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三又去辞了五皇子,五皇子跟他没话说,无非是几句客套腔,穆三也客套了几句。穆三临走时,低声吩咐了身畔侍卫几句,那侍卫出去一时,回来后脸色颇是难看,“那小子不在,听说去秋闱了。”
    穆三咬牙,他这辈子也没吃过这种亏啊,关键是,穆三这辈子怕是头一遭遇到小唐这种人,你再智谋千万,也是秀才遇到兵,何况小唐委实既奸且猾,穆三遇着这种不按理出牌的,狠狠的吃了回明亏。穆三咬牙之后又磨牙,“算那王八羔子好运!”贡院里考间上千,重兵把守,就是能进去,怕也找不到仇人小唐,穆三只得暂且咽下这口恶气!
    于是,在考间时奋笔疾书的小唐,浑不知自己阴错阳差的躲过一劫。
    ☆、第216章 入冬
    穆三一走,唐总督其实也松了口气,虽然儿子不大争气,也是亲儿子啊,万一穆三起黑心害了儿子,唐总督还不得心疼死啊。虽然唐总督管一地军事,手里大把保镖侍卫,但向来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唐总督在闽地这些年,对穆三也有些耳闻,很担心穆三下黑手。
    穆三一走,唐总督就放心了,待秋闱结束,看小唐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家,唐总督也当没事人一样,还道,“脸色不大新鲜哪。”
    小唐道,“王爷可器重我了,我当差用心,累的呀。”
    唐总督真是受不了他儿子这天大口气,还一身绿皮呢,给人误以为是太监,看你这样,王爷器重你哪儿啊!要不是儿子现在知道上进的去考了举人,唐总督还得要训他一顿。看这刚从考场出来的蔫萝卜样,唐总督道,“累就先去歇歇吧。”
    小唐神秘兮兮的跟他爹道,“过几天,咱家就有大好事啦!”
    唐总督险没给儿子这话噎着,这也忒自信了吧~
    小唐非但在家自信,他去藩王府当差也自信的很,见着他师傅李九江,还说,“师傅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李九江道,“哦,这么有把握。”
    “您是不知道我文章做得多好,哎,可惜现在官场的规矩,我爹正好在这儿当官,我怕是做不得解元的。”小唐深觉遗憾。
    李九江道,“我就等着听你第二名的好消息啦。”
    “一准儿的。”小唐觉着自己文章有一无二。
    连五皇子问他考得如何时,他都是这样说的。五皇子笑得肚子疼,与谢莫如说时,谢莫如道,“小唐很自信哪。”
    五皇子笑,“他做什么都自信的了不得。”
    发榜那天,小唐还在外定了酒席,就准备庆贺啦!由于他家就是总督府,他工作在藩王府,这两个地方,消息都灵通。所以,小唐是不必去贡院外头抢看榜单的。他在藩王府与谢芝等人等榜单,谢云年纪小,就有些沉不住气,道,“也不知中没中?”
    小唐十拿九稳地模样,道,“放心吧。”
    谢莫忧与吴氏在里间儿说话,都好奇了,悄声问吴氏,“这位小唐大人文采很好啊?”谢莫如生辰后,谢莫忧没急着回去,就是等着弟弟秋闱结果呢。
    吴氏小声笑道,“小唐大人是唐总督的老来子,年岁小些,性子也活泼。”
    谢莫忧一听就明白了,不禁抿嘴一笑。
    大家都坐在谢芝这里吃茶说话,一直到谢芝小厮跑进来,满面喜色,“大爷,榜单出来了!大爷是第十二名!”
    小唐急的,“快把榜单交出来!”
    小厮忙将榜单递上,小唐一把抢过,谢云凑过去同看,谢远在那边儿已恭喜谢芝起来,笑道,“阿芝可得请吃酒啊。”
    谢芝笑,“阿远哥你又这样,难不成就不急。”
    “急也没用啊。”谢远刚说完,谢芝小厮喘过了气,道,“远少爷是七十一名,云少爷二百九十名,小唐大人二百五十名。”
    小唐这会儿也找到自己名次了,大怒,“不是第二就算了,怎么是个二百五啊!”诸人轰堂大笑。连谢莫忧、吴氏都笑的了不得。
    小唐这事儿,让藩王府笑足三天。
    唐总督倒是命妻子备了厚礼,特意亲谢了李九江一回。他这儿子,以前哪里敢巴望着能中举人,如今这才跟着李九江多长时间,非但有了志向,也有了学问。虽然考了个二百五的名次,那也是正经举人啊!妥妥的,正经自己考出来的举人啊!
    李九江简直就是他家的恩人哪!
