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竟然还是温的,应该是苏满树特意为她准备的。
    喝过水之后,南巧的精神头恢复了一些。此刻,窗外的天有些发白,应该是刚到早上,天刚亮,南巧忽然意识到,苏满树竟然在她的床边守了一晚上!
    她转头去看苏满树,急忙去看他的手臂,她记得,他那条受伤的手臂,应该是又一次崩裂流血了。
    他跳进河里去救她,又将她直接抱了回来,那伤口被冷水泡过,又被扯到了,怎么可能不流血呢?
    南巧忍不住开口,嗓音发哑,问:“疼吗?”
    苏满树正在放水碗,听到南巧极小声的喊了一句“疼”,立即就冲了过来,把她从上看到下,焦急的问:“哪里疼?告诉我?”
    南巧摇了摇头,她没说自己疼,她是想问苏满树疼不疼。
    苏满树见她摇头,忍不住担心,哄她说:“南巧,别怕,哪里疼就告诉我,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我们军营里有军医,你等着,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南巧急忙抓住他的手,摇头,哑着嗓子说:“我不疼,我没事。”
    她的嗓子有些伤到了,说话时很沙哑,有些不太清楚。苏满树仔细的辨认了一番,再三跟南巧确定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南巧拉着他的手,忍不住去碰他那只受伤的手臂,小声问:“你疼吗?”
    她的手指摩挲着绷带,动作极轻,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把苏满树弄疼了。
    苏满树笑道:“没事。”
    南巧抬头,想要从苏满树挂着笑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但是苏满树显然很开心,眸中带笑,正专注的望着她。她发觉,苏满树的下颌上长出了一圈浅浅的胡茬,应该是最近新长出来的。
    她觉得奇怪,苏满树竟然没有刮胡子。苏满树这个人,平日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如果真让南巧去找他喜好,就是她发现,他喜欢把自己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一点胡茬都不留。这一点,跟什队里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就连最小的唐启宝,也是好几天才会刮一次胡子,偶尔脸上还会挂着轻轻浅浅的胡茬。
    苏满树见她来了精神,走到床边,伸手覆上她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不太确定的说:“好像是不发热了?”
    南巧也伸手,自己摸了摸额头,应该是不发烧了。她睡饱了之后,觉得神清气爽的。
    苏满树转身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来了。这次他回来,手里还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碗粥,还有几个下饭的小菜。
    苏满树直接把托盘摆在床上,把汤匙塞进南巧手里,柔声说:“你先吃点热粥暖暖胃,这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不能吃别的,只能吃流食。”
    南巧端了粥碗,吃了一口,很清淡的米糊粥,软软的,入口即化。这粥是温的,应该是提前做好,一直在灶房温着的。
    她吃了几口粥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苏满树说的话。她问他:“你说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难道昏迷了好几天?”
    苏满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坐在旁边的矮凳上,板了脸严肃开口,道:“南巧,下回,不要一个人去河边了,知道了吗?”
    南巧无辜的眨了眨眼,她只是不想让苏满树洗衣服,所以才自己逞能去的。
    苏满树继续说:“幸好这次我发现你出去了,不然,你要怎么办?”
    “我……”南巧被堵的哑口无言,垂下头,坐的规规矩矩,准备老实听训。
    她以前听过苏满树教训唐启宝,本以为苏满树也会那样教训她,却听见他说:“吃饭吧,等下凉了。”
    南巧听话的捧起粥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期间眼睛忍不住抬起来好几次,偷偷的去看苏满树,他的目光一看过来,她立即就躲开,继续喝粥,生怕被他抓住,再被训一顿。
    喝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急着问苏满树:“我在河边遇到的那个北夷蛮人,被抓到了吗?”
