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瀚急忙伸手扶起陆清岚:“傻丫头,我和你父亲是兄弟,同气连枝,你父亲出事,就和我出事是一样的。我自会拼尽全力营救二弟。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二弟到底犯了何事,竟然惊动了皇上?”本来以陆宸区区正五品礼部郎中的官衔,怎么都不至于让皇上亲自下令抓捕他。
    陆清岚心里却隐隐有个猜测,她抽泣着说道:“可能是我哥哥出事儿了。哥哥已经快一个月没往家里写信了。”
    陆瀚神色微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件事就复杂了。他心念电转,把前前后后的一些线索综合到一处考虑,心里明白这必定是众位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牵连到了长兴侯府。他叹了一口气,并未把这些担忧告诉陆清岚,怕她跟着担心。而是安慰她道:“你别着急,我在刑部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我先找他们打听打听消息。如今侯府乱成一团,你要挺身而出,打理好二房的事务,不要再出旁的纰漏,外头的事,就交给我吧。”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对大伯父的能力还是极有信心的。
    陆瀚也不多说,急匆匆带着小厮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陆清岚回到二房,先是安抚了纪氏,然后叫来耿嬷嬷,神色凝重地道:“如今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请嬷嬷吩咐下去,一定要谨守门户,所有的丫鬟婆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则不得听谣传谣,二则没有我的命令,一律不得离开二房的范围,有违反此两条者,立刻发卖了出去。”
    耿嬷嬷也正是六神无主呢,听见陆清岚这样吩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下去办事了。
    陆清岚又叫人请了邱庆过来,“你去想法子打听打听,庆王爷回府没有,如果没有,问清楚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就算惊世骇俗,她也顾不得了,她要亲自去一趟庆王府,求萧少珏出面搭救陆宸。
    她这边刚刚安排妥当,陆瀚和邱庆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就有人飞跑着进来禀告,“六姑娘,好消息!庆王爷来了,还把老爷给带回来了。”
    陆清岚猛地站了起来:“真的?”
    刚刚在床上躺下的纪氏也听见了,挣扎着起来:“宝儿,可是你爹爹回来了。咱们快出去瞧瞧!”
    纪氏下床穿鞋,和陆清岚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刚走到二门门口,就看见萧少珏和萧少玮陪着陆宸走了过来。
    纪氏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一下扑过来,抱住陆宸,哽咽道:“老爷,你总算回来了。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陆宸道:“王爷去得及时,刑部的人还没来得及对我动刑,你们不要担心。”
    陆清岚也走上前,认认真真地在父亲的身上检查了一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萧少珏道:“陆大人已安全送到,我们要立刻回去了。”他心知肚明,萧少璟在刑部大牢吃了自己一个闷亏,必定会去找嘉和帝哭诉,还不知要怎么编排自己呢。他得赶快去找嘉和帝说清楚。
    陆清岚却道:“等一等。我有几句话想对王爷说。”
    萧少珏立刻明白她是想单独和自己说话,点了点头,便往不远处一个凉亭走去。
    陆清岚紧随其后。
    两人一先一后进入凉亭,见没有别人跟进来,都松了一口气。
    陆清岚开门见山地道:“王爷,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哥哥出事了?”
    萧少珏一愣,看她焦急的样子,心疼地道:“你别急……”
    陆清岚倔强道:“你快告诉我。”
    萧少珏没想到她这般聪慧敏感,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实话:“是!你爹爹受此牢狱之灾,全是受到你哥哥的牵连。”
    陆清岚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廊柱,“我哥哥还活着吗?”
    萧少珏默了一下,道:“没有得到你哥哥的死讯,但是他……失踪了,至今生死未知!”
    陆清岚只觉得双脚一软,差点坐到地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萧少珏道:“谈绍元好不容易凑齐了六十万石粮食,派兵押送到南大营。半路上,你哥哥带着羽林卫将粮草劫了去,分发给衡州的老百姓。谈绍元大怒,带兵围剿,羽林军损失过半,你哥哥下落不明。”
    他语气变得愈发沉重:“劫夺军粮,这是弥天大罪!”
    “不可能!”陆清岚感到难以置信。“我哥哥对皇上忠心耿耿,他怎么会作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定是我哥哥拿到了谈绍元的把柄,他怀恨在心,构陷我哥哥!”
    萧少珏苦笑:“我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可是后来我叫庞安仔细调查,得到的结果是,谈绍元并没有说谎,你哥哥的确是劫走了军粮。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那他们为什么要抓我爹爹?”
    “你们陆家祖上原是梁国人,你祖父的祖父原是梁国的大将军,在一场大战中被太.祖爷俘获,太.祖爱惜他是个人才,便没有杀他,反而命令他在军中任职,他在抵御柔然人立下大功,加封为长兴侯,这才有了长兴侯府。这次你哥哥的行为,谁都无法解释。谈绍元便指控你哥哥里通外国,说你们长兴侯府在大齐享受着高官厚禄,其实一直是大梁安排的奸细,一直在为大梁服务。所以二皇兄以此为借口,拿了你的父亲,打算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来!”
