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何氏轻轻啐了他一口。
    云倾掩口笑。
    云仰这时也回来了,云倾忙冲他招手,云仰会意,悄悄的也过来了,和云倾一起躲在门后。
    云翰林、何氏不知道他俩躲在门后偷听,云翰林认真的道:“阿稚是嫁到别人家去的,得占着上风才行,要不然会被欺负的。夫妻之间嘛,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那阿仰娶媳妇进门,也要占上风才行么?”何氏打趣。
    云翰林呆了呆,“当然不行。往后阿仰娶媳妇儿进门,阿仰不许欺负他媳妇儿,他媳妇儿也不许欺负他,两人相敬相爱即可。”
    “闺女要占上风,媳妇便要相敬相爱了。”何氏笑话他。
    云翰林小声嘟囔,“谁不向着自己人啊?反正咱家阿仰、阿稚都不能吃亏,要不我得心疼死。”
    云仰和云倾偷听父母说话,又觉好笑,又觉感动。
    何氏和云翰林说了会儿儿女的事,又回到云佩的婚事上来了,“佩儿这孩子能把李家的婚事退了,再结上和王亮的这门亲,真是不容易。一辈子一回的大事,这嫁妆咱们替她办得厚重些。”
    云翰林赞成,“对,别心疼钱。咱家的钱是父亲留下来的,父亲能有那些家产,可不是因为精打细算,是因为心善爱帮人,无意中才发了财的。”
    何氏有些烦恼,轻轻叹了口气,“佩儿的事好说,我只担心锦绣里有人知道这件事,眼红妒忌,说出不好的话,甚至于和咱们不依。”
    云翰林诧异,“佩儿打小便没有父亲,身世可怜,谁好意思说什么?”
    何氏便提到了云仪,“仪儿现在也要出嫁了,也是没父亲。”
    云翰林脸便沉下来了,“云家书香门第,自我懂事起,没有哪一房的姑娘是给人作妾的。云仪怎么出阁,我不知该如何管,也不敢管。”
    何氏便放了心,柔声细语安慰了他几句,“莫多想了,早已分了家,大房的事和咱们没关系。”
    云翰林被妻子劝过之后,渐渐息了怒气。
    云仰和云倾都很同情他们的父亲,“祖父是那么善良的老人家,父亲也这般厚道,可惜遇到了锦绣里这些人,多伤心啊。”
    这天云仰和云倾一个替云翰林捶背,一个替云翰林捶腿,云翰林乐得合不拢嘴,“今天才知道养儿女的好处啊。”
    何氏故意哼了一声,“没良心的阿仰,没良心的阿稚,只知道孝顺爹,不知道孝顺娘。”
    云仰和云倾还没来得及说话,乐晕的云翰林笑道:“娘子莫要妒忌,稍后为夫来服侍你,替你揉肩捏背……”话音没落,何氏便满脸飞红瞪了他一眼,云翰林自悔失言,面红耳赤,云仰和云倾笑的都没力气了。
    石桥大街这边,真是开心快乐的一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明天还是早上八点。
    ☆、第82章 委屈
    何氏料得不错,李氏和方氏回到锦绣里之后,把云佩要在石桥大街出嫁、婚事由云翰林、何氏夫妇主持的事一说,一片哗然。
    程氏气愤不已,“锦绣里现放着亲叔叔,却到外头巴着那分了家隔了房的堂叔,这是把亲叔叔不放在眼里么?二嫂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四房了!”
    李氏伏低做小惯了,见程氏发怒,忙陪笑脸,“四弟妹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哪敢看不起四房呢,就是佩儿,也不敢不把亲叔叔亲婶婶放在眼里的。”
    程氏气得脸发紫,“不是看不起四房,你便把云佩接回来,让我们操办婚事!”
