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说?说什么?”苏沐面容清丽,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可看在司徒墨言眼里却忽觉如同嗜血的恶魔一般令人心惊胆战。
    司徒墨言心里一惊,可劲儿地装作幽怨的模样,摸索着拉住了苏沐的一只衣袖,“夫人啊!你说你看上的都是什么样的牛鬼蛇神啊?为夫弄到如今这般田地,还不是濮阳瑞修那黑心肝的下的黑手。”
    司徒墨言欲哭无泪,装得凄凄切切。苏沐淡淡一笑,又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桌上,不过这次并非凉茶,而是炙热的茶水。苏沐端在手里晃了晃,热腾腾的热气便这样肆无忌惮氤氲在这小小的牢房之中。
    “怎么?莫非除了这些,司徒小侯爷便没有什么要对苏某说的么?”苏沐挑眉看向他,好心提醒到,“比如说你想法设法接近苏某一事,又或是昌邑候府盗宝一事,又或是……你所知道的一切有关苏某的秘密。”
    司徒墨言吞了吞口水,隐隐后退了些,“有些事夫人还是不知为妙。”
    先前为了与濮阳瑞修抗衡对她做过的那些混账事,他还真怕自己还未说清楚便被苏沐一杯滚烫烫的茶水给毁了自己的倾世容颜。
    看着苏沐面色转冷,司徒墨言咬了咬牙,又冒死地补充了一句,“本少也答应了别人不能说,死也不能说。”
    苏沐面色徒然变得有些凝重,手中茶盏“碰”了一声放在桌上,惊得杯中的茶水系数溅在了桌上,“事关苏某往昔记忆,还请司徒小侯爷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沐能预感到司徒墨言和太傅大人一样一定是知道事关自己的一些事,对于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她心中越是感到隐隐的不安。
    南宫云雪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她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司徒墨言神色微闪看她一眼,心下忽地有些犹豫。
    这样记忆全无浑浑噩噩活着的滋味他是太能体味了,他当初也不是没想过竭尽全力治好她的失忆之症,可当京中太子太傅一封密信传来,他又硬生生被迫停下了整个疗程。
    不是不愿让她知晓这一切,只是因着她失忆的缘故,辰国那边原先想要挑起两国战火渔翁得利的一股势力才渐渐消失不见了踪迹。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今辰国大军虽在晋隋周边蠢蠢欲动,但还在晋隋能掌控的范围之内。他真是担心自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她,她会不顾大局,真为了一己私仇把晋隋现限于水深火热之中。
    自己虽是见不得濮阳瑞修太过得意,但事关国之安危,他当真不敢冒此大险。
    思及此,司徒墨言收回心思,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夫人也不必担心,就算你真恢复不了先前的记忆,为夫也不会抛弃于你的。但若你想要从我这套出任何蛛丝马迹,为夫劝你还是乘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见司徒墨言打定了注意闭口不提,苏沐思索着再追问下去也是枉然,也不再继续追问,起身绝然走了出去。
    待到苏沐的身影消失在牢房之中,司徒墨言玩味一笑,翘着脚枕着胳膊悠闲躺到了墙角,“出来吧,人都走老远了!”
    话刚落音,司徒墨言只觉眼前衣袂翻飞,一袭墨衣玄服的濮阳瑞修便这样不偏不倚落到了自己面前。抬眸看去,眼前之人气质清华,一张轮廓分明的容颜在这牢房之中更显俊美异常。
    司徒墨言冷嗤一声闭上眼,端的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哼!衣冠禽兽。自己身上的这堆伤,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呢。
    濮阳瑞修居高临下,挑眉看向他,“对朕不恭,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
    司徒墨言瞬间来了气,“微臣这都躺倒地上了。”都躺到地上了还不够恭敬?
    濮阳瑞修低笑了笑,切入了主题,“这便是你要拿来与朕讨价还价的筹码?”