    再丰厚的礼物,唐总督都觉着难以表述自己对李九江的感谢。毕竟,做到总督之位,权势都有了,其他四个儿子因是年轻时生的,唐总督彼时还是严父,所以,儿子们即使算不上太出众,但起码四平八稳,不是败家货。就是这个小儿子,老来子,唐总督的长孙都比小唐大两岁,自己老婆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老唐自己也偏疼一些,结果呢,文不成武不就,人也没心眼儿,你说把老唐愁的呀,觉着儿子这辈子就是先啃爹后啃兄的料了。不料,峰回路转,运道来了,挡都挡不住啊,他儿子竟叫李九江给调理出来了。
    唐总督恨不能给李九江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
    唐总督拉着李九江的手,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再三道,“九江啊,小唐我就交给你了。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亲弟弟。”唐家与永安侯李家那是好几百年的交情,到如今,唐总督与永安侯是一辈,所以算下来,李九江与小唐是一辈。小唐却又自己认了李九江做师傅,这辈份闹得……真是不好算啊。唐总督并不是非要压李九江一辈,只是,他与永安侯关系不错,总不能回帝都见了永安侯,给永安侯叫叔啊。
    李九江笑,“小唐天资通透,我也不过稍加点拨,总算没辜负世伯的期望。”甭看李九江在帝都同亲爹永安侯那是话都没说过几句,父子之间真是形同陌路,但出门在外,李九江从不吝于打一打永安侯府的招牌的。而且,他与几个嫡出的弟弟关系都不差。这声“世伯”,叫得何等亲切自然。
    “没辜负没辜负。”唐总督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他儿子得得二百五十名比较招人笑,到底是正经举人老爷了,唐总督同李九江道,“先时,我真是想都不敢想他能有今日。”说着很是感慨,“可见那小子是傻人有傻福,遇着九江你。”
    “这也是我与小唐的缘分。”
    唐总督喝回茶,跟李九江打听,“九江,你看那小子啥时能中进士?”这里要说一句,小唐考举人前是没有秀才功名的,他为了考举人,自己找关系捐了个秀才。如今小唐中了举人,唐总督觉着儿子是有些运道的,儿子秋闱的文章他也看了,不算一流,也是二等了。所以,唐总督对儿子的期望又高了些。
    李九江想了想,道,“春闱的话,不敢说大话,总得三到五年的时间。”这次小唐中秋闱,一则是运道好,二则,闽地考生水准一般。要不怎么谢莫如全都招呼娘家兄弟来考啊,在闽地,秋闱更容易中。
    李九江说话的姿态很是谦逊,但所说的内容让唐总督愣了一愣,继而大喜,唐总督道,“还得九江你继续指点你小弟啊!”这小弟不是指的永安侯四子,而是指的小唐。
    李九江笑,“不消世伯吩咐,只要小唐有上进的心,我自当尽力。”
    “有!有!那傻小子先前把牛吹大了,这会儿深觉丢脸,我已与他说了,丢的脸只得从春闱找回来了。”唐总督哈哈大笑,儿子有出息,这比自己升官都要爽,
    李九江也是一乐,别人上考场都是紧张什么的,倒是小唐,从来自信过头。小唐先时说自己是解元的水准,但由于朝廷要避讳,他大约能考个亚元。结果,榜单一发,不要说亚元了,第二十名都不是,完全二百名开外,竟是个二百五!
