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谢赏接了。
    谢莫如对绿萝道,“把东客院收拾出来,再预备四个大丫环,六个小丫环,八个婆子去那院里服侍。收拾好,过来与我说一声。”
    绿萝领命应下。
    谢莫如这些天着实没少操心,理一理琐事,也便打发人各去歇着了。
    谢太太知道五皇子平安的消息后都念了一声佛,待帝驾还都,谢太太第二天就过来皇子府,见谢莫如样样安好,谢太太便放心了,与谢莫如道,“西山寺的菩萨果然是极灵验的。”她老人家现在已请了尊菩萨入府,这些天没少烧香拜佛,非但为谢莫如五皇子烧香,也是贵妃闺女皇子外孙烧香,好在大家都平安了,可见的确是菩萨灵验。
    谢莫如请谢太太坐了,问,“家里还好吗?”
    谢太太道,“咱家倒还好,只是阿芝媳妇没了。”说着叹了口气。谢芝还没成亲,不过谢芝中秀才后亲事也定下了,是吴国公同胞弟弟家的嫡三女,其父亦为一方大员,很不错的亲事。谢芝是想着这科秋闱搏一搏,不管中与不中,秋闱后就成亲。结果,赶上地动,如今又有疫病,秋闱也取消了,未婚妻又在地动中不幸丧生。
    谢莫如不禁沉默,谢芝也已弱冠之年,谢家子弟一向成亲晚,这倒不稀奇,谢柏当年也是弱冠后成的亲。谢芝资质不比叔叔谢柏,但也是弱冠前中的秀才,算是中上资质了。只是未料到,姻缘上倒有些不顺。谢莫如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举许就是无缘法吧。”
    谢太太再叹口气,“原想着他成亲,我也有个帮手。如今吴家闺女没了,咱家是诗书传家,怎么着也要守一年再议亲的好。”
    “是啊。”谢莫如道,“毕竟是定了亲的,守一年也好。”
    谢太太道,“我也说了,就是吴姑娘发丧,也让阿芝去送一程,毕竟是有一场定亲的缘分。”
    谢莫如方问,“吴姑娘不是地动时摔着么?”这都地动过去多少天了哪。
    谢太太道,“就是地动时摔着了,昏迷了这些日子,千年的老参也吃了两株,也没能将人救回来。”
    谢太太感叹一回无缘孙媳妇的命短,又问起五皇子的伤势,谢莫如道,“有太医调理呢,身子倒是无恙了,只是伤了手腕,一时难愈。”
    谢太太连忙细问,知道是被毒蛇咬了,右腕一直吃不上劲儿,谢太太又不是大夫,也没好法子,只得安慰谢莫如,“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是中了蛇毒,是要慢慢将养的。”
    祖孙俩说着话,闻知是凌霄带着人救了穆元帝与五皇子,谢太太赞,“这是个有福分的。”
    说一时话,好在五皇子是平安了,谢莫如也没了守寡的危机,谢太太并未留饭,告辞而去。
    五皇子还说呢,“怎么没留老夫人用饭?”
    谢莫如道,“看祖母没什么心情。”说了谢芝未婚妻吴家姑娘过逝的事。
    五皇子便没再说什么,只是道,“等这疫病过了,咱们也捐些银子给寺里,做些法事超度亡灵。”
    谢莫如应下。
    两人用毕午饭,五皇子吃过药去午睡,谢莫如却是忙的脚不沾地,唤了徐氏来说话,再次慰问了徐氏,表扬了徐氏的疫病期间留在府里的大无畏精神,徐氏斯文一笑,“苏姐姐要照看孩子们,于妹妹又小,娘娘不在,咱们府里,总得留个人。何况,也不一定就有什么。不值娘娘一赞。”
    谢莫如命紫萝搬出个箱子赏徐氏,徐氏谢了赏,谢莫如略说几句话,就打发徐氏下去了。打发了徐氏,又唤来凌霄,先是与凌霄说了爵位的事,谢莫如道,“你这样的才干,在我身边做女官可惜了,我与殿下商议过,自来没女人做公爵的,这爵位,倒不如留给你的亲生子,如何?”
