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绕着看了一圈,最后望向脑袋顶,幽幽的说了一句:“没匾额啊!”
    魏溪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问:“怎么,皇上准备给我们的铺子亲笔提名吗?”
    小皇帝眼睛一亮:“好啊!你想要什么名字?”
    魏溪拿出众人早就合计好的铺名,还没说出口呢,街道那头就噔噔噔的跑来一个小娃娃,几步就蹦跳着朝小皇帝扑了过来,甜腻腻的喊了一声:“皇哥哥!”
    皇哥哥?皇帝哥哥?!
    魏溪差点朝天翻白眼了,暗道前辈子皇后就是这样称呼皇帝的?
    小皇帝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胡歆儿,手忙脚乱的正准备抱住对方呢,突地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提溜着胡歆儿的衣领,义正严词的吼道:“你是何人!”
    胡歆儿哪里被人这样无礼对待过,腾空的小脚不停的挥舞着,面色通红的尖叫:“哪个大胆奴才,快把本……我放下来!”一边还对小皇帝挥舞着双臂,两眼含泪,“皇哥哥,有人欺负我,你替我打他!”
    你替我打他或者她!
    魏溪太熟悉了。前世后宫中,最常听到的就是这句口头禅。丧命在这句口头禅下的人不多不少,五个手指数得出来,而且一个比一个年纪小。
    无它,因为他们都是胎死腹中!
    ☆、42|42|23.9.07
    宫里面的人做事总爱凑一个巧合。
    走同样的一段路,你不小心摔倒了,肚子里面几个月的孩子没有了,而她没有一点事,这是巧合;同样一盘糕点,她吃了没事,你吃了腹痛难忍血流不止,后来才知道糕点里面加了雄黄,这也是巧合;同样是众多嫔妃一起罚跪,烈日当头有人中暑昏迷,这也正常,巧的是太医开了药,吃了药后你藏着掖着怀了几个月的孩子又没了,这巧合也实在是太蹊跷了。
    更巧的是,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皇上与皇后之间都发生过一点小摩擦。
    皇后对众多嫔妃的哭诉更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后意外就出现了。
    一次两次三次,哪怕再傻,众多嫔妃们也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皇后不想除她以外的任何女人给皇帝生孩子,皇帝也有意无意地纵容她这份任性,所以,直到魏溪被赐死时,宫里的孩子两子一女皆是皇后所出。
    所以哪怕帝后真的琴瑟和鸣,恩爱非常,魏溪也对他们这种虎毒食子的行径感到齿冷。
    偏偏,帝王的独宠会让任何一个心有幻想的女子,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幻想着自己是皇后那该多好。
    众人皆醉我独醒,没有了父母兄弟,没有了亲眷家族,魏溪去的很干脆。
    这辈子因为皇帝年纪还小,大多的时候,魏溪并没有将他与成年后冷血绝情的帝王联系起来,直到此时此刻,再一次见到帝后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仇恨,像是被陡然惊醒的猛虎,虎目圆睁,咆哮嘶喊,想要撕碎他们虚伪的嘴脸,戳破他们的虚情假意,更恨不得以身化为利刃,将对面两人砍杀得千疮百孔死无全尸。这样就能保护父母亲族,也能让自己的兄弟安稳终老。
    在那些仇恨即将化为实质的时候,一只手突如其来压在她的肩膀上,魏海的声音适时响在她的头顶,他对着小皇帝道:“小老爷,这里杂乱不堪也没什么好看的,难得出来一趟,不如让您的侍卫随您到街上到处走走玩一玩!”
    胡歆儿立即叫到:“我也要去!”
    小皇帝反过头问:“魏溪,你去吗?”
    魏溪垂着头,眼底从她往左两双鞋面,往右也是两双鞋面,虽然有好有坏有新有旧却都在此时默默的站在了她的身边,无声的与远处那花团锦簇的两人拉开了距离。
    头顶上魏海的掌心温暖而干燥,他笑着说:“小妹就不去了。她好不容易出来,正好给我们兄弟缝补一下衣衫鞋袜。”
    小皇帝还想再劝,魏溪已经掉头去了隔壁铺子,找人借了针线,明摆着没闲空了。
    胡歆儿再看不出魏溪与皇帝之间的隔阂那就是傻子了,直接拖着一步三回头的小皇帝离开,一边走一边说:“您是何等身份,他们又是何等身份,您怎么能够屈尊纡贵的与他们来往呢,没得辱没了身份。再说了,他们这些平民百姓饭都吃不饱,会玩什么?不就是泥巴木头么。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玩好玩的,斗蛐蛐怎么样?或者赛马?皇哥哥你骑马很厉害吧,正好教我骑马。”
    原本只是想要皇帝安安心心在这里呆着的何统领傻眼了,怎么一个眨眼,小皇帝就被一个更小的女娃娃拐跑了?
