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的煨豆腐,谢莫如觉着与西山寺的还是有些差别,不过,杜鹃院的厨子也是极好的,虽味道有别,依旧是一道美味。待用过午饭,喝盅暖茶,谢莫如去松柏院理事。
    她不喜欢那些管事媳妇过来杜鹃院,于是,便是谢太太不在,她依旧是去杜鹃院理事。并不是谢太太的屋子,谢太太这院子带两个跨院儿,东跨院儿给谢芝兄弟住着,谢莫如便在西跨院儿理事,丫环们打扫干净,把炕烧热,笼起炭盆,她午后过去,有什么事管事媳妇过来回禀。
    谢莫如到松柏院时,天上开始密密的掉雪渣。谢莫如坐炕上,紫藤展开厚毯给她盖膝上,素馨捧来茶,谢莫如问素馨,“阿芝几个早上出门时可带雪衣了。”雨天有伞,蓑苙,雪天也有防雪的大衣裳。
    素馨道,“奴婢这就叫芝少爷屋里的丫环过来。”
    来的是个叫希翠的大丫环,希翠道,“带了大毛斗篷。”
    谢莫如点头,对素馨道,“去厨下说,预备些热热的红糖姜水,除了杜鹃院,别个院里都送些。晚饭给各院儿添个热锅子。”吩咐希翠,“阿芝他们回来,先服侍他们喝一盅。天儿冷。”
    二人皆应了,等着回事的管事媳妇们心下都说,大姑娘真是个厚道人。当然,宁姨娘当权时也半点儿不敢委屈到谢莫如。只是,宁姨娘是大大得罪过大姑娘的啊。难得大姑娘翻身后,对几位小爷这般细致周到。这些事,大姑娘便是不闻不问,谁也说不出大姑娘的不是来。大姑娘偏生问了,这就是人品了。谢莫如不管这些人如何想,谢家支持她,给她地位,并不是善堂做善事,而是想从她这里得到回报,不论现在,还是将来,她都会让谢家看到回报。谢莫如问王二媳妇,“去接阿芝他们的,有几人?”
    王二媳妇道,“三位小爷身边儿各有一个小厮在族学跟着,跟车的还有四个大仆。”
    “一会儿过去接人时,多带几把伞。一则自己用,二则倘学里有小学生没带挡雪之物,就把伞给他们用。”
    王二媳妇应下。
    “再把府里的暖轿预备出来,祖父祖母有了年岁,二妹妹单弱,阿玉年纪小,别冷着,一会儿回府都用得到。”
    谢莫如又吩咐谢忠媳妇道,“要是雪下大了,让各处婆子们勤扫着些,雪天路滑。茶水房的多预备热水,今日天冷,各屋各院儿肯定要的多。”
    其实这些事,便是不说,只要有心的自然会做。倘是谢太太,根本不必吩咐,她年岁小,到底资历不足,是故要事事吩咐得到,不给下人偷懒的机会。
    接着,又有各处的事来禀。一个尚书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年底忙些,一天事情也有几十件。待谢莫如处理完,外面已是鹅毛大雪,天地苍茫。
    谢莫如站在门前不禁道,“好大的雪。”
    谢忠媳妇笑,“是啊,瑞雪兆丰年,好兆头。”
    谢莫如笑笑,双手抄在狐皮手捂子里,道,“今儿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了,你们自便吧。”
    谢忠媳妇带着一干媳妇婆子送谢莫如到松柏院外,待谢莫如走远,方各自散了。
    谢莫如刚回杜鹃院没多久,谢太太一行也回来了。谢太太心下挺舒坦,刚下车,暖轿已经抬了过来,没受着一点儿冷,这大雪的天儿,还是回家舒服哪。
    谢太太直接让谢莫忧回了自己院儿歇着,素馨带着小丫环们上前服侍,谢太太谢尚书换好家常衣裳。素娥已端来红糖姜水,谢太太喝一口,道,“给莫忧院里送些去。”
    素娥道,“太太只管放心,大姑娘早吩咐了,各院儿都有。几位小爷那里也预备下了。”
