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一直埋首匐在司徒墨言的身上未敢起身。不多时,不仅仅是身侧那记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凛冽得如同寒冰利刃,周围的空气似乎也瞬间凝固,让人感觉如同置身寒潭深泽。
    如此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眼神。不是景帝濮阳瑞修那厮又能是谁?
    方才的一幕发生得太过猝不及防,混乱之下,苏沐也只能顾着自己眼前,都未曾留意到刚刚还在对面的濮阳瑞修是何时来到了她们的身旁。
    暗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苏沐的内心瞬间凄苦得有些崩溃。
    本以为不会再次相遇的两个人,为何偏偏还能再次重逢?而且,还是恰逢她如此窘迫的场景……
    天意……果真弄人。
    再次偷瞥了一眼濮阳瑞修阴恻恻的俊脸,再想想自己在京中惹恼了他之后所受的种种遭遇,苏沐内心惶恐不安,只得继续埋首做鸵鸟状。
    尽管表面上已经强做镇静,但苏沐心底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每每在面对濮阳瑞修之时,心中总是纠结矛盾得有些无法言喻。
    就像此刻,她明明可以若无其事地捋好自己的衣角站起身来,对此刻猝不及防发生的一切一笑置之,可心底却突然没来由地涌起阵阵被人抓奸之后的慌乱之感。
    抓奸……
    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这荒诞的想法,苏沐瞬间惊愕不已。
    见鬼,她心底怎么会突然萌生这样的想法?丞相的官印早已上呈,她们之间不应该早就毫无瓜葛了么?这抓奸一说又是从何说起?
    相比苏沐内心深处的百转千折,司徒墨言的内心之中却是异常平静。
    他之所以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上演这一出好戏,自然是断定了濮阳瑞修再如何怒意熏天,断然也不会枉顾自己的身份在这富春苑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
    他可以不畏自己的生死,但不会不畏惧皇后南宫云雪的生死。眼下冀州暗潮涌动,没有了南宫云雪这枚棋子,他又拿什么来制约昌邑候南宫鳌在冀州城内的一家独大?
    南宫鳌步步为营,精心算计;他却是请君入瓮,将计就计。
    想明白这些,司徒墨言的心情瞬间好得有些飘飘然。
    他低眸邪肆一笑,看也不看濮阳瑞修一眼,自顾自托着苏沐的纤腰不慌不忙站了起来。稳住身形之后,他一直握着苏沐手腕的手也丝毫不老实,尽管濮阳瑞修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凌厉得如同刀光剑影,但他依旧肆无忌惮地移到了苏沐的腰际,禁锢着不肯撒手。
    他搂着苏沐的纤腰,先是挑衅地看一眼濮阳瑞修,倏忽又低头凑到苏沐的耳畔,如花瓣娇嫩的薄唇有意无意擦过苏沐皙白精致的耳垂,语气轻柔道:“明明昨夜已经那么……多次了,不曾想夫人今日依旧如此……热情似火。”
    这听似闺房话语的尾音,自然被司徒墨言刻意拖得老长,柔情魅惑暧昧至极,显然是不把濮阳瑞修气个七窍生烟誓不罢休。
    呵!如此绝佳的机会,不伺机报复一下自家那冷血无情的表兄,又怎么能对得起自己这一久精心布置的迷局?
    鼻尖萦绕着的淡淡药香格外的好闻,耳畔湿热的气息打在脖颈上丝丝的痒。可苏沐却是没来由地浑身颤粟,内心也越是忐忑不安。整个人更是六神无主,茫然所措。
    这空气中充斥着的熟悉寒意已然足以令她不寒而栗,更别提还有司徒墨言在一旁火上浇油。
    眼角余光瞥到濮阳瑞修愈渐凛冽的目光,她突然挣扎着想要退出司徒墨言手臂的桎梏,不曾想却反被他收紧手臂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乖,别闹!表兄可在一旁看着呢!”
    说着,司徒墨言又瞥了濮阳瑞修一眼。当他如愿看到濮阳瑞修眼里像要把自己燃烧殆尽的熊熊怒火时,心中好不惬意,搂着苏沐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苏沐内心更是崩溃,恨不得立即一巴掌扇死他,“司徒墨言,你……”
    不等她说完,司徒墨言又用手指按住了她唇瓣,低眸浅笑道:“为夫在呢!”