    魏溪借了针线盒出来,瞧见何统领还在呆傻的站着,心里好笑,道:“何大人,你最近会很辛苦呢,可要担心了!”
    何统领疑惑:“担心什么?”
    魏溪笑得别有深意:“何大人不妨想想,我与师兄是何时出的宫门,皇上又是何时到的此处,那位胡姑娘……我给大人提个醒,上次抓伤我的猫儿就是她的爱宠。”
    猫抓的那一次是何统领陪着,年前宫里设宴也是何统领贴身守着皇帝。今日何统领原本要休沐的,心血来潮下又换了班,正好巧遇皇帝出宫。嗯,他负责保护皇帝,巧遇得再巧,那也有人为的成分。
    在宫里,没有巧合!
    魏溪这么一提醒,何统领立马就醒悟了过来,若有所思的对魏溪点点头,几个起落就不见了人影。
    小皇帝正是爱玩的年纪,在宫里哪里闲得住,胡歆儿带着他去今儿去看官家子弟们斗蛐蛐,明儿去马场骑马,再过几天小皇帝直接与她定好出宫的时辰,约了好些官家子弟们玩投壶去了。
    小孩子玩乐并不是什么大事。穆太后心疼自己的儿子,只要他将太傅安排的课业完成了,也不大拘着他的天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只是,往日里一个月才出宫一趟,变成如今三天两头出宫,穆太后想要找儿子一起吃个午膳都寻不到人,去朝安殿说太傅的授课早就收工了,去练武场,还没到下午呢,去昭熹殿,人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一次还好,两次三次,穆太后居安思危,生怕自己的儿子被人给拐跑了,细问之下,嚯,原来小皇帝出宫不是探访民情去了,而是与那些纨绔子弟抓鸡斗狗跑马打鸟去了。
    把何统领叫来一问,与小皇帝玩闹的人还不是同一批,不过,负责引荐的中间人倒是同一个,而且好死不死的,对方是个女人。
    嗯,在后宫嫔妃人的眼中,人分三等:女人,男人,太监。
    不管大小,不管美丑,女人就是女人,小女人那也是女人!
    穆太后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小皇帝的心目中还不如一个两岁的女娃娃,这是挑衅,这是威胁!
    穆太后直接把胡歆儿的母亲胡氏宣进宫来,拐弯抹角指桑骂槐的骂了一顿,只差说她胡家教女不严,教子无方了!
    胡氏也一头雾水,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后突如其来的召见是为了她家女儿的事!
    女儿拐带小皇帝,还拐出了宫,甚至,出宫不是微服私访探访民生,知晓民情,而是为了吃喝玩乐!
    就这么半个月的功夫,小皇帝胖了不止三斤!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皇帝的行踪暴露了!
    何统领很有责任心,在穆太后跟前禀告小皇帝行踪的时候,特意提了提自己的疑惑,说:“那胡家千金,不知为何总是能够提前知晓皇上出宫的消息。我们前脚才走出宫门,她后脚轿子马车就等在暗处了。”
    禁卫军早在去年就经过了层层清查,小皇帝每一次出宫也都是何统领安排的人手,每一次人选不同,每次出宫的宫门也不同,很多时候小皇帝出宫都是心血来潮,不存在身边的人给外面的谁传递消息。何统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其中的关键,只好对穆太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事关小皇帝的安危,穆太后的心态就摆正了。骂了胡氏一顿后,就开始严查宫里的人。
    查到太医院的时候,魏溪与白术的频繁出宫的记录就很显眼了。巧合的是,除了年后十五的那一次,之后魏溪与白术就在太医院埋头制药了。奉了懿旨来暗查的赵嬷嬷一进药堂,就看到角落里摆放整整齐齐的十多个箱子。
    “里面大部分都是金创药,上中下等;还有治疗风寒风热的药丸子,呕吐腹泻肚痛咳嗽都是常见病,我们根据不同体质制了不同的药丸。还有风湿骨痛膏、痔疮膏、蚊虫叮咬膏等等,嬷嬷您哪里不舒坦,要不要试试最新的这批膏药。”
    赵嬷嬷咋舌:“年后你们就尽忙活这些东西了?”