    李氏犹犹豫豫,“这个……这个……”一时没了主意。
    方氏却在旁笑道:“石桥大街那边可是把佩儿的婚事全管了,嫁妆也归他们备办。四嫂若把佩儿接回来,是打算给佩儿办上份什么样的嫁妆啊?西凉侯府去年才娶了安徽巡抚鲁大人的孙女进门,那鲁家姑娘的嫁妆可真是十里红妆啊,四嫂照样也给办一份?”
    “你……你……”这回轮到程氏气急败坏,无话可说了。
    方氏眼中闪过得意之色。
    虽然现在云湍早已是白身,腿又残了,但毕竟程氏还有定国公府这个大靠山,方氏平时也是不敢惹着程氏的。但因为小方氏的事,方氏心里已是恼怒得狠了,现在有机会寒碜挤兑程氏,她哪会白白放过?况且方氏现在和李氏蛮要好的,帮胆小怕事的李氏说句话,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
    “到时候我不去送嫁!”程氏发起脾气。
    李氏慌了,“别呀,四弟妹,孩子一辈子一回的大事,你这做婶婶的可不能不去送嫁啊。”
    方氏暗中拉了拉李氏,示意她别慌,笑着说道:“去不去送嫁倒无所谓,照常给添妆就行了。”
    方氏虽然是说说笑笑的样子,其实却是在讽刺程氏舍不得钱,程氏气了个仰倒。
    程氏一怒之下,真想把云佩的事揽上身,真想大声宣称“四房替她办份嫁妆便是!”但方氏说的可不是普通妆奁,西凉侯府因为儿子们都有出息,所以儿媳妇们出身都不错,嫁妆一个比一个豪奢,程氏若要办,就不能比别人差了,她也犯不上为了赌气赔上大大的一笔钱啊。
    最后程氏面皮紫涨,气哼哼的走了。
    方氏罕见的在程氏面前占了次上风,不由的大喜。
    李氏对方氏十分感激,“五弟妹,今天多亏你了。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这个人你也知道,心太实在了,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
    方氏在锦绣里一向不起眼儿,没人看重,李氏诚恳道谢,方氏很是受用,笑容可掬的谦虚了几句,心中想道:“从前我只想躲是非,什么事也不管,现在看来竟是错的。我若不管二嫂的闲事,哪能寒碜程氏,出口恶气?程氏以后岂不是想怎么欺负我便怎么欺负我了?不行,我得把程氏的气焰给打下去,让她答应把我妹妹接回来。我现在管着我妹妹母子二人倒也罢了,将来小孩子长大了,难道还是我管?一个男娃娃,将来总要买房置地、娶妻生子,这些事若都推给我,我就苦死了。这孩子明明是四哥的骨血,却要我来照管抚养,我冤不冤呢?”
    方氏打定了主意。
    杜氏还躺在床上养病,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才一听说,杜氏便急了,本来是在床上躺着的,霍的坐了起来,把服侍她的侍女吓了一大跳,“同样是侄女,恁地偏心!我和仪儿去石桥大街求他们了,李氏也去求了,为什么单帮着李氏和云佩母女,却不管我们?仪儿和云佩难道不是一样的么,都是他的侄女,都没了爹!”
    云仪眼圈便红了。
    唉,曾几何时,她已经沦落到了要和云佩相提并论的地步呢?云佩是云家最不被人看重的姑娘,连云佳、云俏都看不起她啊。
    云仪这位大房嫡女,在她母亲杜氏眼中,竟然和云佩一样了。
    “仪儿,你亲自去石桥大街见见你叔叔婶婶。”杜氏喘着粗气,拉过云仪的手,“你去跟他们说,你和云佩都是他们的侄女,应该是一样待遇。你叔叔婶婶给云佩什么,就得给你什么,一样也不能少!”
    “我……我出不了门……”云仪弱弱的道:“宫里有女官在……”
    太后对云仪很不放心,特地差了女官来管教她。一开始女官异常严厉,云仪吃了不少苦,后来云仪再三贿赂,女官略放松了些,但放云仪出门这种事还是不行的,太后不许。
    太后是唯恐云仪进了宣王府之后再做出放火烧人之类的事,一定要把云仪管得服服贴贴才行了。
    云仪这句话提醒了杜氏,杜氏抱着云仪大哭,“我可怜的仪儿。”
    “娘,您快别这样。”云仪急得低下头劝她,声音低而急促,“这要是让那女官听到了,又有话说了!”
