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拿了一块儿,道,“你们吃吧,我同你们母亲有事情说。大郎好生看着弟弟妹妹们。”叮嘱一句,拿着桃花糕就叫着媳妇走了,孩子们自有纪先生照看。
    说军国大事,夫妻俩一向是在书房的。
    五皇子路上就把桃花糕搁嘴里吃了,到书房喝两口茶,打发了侍女下去,五皇子才给妻子看战报。谢莫如看过后道,“前番殿下不是说白浪带的兵马凶悍无匹,这样看来,昨夜带兵的人该不是白浪!”
    “我也这样想。不过,我看,昨天那个也不是好相与的。幸而没出事,扶风初练兵,自扶风往下,他那一营都是新手,不说别人,宇表兄有个万一,就不好交待。”五皇子道,“你说也怪,这海匪也忒会挑,怎么就挑到扶风营下。”
    “新兵分了五个营,要说柳大人营下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柳大人的驻地,永定侯也是给他安排的相对坚固的县城。唯一不同就是柳大人往下,有几个出身好一些罢了。”谢莫如将海防图取出来平铺至紫檀大案间,夫妻俩同看,谢莫如指尖所向,道,“柳大人在青岗镇这里驻兵,青岗镇地势略高,易守难攻,这可不是好进攻的地方。”
    谢莫如道,“不如再等等,我看这一仗打得不怎么高明。攻也攻的不是地方,倒是柳大人练练手。”
    五皇子来找妻子商议,就是担心这个,道,“要不还是把宇表兄叫回来吧,他在外头,我总提心吊胆。”
    谢莫如曲指在战报上轻扣两下,“上头不是说李宇斩首五人么,初上战场,战绩已是不错。虽危险些,李宇倒也不是绣花枕头。这次军中行赏,殿下让九江去,他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话总比外人好说一些。看李宇的意思吧,他若想在军中有所建树,以后这样的事也是寻常了。”又宽五皇子的心,“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心,如实告知陛下与长公主就好。再者,人该是什么命,都是有定数的。李宇要是命长,怎么着都不会有性命之危。要是命短,喝水也能呛死人。他有父母之人,他的事,自当他家里做主,王爷何需烦恼。”
    按下此话题,五皇子低声道,“你说,靖江王是不是想掳走宇表兄?”
    “两军对垒,若能俘获对方将领,自然是有益战事的。李宇论父系,其实不如扶风更有身份,李宇主要是碍于长公主罢了。靖江王怎么会不想呢?只是他想也白想。我始终觉着,如果他是想俘获李宇,昨日该派出更稳妥的人。”
    夫妻俩商量一时,谢莫如道,“待吴地有确切消息传过来吧。这一仗打得有些糊涂。”
    五皇子深以为然。
    不过,五皇子又道,“你眼光委实不差,扶风的确有将才。”新兵新将,这一仗能打成这样,五皇子已是满意。因指挥战事的人是柳扶风,五皇子也算给他媳妇报喜了。
    “我也只是一说,用不用全在殿下。那些昏庸之主,手下何曾没有能臣,只是不肯用罢了。”谢莫如笑,“殿下用人得宜,当有此福报。”
    五皇子也笑了。比起政治老辣的永定侯,他自然是更喜欢柳扶风的。
    对于军中封赏,五皇子十分大方,当天底下人拟好封赏条陈,第二日就派李九江过去颁赏。该得银子的得了银子,该升官职的升了官职。
    这也是五皇子掌军政大权的好处,三品以下官员升迁由他做主。
    李九江先办了事,柳扶风见赏赐抚恤下来得很快,心下亦是欢喜,接了五皇子谕令,便命李宇崔昶下去行赏,唐政将给战亡士兵的抚恤发下去。
    吩咐完这一套的事,柳扶风才同李九江坐下闲话,李九江道,“再未料到你这里会是第一场战事。”
    柳扶风的脸色有些苍白疲倦,三月天犹着夹衣,他倒了两盏茶,道,“我倒是料得了,我这里既是新兵,手下人偏又价值高些,要是有人得知海军布防,冲我这里来的机会很大。”
    自来打仗,没细作是不可能的。李九江问,“查出细作了吗?”
    柳扶风摇头,“此人知沿海布防,并不知我这里的具体布防,可见应不是我这里的人。”
    李九江道,“王爷说,首战能有此战绩,已是难得。”
    柳扶风颌首,他也是新手,第一场战役亦是紧张,能有此结果,柳扶风不置可否,问,“知道昨晚是谁带兵么?”