    魏溪笑道:“也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几位老太医手下的弟子学徒们呢。就我们两个,十个手花上一个月的功夫也制不了这么多啊!不管是药丸还是膏药,都要选药材,晒药收药熬药。特别是熬药,日日夜夜都得有人盯着火候,错不得一点半点,否则一锅子药材都浪费了,那都是银子呢。”
    赵嬷嬷夸赞了几句,问她:“最近皇上清闲得很,没来太医院帮忙?”
    魏溪茫然的推了推白术:“师兄,皇上什么时候来过?”
    白术从药材堆里抬起头,头昏眼花的道:“皇上?好久没来了吧,他最近不是新得了个玩伴,成日里跟着对方东跑西跑吗,哪里还记得你啊!”咂嘴,故作老成的感叹,“自古新人那闻旧人哭啊!”
    魏溪咳嗽了声,抓起一把黄连塞住了师兄的嘴巴,尴尬的对着赵嬷嬷笑笑。
    宫里的人心思都多,嬉笑怒骂他们都恨不得掰碎了看,掰碎了想,魏溪这一个笑容其实再简单不过,可惜有了白术的暗示在前,赵嬷嬷的多思在后,这个笑容怎么看都透着苦涩委屈无奈等等诸多情绪。
    宫里也查不出问题,穆太后没法子了,又把胡氏宣进宫,旁敲侧击的问起胡歆儿的饮食起居,想要看看对方是不是有什么出格的地方。胡氏整个都是慌张无措,不知道自己女儿犯了什么错,让穆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垂询。胡氏知道什么呀,她连自己女儿每日里什么时辰出门什么时候回的家都不知道,比穆太后还糊涂还心大。
    穆太后明着问不出来,干脆直接让人绑了胡歆儿身边伺候的人,一顿威逼利诱恐吓下去,对方就哆哆嗦嗦将胡歆儿病重醒来后的离奇事儿都说了出来。
    原来害羞胆小的姑娘家,突然就开窍了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说话语气时而威严气势十足,时而俏皮贴心满分;原来每日里围着弟弟们打转的姐姐,变成对弟弟们不闻不问,一心只想往外跑的野小子;原来行走坐卧都是随着身边伺候的奶妈妈安排,如今吃穿用度都有自己的章程,不容许任何人质疑不容许任何人反驳,否则直接棍棒伺候。
    七七八八的事儿问了不少,就是没有问出胡歆儿为啥知晓皇帝出宫的行踪的谜团。
    这事其实说起来简单,最后还是魏溪给抓瞎的何统领解了疑惑:“但凡是孩子,与亲密的玩伴之间都有一些属于两人的秘密。比如,对暗号。”
    何统领好歹也是宫里的老油条了,只要是老油条都有一套属于他们的生存法则,对暗号就是其中的一种。
    魏溪道:“我们没有那么复杂。其实你只要去皇上的书柜上找一找,定然可以找到一本算术书,里面说不定夹有一块有空格的板子。你从第十页开始,把空格板对着书页摆放整齐,就可以看到空格上的数字,如果是四,要么就是第四个宫门。那天日子是十五的话,那是未时,从第四个宫门出。”
    “若是三十呢?”
    “只有一个空格!”
    “那若是三十日,空格上没有数字呢?”
    “空格的要求是选在书页的第九行第九个数字,如果没有,那就第八行第八个数字。”
    何统领干笑:“这叫简单?”
    魏溪回答:“这还不简单?”
