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今日却不一样了。
    皇上听完之后,竟然少见地沉着脸,看着叶启文的眼神也十分不善。
    叶启文跪在大殿上,着实不知道除了什么事。心里第一个划过的想法,是锦绣是不是在宫里做了什么错事,把皇上惹怒了?
    在满朝文武之前被落了面子,这于叶启文来说还是第一次。
    退朝后,叶启文还没有回过神来,同僚见他神色不好,都过来慰问。叶启文佯装镇定地应付了一会儿,等出了宫门坐上马车的时候,脑海中还回旋着皇后留下的那最后一句话。
    什么叫后宅不宁,什么叫不立其身,叶启文不傻,想起秋狩那日李氏去找过锦绣,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锦绣是文姨娘说出,想起文姨娘,叶启文之前总是存有三分愧疚,只因当时文姨娘的死也有自己的纵容,不过这份愧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薄。
    以至于后来,竟然记不得文姨娘的模样了。
    锦绣是文姨娘所出,然而一个庶女,叶启文也不会多在意,所以从未管过,一年也见不到几次,何况每次见她锦绣都还是低着头。
    久而久之,叶启文也放弃了这个庶女,纵使知道李氏在背后耍手段,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上回李氏要送锦绣进宫的时候,叶启文才再次记起了这个庶女,他知道李氏在打什么算盘,也知道长宁侯府在急什么,这算盘说来也于他有利,便也在中间推了一把。
    不过,他也没想到锦绣能这么快得宠。
    快地叫他不敢置信。
    如今叶家这状况,宫里已经有了一位淑妃娘娘了,再来一位众人都知道的宠妃,才真是叫别的官宦家族望尘莫及。叶启文一直都有野心,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纵容李氏。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自然也想着和锦绣拉好关系。
    谁知道李氏会这么不中用,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弄错。
    叶启文并不觉得皇上早间地那番话是冲着他说的,一定是李氏。
    到了府上,叶启文就迫不及待地唤来了李氏。
    李氏年逾四十,却保养极好,脸上还能见到昔日风采,眉眼端方,款款走过来。她和叶启文多年夫妻,其中默契自然不必说,看到叶启文这样就知道他心情不顺了,倒也没有急着安慰,坐下来淡笑着开口,“老爷叫我来做什么?”
    叶启文看着她,“确实有事。早上在朝堂上,皇上对我发了怒,说叶府家宅不宁,我身为户部尚书却不能立身,夫人可知皇上为何这样说?”
    李氏脸上的笑意凝固起来,“老爷这话是何意,这是在问罪于我?”
    她这样直接问出来自然有她的倚仗,且她也敢断定,叶启文如今不敢和她翻脸,甚至这一辈子,叶启文都不敢和他翻脸。
    果然,叶启文拍了拍李氏的手,将她安稳住,“夫人何必动怒,我只是将皇上的话转述一遍罢了,夫人这么多年料理后宅,任劳任怨,我又怎么会错怪夫人。”
    李氏脸上稍微好看了一点。
    “只是,”叶启文又道,“皇上说这话,肯定是有原因的,夫人那一日去见了叶才人,可有说什么?”
    李氏道,“还能说什么,我让她以后多和叶家来往,也好相互间有个照应,你说宫里的娘娘,那个是和娘家过不去的,可是你这女儿,好生不给我面子,当着我的脸就说要和叶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你说,她这样我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赖在依玉轩不走吧。”
    叶启文只把她的话信了一半,“其他的话就没说了?”
    “我还没说别的话呢,她就将我赶走了,本来还想问锦姝的婚事她能不能帮个忙,也是我自作多情了。”
    叶启文没有说话,他是想到锦绣会同叶家没有那么亲近,毕竟李氏之前做了那么多事,不过也没想到,她的态度会差成这样子。
    真是,不孝至极。
    再怎么说,叶家也生她养她了。
    便是心里再怎么想,嘴上也是劝诫道,“她现在虽说是受宠,但迟早都要求到娘家这里的,到时候你再同她好生说说,我不便出面,有些事情就交给夫人了。”
    说叶启文相信李氏,那肯定是没有多相信的,不过他出面肯定不方便,且,锦绣对他同样是陌生的。
    李氏道,“老爷可真是心疼庶女,今儿皇上在殿上说了您,指不定就是那人在背后撺掇呢。”
    叶启文说的十分诚挚,“她再如何也是叶家的女儿,往后她有什么难,叶家也是能帮就帮的。再过两日就是皇后生辰了,届时你去了宫里,再去找锦绣说说话,将锦姝和锦心都带上,姐妹几个,本来就喜欢到一起,别生疏了。”
    李氏捏了捏帕子,叶启文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锦华。
    “可听到了?”