    “还没有确切消息。你觉着昨夜带兵之人如何?”
    “手下兵士颇是彪悍,未能有活口留下,定是一支劲旅无疑,战术上看不出来,并不见如何高明,不似让永定侯败于其手的白浪。”传闻中白浪狡猾如狐,凶残如狼,一战令永定侯倾家荡产。前夜那一战,委实不似出自这传闻中人之手。当然,也有可能是永定侯夸大白浪之能,也有可能。
    二人互交换些消息,李九江就说到柳扶风这里兵源补充之事,李九江道,“王爷的意思,你此次升职,正好可将新军营并一营到你这里。”
    柳扶风想了想,“这也可以,我以往未有战绩不能服人,如今倒是无碍了。还有一事,要托九江你同王爷说一声,我这里想再募些兵马。”
    “要多少人?”
    “如今营中还有六百余人,并一营过来也就一千六百人,再募一千五左右吧。”
    两人说完正事,李九江让柳扶风多休息,柳扶风笑,“我一夜睡不好,几天都没精神,其实没什么大碍。你难得过来,中午咱们一处吃酒,你也尝尝我这里的风味。”
    李九江心里还惦记着李宇,笑,“先前没好问,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柳扶风不吝赞赏,“颇得用。我想着,再募兵就让李宇负责。”
    李九江道,“他到军中时日……”话话一半,李九江没继续说,与柳扶风相视一笑,好吧,柳扶风到军中时日比李宇还短呢。李宇以往好歹在兵部当差好几年呢,李九江改口道,“全凭你吩咐吧,我不通军事,你在这上头比我有眼光。”
    柳扶风笑,“军与政没什么差别,无非是调理些可用的手下,在人想不到的地方挖个坑设个套罢了。”
    李九江还是过去看了回李宇,李宇由于作战凶猛,胳膊上受了些轻伤,余者未有大碍,精神头不错。说到人生中第一场战事,李宇道,“大丈夫不来战场一遭,白活一回。”
    李九江听这话,心说,哦,我们都是白活的,问他道,“王爷要向帝都回禀此事,你有没有家书,一道捎回去。”
    李宇已过了年少轻狂的年岁,道,“中午我就写。”还挺客气,“有劳大哥了。”
    李九江笑笑,“你注意安危。”
    兄弟俩说几句话,中午柳扶风设宴,柳扶风叫上手下大小将领,招待李九江一回,李九江就快马回了闽安。
    这场战事来得有些早,但也相当及时。
    五皇子的奏章送到帝都时,闻知此事的铁御史都大大的庆幸了一回,幸而他那日公心秉事,不然看五皇子这势头,那日之事虽与他无干,毕竟是御史台的人说五皇子的不是。倘五皇子听人挑拨,还不得以为是他指使的呢。想到这事,铁御史就来火,管你们谁与五皇子有仇有怨,也不该从御史台下手挑拨,真当他泥捏的不成!
    五皇子这封奏章写得非常细致,连带什么人斩首多少人都详细备致,其间就有李宇的功勋,穆元帝大赞外甥,“这孩子,虽生于侯门,却着实悍勇,未有半分权贵子弟的娇气!真是个好孩子!”
    五皇子当然也没忘了崔昶的功劳,崔昶也是身先士卒,斩首三人,穆元帝见是姓崔,五皇子也列出崔昶家门,永定侯府崔家子弟,穆元帝也说了一句,“嗯,不愧将门子弟。”
    至于指挥此战的柳扶风,穆元帝想了想,竟想不起平国公嫡长孙是何模样,道,“柳扶风年岁也不小了,以前未在朝中领差么?”