    原来魏溪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与皇后暗通款曲的,直到后来有一次她不小心的看到皇后赠与皇帝的一本算术书,而且她亲眼见过皇帝拿着一块有缺口的玉板在那本书上比划过之后,才想通里面的关键。之后,她更是从某些人嘴里知晓了这个秘密的关键。
    何统领直接让挽袖姑姑去皇帝的书柜上翻找,果然翻到了一本算术书,封皮明明很新,书页的边角却有些疲,明显翻阅了很多次,但是又没有细看过的书。
    之后再翻箱倒柜的从皇帝的笔洗里面找到了一块白玉板子,拿着上面的空缺在书上随便一页比划一看,一切都明了了!
    穆太后怒不可抑,在眼皮子底下儿子都被一个女人给勾走了,这还了得!
    这一次不把胡氏宣入宫了,直接口谕,让太监总管去胡家把一家老小骂得头血临头,什么恬不知耻啊,人小野心倒是不小啊,只差明着说你家女儿勾引我家儿子了!
    胡大人被骂得几乎要吐血了,女儿什么时候勾引皇帝了?他不知道啊,他也没教啊!回头就把胡氏给抽了一大耳光,说她教坏了女儿。胡氏也冤枉,女儿偷溜出门她逮住几回,后来基本就没抓到过了。为什么,有人打掩护啊,赛个枕头放在被子里说在午睡;或者直接有人送了帖子来请胡歆儿去别庄玩的,更或者说茶会花会密友相会什么的,胡氏还有两个儿子呢,而且儿子们比胡歆儿小,时时刻刻要看顾着,就琢磨着女儿还小,只派奶妈妈们跟随,哪里知道胡歆儿胆大妄为到约了皇帝出宫玩呢!
    所以说,胡氏心大,也有点重男轻女,所以挨骂也不是很冤。
    穆太后严令禁止皇帝出宫了,这可憋坏了他,一心想着要怎么出宫玩耍,一心又担忧胡歆儿还能不能如约前来,这样神思不属了两日,结果,病倒了!
    病倒的不止是皇帝,还有皇城里无数的黎民百姓!
    疫病!
    ☆、43|43|23.9.07
    前三日,年前年后都没有出现的大雪终于姗姗来迟,一个晚上就有两尺多深,那天皇帝正巧也出宫了,还跟着胡歆儿约的几个七八岁大的官宦子弟去了斗技场。斗技场人多嘴杂,上到世家老绅,下到平头百姓,什么样的人都有。哪怕雪要没顶了,也挡不住斗技场的热火朝天。
    人多,嘴杂。
    场外大雪纷飞,场内闷热难当。场内出了汗,出了场外被寒风一吹,喷嚏都可以溅到两三人。
    小皇帝当夜就有点小头疼,不过他当日早朝之前才把了平安脉,自己年纪又小,生怕被嬷嬷责问去处,睡前喝了碗热汤觉得头痛缓解,就暗自高兴的睡了。到了半夜看顾的大宫女一摸颈后,发现出了汗,就给他换了衣衫。
    皇帝年纪小,晚上睡着十次有八次汗津津,宫女也以为是常态。谁也不知道,一场瘟疫早已悄无声息的在皇城里蔓延开来。
    无数人开始高热,浑身臭汗。有身子弱的,当下就高热惊厥了,太医院众位老太医们大清早起来就陆陆续续被众多世家官家人请去看诊,好不容易回来,还没喝一口热茶,又有人来请。一来二去,折腾到了傍晚,齐太医是院正,早些年也在民间游医,对于疫病有过一些接触,当下心里就警醒了,派人去朝安殿问了皇帝的饮食是否如常,精神气又如何。
    太医们虽然负责给宫里的贵人们看病,那也必须是贵人们确定生病了才会请他们过去。哪怕是太医,也不能在没有见到病人的情况下,根据外面人的情况,估算出有人得病,就胡乱说:你有病!
    嗯,这么说的人基本当场就掉了脑袋。
    故而,齐太医只是询问了皇帝的饮食,听到一切如常,哪怕心里忐忑,那也不能自作主张的去给皇帝把脉。
    第二日时,太医院更加忙碌了,别说是太医,连白术这个没出师的弟子都被病急乱投医的官员家眷给请走了。
    齐太医心里记挂着皇帝,哪怕晚间有人来请,他也没有出诊,回想了一遍这两日宫外病人们的诸多病症,怀疑不用多久宫里也会有同样症状的病人出现。结果,到了半夜,昭熹殿的宫人就脸色惨白的来敲太医院大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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