    谢太太心下满意,笑,“这就好。”又问,“阿芝他们可带了挡雪的衣裳?这么冷,该接回来。”
    谢尚书道,“学里又不是没炭火,哪个冬天不下雪,岂能因下雪就不念书了,又没叫他们萤囊映雪。”
    谢太太嗔丈夫一眼,素娥道,“小爷们都带了大毛斗篷,这也快到回家的时辰了。”
    谢太太点点头,对素娥道,“去说一声,把暖轿抬去,这么大雪,阿玉还小,下了车,叫他坐暖轿过来。”她家里男孩子素不娇惯,但谢玉年方六岁,谢太太养孩子精细。
    素娥笑,“大姑娘吩咐过了。”
    谢太太忍不住笑,“我可是省了心。”想着以后给孙子说亲,要是能寻到谢莫如这样的周全人,真是一辈子的福气。
    谢尚书微颌首,也觉着谢莫如非但周全,心地亦是清明。起码,她明白,家族支持她是为的什么?这样的人,方值得家族的投入。
    ☆、第50章 及笄礼
    大雪下了一夜,谢莫如起床时还在下,雪太大,也就没法子去园子里散步了。
    谢莫如披好鹤氅,紫藤撑伞,梧桐也跟着,主仆去园中,折了几枝梅花,回来屋里插瓶赏玩。
    张嬷嬷笑,“这花儿可真精神。”
    谢莫如指了另一瓶花儿道,“给二叔院里送去。”
    张嬷嬷道,“二爷昨儿大概歇在公主府了。”没听说回来呀。
    “回不回来的,也给二叔送去。”二叔与宜安公主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时时留宿公主府。
    张嬷嬷道,“何不多折几枝,各院儿都送一送。”
    谢莫如只笑不语,张嬷嬷就知道不用再说了,打发梧桐去送花儿。谢莫如将修剪下来的花枝放到妆镜畔,你对所有人好,那么,所有人都不会念你的好。而她,本也不需要对所有人好。
    一时,用过早饭,谢莫如去松柏院请安。
    谢太太笑,“我正想说呢,这么大雪的天儿,不来也罢。”
    谢莫如行一礼,坐下道,“天冷精神好,这么好的雪景,倒是愿意出来走走。”
    谢莫忧来得比谢莫如早,也笑道,“是啊,我过来时还特意绕到园子里,几株梅花儿都开了。祖母,待雪停了,咱们去赏梅花儿吧。”
    谢太太笑,“好。”
    素蓝捧上热茶,谢莫如接了,笑道,“昨日祖母去承恩公府,寿安夫人的寿宴,可还热闹?”
    谢太太笑,“热闹的很,几位皇子公主也去了,陛下赐了墨宝,太后娘娘赏了许多寿礼。”
    谢莫如很愿意知道一些外头的事儿,道,“都哪几位皇子公主?”
    “大皇子二皇子,永福公主靖江郡主,都去了。”
    谢莫如心下一动,“长泰公主没去?”
    谢太太看素蓝一眼,素蓝便带着丫环婆子出去了,谢太太道,“我离得也远了,其实没看清几位小皇子小公主,这也是后来听人说的,倒没听说有长泰公主。”
    屋里就是祖孙几个,谢莫忧也比较敢说话了,道,“兴许是长泰公主有什么事吧。”
    “也有可能。”谢莫如又问,“祖母,永福公主长泰公主的及笄礼也在腊月么?”昨日听谢太太提了一句,具体如何,谢莫如就不大清楚了。
    谢太太道,“腊月十二。其实两位公主的生辰差不多,年纪且相仿,钦天监算的上好吉日,宫里就打算一起办。介时宗室命妇,各府诰命,都要进宫相贺。”
    谢莫忧好奇,“祖母,像是寻常人家儿女孩子及笄礼,都是请德高望众的夫人做正宾,要是公主及笄,都是什么人做正宾哪?”
    谢太太笑,“通常来说是皇后娘娘亲自为公主挽发加簪。像这次两位公主一并及笄,大概是太后娘娘为公主挽发加簪吧。宜安公主的及笄礼,就是太后娘娘主持的。”有例可循。
    谢莫如不解道,“我看书上说,公主一般是及笄礼后方加封号,两人位公主及笄礼尚未至,怎么就有封号了呢?”