    李氏心头一冷,“知道了老爷,我会去的。”
    叶启文满意地点点头,“夫人做事我向来放心,这一回,可千万别再弄错了。”
    李氏一怔,老爷这是威胁她么?叶启文按了一下李氏的肩,“你好生休息,我去书房,今日事情有些多,晚上就宿在那里了。”
    留下来的李氏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等想明白了叶启文是将错怪在她身上时,眼神想淬了毒一般,一把扫过桌上的棋盘,棋子是玉制的,摔倒地上有不少已经碎裂了。
    她再这府中,何曾被老爷下过面子,如今只是得罪了叶锦绣就要去宿书房,呵,是宿在后院娇妾那里吧。
    都是不长心的,她且看着这些贱人能活到几时,叶锦绣这个庶女,迟早也得死!
    李氏不会放着她挡了自己女儿的路,叶锦绣想当宠妃,她且放着她炫耀一会儿,早晚都是要还的,她娘是个狐媚子,她倒是将她娘的本事学了十成十。
    叶启文这里,果真没有再去找李氏。
    第二日上朝时,心里还悬着,恐皇上还记着李氏和锦绣的事。不过显然,皇上根本没有精力去管叶启文。
    今日朝堂之上,亦发生了件大事,相比之下,他的事情实在是微不足道。
    吏部的事情,如今彻底翻了出来。且当朝指证顾正林的还是吏部侍郎章鸿则。本来这件事是大理寺秦铭早就查出来了,可是正逢秋狩,一直拖到现在。
    且查出来的账务,更是叫人满朝大臣心惊。
    如今天下太平,少有战事,朝廷每年的财政收入也是极可观的,高是可达五千余万贯,可是如此庞大的财政,最后竟然也所剩无几,仅大魏官员支出,就占了其中十之三四,官吏之滥可见一斑。更兼以顾正林为首的吏部官员卖官鬻爵,贪赃枉法,不知贪墨多少银两。
    顾正林打着哆嗦,竟然连跪也跪不稳了。
    他如何能想到,最后会被自己人给阴了,那章鸿则,昨日还和他谈笑,今日就翻了脸,让他措手不及。吏部的事,章鸿则是知道的,知道地比他好要清楚,因为他自己也参与了,否则顾正林也不会对他这样放心。
    封煜盯着顾正林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臣,臣……”
    顾正林结结巴巴,想辩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终究是他太有自信了,以为有着镇国公帮忙,以为将整个吏部拉下水,纵使被人查,也不会查出什么。
    “顾尚书当日言之凿凿,说自己是冤枉的,今日真相大白,你那日月可鉴的忠心可真是让人开了眼界。”张秉生讽刺道。
    顾正林跪在地上,朝堂上竟没有一个为他说话的人,“皇上,臣,知罪。”
    封煜面有怒容,语气森然,既认罪了,也没甚好问的,直接下令道,“身为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贪墨无数,致使冗官泛滥,俸禄支出倍于前,罪应当斩,顾氏族中子弟,二十年不得科考!”
    “吏部官员,凡涉事者皆罢官,永不录取,贪墨十万两以上者,杀无赦!”
    这便是定罪了。
    不说吏部其他的官员如何,就顾正林来说,当斩还是幸事,他这一回犯下的事,足够株连家族了。
    顾正林听了,眼光都浑浊了,他不想死,好不容易爬上尚书之位,谁会愿意死,当下哭求道,“皇上,皇上饶命啊,臣为朝廷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生死之间,所有的尊严都成了笑话。
    往日最持身份的顾尚书,跪在地上哭的好不狼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有了权以后,贪污之事在所难免,这种事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差别在于贪多贪少罢了。
    顾正林这样,就太有恃无恐了。
    顾正林还在哀求,见皇上求不动,转而把期望放在镇国公身上,“国公爷,国公爷救命!”
    镇国公正心烦,被他这么一闹,朝臣全都看到他这边,见顾正林还要过来,都市怒火上涌一脚踢过去,“犯下如此重罪,还敢求饶!”