    “姑娘出阁是喜事,大太太怎地哭成这样?这是不愿意嫁姑娘么,这是觉得姑娘进宣王府委屈了么?”女官一脸严肃漠然的站在门口。
    “没,没有。”杜氏忙止住哭,结结巴巴的道。
    云仪忙辩解,“家母是舍不得我罢了。”
    女官目光缓缓在这母女二人脸上扫过,杜氏和云仪都陪起笑脸。
    她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这个女官。这女官可是太后派来的呢。
    女官不屑的哼了一声,“便是舍不得女儿,也没有这般嚎哭的道理。”又训斥了几句,才施施然走了。
    杜氏脸上一直堆着谄媚的笑,直到女官走远了,才恨恨的“呸”了一声,“呸!不过是宫里一个奴婢罢了,狗仗人势,到官员家眷面前也敢逞起威风来了!”
    云仪低头垂泪,黯然神伤,“还没嫁进宣王府,便被这般管束了。嫁进去之后会是什么日子,我都不敢想……”
    杜氏忙劝她,“傻孩子,千万不要这么想。你现在是只有管束,没有宠爱,等到你进了宣王府,有宣王殿下疼爱呵护,还怕什么呢?你这么美,又这么温柔,宣王殿下一定待你如珠如宝,宠的不行啊。”
    云仪被杜氏安慰良久,脸上现出憧憬的笑容,“我也盼着是这样。”
    前世没能顺顺利利嫁过去,这世总算可以在一起了。前世的缘份今生来续,无论如何都是一段佳话啊。
    杜氏和云仪商议之后,差了一名心腹婆子去了趟石桥大街,带去一封杜氏的亲笔信。杜氏做惯云家大太太,直到现在也不愿放下身段,在信里先是讲了番大道理,然后才说出云佩和云仪一样是侄女、应该一样对待的话。
    这婆子送信过去之后,何氏当即拆开看了,直接写了回信让那婆子带回来。何氏的信和杜氏的信一样,一开始也是骈四骊六、冠冕堂皇、不知所云,后来才说到实际问题。何氏话说得还算客气,意思却非常明白,他们夫妇二人为云佩所做的也无非是备办嫁妆、操办婚事这两项而已,这两项云佩用得着,云仪不用。云仪一乘小轿便被抬走了,婚事无需操办。
    杜氏看了信,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云仪闻讯赶来,拿过信看了,羞燥难堪,恼羞成怒,“都是一家人,何苦如此奚落于我!我若有一日飞上枝头,青云直上,一定会十倍百倍回报这些人的!”
    “娘,我一定会争气。”云仪将杜氏救醒,眼中含泪,“我一定要让宣王殿下宠爱我、呵护我、为我作主,我不会长久居于人下,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仪儿,娘就靠你了!就指望你了!”杜氏看着云仪娇美的面庞,心中生出无尽的希望,颤颤巍巍握住了她的手,老泪纵横。
    杜氏和云仪算是把云翰林、何氏一家人给恨上了。
    但小人物的恨有什么用呢?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的小民就算恨达官贵人,又能将他们怎样?