    凌霄未曾料到如此,她还以为朝廷赏她些东西就完了呢。凌霄陷入沉默,谢莫如道,“你若担心你身份的事,我会请殿下向陛下说明的。”
    凌霄唇角弯了弯,轻声道,“我心里一直想尝一尝人上人的滋味儿,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感觉。并不比我做娘娘的侍女就好。”凌霄明明是要笑,眼睛里却流出两行泪来。
    谢莫如知她是有事,道,“你要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
    “娘娘让我想一想。”
    谢莫如便让她退下了。
    凌霄还没想出来,宫中又赐了不少东西下来,多是给五皇子的,其中还有一份是给凌霄的,单子上是鸳鸯佩一对,头面首饰一套,各色宫缎二十匹。
    谢莫如一听这赏赐的东西就明白穆元帝的竟敢,与五皇子交换个眼神,显然五皇子也觉出来了。谢莫如打发了颁赏的于内侍下去吃茶,想了想,对凌霄道,“这么些东西,你那屋里怕是没处放的,我已让绿萝收拾出了东客院,原就是要给你住的,你就搬去东客院吧。”我原是想着,凌霄立此大功,不再适合在她身边做侍女,方命人将东客院收拾了出来,只是未料到穆元帝竟是有这个意思……看来,爵位的事也不必提了。
    凌霄忽然道,“娘娘,奴婢有事要细禀娘娘与殿下。”
    谢莫如一个眼色,紫藤带着侍女们都退下了,谢莫如道,“你说吧。”
    凌霄道,“娘娘,倘奴婢有攀龙附凤之心,当初在宫里便有机会。奴婢,奴婢并没有那个心思。”
    谢莫如道,“当初你只是宫人,便是为陛下临幸,也不会有太高品阶。如今你有救驾之功,陛下断不会委屈你。”
    凌霄咬一咬下唇,“奴婢不愿意。”
    五皇子已是目瞪口呆,想了想,连忙拿出他皇爹的优点来说,道,“这个,父皇生得好,为人更好。”
    凌霄沉默不语,五皇子急死了,道,“你看,鸳鸯佩都赐给你了,你怎么能说不愿意呢?这,这,这可不行啊!”
    谢莫如道,“天下至尊,也不是人人都愿意的。”
    五皇子瞪她,这怎么还给扯后腿呢,就听她媳妇又是一句,“但,陛下那里,我们是惹不起的,陛下有此心思,谁敢娶你呢?就是府里,你也是怕留不住的。”
    凌霄沉默良久,道,“奴婢是不愿意死的,可也不愿意进宫,倘一定要进宫,便是进得宫去,奴婢也会说,奴婢的意中人是五殿下。”
    凌霄突发此大招,五皇子险从椅中跌到地上去,五皇子都吓结巴了,连声道,“这,这,这可不能胡说啊!”这事儿也忒冤了,关键,他对凌霄没那个意思啊!
    谢莫如对凌霄道,“你先下去吧,我与殿下商量一下此事。”
    凌霄行一礼退下。
    五皇子对他媳妇道,“这可千万不成啊!”
    夫妻二人去卧室外的小厅说话,谢莫如道,“殿下这次的救驾之功,怕要毁于一旦了。”
    五皇子唉声叹气,“你说,咱们这是得罪谁了。凌霄她,以前可看不出她是这样的人哪。”尼玛,简直太会要挟人了有没有。关键,现在还不能把凌霄人道毁灭了,不要说他皇爹已经看上凌霄,不能下手。就是五皇子自己,也下不得这个手。
    五皇子道,“这要是我真看上她,也不白担个虚名儿,完全没这档子事,我还得担这名儿?我也忒冤了呀。”
    谢莫如沉声道,“当初在行宫,看着皇子们一个又一个被找回来,唯独殿下没有消息,当时我便在心中发誓,要是有人能为我寻回殿下,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这,这,我还是进宫同父皇解释一二……”
    “告诉陛下,凌霄根本不愿意?”