    苏满树正在看她喝粥,她一抬头,两人的目光就撞到了一起。苏满树不自然的避开她的目光,犹豫了片刻,才点了头,回答说:“被抓到了。”
    南巧愤愤不平,大骂那人是混蛋:“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苏满树轻声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别怕,以后都有我在。”
    南巧点了点头,其实劫后余生,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快了,她其实记得的并不多,只知道自己被那人逼的掉进了河里,是苏满树将她救了上来。
    她吃过粥之后,也该到了什队早饭的时间,苏满树端了碗出去了。
    先是惊吓又是落水又是生病发热,南巧精神还没有恢复过来,身子实在是乏,就又躺回了床上。
    她掀开被子钻进去时,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这一套里衣,并不是之前她落水时的那一套。她吓了一跳,解开里衣,发现里面的贴身小衣也已经被换过了。
    南巧红了脸,她其实早该想到,落水之后,原本的那套衣裳肯定是湿透了。现在又是入了秋,西北边疆天气寒冷,河水冰冷,苏满树肯定要为她换衣裳的。
    一想到这里,南巧捂着脸藏进了被子里,说什么都不想出去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只有一个念头,她被苏满树看光了身子,她被苏满树看光了身子……
    虽然被苏满树看光了身子是事实,但是南巧不出去面对是不行的,尤其是她落水,什队里的人都听说了。
    知道她醒了之后,吴嫂子第一时间就来探望她了。
    吴嫂子给南巧带了热汤,闻起来很香,应该是放了肉,特意为她熬得。南巧见她过来,就算是脸再红,再不想见人,也只能从床上爬起来。
    苏吴嫂子见她要起身,急忙摆手道:“弟妹你躺着就好,不用起来。”她把热汤塞到南巧碗里,忙着说:“弟妹趁热喝了,这里加了驱寒的药,还放了羊肉,你多喝点。”
    羊肉?
    南巧愣了,她到西北军营半年有余,这还是第一次吃到羊肉。
    吴嫂子见南巧愣了,笑道:“你以为这羊肉是哪里来的?自然是满树托别人特意给你弄来的。弟妹啊,你都不知道,你病了的这两天,满树一直守在你的床边,连眼睛都没合。他知道你吃不惯马肉,又要补身子,就托人弄来的羊肉,见你醒了,立即就求我做了肉汤给你送来。”
    南巧了然,这些羊肉,原来又是苏满树特意为她弄来的。她生病的这两天,也是苏满树衣带不解的照顾他,难怪一向不喜欢留胡子的苏满树,下颌都长出了胡茬呢。
    吴嫂子见南巧神情动容,忍不住开口,说:“弟妹啊,你说像满足这么好的男人,你还要到哪里去找啊!嫂子真是不明白了,弟妹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南巧被吴嫂子说的话弄得满头雾水,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向她。
    吴嫂子见南巧似乎还不开窍,恨铁不成钢,道:“弟妹啊,不是嫂子说你,嫂子知道你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看不上满树这种粗兵莽夫。但是,弟妹,你已经被家里人卖到我们西北军营了,就注定这辈子只能在这里呆着了。放眼望去,整个军营里的汉子,哪个能比得上苏满树?这无论是样貌、武艺、人品,还是对媳妇儿的体贴,满树样样都能领先,你说你嫁了这么个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吴嫂子这些话,以往也是跟南巧说过的,只是南巧不明白,吴嫂子怎么又把这话题提了出来?
    吴嫂子见南巧还不明白,一脸茫然,顿时就急了,尖着嗓子道:“弟妹啊,你就别瞒嫂子了,我知道你和满树至今还没圆房,甚至至今还分床而睡呢!”
    南巧满脸震惊,望着吴嫂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忍不住猜想,吴嫂子这么厉害,竟然看出她和苏满树之间只是假夫妻?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吴嫂子见南巧满脸疑惑,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放柔了声音,低声说:“你以为嫂子是怎么知道的?”
    南巧木讷的反问:“怎么知道的?”
    ☆、第29章
    南巧木讷的反问:“怎么知道的?”
    吴嫂子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是你落水那天,满树过来找我,让我帮你洗澡换衣裳。他说他并未与你圆房,怕自己毁了你的清白……”
    南巧愣了,原来是她身上的衣裳是吴嫂子给她换的,不是苏满树。这么说,她并没有被苏满树看光身子?她还是清白姑娘家?
    知道这个消息后,南巧的脸上忍不住高兴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吴嫂子是过来人,一看到南巧这样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顿时气的直翻白眼,实在不想看下去,直接撂下一句:“弟妹,你好好养病吧,嫂子先回去了。你们的事,嫂子是多管闲事,以后再也不管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她离开的速度极快,南巧连句送客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吴嫂子刚出门,南巧就听到她叫了一声,然后一副受了惊吓的声音,喊道:“顾以,你怎么在这里,吓死嫂子了!你的伤好了,可以下地了?”
