日对着亡夫牌位以泪洗面好吧?”
    苏满树说的话,并不是什么咬文嚼字文绉绉的话,但是却如此的朴实耿直,说的又都是事实,让南巧根本无法反驳。她曾经学过的那些所谓的“从一而终”、“烈女不嫁二夫”的话,如今一经对比,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苏满树低了头,眼眸带笑的望着她,语气却格外的严肃:“南巧,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不要为我守节,尽量寻个好夫君,早日改嫁。当然,你现在想要改嫁,我也不拦着你。”
    他的话音未落,南巧的鼻子就一酸,眼泪顺着脸颊就淌了下来。
    苏满树太过分了,他们明明还没做成夫妻,他竟然就想着死,然后不负责任的抛下她。
    她哽咽着喊:“苏满树,你答应过我的,不会死的,会活着的!”
    她记得上一次也是关于类似的话题,苏满树竟然从不会去设想以后,甚至抱着自己随时会死的想法。
    苏满树见南巧又被他弄哭了,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过分了。他立即伸手,胡乱的替她抹眼泪,然后长臂一捞,直接将她打横抱进怀里,大步朝着家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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