    镇国公力气之大,岂是顾正林能受得住的,立马喷出一口血,还想着央求,却见镇国公脸色阴沉,眼角的疤痕越加明显,看着顾正林的眼神像是看着死人,仿佛他再做纠缠下一刻就会要了他的命。
    封煜见镇国公这样,冷笑一声。
    也罢,暂且留着他。
    仅仅是一个早朝的时间,吏部里面的官吏就撤了一大半。要是其他时候,没准还有人对此存了心思,现在皇上明显是要在吏部放置自己的人,他们就是再多心思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镇国公遇上了这件事,本来就存了火气,待回去后,底下人给他递了消息。
    不看还好,看完之后,镇国公两眼一翻差点没有倒过去,旁边的人忙扶着,掐了镇国公的人中才将他掐醒。
    这消息不异于青天霹雳,震地镇国公心神俱乱,他的精兵,他的两万精兵,就这样没了?
    杨氏一族危矣!
    ☆、69.第 69 章
    镇国公早在几年前就于太原祖地养了一支精兵。
    这是镇国公的后路,是他最后的倚仗。为了扶皇后上位,镇国公不惜将自己的军权都交了出来,原本以为杨家一门两后,可以风光无限,岂料皇上早就想除了他们,在朝堂上百般打压,分了他的权,还将太后请到了宫外礼佛。
    说是礼佛,其实和□□有什么两样呢。
    自柳呈司渐渐势大,镇国公一派在朝堂上早已没了说一不二的地位,他知道这是皇上的制衡之道,但是如何能甘心。想当年先帝在时,都要畏他三分,如今这皇帝算什么,连靠得住的母族都没有,庶子而已。
    那养在太原的两万精兵,原本就是为了威胁皇帝而练的。
    不过后来,镇国公在门客的劝说下改变了注意,与其拿出来威胁皇上,不如拿这个做自己的保命符。他领兵多年,在军队中早有威望,若是加上这两万精兵,即使最后和皇上反目,也能全身而退。
    这两万精兵,除了他亲近的人,只有杨氏族长,和杨振业知道了。
    如今他在太原的探子传来这样的消息,真是叫镇国公肝胆俱裂。这是他的心血,他辛辛苦苦留下的兵,怎么会说没了就没了?
    一时脑中混沌,对周遭一切都觉察不到了。
    旁边服侍的人见他这样,也是急地不行,唤他他也不吭声,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一般。那人只道不好,忙不迭地跑出去让人请大夫。
    景阳宫里,也是在说这件事,不过气氛比起镇国公府不知好了多少。
    傅铮和沈宜修早就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事,今日刚赶回来。
    那次被杨振业派人追杀后,他们诈死,果真后来就没有人再跟踪了,一路平安地到了山西刺史府。
    山西刺史知道他们过来,也是吃了一惊。原本折子就是他上报的,对于皇上派人过来也是有了成算,不过没想到的事,他们来的这样快。
    他们来了,事情也就好办了,杨振业做太守期间,杨氏一族犯下的罪实在是罄竹难书,山西刺史觉得自己身为官吏,没有能力让人伏法,实在是有愧于社稷,有愧于皇恩。当下就将搜罗到的罪证交给了傅铮二人。
    都是杨振业这些年私自增加赋税,枉顾认命,肆意妄为的证据。
    有了罪证,事情变好办多了,那时也正好是太原一地开始征收秋税的日子,一番布置,终究是将杨振业抓获,也给了山西百姓一个交代。
    傅铮如今想起杨氏族人那丑恶的嘴脸,还一阵阵地恶心。世上竟然又如此贪婪小人,真是长了见识。一怒之下,不仅将杨家人抓了,连杨家祖宅也带着人抄了个底朝天。
    他们两人回到了京城,立马就来改皇上汇报一下情况。
    封煜手上拿的,就是傅铮在杨家抄到的名物册子。足足有十几张,每一页记下的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宝古器。
    “杨家的人都抓了吧。”
    傅铮答道,“皇上,杨家的男子都抓了,暂时关在山西那里,杨氏一族的族长和杨振业等几个官员,都带回了京中,听后皇上发落。”至于女眷,傅铮没有管她们,这些人破事尤其多,若是带了她们,如今能不能到京城还是个问题,索性就将她们留在原地,反正杨家的事还是得由皇上决定,是杀是流还是放任不管,只能看皇上心情了。
    封煜又问,“山西一地的百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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