    他回眸看向苏沐离去的方向,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往昔里所有的记忆全部都没了么?也难怪她再次见到自己,竟又会回到了初遇之时那副冷漠的模样。
    也怪自己太过疏忽大意,仅是知晓她忘了当初与自己在辰国的一切,为了一己私仇与濮阳瑞仪暗度陈仓。未曾想到,她竟是连着自己的身世和在冀州的一切也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司徒墨言炸毛,一骨碌坐了起来,“难道这还不够?你可知早听到她要来冀州的消息,不仅是辰国的杀手早便密布在了冀州的大街小巷,就连昌邑候南宫鳌,也早便精心策划了如今的一切。表哥……”
    司徒墨言挑眉看向濮阳瑞修,“您还得感谢臣弟,臣弟不仅两次救苏沐于危难之中,甚至还为了试探您对她的心意以身犯险闯入了昌邑候府,听到了如此惊天的秘密。当年辰国长公主澹台静芳龄早逝,可都是辰国大将军司马亦如和辰国二公主澹台绾芙一手策划。辰国国君有负于她的母亲,她为母报仇策划多年,若不是为了取得令箭送您回国,也不会多年策划毁于一旦,被澹台绾芙抢了功劳不说,还被乱箭穿身坠下了悬崖。”
    “受了伤这么重的伤,还从这么高的地方坠下,不死已经是万幸,怎能还会记得以往之事。所幸当时微臣路过救了一命,不然您与她真是阴阳相隔了。”明显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却被司徒墨言说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濮阳瑞修面色越是沉冷冷睨他一眼,心里却是暗暗心惊,“朕竟不知,她还受了这么多的苦。”
    幸而当初自己识破澹台绾芙的计谋没一时心软让她得逞,如若不然且不是铸成了大错。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司徒墨言嗤之以鼻,暗暗白了濮阳瑞修一眼,“若不是司马亦如和澹台绾芙不放过她与南宫鳌合谋,她又怎会连累了苏老将军一家飞来横祸。她这心里的怨恨可大着呢!不仅是想着要为母报仇,还想要为苏老将军一家雪恨。失忆之后她都已经忘记了以往的身份,身为苏家之女想要杀掉南宫鳌为父雪恨,她也只能选择女扮男装混入朝堂这一条路了。”
    “司马亦如?”濮阳瑞修负在身后袖中的手指渐渐收紧。当初在辰国,他便发现了司马亦如狼子野心。“朕早该料到他是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
    司徒墨言点了点头,继续说到,“至于后来与梁王密谋和与辰国那边私下联系的原因,大概是她恢复了有关辰国一部分的记忆吧!只是……”分析至此,司徒墨言回想起自己先前对苏沐病情的诊断,不觉微微有些诧异,“只是此刻她确实是记忆全无,往日里的事丝毫未曾想起来,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司徒墨言当自然不会知晓,苏沐是恢复了部分的记忆,只是当初濮阳瑞修在东陵寺遇刺,她不顾一切挡了上去,不仅是丢了性命重新活过,甚至还失去了全部有关自己的一切记忆。
    “陛下!”见着濮阳瑞修越是面色沉郁,司徒墨言突然谄媚地唤了一声,讨好道:“看在微臣当初尽心尽力救治您心爱之人的份上,您便放过微臣这一次吧!这偷盗布防图一事轻则处死,重则抄家灭门,可不是儿戏啊!”
    司徒墨言充满希冀地看着濮阳瑞修,就希望看在今日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废了这么多唇舌的份上,他能把自己先前年轻气盛做过的错事一笔勾销。
    自己不该不自量力与他作对了还不行吗?自己知错了还不行么?祖父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显然,濮阳瑞修早便知道了司徒墨言打的什么主意。
    听着门外面的刀剑之声由远及近传来,濮阳瑞修勾唇一笑,慢悠悠走到了司徒墨言的身边,“试探朕对苏沐的感情?以身犯险私闯侯府探索秘密?难道司徒小侯爷当初不是为了试探朕的实力好与朕抗衡才引着苏沐到了昌邑候府?”
    濮阳瑞修从怀中拿出一封密信,放在了司徒墨言的身上,“司徒墨言,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不要跟朕玩什么花样,如若不是看在朕死去的母后的份上,像你这般忤逆朕又大言不惭的,早便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放心!”濮阳瑞修眼里的笑意炫花人眼,眯着眼拍了拍司徒墨言的肩,“即使你如今恶行累累,看在朕死去的母后和舅舅的份上,朕还是不至于将你凌迟处死。”
    “……”司徒墨言愤恨看着他。
    恶行?恶行?又是这该死的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后面发生的这一切不都是眼前这人和自己那无良的父亲强加到自己的身上的么?