    “一派胡言!”陆清岚气得浑身发抖:“陆家的祖先是大梁人不假,可是这事早已过去上百年了,陆家一直在京师生活,早已成为地地道道的大齐人,怎么可能还为大梁卖命?当年太.祖册封的公侯伯爵中,可有不少人都是大周或者大梁的降将,照他那么说,满朝文武有一多半都是奸细了?”
    “二皇兄怕是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捉了伯父,不过是想构陷我罢了!”
    陆清岚能想通这一点。
    “你怪不怪我把你哥哥推荐去衡州?”
    陆清岚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焦急震惊之色,这在他来说还是第一次。想到她对自己的好,她断定他绝不会害自己的亲人。“你知道我们兄妹感情很好,你没有理由害我哥哥。”
    陆清岚说着已是红了眼眶,“我哥哥绝对不会叛国,这里头一定有些什么事是咱们都不知道的。王爷……”她猛地跪了下去:“求你,一定要救回我哥哥。”
    萧少珏心中一惊:“咱们即将成亲,你何必这样?”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我向你保证,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会将你哥哥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两人离开凉亭,走了过来。
    陆宸看他脸色有些沉重,他们虽然隔得远,听不见小辈们说了什么,但是从两人的神态和动作上还是可以看出事情非比寻常。“王爷,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我要赶快进宫去向父皇当面陈情,宝儿可能是受到了一些惊吓,还请伯父伯母好生照顾她。”
    说毕和萧少玮出了长兴侯府的大门。
    他已定下决心,打算亲自去一趟衡州,把陆文廷救回来。
    两人快马加鞭来到东华门门前,还没等下马,就哗啦围上来一群羽林军,为首的正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张秀。
    萧少玮笑嘻嘻地道:“张公公不陪着父皇,怎么到这儿来了?”
    张秀微微一笑,和气地道:“二位爷,万岁爷请你们进去呢。”
    萧少珏冷笑一声:“有这样请人的吗?”
    张秀道:“两位爷,小的也是奉圣命行事,两位爷就不要难为小的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秀一直装孙子,他们也不能拿他怎样。两人被卸了兵器,羽林卫上前押着他们往宫里面去。
    张秀赶紧道:“轻点,轻点,两位爷都是身子金贵的人,少了一根毫毛,你们哪个担待得起?”
    萧少珏道:“鲁王早就来了吧,他一定没少在父皇面前说我们兄弟的坏话。”
    张秀笑笑:“回九爷的话,二爷的确前来觐见了皇上,具体说了什么老奴耳背却是没有听见。”
    萧少玮道:“你这个老东西!”张秀一向口风甚紧,他们早知道从他口中打听不出什么消息。
    两人被押进了建始殿,皇帝正和章、卢两位阁老商量政事,萧少璟却不在当场,可能是告状完毕,被皇帝打发走了。众人看见萧少珏兄弟俩这般进来,全都感到诧异莫名。
    两人跪在地上齐声喊道:“父皇!”
    嘉和帝抬头瞄了两人一眼,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你们还有脸来见朕!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朕的犯人给私自放出去,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了?”
    他拿起一本奏折就扔了下去。萧少珏不敢躲避,那本带着硬木封皮的奏折就砸在他的脑袋上。
    他大声道:“父皇,都是儿子的主意,老十并不知儿子要去劫人,和他没有关系。”
    皇帝却不理会他们,“给朕先在那儿跪着。”
    两人只好跪在那里。
    章、卢两位阁老也是人精子,出了这样的大事,两人哪敢耽搁,长话短说,把要汇报的事情汇报完毕,就起身离开了。
    待两人走了,皇帝喝了一杯茶,压了压火气,道:“你们两个知罪吗?”
    萧少珏道:“儿臣知罪,但儿臣也是情非得已。二哥在刑部一手遮天,儿臣若不想法子把陆大人给弄出来,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儿臣刚刚定亲,怕是连亲事也要被搅黄了。”
    皇上听了这话更是生气,“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要违抗朕的命令?”
    萧少珏道:“并非为了一个女人。儿臣身为锦衣卫和东厂的当家人,若是连自己的老丈人都保护不了,以后属下们怎么会听我的?儿臣也是不得已行此下策,而且立刻就到父皇这里负荆请罪来了,还请父皇狠狠责罚。不过这件事和老十没什么关系,父皇还是放了他吧。”
    萧少玮很讲义气,怎么能让萧少珏一个人把所有的罪名扛下来:“父皇,劫狱的事,我也有份,要罚,父皇就罚我们两个!”
