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仪知悉真相,心中愤怒酸楚,却佯装不知,笑道:“朱棣有幸娶我,是他的福气,我进宫谢恩,他也要谢父亲成全之恩啊。”
    徐达哭笑不得,“都要为人妇了,还没个正经,别人家女孩子听到婚事就害羞远远避开,你倒打趣起爹爹来。”
    徐妙仪忍住泪水,又笑道:“好教父亲知道,女儿即使嫁人了,在父亲面前,依然是您喜欢嘻嘻哈哈的大女儿。”
    父女连心,徐达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这时王景弘在外面催促道:“魏国公,时辰不早了。”
    徐达不容多想,叮嘱道:“乖乖在家等着,不要乱跑。”
    徐妙仪说道:“好,知道了,一个当爹的比娘还啰嗦。”
    徐达一怔,“你记错了,其实你娘以前话并不多,她……我一年到头在外打仗,甚少回家,回家团聚那几天她的话也不多,多半是静静的看着我笑,有时候说一说你的趣事,再加一句‘家里都好,无需挂念’。她从来不是个多话的人,不过……倘若她能活到现在,亲眼见你出嫁,定也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吧。”
    一席话把徐妙仪都说的楞住了,她努力回忆过去,母亲已经是一团温暖的、模糊的记忆,早已忘记了她的音容笑貌。
    徐达出门,徐妙仪立刻行动起来,她借口思恋母亲,去了祠堂看看谢氏的画像,屏退众人,谁都不许进来。
    徐妙仪换上丫鬟的衣服,从祠堂后门出去,攀过高高的围墙,双腿刚一落地,就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又想跑去那里?”
    徐妙仪抬头一瞧,“二哥!你……真巧,出来赏雪啊。”
    徐增寿一身狐裘上落满了积雪,好像在此等候多时了。
    徐增寿扫了一眼徐妙仪的打扮,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幽怨,“听说你去祠堂祭拜母亲,我就觉得不对劲,一直在这里等着,其实希望你不会出现……可是你又让我失望了,都快出嫁的人了,好好在家住几天不行吗?”
    徐妙仪说道:“二哥,我有要紧的事情,必须离开家,离开京城,甚至离开大明。”
    徐增寿问道:“什么要紧的事?居然比你和朱棣的婚事还重要?”
    徐妙仪说道:“是。放我走吧——反正你也拦不住我。”
    徐增寿展开双臂,拦住去路,“我打不过你,不过我大声叫起来,瞻园那么多丫鬟家丁,不是都吃白饭的。”
    事到如今,也不好瞒着徐增寿了,徐妙仪说道:“皇上要我去北元和亲,嫁给新登基的天元帝为后。”
    冬雷震震,劈得徐增寿连连后退,“不可能!父亲进宫是因皇上要赐婚了。”
    徐妙仪点点头,“没错,是赐婚,不过是远嫁给买的里八刺,而不是朱棣。二哥,我就是死也不会点头的,除却我和朱棣的感情不说,从古至今,那个和亲的女人有好下场?我不会当一个政治牺牲品。”
    王音奴,包括永安郡主都是和亲的牺牲品,个个下场凄凉,身不由己。徐妙仪不容许自己沦落到仰人鼻息、形同祭品般的尴尬境地。
    徐增寿身形晃动,纨绔子弟的他一时无法接受现实,挥舞着双手道:“不不不,皇上明知你和燕王相爱相知,你们都私定终身了,就差过了明路赐婚,他怎么可能……妹妹,你是不是听错了?”