    这事儿,郑嘉郑内侍是知道的,郑嘉道,“听说柳将军少时受伤,不良于行,或者因此未在朝中领差。”
    “对对对,朕倒一时忘了。”是的,柳妃在他跟前说过一些,只是彼时穆元帝想着,平国公府嫡长孙这般,将来袭爵啥啥的。如今,穆元帝道,“这孩子倒是个将才。平国公也有些年岁了,他家世子……嗯,是个实诚人。”因人家儿子刚立新功,不好说平世子智商偏低。柳妃毕竟是八皇子亲娘,可再想一想前儿被革职的户部柳侍郎也是柳妃的亲弟弟,穆元帝再想想平国公之妻王氏也是出身卫国公府,还有卫国公府死去的一门老小,穆元帝便道,“柳扶风是个难得的,他现在也是从四品了,他媳妇还没诰命,这不大合适。”赏了柳扶风之妻小王氏四品诰命。
    五皇子的奏章写得细致,也很谦逊,并不如何吹嘘自己手下打胜仗的事,当然,该手下的功劳,五皇子也得为他们争到手。五皇子就说了,因都是新兵,操练的时间短,所以损耗较多,待得军队多练些时日,胜算更大云云。
    当然,也不忘提一提闽地大小官员,总之是十分中肯的一封奏章。
    穆元帝心下就觉着,还是得派儿子过去,闽地才能安稳呢。
    穆元帝又命人将李宇的家书给妹妹送去,在妹妹进宫时,又跟妹妹赞了通外甥如何骁勇之事。文康长公主尽管担心儿子,也识好歹,且在家里丈夫也劝过她,文康长公主笑,“他就这一点子志向,拦也拦不住,随他去吧。那么些人都在闽地为皇兄打仗,江山到底是咱家的,我也不吝惜这一个儿子。”
    穆元帝愈发觉着妹妹贴心,兄妹俩又说了许多话,十分欢乐。
    人逢喜事本就精神爽,穆元帝正高兴五儿子打了胜仗,后宫也传来喜讯,史美人生下一子。
    穆元帝更是大喜。
    在此情势下,自然没人敢说五皇子的不是了。
    倒是太子,因史美人是他献给穆元帝的,史美人生子,穆元帝对太子也稍稍和缓了些。太子趁势极力夸赞五皇子如何周全稳妥如何有治理才能,反正是说了一通五弟弟的好话,穆元帝叹,“你总算明白了,这江山以后还不是你的。”
    一句话说的太子心惊肉跳,太子忙道,“儿子先时……儿子知道错了。”
    穆元帝留太子一并用了晚膳,到底是一国储君,穆元帝也不想人猜度自己与东宫的父子关系。用过晚膳,太子又做了深刻反省,父子俩就算和好了。
    太子的处境是拨开乌云见了太阳,对于大皇子,这些天真是没一件好事,死对头五皇子打了胜仗,接着太子重得穆元帝青眼的事就够郁闷了,结果,还有他那不开眼的六弟,唉哟,不知怎地就跟太子勾搭到一处去了!
    嘿,我说六弟你眼瞎是不是,大哥是谁,你还有眼不?
    人六弟绝对是有眼的,而且眼力不差,你虽是大哥,可太子是储君哩!
    ☆、第190章 意在此处
    闽地接下来又有几场不大的战役,互有胜负,胜么,都是小胜。败么,也是小败。主要是闽地是防守战,便是有海匪扰边,把那些匪徒赶回海上便罢。
    当然,这仗打得十分不过瘾也是真的。
    宋太太去江行云那里说话时都道,“有一回,听我们将军说,要是咱们能有几条船,当真能将海匪全歼。”宋双城是五皇子巡视时第一个犯事的,手下人都被夺了交给永定侯麾下将领接管,好在他机警,全心全意的投靠了五皇子,成了五皇子忠诚的狗腿子,五皇子手下武将稀缺,宋双城这样能认真改过的五皇子也肯后,命接管了两营新军,还很有运道的捞到了一场战事。宋双城不是没经验的人,他做了这些年的武官,祖上也是武官出身,本事也有一些,打了场不大不小的胜仗,先前的处分就一笔勾消了。宋双城也看出来了,眼下只要有仗打就不愁没有立功的机会,有立功的机会,自然有升职的机会。所以,宋双城是心心念念的能多打几场仗才好。只是,眼下他们多是防守,而且,军中无船,海匪只要往海上一跑,他们就没法子了,十分郁闷,同五皇子提了一次,是不是要建几艘海船,练一练海战啥的。五皇子不置可否。
    好在,宋双城关系广,他家祖上据说与江行云祖上是一个老祖宗,宋双城很会走夫人关系,让他太太去江行云那里絮叨几次。江行云与谢莫如关系好,众所周知,多少人巴结不上王妃,都是先去江行云那里走关系。
    宋家更有便利,他自称同江行云是亲戚关系。当然,不好占江行云的便宜,据说祖上算下来,算是兄妹。
    宋太太这话,江行云也就同谢莫如提了一句。时已近腊月,谢莫如着一件玄色貂裘,斜倚着软榻同江行云下棋,听闻此事,思量着落下一子,方道,“如今却是不急的,当年永定侯初到闽地练兵,也是这般偶有战事,胜多败少。这种小战事,军中练练手尚可,对大局没什么影响。”
    江行云想了想,拈起白子,未看棋秤,而是望向谢莫如,“你的意思是,不练海军了。”如今闽地相对来说稳定许多,五皇子已牢牢的掌握了闽地军政,要是练海军,起码应该造船了。
    “海军的话,天时地利皆不及海匪,哪怕海军能练出来,我们手里没有能与白浪相媲美的海军将领。”谢莫如一向是由人及事,没有稳妥的人,这事就不能做。
    “柳将军如何?”柳扶风颇有为将天分,只要他遇到的战事,从无败绩,这要是对于宋双成这样的为将多年的青年将领不稀奇,柳扶风却是初初掌兵,有此手段,已是当之无愧的军中新星。
    谢莫如摇头,悄与江行云道,“暂且不练海军之事,是王爷他们商量后议定的,你不要外说去,这几次战役,还没有对上过白浪。”
    江行云长眉微皱,“这倒是稀罕。吴地那里难道没有关于白浪的消息?”