    唐总督现在看李九江就是在看亲人的目光啊,亲切的了不得。一则,两家老祖宗就有交情,到现在仍交系不错;二则,李九江的确是把小唐给点拨出来了;三则,也是唐总督对闽王的看好,以及唐总督对李九江的看好了。
    此次秋闱,唐总督家有些惊喜,大丰收却是当属谢王妃了。
    谢王妃对谢芝等人的成绩很是满意,还设了家宴,叫他们一并过来吃饭,谢莫忧吴氏也是满面喜色,谢莫忧笑,“这闽地菩萨也是极灵的。”先前她与吴氏去庙里拜菩萨给几人烧香,如今都中了,算是皆大欢喜。
    吴氏笑,“是啊。”
    谢云听这话很是不满,道,“叫二姐姐和大嫂子一说,都不干我们的事,就你们拜拜菩萨,我们就中啦。”
    “当然你们也得把书念好,不好我们就是把闽地的菩萨全都拜一遍,怕你们也中不了!”谢莫忧道,“运气就是加持一下。阿云,你可得再加把劲儿,这回就你考得最差,比小唐还差。”
    吴氏笑,“云弟比小唐大人还小两岁呢。”
    谢芝也道,“我像阿云这么大时,秀才还没中。”
    谢远虽名次不比谢芝,人也是喜悦,道,“举人都一样,不似进士,一榜二榜在天上。”三榜同进士却多是惹人笑的。若恶毒的对联“如夫人,同进士”,就可见同进士的地位了,一样是进士,三榜同进士比起一榜二榜来,就想当于小老婆和正房太太的差距。就因同进士有这等恶名,所以官场中,有些人贡士三榜都会直接弃考殿试,以图下科春闱另试文章的。如东宫属官,榜眼出身的徐宁徐大人便是如此,第一年位列贡士榜末尾,干脆没去考殿试,再等三年打磨文章,一举夺得榜眼之位。
    谢云道,“我能在榜上就很不容易了,这一年读书读得我头发不知掉多少根。”他人年岁小,笑道,“大姐姐,我给家里写了好几封信,到时大姐姐往帝都捎东西,帮我把信捎去。”觉着自己能中举人,哪怕名次不咋地,也是有面子的事儿呢。
    谢莫如笑,“成。”又道,“你们文章也不要全都搁下,总有考进士的一日。”
    三人齐声应了。
    用过家宴,谢远是一地父母,谢云是军职,便都辞了谢莫如,各归各位各当差。谢莫忧也同谢云一道回了军中,戚三郎其实也得了今科的秋闱榜单,今儿休沐,他正在家,见着妻子回来很是欢喜,又要留谢云用饭,谢云道,“姐夫,我可不敢耽搁了,我那儿离姐夫这儿还得骑半日马。”
    戚三郎笑,“就吃饭,不吃酒。耽搁不了你时间。你不累,亲兵也累了。”
    谢云这才留下,戚三郎先命人带了谢云的随从下去用饭,正式恭喜了谢云一回,谢云笑,“这也是运道,闽地文章简单,才侥幸中了,名次就很靠后。”
    “名次靠后也比我强,我连秀才都不是。”戚三郎笑呵呵地拉着谢云去吃饭了,席间,戚三郎并未让人备酒,就是让谢云好生吃了饭,底下马也给伺候着吃了草料,又给他水囊里换了新水,并未如何耽搁,谢云告辞而去。
    夫妻俩这才有功夫说说话,戚三郎笑,“可是累了?”
    谢莫忧笑,“倒还好,就是坐车久了,腰有些酸,躺一躺就好,三爷在家可好?”
    “我在家能有什么事,就是惦记你。”戚三郎很会说些甜言蜜语,女人嘛,也喜欢听这个。尤其妻子这大老远的过去给谢王妃祝寿,又等着娘家兄弟的秋闱成绩,的确是劳累了。要说这劳累,还真不是人人都能劳累得上的,要不是两家是姻亲,谢莫忧是谢莫如的妹妹,谢莫如的寿辰,凭戚三郎的品级,容他送份寿礼就是天在脸面了。所以,为啥谢莫忧来了闽地戚三郎高兴啊,夫妻夫妻,不只是出于对妻子的挂念,另外戚三郎做官,本身就需要人打理内闱之事。而这人,不能是姨奶奶,就戚家的姨奶奶,逢节过节军中赏赐,谢莫如也赏她些布匹衣料的,却是从未见过她。再者,就是平里正常交际,别人家都是正头太太出面儿,你家也不能派姨奶奶啊。甭以为谢莫忧这交差不要紧,实际上,要紧的很。
    夫妻俩说些闽安城的趣事,主要是谢莫忧说,戚三郎时不时插两句,彼此非常欢乐。
    谢莫忧说到娘家兄弟中举的事,感慨道,“原本大姐姐他们就藩那年正是秋闱之年,阿芝本想下场,遇着大姐姐随王爷就藩,他一并跟着过来,就误了一科。阿芝在这上头有些坎坷,如今总算顺溜了。”
    戚三郎笑,“误一科也不是坏事,芝弟正经有本事的人,这不说中也中了。现在先当差积累下经验,以后再去春闱是一样的。”
    “大姐姐也这样说,让他们别把书本撂下,以后叫他们去春闱呢。”
    唉哟,这位大姨姐果然是有长远见识的人呢。戚三郎正色道,“王妃说的是。”谢王妃并不吝于提携娘家兄弟,可得把自己媳妇脑袋里的亲疏观念扭转过来,他自认为也不算无能之人,以后不怕没有前程。这么想着,戚三郎道,“到底是姐弟,王妃心里也记挂着芝弟的前程呢。”
    谢莫忧感慨,“是啊。”想想,就是以前在家里,谢莫如也从来没有对谢芝几人不好过。这么想着,谢莫忧道,“大姐姐一向看事长远。只是,以后阿芝春闱,怕要回帝都的吧。”
    戚三郎笑,“你还怕王妃不记芝弟回帝都啊。”
    “我怎么会这么想。”谢莫忧嗔一嗔,方道,“阿芝是长子,家里对他期就高些。我祖父、父亲,都是进士、翰林,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你这想的也忒远了,如岳父、老尚书这样的升迁自是有的,但如苏相,当初也是外放多年,后来得以重任,如今是内阁首辅,也是人人敬仰啊。”戚三郎知道妻子也就这些见识了,倒是有耐心教她,他这样一说,谢莫忧道,“还有这事儿?”