    司徒墨言唇角那邪肆的笑意让濮阳瑞修觉得格外扎眼,本就沉冷的俊脸也瞬间蒙上了一沉寒霜。心中虽是怒意难抑,但也只得强制压抑。良久,他抬眸冷睨了司徒墨言一眼,冷笑道:“表弟果真与传闻中一般生性风流。”
    这一久,从冀州方向传入到他手上的密信皆离不开司徒墨言的风流韵事。看来当年他对这小子的惩罚还行太轻了些。
    知道濮阳瑞修意有所指,司徒墨言置若罔闻,依然笑得坦然,“表兄过誉。”
    不理会司徒墨言眼里的得意,濮阳瑞修冷哼一声,面无表情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濮阳瑞修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局上,司徒墨言这小子确实是狠狠地将了他一军,不过这他又怎会让这小子在自己的面前如此得意?
    苏沐是离开了朝堂离开了京城,但是还未逃离他的掌心。
    小银子公公一直胆战心惊,生怕自家主子又像以往一样因着苏沐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举动。现下终于未曾见到自家主子预期而来的“疾风劲雨”,他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暗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随侍到了濮阳瑞修的身侧。
    呸呸呸,死皮赖脸的小兔崽子!谁是你京城来的表兄?
    ……
    宽敞的大厅依旧人声鼎沸。
    苏沐回到冀州之事一直鲜为人知,司徒墨言又行踪诡异,楼下众人虽是见他俩举止有伤风雅,但也并未过多诧异。
    在这酒色奢靡的烟花之地,比这更伤风雅的举止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微服出行的濮阳瑞修,他看上去虽是气度不凡,衣饰华贵异于常人,但众人也未曾往其他方面多做揣测。这富春苑原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来来往往之人络绎不绝。每日这高官显贵闹事摆谱的戏码也不断上演,看多了,也觉得索然无味。
    早便听闻富春苑内近日来了一个倾城国色的绝代佳人,今夜的他们,可是冲着这倾城国色的绝代佳人而来。
    眼看夜色将近,富春苑内灯火四溢如同白昼。这方是慢歌艳舞,燕瘦环肥;不远处却是吴侬软语,暧昧轻柔的调笑之声不绝于耳。
    此刻的苏沐终于得以摆脱司徒墨言的桎梏站到了一边。慌忙捋好自己凌乱的衣服之后,她转身便想离开。
    濮阳瑞修此刻虽已是神色如常,但不经意掠过她的目光却始终隐忍着森森的怒意。她唯恐再继续待下去,自己会尸骨无存。
    不等她有所动作,司徒墨言突然又拉着着她坐到了桌边,“夫人,好戏还没上演呢!”
    此话刚落音,只听得楼下掌声如潮,喝彩之声纵起。苏沐闻声看去,只见那袅袅烟云之中突然走出了一抹纤柔的身影来。
    那身影笼罩在朦胧的烛光之下,艳红的衣裙包裹着婀娜的身姿,更衬那皙白莹润的肌肤吹弹可破,滑如凝脂。
    烟云渐渐散开,人影也越是清晰可辩,那是一个看似温婉如玉的女子,远远看上去静如淡菊,显然与这酒醉奢靡的烟花之所格格不入。
    像是刻意一般,那艳红的衣裙虽是流光溢彩,华丽异常,但轻薄如同蚕翼。只是微风轻起,那衣裙便也随之飘飞了起来,于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有些衣不蔽体。
    厅中哄闹之声愈演愈烈,四周的目光突然都变得炙热起来。
    那女子像似神色慌乱,想要伸手捂住自己□□在外的肌肤却是有些手忙脚乱。手足无措之下,她也只得战战兢兢向着众人走来。
    随着那身影越走越近,苏沐心中徒然一惊,恍惚觉得那抹纤柔的身影像是似曾相识。
    果不其然。待烟云散尽,那熟悉的面容果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虽是面罩轻纱,但那如同小鹿般惊慌失措的盈盈水眸她却是再熟悉不过。
    这是南宫云雪,晋隋的一国之后。
    “这是怎么回事?”苏沐瞬间慌乱,转过头看着濮阳瑞修,“她不是应该……”待在宫里的么?
    顾及到此刻富春苑内的形势和南宫云雪的身份,后面的话苏沐没直接说出口。
    濮阳瑞修神色有些凝重,但也只是不为所动抬眸看她一眼,“此事以后我会给你细说。”
    不等苏沐反应过来,突然听得台下一阵阵惊呼涌起,厅中人影一闪而逝,刚刚还在舞台的南宫云雪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小银子公公和丫丫都惊呼了一声。
    “爷!”
    “少爷!”
