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宁静芳解惑道,“大嫂生了平安,二婶难得大方回,自己掏钱请人将院子里里外外拾掇了番,下人们打着灯笼清扫修剪了一宿,整个宁府,跟洗过似的,干净了许多。”
    秦氏即使手头富裕,但请人打点院子花的银两不少,秦氏不是大方的人,舍得花钱?
    只听宁静芳压低了声音道,“大嫂生产那日,刘家送了不少银两来,大嫂在产房,大哥整颗心都系在大嫂身上,刘家送来的银两是二婶收着的。”
    难怪如此,收了刘府的银钱,不做点事儿,传出去被人诟病私吞儿媳的银子,秦氏请人拾掇院子,花出去不少银钱是有目共睹的,除非刘家撕破脸爆出送来的数额,不然,秦氏说刘家送来的银子都花了,外人无话可说。
    以刘足金的为人,铁定是不会和秦氏撕破脸的,刘足金虽是商人,却是个心宽的,不然每年不可能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六部官员身上砸。
    宁静芳想起什么,看了眼宁樱,又移开了头,宁樱看出她有话想说,道,“有什么话说你说就是了,吞吞吐吐做什么?”
    宁静雅也好奇的看了眼宁静芳,宁静芳二八年华了,性子沉稳了许多,算不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略施粉黛也算俏丽多姿,然而,亲事却迟迟没有着落,她托婆母留意了下周遭的亲戚,家世好的瞧不起宁樱被退过亲,家世不够的,她觉得委屈了宁静芳,一来二去,她有些着急了。
    宁静芳没注意宁静雅,迟疑了下,小声道,“五姐姐回来,性子变了不少,我瞧着五姐夫对她好,她去爱搭理不搭理的,一直向三婶打听你和世子的事儿,不是我挑拨离间,五姐姐心里想什么,我是看不明白了。”
    宁静芳的话让宁樱收住了脚步,片刻后才抬脚继续往前走,温声道,“如今各有各的生活,她过的怎样我懒得过问,她不招惹我就成了,她打听我的事情无非是希望我过得不舒坦罢了,她心里想什么容易得很,我过得不好,她才会开心。”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宁静芳贪慕虚荣,怀着孩子都不安生,有朝一日,她会后悔的,苟志万事由着她是真心实意想和她过日子,来日她伤了苟志无力挽回的时候,那才是她苦难的开始。
    刚到书阁没多久,就有丫鬟来说宁静芸肚子不舒服,请大夫去了,宁静芳当着宁樱的面不好多说,宁静芸回京前就有身孕了,头三个月孩子最不稳,她赶路尚且都没事儿,如何出了三个月,养尊处优的养着反而身子毛病多了?
    “恩,知道了,待会我过去瞧瞧。”宁樱不知宁静芸葫芦里卖什么药,她不信宁静芸是真的不舒服。
    宁静雅和宁静芳陪她一起,到了落日院,遇着大夫从屋里出来,说宁静芸底子好,身子没什么大碍,头胎太过紧张的缘故,放轻松就好,宁樱挑了挑眉,屋里,苟志扶着宁静芳,轻轻为她顺着背,又问她想吃点什么,声音低沉柔软,和他坚硬的五官不太相符。
    黄氏抱着十一坐在床边,也说着劝慰的话,“大夫说没什么事儿,你别太紧张了,孩子出了三个月就安全了,平日多走走,往后就好了。”
    宁静芸趴在苟志怀里,眼眶泛红,好不楚楚可怜,“女儿也知道,可总是担忧他忽然没了,又记挂相公的官职,难免着急了些,是不是吓着娘了,是女儿的不是。”
    宁樱站在门口,宁静雅和宁静芳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一眼,心下恍然,宁静芸的肚子果然不是无缘无故不舒服,是有备而来呢。
    “我好好的你担心什么,你别想多了,好好顾着自己的身体,我一个大男人要你操什么心,你别想东想西的。”苟志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扶着她躺下,掀过被子为她盖上,转过身,才见着宁樱她们站在门口,怔了下,窘然道,“六妹妹来了,进屋陪你姐姐说会话,我去厨房给她做两样点心。”