    云仪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要往上爬,不择手须往上爬,有一天她坐上高位,便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云仪要等着将来报仇,杜氏却没那个耐心,思量了一夜没睡,次日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命人将李氏请了来,拉着李氏的手,推心置腹的说了一番私房话,“弟妹啊,你人太老实,莫要被人骗了才好。咱们云家是书香门第,太太平平的,你知道那些公侯伯府又是怎样的?西凉侯杀人不眨眼,那个就不说了,西凉侯夫人傲慢冷淡,也暂时放到一边,王亮是庶出,他的生母是什么人,你可打听清楚了?若王亮的生母不好,将来佩儿嫁过去,既要服侍西凉侯夫人,又要服侍他那姨娘出身的生母,可就苦不堪言了。”
    杜氏知道西凉侯夫人虽不温柔,却很大气,不是为难儿媳妇的婆婆,便不说西凉侯夫人的坏话,却添油加醋把嫁庶子的坏处说了又说,极力渲染,说得李氏面如金纸,满心恐惧,身子发抖。
    李氏失魂落魄的走了。
    杜氏得意的笑了笑,“呸,遇上李氏这样的糊涂蛋,我看你这婚事能不能顺顺利利操办好了!”
    李氏回房后独自坐着想了又想,便哭了,“佩儿命苦,从小便没爹,若是嫁到西凉侯府,被王亮的生母折磨,我怎忍心?”哭了一场,哭得眼圈红红的,晚饭也没吃,没情没绪的睡下了。
    第二天,她实在忍不了,也不和方氏商量,独自坐轿子去了石桥大街。
    见了何氏,李氏眼泪便流下来了,把何氏吓了一跳,“二嫂,你这是怎么了?”
    李氏便把杜氏的话说了说,泣不成声,“……我怕佩儿被女婿的生母折磨……”
    何氏好言好语劝道:“这却不会。王亮的生母很早便去世了,他是由侯夫人抚养长大的,什么由生母折磨这样的事,是断断不会有的。”
    “很早便去世了?”李氏眼睛一亮,激动握住了何氏的手,“真的很早便去世了?”脸上有了喜色,喜气洋洋,笑得合不拢嘴。
    何氏扶额。
    唉,做母亲的爱护女儿,这是人之常情,可你也不能因为王亮生母已经过世,就高兴成这样吧?难道不是应该表示可惜,说一些诸如“侯夫人把孩子教的真好”“这孩子从小没了亲娘,以后我这做岳母的要多疼爱他”之类的话么。
    何氏仔细想了想,如果她是男家的长辈,就算本来很喜欢云佩这个姑娘,但有李氏这样的母亲,还会很想结亲,很愿意结亲么?可能结亲的意思没那么强,没那么明确,甚至有可能因为转而打消念头,另求淑女了。毕竟结亲是大事,若有一个糊涂不晓事的亲家,那也是够让人苦恼的。
    “婚事必须由我操办啊,若是交给她,那还得了。”何氏暗暗摇头。
    何氏劝了李氏一番,也没让她见云佩,便把她打发走了。
    不光把她打发走了,何氏还委婉的劝了她几句话,意思是西凉侯府规矩大,西凉侯夫人性情高傲,李氏和西凉侯府少打交道为好。令人庆幸的是李氏很快便听懂了,连连点头,“弟妹你见的多识的广,我极少出门,不会应酬,我便少开口,全拜托你了。”何氏大觉欣慰。
    西凉侯府请了会宁侯夫妇为媒,云家请了何方洲夫妇为媒,两家交换庚贴,合八字,占卜无误,行了文定之礼,两家正式订婚。
    虽然只是文定之礼,但来的贺客还是很多。
    云翰林在京城为官多年,人缘很好,这回虽然是嫁侄女,平时和他有来往的文官家眷也都来了。云仰、云倾要好的同窗,何家的亲朋好友,济济一堂。
    云佩是云家大姑娘,她订婚是件大事,云仪也获准前来参加。
    看到西凉侯夫人庄重的将缨带系在云佩发髻之上,云仪红了眼框。
    结上缨带,表示云佩已经受聘,将来举行婚礼,新郎亲手解缨,昭示宾客,婚姻受到家族认可、接纳,云佩便是西凉侯府的人了。像云佩这样才是正正经经的出嫁啊,云仪这样算什么呢?没有文定之礼,没人替她系上缨带,不必宴请亲朋好友,一乘小轿便会被抬走了……
    这个时候,云仪不是不后悔的。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已经由不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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