    谢太太叹口气,“楮皇后生长泰公主时难产,生下长泰公主人就不行了,陛下为安皇后之心,当时就给了公主封号。永福公主比长泰公主年长几日,妹妹有了封号,永福公主是做姐姐的,也就提前加了封号。余下三公主年岁小,是没有封号的。”谢太太说着,心下亦已明白,难怪长泰公主未去承恩公府,定是忆及生母了。
    谢莫如眼中亦闪过了然,既是楮皇后祭日将近,这的确是非常好的不去承恩公府的理由了。
    看来,养在胡太后膝下的公主,也不见得都跟承恩公府一条心。
    谢太太借此给孙女们普及一下皇家大事件,也就罢了。即便在家里,也不好总说皇家事的。
    倒是宜安公主打发人过来说文康长公主府明日有赏梅宴,问两位姑娘要不要同去。
    文康长公主府上与谢家是没什么交情的,如今宜安公主打发人来问,问的也是两位姑娘。谢莫如表示不去,看谢莫忧有些心动,谢莫如笑道,“我得罪过长公主,故而不好去。妹妹想去,只管去。上次咱们还见过李世子,那可是再和气不过的。又有公主带着你,再妥帖没有的。”
    谢太太亦笑,“长公主府的梅林,阖帝都都有名的。”宜安公主的好意,谢莫如的确不好去长公主府,谢莫忧去倒是无妨。
    谢莫忧便大大方方的对女官道,“有劳姑姑禀明殿下,明日我随殿下一道去。只是不知我何时过去公主府合适?”
    女官笑,“二姑娘用过早饭过去就好。”
    谢莫忧应了。
    谢太太留女官说了几句话,女官便告辞了。
    待女官走了,谢莫忧道,“大姐姐,倘我见了长公主,要不要代你赔不是?”她忙又补充道,“我就是觉着,要是长公主真记在心里,也,也不大好。”
    谢莫如笑,“宜安公主倘不是有把握,怎会带你过去?她既带你去,就有把握长公主不会计较那日之事,起码,不会迁怒于你。估计长公主提都不会提,不必担心,也不用赔不是。你就当什么事都没有,过去玩儿一日就好。”
    谢莫忧点头,心下又有些懊恼,谢莫如说的话,她也明白。只是,就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谢莫如看透了那层窗户纸,她却看不透。哎……谢莫忧泄气。
    谢莫如喝口茶,宜安公主是什么意思呢?与婆家交好,还是让谢家明白,胡氏家族所针对的,不是谢家,而是她谢莫如?
    不,与婆家交好是聪明做法,倘有另外一种念头,就太傻了。谢家并不是谁的附庸,谢家,是谢尚书的谢家。谢家即使明白胡家针对的是她,也不可能放弃她。谢家或者不能掌控她,但是,她也不会让谢家觉着她会失去掌控,她与谢家,会一直有着共同的利益倾向。
    但不管怎样,宜安公主主动伸出手,谢家不会拒绝。让谢莫忧去吧,家族子弟,亲事,前途,家族服务于族人,同时,族人亦要回馈家族。
    谢太太对谢莫忧的教导颇为用心,让心腹戚嬷嬷跟着谢莫忧,自然是盼着谢莫忧有出息的。
    这样的机会,谢莫忧需要,家族也乐意所见。
    果然,谢太太已在叮嘱谢莫忧,“明日只管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玩儿上一日,让戚嬷嬷跟你一道去,余者丫环,哪个懂事得用,你自己看着安排。”
    谢莫忧乖巧的应了。
    当天傍晚,谢柏自衙门回家,知道谢莫忧明日与宜安公主一道去文康长公主府赏梅的事儿,笑道,“去吧。每年下了大雪,长公主府都会有赏梅宴,只是原来咱们两府没什么交情。如今你也大了,只管跟着公主,玩儿上一日。”
    待回自己院儿里换了常服,见案上供着盛开的梅花儿,笑对墨菊道,“这花儿不错。”
    黄玫嘴快,道,“一大早上大姑娘打发梧桐送来的。”
    紫瑰道,“大姑娘也有意思,二爷又不在家,偏给二爷送来。就只给咱们院儿里送了一瓶,别的院儿都没有呢。”说来也怪荣幸的。
    谢柏笑叹,“莫如这个性子。”
    在屋里歇息片刻,谢柏去杜鹃院叫了谢莫如一道去松柏院用晚饭。