    宁静芸在昆州的时候就爱吃他做的点心,君子远庖御厨,在昆州那样的地方他不下厨没法子,吴妈妈在的时候吴妈妈做,吴妈妈走了,宁静芸茶不思饭不想,他试着做了回,倒是让宁静芸开心,因而时不时他便会下厨为她两眼点心,有时候是给她下面,他吃着味道一般,不知怎么,宁静芸就说好吃,不过只要宁静芸高兴,他下厨倒没什么不妥。
    宁静雅和宁静芳眼里尽是讶异,看宁樱面不改色,像早就知道苟志会下厨似的,二人收了心思,侧身让苟志出了屋。
    床榻上,宁静芸的脸有些发白,黄氏一脸担忧,宁樱简单问了两句,黄氏让她别担忧,倒是宁静芸,嘤嘤哭了起来,“六妹妹,你也瞧见如今我和你姐夫的情形了,他是个有抱负的,在昆州城,人人见着他都要唤一声青天大老爷,得知我们回京,身后追随的百姓走了不下十里路,原以为你姐夫回京后能升官,谁成想,回来这么久了吏部任职的文书都没有下来,我和你姐夫住在喜鹊胡同拐角二进的宅子里,不是娘贴补了些银子,我和你姐夫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姐夫心系百姓,当日昆州城重建,你姐夫把他手里的银钱全买了粮食和砖瓦,大公无私帮了百姓,自己一点好处没捞到。”
    宁静芸撑着身子坐起来,凝视着宁樱桃面粉腮的脸颊,眼露羡慕,继续道,“我知道谭世子任刑部尚书了,且青岩侯府晋升为武国公府,你和谭世子感情好,你能不能让他在皇上跟前为你姐夫美言几句。”
    宁静芸心里门清着,她能让宁樱唤一声苟志姐夫,自己却不敢唤谭慎衍妹夫的,她回京后见过卓娇,卓娇的日子看似衣食无忧,实则如行尸走肉,偏偏,卓娇相公还是刑部的郎中,谭慎衍压在他上边,卓娇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好,再剑庸关的时候,谭慎衍只差没杀了自己,她万万不敢招惹谭慎衍,如今说出这番话,也是望宁樱看在苟志的份上帮他一把罢了。
    夫荣妻荣,再努力也抵不过嫁给个有权有势的相公,这话在宁樱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否则,以宁府的家世,宁樱顶多嫁个三品官员的儿子,哪有现在享乐的生活?
    婆母是后母,不用晨昏定省,公公和相公向着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全京城上下都巴结讨好,哪像她,奔波操劳,看不见将来。
    宁樱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宁静芸,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这种话,换做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宁樱想了想,道,“五姐姐高看我了,你回京有些时日了,御史台弹劾世子的折子都堆积如山了,世子愁眉不展不知怎么应对呢,姐夫的忙,他估计爱莫能助。”
    宁静雅和宁静芳对视一眼,觉得她们留下不合适宜,宁樱和宁静芳毕竟是亲姐妹,人一家人说话,她们在边上听着不太好,于是提出告辞,黄氏没想到宁静芸会忽然说起这事儿,宁伯瑾和她说过,苟志回京是要升官的,结果吏部迟迟没动静,苟志和宁静芸住在她们旁边街,也属于喜鹊胡同,苟志身上银两不够,想租赁下来先住着,她觉得不划算,租不如买,借了些钱给苟志,让他把宅子买下来,苟志心有抱负,不会收她的银子,黄氏心里清楚,也没多想,苟志给她借条她也收着了。
    听宁静芸的口吻,像是她花钱为她们买的宅子似的,心沉了沉,劝宁静芸道,“志儿做什么心里明白,你别操心,过几日,让你父亲帮你问问,你别想太多。”
    宁静芸抿了抿唇,垂着眼睑,眼泪顺着眼角落下,她委屈的擦了擦,不肯说话,黄氏心底无奈,朝宁樱摆手,“你和静雅她们说说话,我陪着你姐姐就好了。”
    宁静芸急功近利,谭慎衍近日官司缠身自顾不暇,如何敢沾苟志的事儿,如果有心人弹劾他结党营私,谭慎衍怎么办?