    徐妙仪不便说出胡善围的名字,含含糊糊道:“千真万确,否则我为何着急出去呢,方才我已经放了信鸽到燕王府,我们约定了一个地点会和,从此不再回来了。”
    徐增寿咬咬牙,“你是我亲妹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和秦王妃王音奴一样的下场——这样扮作丫鬟何时才能蒙混过关,穿上小厮的衣服,我亲自带你走。”
    哦?没想到徐增寿会那么痛快放行,徐妙仪倒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徐增寿拉着徐妙仪的手,“走吧,我那里有些私房钱,你都拿着,在外头给自己置办一份厚实的嫁妆,最好生个儿子,以后在夫君面前腰杆才硬实呢……”
    金陵北城,桃叶渡。
    朱棣做平民打扮,租了一辆小船,见徐增寿亲自送妙仪,也是一惊,还以为走漏了消息,徐增寿扶着徐妙仪上船,对船头的朱棣说道:“好好照顾我妹妹,她脾气暴躁,平日你多忍耐些,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就……”
    想起以后鞭长莫及,徐增寿顿时端不起小舅子的架势了,眼珠转了转,说道:“你敢欺负我妹妹,我就找周王的麻烦,扰得他的百草堂不得安宁。”
    一叶扁舟驶出了桃叶渡,徐增寿的泪水方流下来,叹道:“唉,苦命的妹妹。”
    金陵城,龙江驿站,这是出入金陵水路的必经之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举着望远镜看着慢慢驶进驿站的乌篷船,说道:“盯住他们,一举拿下,不要伤人。”
    御书房,魏国公徐达看完了北元使者的国书。
    洪武帝问道:“爱卿,你有何想法。”
    赐座平身的徐达站起来,跪下,平静的脱去公侯的朝服和五梁冠。
    洪武帝变了脸色,“爱卿!你在做什么!”
    徐达说道:“如果皇上下令妙仪去和亲,微臣必会抗旨,抗旨不尊乃是死罪,微臣有免死金牌,可免一死,不过抗旨之后,性命虽可保,但官位和爵位肯定保不住了,这身朝服迟早会还给皇上。”
    洪武帝气得七窍生烟,“你就断定朕会同意北元的请求?”
    徐达说道:“微臣不敢揣测圣意,微臣只是表面自己的决心,无论皇上作何决定,微臣都不会同意将自己女儿送去和亲。”
    洪武帝暴怒,“难道北元皇后的位置辱没了你的宝贝女儿?!”
    徐达说道:“微臣愚钝,却也明白,大明和北元的战争永远不会停止,不死不休,身为大明武将,微臣只会保卫河山。身为人父,微臣会保护女儿一辈子。徐妙仪一旦嫁到北元,微臣立场何在?倘若发生父女相残的惨剧,微臣愿意现在就死在这里。”
    这时毛骧带着捆成粽子似的逃命鸳鸯进来了,“皇上,燕王和徐大小姐均已带到。”
    徐达惊讶的看着女儿和朱棣,“你……你们……”
    徐妙仪看着脱了官服的父亲,顿时明白了父亲的选择,一时间感动的泪如雨下,“父亲。”
    朱棣冷冷看着洪武帝,“父皇,您又出尔反尔。”
    马皇后也进来了,亲自给这对苦命鸳鸯松绑,顺便给洪武帝一个台阶下,“你们年轻,太心急了,连结果都不知道就心急火燎的跑出去。皇上怎么可能会同意北元的无礼请求呢?我们大明江山,从不让一寸土地,大明优秀的姑娘,自要嫁给大明勇敢的儿郎,皇上,您说是不是?”
    权衡利弊,洪武帝顿了顿,对朱棣说道:“四郎,帮魏国公穿上官服,赐座。”
    整理了仪容的徐达坐在洪武帝下首,洪武帝看了一眼旁边双手紧紧相握的朱棣和徐妙仪,艰难的开口说道: “朕与卿,布衣交也。古君臣相契者,率为婚姻。卿有嫡长女徐妙仪,幼贞静,好读书,称女诸生。其以朕子棣配焉。”
    徐达一怔,才意识到洪武帝话里“幼贞静,好读书,称女诸生”说的是自家女儿,忙点头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朱元璋最后那句出自明史。
    哈哈,鼓掌,两人终于结婚了。
    今天真巧,是舟30 n的生日,也是朱棣和徐妙仪的婚期,还是本卷“真相”的最后一章,明天开始连载下一卷”就藩“。