    嘉和帝气乐了,“哟呵,朕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居然有人抢着挨罚的!”儿子们斗得焦头烂额,相互陷害还嫌不够,难得两兄弟如此团结一心,嘉和帝心里的火气消了不少。
    “朕告诉你们,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朕不罚你们是不行了!”顿了顿,他对萧少玮道:“你是从犯,但是朕也不能轻饶了你,罚俸半年,禁足三月,趁着这些时间给朕好好读书明理!”
    他说得严厉,其实这惩罚无关痛痒并没有什么。萧少玮心中一喜:“谢父皇恩典。那九哥呢?”
    嘉和帝道:“老九你不必管,你先出去。朕有几句话要单独对老九说。”
    萧少玮不敢违抗命令,转身走了出去。
    嘉和帝看了萧少珏半晌,道:“朕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你竟这么蠢不可及,真是叫朕失望。”
    萧少珏没想到嘉和帝画风突变,倒是神色坦然:“想来父皇也看出来这是针对儿臣的一个圈套。”
    嘉和帝叹一口气道:“是不是圈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触犯了国法,朕就是再宠你,也帮不了你。”
    萧少珏道:“说陆宸是梁国派来的奸细,纯属无稽之谈。”
    嘉和帝神色微黯道:“陆宸的事先不说。朕就是想不明白,陆文廷他为什么会背叛朝廷,背叛朕!”他还是很喜欢陆文廷这个小伙子的,之所以那么痛快地同意萧少珏娶陆清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有陆文廷这样一位哥哥,陆清岚绝对错不了。
    因此陆文廷的背叛,让他很是伤心。
    “陆文廷他不会背叛父皇的!”萧少珏辩驳道。
    “事实俱在,你还在替他说话,衡州锦衣卫送来的消息也证实了谈绍元的话,陆文廷的确是将朝廷辛苦征集来的粮食劫走,并且分发给了当地的叫花子。结合大梁正在向咱们发动新一轮的冬季攻势,若说他不是和大梁里应外合,朕实在想不通他还有什么动机!”
    萧少珏道:“父皇待陆文廷不薄。他又是有情有义的人。儿子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陆文廷会背叛父皇!”
    嘉和帝将桌上厚厚的一摞奏折全推到了地上,“就算谈绍元一个人在撒谎,难道衡州所有的官员都在撒谎吗?你看看这些奏折,上到督府道台,下到县令县丞,全在弹劾陆文廷胡作非为,搅合了衡州大好的局面。难道衡州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全都诬赖他陆文廷一个人不成?”
    萧少珏并未去看那些奏折,而是道:“衡州上上下下近百官员,所有人的说辞都一个样,全都一个鼻孔出气,这才有问题。”
    嘉和帝心里一震,若有所思起来。若说之前他对衡州没有一点怀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萧少珏抓住机会大声说道:“父皇,儿子愿意戴罪立功。请父皇准许儿子奔赴衡州,查明真相,以解父皇心中的疑问,还功臣以清白。”
    嘉和帝脸色微微一变,“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的衡州不啻于龙潭虎穴,朕不可能给你太多人马,陆文廷就是前车之鉴。”
    萧少珏毫不犹豫地点头:“儿子此行,愿置之死地而后生。”
    嘉和帝犹豫了半天,终于答应:“朕会配合你的行动。”
    当天晚上,宫里传出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萧少珏因为放走了重要的人犯,皇帝龙颜大怒,褫夺了他的王爵,命令他在王府中闭门思过。
    整个京师为之震撼。
    恰逢萧少玹也在鲁王府。
    兄弟两人听到这个消息大为振奋。萧少璟喜悦莫名:“本王一直把老九当成一个人物,没想到他这么轻易便倒台了。这可是一个好消息,当浮一大白!”
    萧少玹也很高兴,诸多兄弟里面,他最讨厌的就是萧少珏了。“父皇一向偏爱老九,没想到这次对他的惩处这么严厉。不过……”他顿了顿,“二哥莫要轻忽大意,父皇虽说褫夺了他的王爵,但却没有下旨削夺他锦衣卫和东厂的指挥权。咱们也需谨防他狗急跳墙,临死之前奋力反扑。”
    萧少璟这才反应过来:“本来老九这锦衣卫和东厂的指挥权就未曾正式任命,所以也谈就不上下旨削夺……”他在原地走了两圈,对萧少玹道:“老四,你给我派人盯着庆王府,看看老九有没有什么异动。”
    萧少玹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萧少珏收拾行囊,带着极少数最心腹的人离开了京师,为了掩人耳目,他甚至把卫彬都给留了下来。离开之前,他本想当面和陆清岚说一声,但是接到衡州的飞鸽传书,那边又出了新的岔子,他只能立即出发,甚至没有机会进入侯府和陆清岚见最后一面。
    他也说不清楚,这次只身犯险,远赴衡州,有几分是为了陆清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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