    比起宁府,国公府更是盘根错节,黄氏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谭慎衍牵扯进来。
    宁樱心中冷笑,以宁静芸的厚脸皮,今日她不给个答复,来日能闹到国公府来,那才是丢脸的事儿,她在桌前的凳子坐下,示意宁静彤也坐,冷冷的看着宁静芸,嘲讽道,“五姐姐以为我凭什么帮你?姐夫不是利欲熏心的人,即使没有升职,他也能安之若素,你急不可耐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吧,觉得姐夫官职低丢脸了?这样的话整日在家被出门就好了,不和人打交道就不用看人脸色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懂?”
    宁静芸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不敢相信那番话是从宁樱嘴里说出来的,但宁樱铁了心要和她撕破脸,戳破她的心思道,“怎么了,以为娘在场,你怀着身孕,娘会帮你劝我递个话?宁静芸,不是只有你才有脑子,我就奇了怪了,算着日子,在昆州的时候你就怀孕了,头三个月最是危险,你却不辞辛苦的赶回京,其中为了什么你心里明白,你有胆子自己去世子面前说,没胆子就安分守己过日子,不用设计我,我离开剑庸关的时候就把话说清楚了,往后你的事情和我无关,你过得好是你的事儿我不会沾半分你的光,你过得不好也是你自己作的,更和我无关。”
    黄氏知道宁静芸在剑庸关说了些寒心的话,没想到两姐妹关系如履薄冰成这样子,她紧了紧怀里的十一,唇抿成了一条线,沉默不言。
    宁静芸却哭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道,“六妹妹误会了,在剑庸关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一直想找机会给你道歉来着,但国公府什么门第,我贸然上门,门口的侍卫只当我是疯子,我怀着孩子,不敢拿孩子的事情开玩笑,才没上门找你的。”
    “我没你口齿伶俐,你怎么说是你的事儿,我这人就这样子,你说我嫌贫爱富看不起人也好,说我飞上枝头变凤凰不理会昔日姐妹也罢,你的事儿我爱莫能助,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宁樱牵起宁静彤的手,朝外边走了,宁静彤仰头看了眼宁樱,心下佩服,“六姐姐真厉害。”
    刚走出落日院的门,就见一抹墨色笔挺的身影绕过假山走了过来,宁樱拉了拉宁静彤的手,若有所思道,“看见没,他才是个厉害的。”
    宁静彤缩了缩脖子,松开了宁樱,她这个六姐夫的确不太好相处,不只自己连父亲都怕他。
    宁樱瞧宁静彤吓得不轻,待谭慎衍到了跟前,忍不住打趣道,“瞧你把彤妹妹吓得都不敢声牵我了,你怎么来了?”
    谭慎衍见宁樱气色不错,心底松了口气,直言不讳道,“怕你受气,给你撑腰来了。”
    宁樱鄙夷,“我还用得着你撑腰?中午没喝酒?”谭慎衍靠近,她没闻到酒气,心里不由得纳闷,以刘足金的性子,不可能不劝谭慎衍喝酒,他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谭慎衍摇了摇头,弯腰和宁静彤说话,“我和你六姐姐回去了,十一百日宴再过来,到时姐夫送你份大礼,你找你姨娘去吧。”
    宁静彤顿时笑开了花,谭慎衍给她的礼都是些贵重首饰,月姨娘说往后等她出嫁,有那些当嫁妆,夫家能高看她一眼,她知道要巴结好眼前的姐夫,不由得将屋子里宁樱的话转述了番,说到后边有些喘气了,“六姐夫别担心六姐姐,我瞧着六姐姐可厉害了,五姐姐无言以对,一个劲的哭呢。”
    谭慎衍失笑,让丫鬟领着宁静彤下去,和宁樱往外边走,“我应了你的话何时食言过,滴酒未沾。”
    “那刘叔和父亲他们呢?”刘足金性子宽厚,她起初刘老爷刘老爷的喊,刘足金觉得见外,无论如何要她喊声刘叔,连喊一次五千两的话都说出来了,刘家财大气粗,宁樱却不太好意思收。
    “被小厮扶回屋睡了,走吧,我们也回了,估摸着时辰,他们傍晚才会醒呢。”
    宁樱心下好奇,刘足金酒量好,他都喝醉了,宁伯瑾他们该是什么情形?她以为谭慎衍没喝酒是拿身份压着,在场的人,除非谭慎衍自己愿意,否则没人敢逼着他喝酒,他不喝,谁都不敢多言。谁知,回到青湖院,谭慎衍才说刘足金在敬他酒之前就喝醉了,宁伯瑾宁伯庸他们也没能幸免。
    “不会有人在酒里下毒了吧?”