    苏沐心神俱乱,心中突然一阵阵惧意袭来。她徒然回忆起自己在梦镜之中见过的那一抹笑容,她抓不住,只能任由她纤弱的身躯就那样坠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想到这些,苏沐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直接便站了起来,“我要去救她。”
    不料尚未走动,濮阳瑞修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紧接着,隐忍着怒意的话语劈头盖脸便传了过来。
    “你这是要去送死?  ”
    ☆、第43章
    突逢此变故,一楼大厅中的众人早已惊慌失措乱成了一团。
    此刻濮阳瑞修虽是简装便服,但骨子里到底是帝王之尊。即便已是极力隐忍下满腔的怒意,薄唇里吐出的话语依旧低沉冷冽得吓人。
    苏沐在朝之时一直是谨小慎微,临危不乱。如今离京数月,往昔那处之泰然的心态也随之松懈了下来。此刻突然面临这天威盛怒,猝不及防之下不由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脸色也因着张皇失措刹那间惨白得近乎透明。
    “草民……”她抬起头战战兢兢对上濮阳瑞修晦暗不明的眼眸,也不敢抽回自己被他紧扼的手腕。在脑海之中百转千回许久,也未曾寻出一个最妥帖的回答来。
    早在濮阳瑞修正要发怒之时,从未见过此种状况的丫丫便哆嗦着身子躲到了司徒墨言的身后。此刻见苏沐也如同自己一般噤若寒蝉,她更是脸色突变,惊恐得不知所措。
    司徒墨言挑眉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狭长的桃花眼里却精光突闪,侧目看向自己对面依旧面色沉郁的濮阳瑞修。
    “为弟身居冀州多年,早年便听闻这晋隋皇后南宫云雪闺中之时与冀州大将军之子苏沐情投意合,早有婚约。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这对有情之人终究还是被当今太后一纸赐婚的懿旨活活拆散。”
    话到此处,司徒墨言打开折扇,摇头微微叹一口气,神色之中像似流露几许惋惜之意。
    “苏沐会入朝为官,大抵也是为了自己心爱之人而去吧。可惜这一朝宰相再如何情深义重,又怎敢犯上作乱秽乱宫闱?其结果也不过是落得个心灰意冷辞官归隐的下场罢了。”
    说完,他像是意犹未尽,忽又挑眉看向苏沐,八卦一般问道:“夫人你说如今这一国之后突然沦落风尘,大将军之子苏沐看到之后会作何感想?毕竟,这沦落风尘之人可是他的相的……”
    听了这话,濮阳瑞修看向苏沐的目光愈显沉冷,扼住她手腕的力度也收紧了几分,像是要把她的手腕瞬间揉碎成粉末。
    他倒不是真恼怒苏沐会如同司徒墨言所说那般对南宫云雪“余情未了”,而是恼怒她竟会为了南宫云雪如此不顾自己的安危,失了该有的方寸。
    南宫云雪此刻的处境的确是危在旦夕,但终其结果也不过是别人用来引她上钩的筹码,只要她不现身,南宫云雪暂且还能安然无恙。
    想到这些,濮阳瑞修眼眸微冷,心中隐忍的怒意更是加深了几分。
    自寻死路之人,他必不会轻易饶恕。他都舍不得伤她一分,又怎能任由别人伤她分毫?
    手腕之上的刺痛之感越是汹涌袭来,苏沐苦不堪言。心下既恐司徒墨言唯恐天下不乱继续添油加醋,又担心濮阳瑞修真会轻信了司徒墨言胡编乱造的谣言。
    左右为难之下,她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预作解释更是无从下口。
    见势不妙,一旁的小银子公公急忙站出来解围,“爷,苏大人一向是舍己为人,纵使见此情形也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必不会像表少爷所说的那般对南宫云雪余情未了。”
    说着完,他神色愤恨,暗暗瞪了玩世不恭斜靠在矮桌边的司徒墨言一眼。
    呸呸呸!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兔崽子。
    思绪被小银子公公打乱,濮阳瑞修终于也回过了神来。他侧目冷睨司徒墨言一眼,起身不由分说拉着苏沐便走。
    心下虽是怒意难平,但突然看到苏沐紧蹙的眉头,手下的力度还是情不自禁松缓了几分。
    “走!”
    虽是未曾脱离濮阳瑞修的桎梏,但苏沐终于也松了一口气。
    见濮阳瑞修满脸怒意拉着苏沐欲离开,司徒墨言暗自玩味一笑,表面上却依旧装作神色慌乱一般拽住了苏沐的另一只手,不知死活又凑了过来,“表兄您这是要把我夫人带去哪儿?”
    濮阳瑞修脚步微顿,回头看向他,手下却依旧抓住苏沐的手腕未曾松开,说话的语气也饱藏着难以压郁的怒意。“带弟媳去救她的相好的。”
    ……
    未曾有丝毫停留,苏沐刚被濮阳瑞修拉着走出了富春苑的大门,便又被他强行塞进了一直停靠在路旁的轿辇之中。紧接着对一侧扮作轿夫的御林军首领沉声吩咐道:“尔等护送她先行离开。”
    说完,他头也不回便欲大步向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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