    另外,舟今天放出了明年2017年要开的新文《护宝迷途》,请大家捧场去收藏一下,就当给舟过生日啦,这是舟的一个现代言情,请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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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夏途,女,考古系博士在读。
    身世成谜,重伤失忆。
    和貌似废材的富三代与盗墓贼,文物贩子,无良拍卖行等斗智斗勇,保护国家宝藏。
    职场得意,至于情场……那就一言难尽了。
    ☆、第220章 公主之争
    这一天过的如梦似幻,几经波折。
    从徐家大小姐,到和亲北元皇后,再到大明燕王妃,命运就像钟摆般晃动着,最终尘埃落定。洪武帝赐婚的圣旨当天就到了魏国公府的瞻园,三天后,钦天监就选定了吉日,就定在下个月二月初八。
    闻得四皇子燕王婚讯,皇室中人纷纷去马皇后的坤宁宫贺喜,大腹便便的怀庆公主挺着肚子笑道:“恭喜母后又得一个贤惠的儿媳妇,徐家大小姐是个爽利人,我很喜欢她。”
    怀庆公主天真活泼,是宫里最得宠的公主,马皇后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肚皮,“如此甚好,以后你们姑嫂二人更加和睦了,不过外头下着雪,小心路滑,你肚子月份大了,心里高兴非要赶着来贺喜。孕妇要事事小心,等生下孩子,你爱去那玩去那玩,听话,且先忍耐几月。”
    怀庆公主笑道:“不碍事的,王宁一直陪着我。等我把这个磨人的小球生出来,坐完月子,恰好春暖花开,我想和王宁去打猎,好久没骑马了,想痛痛快快的在马背上颠上一整天。”
    众人大笑,马皇后也忍俊不禁,“好端端的孩子,你非叫小球,以后要真生了个滑不溜丢,整天上串下跳皮实的孩子,有你哭的时候。”
    怀庆公主笑道:“到时候就把孩子送到母后这里教养,母后最会调/教孩子了,我们这些兄弟姐妹都是在母后膝下养大的,个个出色,就连我也不差。”
    众人又笑,坤宁宫热闹非凡,一片花团锦簇,马皇后大悦。
    皇室晚宴,灯火辉煌,马皇后亲手指了几道菜,顿了顿,问胡善围:“你和徐大小姐自幼就认识,她喜欢吃什么菜?”
    有情人终成眷属,胡善围替徐妙仪高兴,眉眼间都是喜气,“徐大小姐不挑嘴的,什么都吃,不过甜食她最喜欢酥油泡螺。”
    马皇后说道:“这些菜加上酥油泡螺,一起送到魏国公府。”
    皇后娘娘所赐,徐家人朝着皇宫的方向跪拜谢恩,赏赐的菜肴要先送到祠堂供祖宗,唯独酥油泡螺留给了徐妙仪。
    徐达对女儿说道:“皇上对你有成见,不是一年两年能消除的。不过皇后喜欢你,以后好好孝顺娘娘,为人儿媳,紧要的是处理好和婆婆的关系,公公那边态度如何,不打紧的,左耳听,右耳出,只要别当面顶撞,让公公下不了台就成了……”
    可怜堂堂开国第一功臣,既当爹又当娘,女儿即将出嫁,徐达恨不得将他所有为人处世的心得都交给女儿,甚至连婆媳关系都能扯上几句,整天不是教诲女儿,就是打理女儿的陪嫁。
    徐妙仪心头一暖,像小时候撒娇时歪在父亲的肩膀上,“谢谢爹爹,为了成全我和朱棣,您连爵位都不要了。”
    徐达身形一僵,而后自然而然的摸着女儿的头顶,“半生戎马,是为保家卫国,连家都护不住,还当什么将军。只是以后你成了燕王妃,是朱家的媳妇了,自有燕王护着你,为父能为你做的十分有限。”
    徐妙仪说道:“父亲无需自省,您为女儿做的已经够多了。”
    徐达说道:“如今北元的天元帝刚刚继位,新帝继位,为了聚拢人心,排除异己,转移矛盾,通常会发动战争,加上皇上驳回了他求亲的国书,大明和北元一场大战即将开始。送你出嫁后,为父会重返沙场,估计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提到买的里八刺,徐妙仪眼里掠过一丝寒意,“以前祸害我表哥,现在又与我父亲为敌,小八真是我命中宿敌。”
    徐达说道:“这次燕王八成也会参战。”
    这一次不仅仅是两国之战,还关系到燕王为人夫的尊严,谁都无法容忍夺妻之恨。
    徐妙仪说道:“我也去,以前我跟随父亲的北伐军当过两年军医呢。”
    徐达拿起一个酥油泡螺塞进女儿嘴里,“还好意思提以前的事?乖乖在燕王府待着,难道我和燕王联手都打不过那个乳臭未干的买的里八刺?”