    “你想什么呢,那可不是毒,是薛叔自己泡的药酒,在外边千金难求呢,常人三杯就倒了,那个刘老爷坚持到五杯,酒量确实不错。”谭慎衍褪下外间的衣衫,听宁樱问他,“那你能喝几杯?”
    谭慎衍挑眉,“七杯吧。”
    “你就吹吧,那天和刘叔拼酒你可醉得一塌糊涂,刘叔五杯就醉了,你能坚持七杯?”宁樱摆明了不信,吩咐金桂端水进屋她洗漱,随口问起苟志的事情来。
    她不帮宁静芸是真的,此番问纯属好奇。
    谭慎衍失笑,他当日喝醉乃他们轮番上阵,他喝高了,脑子里还有些意识,刘足金可是被人抬着下去的。
    “皇上有意让苟志进六部,看苟志的意思好像不太乐意。”京城水深,足智谋略胜过政绩,苟志只想安安分分为老百姓做事,不想留在京城和人明争暗斗,这样子的人,还真是少见。
    第93章  缘来是你
    说这话的功夫,金桂端着绿釉雕花水盆进了门,她掀开帘子入室,见宁樱一脸震惊的望着谭慎衍,清丽如芙蓉的脸因着惊讶略微怔忡,而谭慎衍靠在床头的衣架前,笑而不语,她顿了顿,快速的放下帘子,眉眼小心翼翼瞥过谭慎衍,留意他点了下脑袋,又急忙退了出去,换做平日,她是要拧了巾子给宁樱洗脸的,谭慎衍在,这些事儿反而轮不到她了。
    宁樱讶然许久,听着帘子传来晃动她回过神,怔怔道,“姐夫不想留在京中回来做什么?他在昆州得心应手做得好好的,换个地方,什么都要从头再来,而且,去了其他地方想要回京,就只能等三年后了,岂不是埋没了他?”
    她有些不明白苟志的想法了,苟志两袖清风,进思尽忠,任地方父母官能为百姓办事不假,但毕竟能力有限,回京任职则不同,官职越高,手里的权势越多,他一呼百应,一句话吩咐下去,下边的官员不敢不从,那样造福的百姓会更多。
    谭慎衍试了试水温,取盆沿挂着的白色巾子,带着巾子双手放入盆里,沾了水拧干递给宁樱,嘴角抿起嘲讽的笑,“他心系百姓,身处何地都不太在意,可他不是一个人,身边那位可是个娇贵的,他不在意自己,也得在意你姐姐不是?”
    “不会吧。”宁樱抿了抿唇,直觉不太可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宁静芸在昆州不是待得好好的吗?如何想到回京了?
    “什么不会,这世上,不只有男人贪慕权势,你们女人较真起来,厉害多了。”他展开巾子盖到宁樱脸上,宁静芸那人野心勃勃,当初为了身份地位主动去清宁侯府做妾,程云润被摘去世子之位又放低姿态让黄氏接她出来,那等心思,进了皇宫都不会吃亏,其心性坚韧,脸皮厚若城墙,京城上下,她居第二,没人敢居第一。
    宁樱仔细想了想,没准回京还真是宁静芸的心思,她刚怀身孕若不是她的意思,苟志无论如何都会让她静心养胎,出了头三个月再说。宁静芸不顾腹中孩子火急火燎回京是怕错过这次苟志要等三年吧。琢磨清楚其中的门道,宁樱心里愈发为苟志感到惋惜,由着谭慎衍的手隔着巾子在自己脸上搓也没阻止,叹息道,“姐夫为姐姐下厨做糕点,听他话里的意思,像是熟稔惯了,她总身在福中不知福,来日没人宠着她了,不知会不会后悔。”
    “不会,以宁静芸的心思,没了苟志她还有其他,她心里门清着呢。”宁樱看来,感情不是最重要的,身份权势才是,那种人,即使被所有人冷淡她也不在意,只有手里握着点东西就成,这也是为什么昆州地震宁静芸抱着盒子舍不得撒手的原因。
    手不重不轻在宁樱脸上搓了几下,随即拿开巾子,发现她脸上的妆容没擦干净不说,反而晕染成水墨画似的,极为滑稽,他眉毛一挑,笑了起来。
    宁樱对他忽然冲自己笑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笑得阴阳怪气的,你又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成?”