    ☆、第58章
    苏沐心烦意乱走出知州府大牢,一个飞身便翻过高墙稳稳落到了紫苑的面前。
    再也无心知州府衙此刻发生的混乱之事,苏沐冷眼看着镇南候司徒瑾年带兵闯入知州府大门,转身便走。
    紫苑急忙追了上去,“公子,您等等我呀!”
    突然间,苏沐神色一顿停下脚步,头也不回沉声吩咐道:“你先回去,南宫小姐还在客栈中。”
    “那公子您呢?”紫苑暗暗心急,抬眸看了苏沐一眼。此刻自家公子如此反常,紫苑自然是担心出了什么事。
    紫苑吞吞口水,小心翼翼试探问道:“公子去找司徒小侯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沐冷哼一声,真是出了什么事,自己此刻也便不会如此心烦意乱了。苏沐叹了一口气,“无事,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紫苑领命离开,苏沐独自一人浑浑噩噩走在大街之上。看着大街上车水马龙,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的繁盛之景,不觉自己看似光鲜亮丽的此生过得太过索然无味。
    纵使往昔的自己真是恶行累累又如何,如今这般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甚至连自己连累了身边之人都浑然不觉。
    苏沐呀苏沐,你当真是混账,罪该万死。
    抬眸看了看眼前的招牌,苏沐心中越是沉闷,一把撩起衣袍走了进去。
    或许醉了,便什么都不用知道了。
    ……
    这次苏沐当真是喝了太多的酒。烈酒入喉,一杯紧接着一杯如水灌入。就连一旁上酒菜的小二,都不禁看着瞠目结舌。
    苏沐勾唇,对着那小二笑了笑了,微红着脸招呼道,“给……给本公子再拿酒来!”
    美人如玉,笑颜如花。那小二只觉浑身一颤,鼻子里似乎有什么不明的液体急欲喷流而来。
    纵观自他见过的这么多来来往往的游客,都还从未有何人像眼前这公子一般倾国之色呢。
    “好嘞!”那小二捂着鼻子,答得爽快,转身便要去拿酒,不料还未走几步,自己便被来人挡住了去路。
    “先出吧!”看了看桌边面带醉意的苏沐,仪阳公主面色沉冷,径直走到苏沐对面坐了下去。“师兄今日为何喝这么多的酒?”
    仪阳公主知道自家师兄并非嗜酒之人,纵若当初入朝之时朝中非议众多,她烦心之时也只是偶有小酌,并未像今日这般酣畅豪饮过。
    见那小二依旧站着不曾离去,仪阳公主夺下苏沐手中的酒盏。气势冷冽又睨了那小二一眼,“出去。”
    那小二见仪阳公主衣着华丽气势凛冽,一旁还有随侍跟随,心里瞬间便明白此人不是皇亲贵胄便是官家小姐。自然是不敢轻易得罪,躬身便退了出去。
    虽是醉着酒,但苏沐此刻仍旧能辨认出眼前之人便是仪阳公主。
    苏沐大着舌头,摇头笑了笑,“喝……喝酒而已!公主殿下何必如此大……大惊小怪。”说着,她一把拿起酒壶,便又要往唇边送去。
    因着醉酒的缘故,苏沐此刻也腻大胆了些。恍惚之间对上仪阳公主沉冷的面容,她又放开了酒壶,不管不顾一把拉过仪阳公主尚且拿着从自己这里夺去酒杯的手握在手心,“公主,晋隋人才济济,另择良婿嫁……嫁了吧!”