    谢太太是极欢喜小儿子回家吃饭的,再叫了大儿子,连带着孙子孙女们,其乐融融的坐了一桌,还令人烫了酒,笑道,“大冷的天儿,喝杯酒暖暖身子。”高兴,真高兴,尚主,还能尚到宜安公主这好脾气的公主,运道好。儿子与公主性子也能合得来,从儿子时时留宿公主府就能看出来。宜安公主对婆家也客气,有什么外交活动,还能想到婆家的两个侄女。
    真是高兴。
    第二日,男人们上朝走的早,谢莫忧用过早饭带着丫环婆子到松柏院请安,谢太太叮嘱戚嬷嬷几句,并让谢忠媳妇跟着,再有谢莫忧的贴身丫环两人,另外跟着出门的不计,服侍着谢莫忧去了宜安公主府。
    谢莫忧下晌方回,模样很是欢喜,非但文康长公主根本没再提谢莫如那天的事儿,在长公主府上,她也见到了许多闺秀。谢莫忧虽是庶女出身,自小却是比谢莫如更受宠,受宠的孩子,便有底气,气势是足的。何况,还有晋宁侯夫人也带着府上的女孩儿们去了。宁氏的亲娘宁太太,是晋宁侯夫人的亲闺女,哪怕宁氏做了妾,从血亲上,这可是这实在在的。谢莫忧自身素质尚可,她又是跟着宜安公主去的,晋宁侯王家的女孩子们也肯照顾她。连带认识了几位闺秀,谢莫忧挺开心,回来先给谢太太请了安,回芍药院换过衣裳,再过来松柏院说话儿。无非是都见到哪些闺秀,梅花儿如何的事。
    看孙女开心,谢太太也眉开眼笑的。谢莫忧是庶出,但并不是寻常庶女,宁家也是官宦人家,虽然关了宁姨娘,但是,将来谢莫忧说亲时,倘真按庶女的档次,便是谢太太也不能甘心的。家里培养是一方面,另外也要女孩子多出去见识,自身素质有了,还得叫外头人知道。外头人知道了,自然能说一门好亲事。至于谢莫如,要依谢太太说,谢莫忧的亲事,无非就是门当户对四字,谢莫如的亲事就不好说了,倘论本领,只有别人配不上谢莫如的,没有谢莫如配不上的。唉,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插手……毕竟还有当年大长公主府的东西,还有,当年方氏嫁到谢家,嫁妆比文康长公主下嫁永安侯时也不逊色……这人家儿,没钱过不得日子。太有钱,也叫人忧心。现在一想,谢太太就开始为谢莫如发愁了。
    不过,两个孙女还小,谢太太还有几年可以慢慢思量。眼下却又有一桩大事。
    谢莫忧自文康长公主府赏梅回来的第二天,太后娘娘在宫里摔了一跤,各府诰命闻信儿均要递牌子请安问候。
    其实,消息传到宫外时,已是第三天的事儿了。待谢太太递牌子等回信儿,能进宫请安,就是第四天的事儿了。
    第三天傍晚时间,宜安公主自宫里回来,特意过来谢家,难免说起太后娘娘的凤体,宜安公主笑,“并无大碍,是娘娘不小心,脚崴了一下,御医说年前便能下炕走动了。”说着长眉微蹙道,“只是永福、长泰的及笄礼就在眼前。原是说太后娘娘给她们挽发加簪,如今太后娘娘不能移动,可怎么办呢。”
    谢太太心说,这事儿咱说了也不算哪,只得同宜安公主一道发愁,“是啊。”又道,“想来宫里自有计较。”
    宜安公主状似无意道,“今儿我进宫听到娘娘念叨呢,说寿安老夫人德高望众,又是老寿星,让寿安老夫人做正宾。”
    谢太太做出恭敬倾听的模样,并不说话。宜安公主叹,“我也不知要如何是好呢。夫人说呢?”
    谢太太笑,“要我说,到底怎样,我心里也没个谱儿。倒是朝中礼部,不就是管着礼法这块儿的,叫礼部那些有学识的大人们参祥参祥,想是再不会错的。”
    宜安公主这才算知道她这婆婆的本领,恭敬也恭敬,亲切也亲切,但是,一遇着大事,那太极打得,真不愧是尚书府的当家主母。关键,人家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是啊,礼法上的事儿,问礼部呗。
    宜安公主只得笑,“您说的也是。”不知谢家是不愿掺和这事儿,还是不乐意看到寿安老夫人做公主及笄礼的正宾。
    谢太太笑,“只要太后娘娘凤体安康,臣妇就放心了。臣妇这儿有上好的桃花酒,还是阿柏酿的,天儿不早了,殿下尝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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