    谭慎衍揉了揉她脸颊,转身走到床前,掏出枕头下的铜镜,宁樱心有疑惑,跟着走过去,谭慎衍掉转头,举起手里的铜镜,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待看清镜子里的容颜,惊呼起来,“你故意的。”
    忙掩了面走到四脚架前,弯腰,掬了捧水使劲搓洗自己的脸,骂起谭慎衍来,她没束起袖子,这会儿衣袖染水湿透了,且水顺着她手臂流,腋窝处也湿了。
    女为悦己者容,谭慎衍心知这回得罪宁樱了,忙递上手里的巾子,奈何宁樱回都不回他一个眼神,继续拍着脸,脸都红了,谭慎衍不知道女人洗脸这么麻烦,只得放软了姿态一个劲的赔礼道歉,肚子里积攒的甜言蜜语搜刮了一通都没能让宁樱展颜。
    宁樱和他怄气,一晚上都没搭理他,谭慎衍把人抱在怀里,软硬兼施,总算在睡前让宁樱消了气。
    翌日,衙门有事,谭慎衍起床时宁樱还睡着,想到昨晚她背过身,气恼的模样,谭慎衍好笑,这些日子,宁樱夜咳的毛病好了许多,隔一两晚才会咳,假以时日定会好起来的,他替宁樱理了理被子,天热了,宁樱捂得严实,待会太阳出来她恐要被热醒,谭慎衍想她多睡会儿。
    出门时,福昌和福盛站在门口,两人身穿天青色长袍,福盛皮肤好,衣衫穿在他身上显得儒雅,福昌黑,被衣衫的颜色衬得愈发老气。见着他,二人立即走上前躬身施礼,福昌禀道,“熊大在晋州遇到埋伏了,人刚回来,有话与您说。”
    熊大熊二当时去晋州秘密押解叶康回京,没惊动任何人,离开时熊大察觉晋州不对劲,留下来查探,传回来的信件中没说晋州有异样,不成想回京路上有人设了埋伏,福昌将熊大的情况说了,又问道,“可要奴才再去晋州打探一番?”
    “你照照镜子,再去趟晋州,回来媳妇都娶不上了,先听听熊大怎么说吧,引得对方痛下杀手,他定是发现了什么。”谭慎衍瞅着天际徐徐染红的云层,眉梢闪过杀意。
    熊大熊二住在青山院的偏院,老国公死后,往日伺候他的人继续住在院子里,谭慎衍不想太早让熊大熊二暴露,让二人也住在里边,没有卖身契,谭慎衍照样能驾驭他们,想要人为你卖命,法子多得是。
    是否忠心,交给时间来检验,目前来看,熊大熊二尚且能用。
    青山院没有变化,院子里绿树萦绕,景致清幽,听屋里传来薛墨的声音,谭慎衍步伐微滞,福昌按着腰间的玉佩,低头解释道,“熊大路上遇着薛世子,薛世子见熊大受伤,跟着过来看看,门房的人拦不住。”
    薛墨和谭慎衍关系好,平日这种事情他们不会避讳,可眼下时局不同,薛墨身份摆着,两府明面上还是少往来为妙。
    但薛墨的性子,拦着他,不知闹出什么事儿来呢,他们也算从小一块长大的,谭慎衍是里里外外冷若玄冰,薛墨则是个外冷内热的,熟悉了,薛墨百无禁忌,骨子里跳脱执拗得很,当然,也极为难缠。
    “整个京城,福昌算得上京城第一黑,天擦黑那会他走在街上没人看得清他是个人,现在好了,黑脸队伍里多了一个,往后夜里跑腿的事儿有你帮他分担了。”薛墨语气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说道。
    谭慎衍进屋,熊大见着他要起身行礼,想当初,他和熊二在刑部吃了番苦头,谭慎衍让人把他们带下去,两人以为必死无疑了,谁知,他们被送上一辆马车,接下来又来了大夫为他们治身上的伤,那时候,他就明白,谭慎衍留着他们是要他们办事。
    半年吧,谭慎衍就交代他们去剑庸关查看,他和熊二摸不着头脑,里里外外搜集许多情报给谭慎衍,谭慎衍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算起来,去昆州抓叶康是他们领的第二份差,谭慎衍满意与否他也不知。
    “你躺着吧,在晋州城发现了什么?”谭慎衍叫住熊大,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福昌奉了茶,他端着茶杯,并不喝。
    熊大消息不定,隔许久才有信件送回京城,却也只寥寥数字,且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离家在外汉子托人写的家书差不多,是熊大找人代写的,谭慎衍分辨得出来。