    “可不是么。”戚三郎耐心的给妻子开拓政治眼界,可醒醒吧,这会儿着什么急考进士入翰林,要是闽王能荡平靖江,这样的功劳,东宫也得逊色三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谁晓得以后如何呢?家里早早将宝押在闽王身上,戚三郎自是盼着闽王一飞冲天的。所以,戚三郎觉着小舅子跟在闽王身边比闷头考进士强百倍啊,本就是嫡姐庶弟,不趁这会儿培养下感情,以后还怕没前程呢。其实只要闽王发达,谢王妃长寿,谢家定有一场滔天富贵,小舅子的前程总不会错的,但看谢王妃的安排,只要小舅子有些能为,是不会让小舅子处于闲职的。
    戚三郎也得说大姨姐谢王妃这片心思委实难得,又觉着,谢王妃到底出身不同,端得有见识。像现下胡家,这是最大的大外戚了,显贵是有的,平日里在帝都城也横着走,只是,正经有底蕴的人家,哪个又真正瞧得上他家呢。独南安侯是个有本事的人,还分府分了出去。
    戚三郎心下思量长远,就听妻子道,“眼下就是重阳了,我走前备的重阳礼,你可都送去了。”
    “送了。”
    眼下就是重阳,谢莫如喜食螃蟹,已摆过好几次螃蟹宴。
    江行云时常到王府来,说到螃蟹,江行云道,“这事儿也怪,海蟹论个头儿比湖蟹大的多,味儿却不及湖蟹。”
    谢莫如笑,“海蟹用来煮粥,味道也不错。”
    大家说一时螃蟹,江行云道,“穆三先时闹个没脸,我还担心靖江王要发飙来着。靖江那里,倒没什么动静。”
    谢莫如笑,“穆三走时,我写了封信托他带给了靖江王。”
    江行云静听,谢莫如道,“我问靖江王,知不知道海匪白浪的消息,担心闽地建港,海匪扰边。”
    “虽然靖江多疑,但也不至于因这一封信就犹豫不决吧。”
    “靖江王自不会因此信犹豫不决,我也只是试探一二。”谢莫如道,“看来,靖江王那里还没完全准备好。”
    江行云想了想,道,“过了重阳就入冬了,就是在西宁,冬天也少有战事。你这样kj 试探了靖江王,同样靖江王也知闽地准备充分,时时防备了。一得一失,不为上策。”也就江行云敢明目张胆说这些话了。
    “靖江王知闽地准备充分,他自然会准备的更充分。”
    江行云心下一动,那么:这一战,必是败则大败,胜则大胜!
    ☆、第217章 白哭~了呀~
    这个年过得很平稳。
    很平稳的意思的,依旧如往年那般准备着各项过年事宜,该往帝都送年礼的送年礼,该准备祭祀的准备祭祀,该人情往来的人情往来。
    到腊月中,谢莫如就给孩子们放了假,各小伴读也都能回家休息了。
    当然,如果细心的人就能发现,此次年尾祭祀,五皇子用的时间格外长些。五皇子主要是多跟天地祈祷了一会儿,让天地保佑他明年顺顺利利的,如果跟靖江干仗,一定要把靖江干掉才好。由于五皇子内心深处有些啰嗦,跟天地祈祷的时间便有些长。当然,这得是细心的人才能察觉的细节。
    及至年下藩王府宴会,不必细心的人,只要是长眼的就都能察觉了,如永定侯、柳扶风这样的军中大将,都没回来。这气氛便有些紧张了,尤其文官们,想事儿想的也多,不敢直接同五皇子打听的,遇着唐总督,总要拐弯抹脚的问上一问。
    这事儿上,唐总督与五皇子早有默契,唐总督道,“这不是咱们海港明年就能建好了么。大家也知道,海上那些子无法无天的匪徒总没个消停,大过年的,侯爷和柳将军就怕出点什么事儿,扰了这过年的喜庆。”
    周按擦使问,“沿海局势危险若此了么。”
    唐总督毫不含糊,“总有一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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