    谢莫如摇头,“此人神秘至极。”叮嘱江行云,“若再有人与你打听海军的事,也不必一口回绝,似是而非的支唔过去便是。”
    江行云是将门出身,自然知道消息的重要性,她心里明白吴地必有朝廷派去的细作,如果连朝廷的人都打听不出白浪的来历,这就很是蹊跷了。江行云想了想,道,“你要不急,我有个人可以问问。”
    谢莫如问,“什么人?”要是当着别人,谢莫如肯定不会问的这样直接。但她与江行云不同,谢莫如能将军中机密悄然告知江行云,这话,也就没什么不能问的。交情到了,自然能问。
    江行云道,“晋地银号的少东家,姓徐,就叫徐少东。”
    银号什么的,谢莫如倒也知道,只是她用的不多,她家库房结实,有银子直接抬进库房放着就是,用不着银号。就是搬银子,有正规军护送,也不必银号。不过,她也知道银票这种便利的东西,据说只要向银号交纳相应费用,银号开具银票,持有人就能将银子存到银号,然后想取时,凭银票到银号分号去取银两,不必自身携带过重银两,非常便宜。
    江行云先前的生意,就有许多是用银票结算。
    谢莫如对银号的了解仅止于此,不过,谢莫如相当敏感,“晋地银号在吴中有生意?”倒是江行云家在西宁关多年,西宁关离晋地极近,认识晋商不稀奇。
    江行云笑,“有钱能使鬼推魔,钱能通神,何况吴中之地。我问一问他,端看他说不说了。你用银票用得少,官员大户用银票极多的。”
    谢莫如道,“银票虽然极便利,但是要控制好,毕竟真金白银是实实在在的,票是纸做的,要金银与所开票额相对应才行,万不能虚开。这样,银票才能值钱,才有信誉。”
    “是啊,他们做的就是信誉的买卖。”
    谢莫如难得对商贾发表看法。
    江行云在招待晋地银号的少东家徐少东时,玩笑般的将这话说了出来,徐少东大为赞叹,“王妃真是一语中的,道破我们这行的天机哪。”
    徐少东道,“我们商贾本为末流,不想竟得王妃关注,幸哉幸哉。”
    江行云闻言淡淡一笑,“我说这话你别觉着扫面子,娘娘平日里不甚关注商贾事,她根本没用过银票,只是我说起来,她听一听罢了。”
    徐少东举起茶盏,笑,“那我以茶代酒,谢江姑娘你为我们银号的引荐之恩。”
    “无功岂可受禄?”江行云道,“我并无能相助你之处,倒是有相求之事。”
    徐少东脸色郑重,“江姑娘有话只管说,只要我能,必然没有二话!”他这样一口应下,倒不是想追求江行云,徐家虽是巨贾,但还真没胆子肖想江行云。何况,人家徐少东是已婚人士。徐少东只是很敏锐的意识到,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来了。这个机会,可能会关系到整个藩地的商机。
    江行云道,“我想向少东家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白浪。”
    徐少东脸色微变,道,“你说的是海匪白浪!”
    “对。”
    徐少东险给江行云吓去半条命,连连道,“江姑娘,我正经商家,怎会认得白浪?”
    “又没说你认得他,只是跟你打听打听他罢了。你们行商的人消息广,你这样反应,倒叫我真怀疑你们有什么来往呢?”江行云笑噙噙的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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