    “瑞汐的良婿,不就是师兄么?”仪阳公主牵强扯出一抹笑意,似笑非笑看着她,“师兄,懿旨已下,如今您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当初之所以求了懿旨出宫,她心中打着的便是志在必得的主意。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错过这个机会。
    “不……不是这样。”苏沐面色微红,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懿旨放到了仪阳公主的手里。
    她暗暗想着自己女儿之身,何德何能能祸害了这晋隋众星捧月的金枝玉叶。
    苏沐抬眸看着濮阳瑞汐,眉头紧蹙面容凄苦,“公主殿下,您与……与草民这一生都不可能在一起。”
    “是因为南宫云雪?”仪阳公主面色微冷,眼中刹那间迸射出凛冽的杀意来,“本公主便知道,南宫云雪一日不除,师兄便一日不会回到本公主的身边。”
    “南宫云雪?”苏沐尚未感觉到仪阳公主的变化,拿起酒壶,着往自己口中又灌了一口酒,期期艾艾道:“都是我害了南宫小姐,如若不是遇见我,或许她便不会遭这些罪了。”
    从前呼后拥的侯府之女沦落到冷宫里的一国之后,从沦落到冷宫的一国之后又到如今失去记忆双眼失明的青楼女子。这一切的一切均是因自己而起。如若不是为了自己,她也不会甘愿进宫,如若不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她也不会被人劫走,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烈酒继续灌入喉中,苏沐脑中越是一片迷茫。突然间,她揉着额头挣扎着站了起来,“公主殿下留步,草民得回去,回去晚了南宫小姐便要多想了。”说着,苏沐摇摇欲坠便要往外面走去。
    “娶了南宫小姐,应该便是万事大吉了。”
    仪阳公主不甘心着看向苏沐,“师兄便是这般深爱着南宫云雪?甚至都不介意她沦落风尘一点朱唇万人尝?”
    “深爱?”苏沐脑中思路回旋,徒然止住脚步回过了头,“有那么一个人不介意草民的身份,不介意草民的一切无怨无悔包容着草民,草民确实是可以不介意他的一切深爱着他。”
    苏沐答非所问,笑得眉眼弯弯。此刻她脑海中全是濮阳瑞修那张好看的俊脸。
    仪阳公主眼眸里杀意更甚,她就知道,那日被自家师兄紧紧护在身后的那女子,便是南宫云雪无疑。
    回忆起那日苏沐对南宫云雪那般小心翼翼庇护的模样,仪阳公主心中妒意涌起,眼中更是仿若要喷出熊熊怒火来。她冷笑着站起了身,眼疾手快抓住了苏沐的一只手,“师兄何必如此着急,今日这酒,还未喝够呢!”
    说着,仪阳公主眼色示意,伺候在一旁的侍卫便领命上来一左一右架起了苏沐。
    苏沐难受地挣扎了起来,“放……放开我!”
    仪阳公主勾起唇角温柔笑了笑,仪态万千走到苏沐身边,伸手眷念着抚上了苏沐微红的面容,“师兄,今日……您是逃不掉了!”
    ……
    紫苑中途回了一趟苏府,刚回到客栈,还未进入客房便看见南宫云雪摸索着从屋内走了出来。
    紫苑急忙上去拦住她,“南宫小姐,我家公子吩咐过,不是特别的事儿,还请南宫小姐待在屋内等我家公子回来。”
    南宫云雪面色一顿,也不说话。紫苑诧异之下欲继续追问,便看见初遇之时伺候在南宫云雪身边的那小丫鬟嫣儿包袱款款从屋内走了出来。
    方才见到紫苑,那原本面带笑意的小丫鬟立即拉下俏脸,不管不顾朝着紫苑冷哼了一声,“苏公子还说要娶我家小姐,当真是欺负我家小姐双目失明呢!我家小姐看不见嫣儿可看得见听得见。那日来的那女子分明便是当今公主,还带来太后娘娘的赐婚懿旨而来。苏公子当日当着我家小姐的面假意推辞,今日却背着我家小姐与公主殿下同桌共饮,最后上了公主殿下的鸾驾。”
    再次瞪了不明所以的紫苑一眼,那叫嫣儿的小丫鬟丝毫不退让,背起包袱扶起南宫云雪便要往外走去,“小姐还是跟嫣儿回去吧!有原先那位公子在,翠红楼的妈妈也不敢为难小姐。”
    紫苑听得一头雾水,揉了揉额头又拦了上去,笑道:“南宫小姐请留步。我家公子对公主无意,又怎会上了公主的鸾驾,或许是嫣儿眼花了看走眼了吧!”
    紫苑自信自家公子本是女儿之身,又怎会与仪阳公主有丝毫的瓜葛。她猜测着自家公子本就有意抗旨拒婚,今日自家公子支走自己,或许便是邀了仪阳公主交还太后的懿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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