    顾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可以下地了,拄着拐能四处走走,军医也建议我多走动走动,免得伤腿僵硬。我是听说苏嫂子醒了,想过来探望一下。”
    吴嫂子的声音又传来了,南巧能听出她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顾以,你是读书人,这男女大妨你应该是知道的吧?虽然我们西北军营不在乎这个,但是现在你苏嫂子还在卧床,不好见外男,你改天再来吧。”
    “多谢吴嫂子提醒,是我冒犯了。”
    之后,门外没了声音,应该是吴嫂子和顾以都走了。
    喝了羊肉汤,午饭也算是解决了,南巧恹恹欲睡,却因为睡得多了,竟然一时间睡不着了。
    苏满树是下午回来的,回来后,南巧发现他的胡子被刮过了,头发略有些湿,衣服也跟早上离开时的不一样,应该是换了一身。
    他进门,见南巧醒了,便笑着问她:“喝到羊肉汤了吗?”
    南巧点头,她喝到了,还把一大碗都吃的一干二净,现在肚子还是饱饱的呢。
    苏满树放心的点了点头,解释说:“刚才有事出去了一下,正阿红吴嫂子要过来,我就让她帮忙带过来了。”
    南巧垂下眼眸,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她现在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苏满树,之前是因为误以为她的身子被他看光了,现在是因为她和苏满树没圆房的事被吴嫂子知道了。
    她原本也是气恼的,气恼苏满树怎么口风那么不严,这下可好,又让她处在了风口浪尖了。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苏满树真的什么都不顾忌,替她换了衣服,她肯定会更恼他的。
    无论如何,苏满树能在那么慌乱的情况下,还能顾忌到她,她对他只有谢意了。
    晚饭时,南巧已经睡饱了,也不想再闷在屋子里,于是跟着苏满树去了大屋那边用饭。什队里的人都听说她生病了的消息,见到她后都关心的问了几句,其中唐启宝最为活泼。
    “师娘师娘,你的病终于好了。你都不知道,你生病的这两天,我师父的戾气有多重,哎呀,都快吓死我了!”
    旁边有人笑道:“唐启宝,你就胡诌吧,你师娘生病的这两天,咱们苏什长寸步不离的守着嫂子,根本几没出门。”
    唐启宝愤愤不平,转头反驳:“那是你不知道,你根本没看见我师父……”说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南巧看了看屋子了那些人,又看了看明显欲言又止的唐启宝,十分的好奇,跟着唐启宝找到了一个角落,悄声问他:“你师父到底怎么了?”
    唐启宝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咬着牙,凑到南巧耳旁,小声开口。他声音极小,像是生怕别人听见似的,“我师父说,你在河边遇到北夷蛮人的事情不能张扬出去,对你名声不好。他对外解释的是,你洗被面时不慎落水,才受凉生了病的。”
    南巧愣住,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在河边遇到坏人的事情,苏满树竟然是瞒着整个什队的。
    她也刻意压低声音,小声问唐启宝:“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唐启宝摇头,“没有了。当时我在顾大哥家门口熬药,看见师父去河边,就好奇的跟了过去,结果……就看见那个蛮人把你逼得掉进河里去了。”
    南巧仔细回想,难怪吴嫂子过来时,并没有提及她掉进河里的事情,原来是别人都不知道!
    唐启宝又悄声的跟南巧说:“师娘,你是没看见,当时我师父直接就把那个蛮人给大卸八块了!”
    大卸八块了?
    南巧瞪圆了眼睛,有些不确定的问唐启宝:“大卸八块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唐启宝点头:“就是把人给分尸了!若不是急着去救你,我敢肯定,那个蛮人会被我师父剁成肉酱的!一想到当时的场景,我就毛骨悚然,现在还害怕呢!我从来没有见过,师父有过那么重的戾气……”
    “南巧,过来吃饭。”
    她正跟唐启宝说话,就听见苏满树在桌子那边朝她招手。她朝着唐启宝吐了吐舌头,欢快的奔着苏满树跑了过去。
    她刚坐下,门口就传来了拐杖声。有人喊道:“顾以,你受伤了,怎么不在家里,我正要把饭给你送过去呢!”
    顾以笑道:“多谢兄弟,我这腿也该多活动活动,走路不算事,我自己过来吃饭就好。”
    南巧知道,顾以在来西北军营之前,是读过书的,就算是进了军营这么久,他身上的那股书生气依旧是格外明显。如果说苏满树他们这些人是糙,那么顾以就是雅。
    南巧正拿着苏满树和顾以做对比,一抬眼,眼神就与顾以对上了。顾以正在看她,见她望过来,朝她笑了笑。
    南巧觉得奇怪,今天的顾以有些不一样。她虽然好奇,但是终究是忍下来好奇心,没有继续去看顾以探个究竟,而是别开头,继续专心的吃饭。
    她刚端起饭碗,就看见苏满树从灶房里端了一碗汤出来,浓郁的香气,有药香,也有肉香,就是她中午喝掉的那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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