    想到自己的发现,熊大心里仍免不了震撼,声音有些激动,“晋州许多员外们联盟,挖出来的金矿偷偷送去其他地方了,刘家在晋州的金矿接二连三出事,背后有人想夺了刘家的皇商之名,顶替刘家,奴才观察过了,刘家的金矿连续出事,顶多三年,刘家拿不出纯粹光亮的金子金饰就会被淘汰,刘家提炼出的金子纯度不够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他撑着身子,身上的伤口干了,但话说得急,伤口一抽一抽的疼,他声音有些喘,“是承恩侯身边的小厮,叫木石,承恩侯府想吞掉刘家。”
    商人地位低下,背后没有靠山没法立足,熊大熊二潜入叶家抓了叶康,准备连夜赶回京城,出城时,遇着一人鬼鬼祟祟潜入酒肆,他觉得身形熟悉,没想起来,让熊二他们带着叶康先回京,他留了一人下来照应,两人追着那人的足迹,偷偷潜入酒肆,里边灯红酒绿,极为嘈杂,他听不真切几人说了什么,后跟着其中一人回了府邸听一员外对自己小妾说他们暗中结盟,把挖来的金矿送给贵人,待事成,一家人升官进爵,平步青云。
    熊大感觉事情不对,扮成村户汉子去金矿做帮工,暗中盘查,那些人训练有素,身手不凡,他不敢打草惊蛇,而且干活时不能往外递消息,好在他们是两个人,托人写家书送出来,夜以继日的干活,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故而隔些时日他们就要换人,他和那些村户汉子一同领了工钱离开的,没料到那些人办事严谨,暗中留意着每一个汉子的去处,二人刚出晋州城门就遇到埋伏,伤得不轻。
    薛墨瞅了眼谭慎衍,见他拧着眉想事不敢出声打扰他,叮嘱熊大道,“你好好休息,你家世子爷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睚眦必报,记仇着呢,知道对方的底细,保管把人抓到刑部为你报仇,你好生等着就是了。”
    嘴上这般安慰,心里却有些着急,承恩侯府和皇后有关,依着熊大形容,承恩侯府分明有敛财招兵买马的嫌疑了,难不成京中要生变了吗?他侧目望着谭慎衍,想听听他怎么说。
    谭慎衍对薛墨的目光毫无所察,敛目沉吟,承恩侯府暗中运作,传到皇上跟前即使没什么也免不了落下谋逆的罪名,承恩侯的齐老侯爷任内阁阁老,深知朝堂水深,又怎会不明白这种事一旦传开,即便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皇上也不会放过齐家,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齐老侯爷不会把整个侯府拖下水。
    屋里安静得针落可闻,谁都不敢打扰谭慎衍想事,眼观鼻鼻观心,缄默不言。
    片刻,谭慎衍搁下杯子,惊觉所有人皆低着头,而薛墨望着他,欲言又止,他朝熊大道,“你养着身子,外边的事情交给福昌他们。”
    谭慎衍又问了些晋州金矿的事,福州和晋州的金矿最多,先帝担心商人手握大量钱财对付朝廷,晋州和福州两地的金矿都有朝廷管辖的部分,且颁布了律法限制每年开采的金矿数,刘家都是些聪明人,不敢违背律法,否则的话是满门抄家的重罪。
    背后之人想吞掉刘家,刘足金不太好对付,吞掉刘家是不可能的,借此敛财,光明正大把手里的金子由暗转明才是真的。
    念及此,他站起身,阔步离开,薛墨见状,起身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走出青山院,薛墨才敢问他,“熊大可靠吗?”
    事情非同小可,一着不慎,连累出一大片人,薛墨不得不提醒谭慎衍小心谨慎些。
    “他不知背后盘根错节,事情是真的,走吧,去书房说。”隔墙有耳,谭慎衍觉得府里有奸细,至于有多少,他暂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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