    “嗯,实话实说。”
    “她愿不愿意,陛下总有法子叫她进宫的,但你我就与她结下大仇。”谢莫如道,“我说把公爵将来授予她儿子,看她也没有多少动容。她这性子,也不像多讲理的,一朝得志,难免生出诸多祸端。何况若她进宫便说些有的没的,更令父子生隙。”
    五皇子道,“先查一查她的底细。”
    “只怕来不及,我看陛下很快就要打发人过来了。”
    五皇子给晦气的,而且凌霄的底细根本不用查,她自己就说了,像她说的,“奴婢无一所恋。”
    要杀要剐,人家不怕!五皇子私下直道,“这女人耍起光棍,比男人还狠哪。”
    五皇子抱怨一回,沉着脸思量一回,道,“我倒是不在意什么救不救驾之功,父皇是我亲爹,但有危事,自然是我挡在父皇前头。只是,父子为一凌霄这我熟都不熟的女子而生分……”余下的话,五皇子没说,只是一叹。
    “殿下想不想听一听我的分析。”
    “你说就是。”
    谢莫如正色道,“自从陛下与殿下平安归来,这帝都的局势已非往日了。往日,二皇子以嫡皇子之身册为太子,陛下对太子信任有加,太子也勤勉,这朝局自然是安稳的。但,如今不一样了。殿下同陛下有共患难的情分,于皇子中已是格外出众。不过,殿下与东宫一向亲厚,想来东宫还不至于疑上殿下。东宫现在的眼中钉当是大皇子,这帝都,原是陛下秋狩前交给太子的,但地动之后疫病传散,不惧性命之危回到帝都的却是大皇子。就是现在主持地动后的安抚,以及疫病防治的,仍是大皇子。大皇子立此高功,于陛下心里于百官心中,肯定是与以往不同的。”
    五皇子也顾不得再想凌霄的事了,道,“大哥的确有功,可太子也不能说有错吧?天下安危,系于父皇一身,太子也是担忧父皇,才到行宫救驾的啊。”
    “可是,救到陛下的人不是太子的人,而是我们府上派出的人。而帝都情势败坏若此,与太子离开帝都,无人执掌大局有直接关系。太子是没错,可是太子什么功劳都没有,今两件大功,一件自是我们府上,一件便是大皇子。”谢莫如道,“大皇子之母为贵妃之尊,又是诸皇子之长,陛下一向看重大皇子,虽以往大皇子有些不稳重,可面对危局,是大皇子挺身而出回到帝都,将诸皇子、公主、皇孙、皇孙女以及公主子嗣,一并送出帝都城,然后自己留下主持危局。经此事,大皇子必更受重用。”
    “大皇子功高,太子无功,这个时候,我也希望殿下暂避风头。”
    “我是不会与太子争的。”五皇子道。
    “殿下自不会争,但太子不会放过殿下的。因为殿下同样在这次地动中立有功勋,东宫要保有地位,必然不能令诸皇子风头太盛,大皇子与殿下都得陛下另眼相待,只要你们相争,东宫便可坐观虎斗,自然得益。殿下不听从东宫的意思,那么,我们府上与东宫的关系便会疏远,得罪储君,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何况,大皇子身边亦有幕僚谋士,他们一旦察觉我们与东宫疏远,当会想尽法子让我们继续疏离,最好反目成仇,方符合大皇子的利益。”谢莫如道,“不是我们不会便不会,我们不会,有人逼着我们会。”
    五皇子犹豫,“难道真要……”
    “对,收了凌霄,一则如她所愿,她先前对殿下的恩情,我们还了。二则,殿下因此得罪了陛下。殿下在陛下面前宠爱减少,便失去了与大皇子旗鼓相当的资格,太子自然不会嫉妒殿下在御前的地位。”
    “太子不像是这么心胸狭窄的吧?”
    “倘太子心胸宽阔,如何会与大皇子针锋相对这些年,他们两家,早便不对付吧?”