    徐妙仪鼓着腮帮子说道,“好吧,父亲替我狠狠揍他一顿。”
    魏国公徐家瞻园正喜气洋洋的给大小姐备嫁,皇宫的家宴也正酣,刚刚有孕的临安公主和快要临盆的怀庆公主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皆是穆妃孙氏所生,只是怀庆的驸马是平民出身的王宁,而临安公主的驸马则是出身名门的前宰相李善长之子李祺。
    临安公主是皇室这一辈最长的公主,嫁给李祺好几年方有孕在身,因此十分小心,不像妹妹怀庆公主那样大大咧咧的,笑闹无忌。
    “姐姐,陪我去折一枝桃花,送给母后插瓶吧。”怀庆公主喝了几杯温热的黄酒,双颊酡红,鼻梁还有晶莹的汗珠儿,眼神里的天真活泼和出嫁前没什么两样。
    临安公主靠在熏笼上,桌前的菜肴只动了几筷子,做做样子而已,没怎么吃过,她慵懒的摆了摆手,“总是这副没心没肺的德行,母后都说了地上路滑,一切等产后再说,你偏要去桃花园闹腾。”
    怀庆公主软磨硬泡的拉着临安公主起来,“姐姐,你我自从下嫁,出宫去公主府单住,就很少陪母后了,今天四哥订婚,母后心里高兴,咱们一起送一支桃花,诗经上都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家宜室’,多么应景的礼物呀。”
    “恰好咱们都有孕,两个孕妇折了桃花送母后,也是祝福四哥和徐妙仪将来早生贵子,皇室早日添丁之意,母后一定喜欢。反正我们只是走一趟路,挑选桃花,砍枝等活计都是宫人在做,又不是我们亲自动手。”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讨人欢喜,怀庆公主虽不是嫡出,但最得帝后的宠爱,是因她细心大方,懂得察言观色。
    在亲妹妹面前,临安公主少了些皇室大公主端庄娴雅,大度贤良的伪装,她幽幽一叹,话语里有点酸气:“你就这么喜欢徐妙仪啊?难道你忘了,这次兰州保卫战,她父亲魏国公不知发了什么失心疯,一定要把李家三兄弟全部拉到战场上去,驸马稍有犹豫,就被父皇骂的狗血淋头,驸马没法子,只得仓促参战,害得我那些日子为了驸马整天提心吊胆,都不曾好眠呢。”
    怀庆公主当然记得,驸马李祺走后,姐姐其实一切安好,胎像很稳,但太医按照洪武帝的叮嘱,一天三次请脉,气氛徒然变得紧张起来,姐姐那些天确实过的不安生,可是……怀庆公主说道:“都说一孕傻三年,姐姐那么聪明的人,怎么比我还糊涂?朝堂上的事情和咱们当公主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姐姐说魏国公犯了‘失心疯’是何道理?咱们是什么人家?天下最尊贵的朱家皇族,除了咱们朱家,天下万民皆是臣子,徐家也好,李家也罢,都是臣子。身为公主,岂能因下嫁给李家,而生了偏颇之心?为抬举李家而贬低徐家,这可大大不妥呢,被父皇母后知道,定要挨骂的。”
    被亲妹妹教训了,临安公主有些生气,“你说我偏心,难道你就没私心?你的驸马王宁是徐妙仪的好朋友,你当然觉得徐家人好了。我下嫁李家,岂能不为李家鸣不平?”
    怀庆公主说道:“我当然有私心,但我喜欢徐妙仪,只是私人之交,觉得她的为人很对我的脾气,如果她是那种矫揉造作之辈,哪怕是王宁的亲妹子呢,你看我理她不理?而且我从未为了一个徐妙仪而刻意捧着徐家,或者为了徐家而故意踩别的名门世家啊。”
    临安公主气笑了,“按照你的说法,李家被魏国公欺负了,我也只能袖手旁观?”
    “姐姐慎言!”怀庆公主正色道:“你公公李善长是刚刚告老归乡的大明丞相,魏国公是大明地位最高的武将,文臣武将不合,是天下大乱之兆,姐姐的话岂不是妖言惑众?何况边关危机,匹夫有责,我若是个男儿身,也会扛枪冲锋陷阵的。李家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征兵沙场有何不妥?连父皇都无异议,咱们当公主反过来责怪魏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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