    这倒是的。五皇子沉思片刻,道,“只怕连累母妃。”
    “哪里有永远顺遂的呢。何况,我想着,但有机会,还是早些就藩的好。”
    “这也好。”五皇子道,“离得远了,倒还清净。早些奉母妃就藩,咱们自去过咱们的小日子。”
    五皇子感慨,“你说,以前父皇不咋看重我的时候,日子也过了十好几年,如今,一想到要失去父皇的宠爱,我倒有些患得患失了。人想的多,皆因是想得到的太多。其实简单想一想,凌霄救我性命,她又不是要我以性命相还,我便如此犹豫不决,哪里还是大丈夫气概。”
    谢莫如笑,“我是不懂什么大丈夫气概的,只是想到要殿下受此委屈,也是心生犹豫。”
    五皇子终是叹口气,“你想的事,我没细想过。这回大哥办的事,的确漂亮,叫人敬佩。可要我说,太子也不必担心储位不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太子是一国储君,他以后是要识人用人的,凡事,哪里有两全的。只要做出对的决断就是了。我们以后都是藩王,太子若此心胸,想是不信任我们的。兄弟之间,要这样,倒没意思了。”
    五皇子叹回气,与谢莫如道,“咱们这一旦退了,怕是太子就直接对上大哥了。”
    谢莫如淡淡,“这并不与你我相干,这是陛下的事了。”
    ☆、第152章 各方
    五皇子虽说要跟他皇爹抢女人,也不准备把事情闹得太僵,琢磨着,到底得顾忌皇家颜面,得秘着来才好。于是,五皇子很委婉的进宫,很委婉的要求父子俩私下说说话。
    穆元帝笑,“这是怎么了?”
    五皇子磨磨蹭蹭地,“这个,那个……”真是不知怎么开口啊!
    五儿子这般吱唔可是少见,这个儿子少时不苟言笑,后来才渐渐和缓了,便也一向有事说事,今儿这是怎么了。穆元帝难得有此耐心,“一个大男人,怎么吞吞吐吐的,到底什么事?”
    五皇子果然不吞吞吐吐了,他决定早死早超生,飞快道,“凌霄的事。”
    “凌霄怎么了?”穆元帝有些猜着了。
    五皇子小声道,“您宫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么还向儿子的人下手,这可忒不地道!”五皇子是个有策略的人,他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穆元帝轻咳一声,“怎么,你相中她了?”
    五皇子别别扭扭的“嗯”了一声,拿两只眼睛可怜兮兮的瞅着他皇爹。穆元帝原是有些不悦,见五皇子这番模样,便道,“你不早说,朕又不晓得。”只听此话,就知这龙脸的厚度了。
    五皇子打蛇随棍上,问,“那,父皇你现在晓得了啊。”
    “看这出息。”穆元帝虽有几分不悦,到底自恃身份,道,“那鸳鸯佩就算是给她进门儿的赏赐吧。”想了想,道,“嗯,毕竟救了你。”穆元帝早先就对凌霄有了些意思,那会儿凌霄刚进宫,在苏妃宫中服侍,看苏妃也似有那个意思,不想凌霄不乐意,他一国之君,自不会强迫一个宫人。如今凌霄有救驾之功,穆元帝那些意思就又起了些,但要说多强烈,那也没有。还不至于为个女人就跟儿子生分。何况是与他共患难的儿子,再说,这女人他也不是特别喜欢。
    五皇子连忙谢恩,穆元帝似笑非笑打量五皇子一眼,“朕先时还说呢,一个女人救驾不容易,看来朕是沾了你的光啊。”以为五儿子早与凌霄生情,凌霄方这么不顾千难万险的去救他儿子呢。
    五皇子忙道,“是儿子得父皇福泽罩着,要不,现在哪儿能这么活蹦乱跳的。”
    “既然她有救驾之功,庶妃有些委屈了,你府里还有个侧妃的位子,就赏她吧。”爵位的事自然也不必提,穆元帝道,“当初救驾的名单,你具折奏来。”
    五皇子虽然侧妃什么的有些不乐意,他还是欢喜状的应了,不然他哭丧着脸算什么啊,五皇子索性顺着他皇爹说正事,道,“儿子想着,刑部的捕头们也有接应之功,不好委屈他们。”
    穆元帝很大方,“一并奏上。”这个倘不厚赏,以后谁还救驾呢。穆元帝自不会在这上头小气。
    父子俩说会儿话,五皇子去后宫给太后请了安,又去淑仁宫看望他母亲。苏妃还是老样子,没有明显转好,当然,也没有恶化。
    五皇子中午就回府了,回家与他媳妇说,“父皇没留我用膳,怕是心里是有几分不痛快的。”
    谢莫如淡定如昨,“没发作到外头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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