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咬住下唇,仍旧不死心般,说:“常言道知足常乐,人生在世难买后悔药,所以咱做人做事可不能走错一步。娘娘,若是您真的觉得空虚寂寞的话,跟我一起信佛吧?不需要你严守清规戒律,也不要你非得日日诵读梵语经文,只有一样,每天早中晚心中默念三十遍,我是好人,我要做个好人,我要做个乐于助人的好人……”
    良久,婉贵妃一脸惊悚的抽开自己的手,大骂,“你有病吧!”
    花吟在婉贵妃那碰了一鼻子灰,她倒是毫无所谓,目送着婉贵妃离开后,这才折身回了偏殿。
    宫人准备了香汤,她不喜人伺候,屏退左右,沐浴完毕后,随便披了件衣裳,坐在窗户下想心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觉有人用小石头砸她的窗子,花吟奇怪,推开窗,一道黑影闪过,那人已然顺着那开启的窗子蹿了进来。
    花吟吃了一惊,凝神看去,这才发觉是郑西岭。
    他一身禁军的衣裳,想来或许正当值,偷溜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花吟这般说着,却朝殿门外走去,见外头空无一人,这才放心的重新合上门,又插上了门栓。
    二人对视,郑西岭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道:“家里人都很担心你。”
    花吟原想和他好好说几句贴心话,奈何她心中的恶劣因子又蠢蠢欲动了,因此她故意板了脸道:“我家里人担心我关你何事?你不是和石不悔睡一块去了!连孩子都有啦!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若是郑西岭的脸没那么黑的话,花吟一定会看到他脸红的都快涨成猪肝色了,他重重一叹,“我就知道,你果然在怪我!”言毕竟蹲下了身子,将脸埋在掌心。
    花吟见他一副罪孽深重无法自拔的模样,也没了玩笑的心思,弯下腰去拍他,“好啦,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就别自责啦,若叫旁人瞧见了还当我怎么欺负了你似的!不悔是个好姑娘,好好待她。”
    郑西岭反应不及,一时语塞。
    “别这样看着我,真的,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当初咱们订婚都是大人们的一厢情愿,你一直拿我当妹妹看,我也一直将你当哥哥般尊敬。即便没有不悔这个人,咱们俩也不可能在一起。对不起,我都听说了,因为我,你还被我大哥给打了。”
    “满满,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花吟挑眉,“是啊,怎么了?”
    郑西岭抓了抓头发,“可是我是真心实意想娶你过门的。”
    花吟差点咬了舌头,“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你别吓我!”
    郑西岭忙摆手,“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喜欢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是我一直告诉我自己,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要对你一心一意,这点咱们取消婚约前从未变过。我和不悔真没有想过要对不住你,我和她整天也说不上几句话,她讨厌我讨厌的要命,我们是被人陷害的。唉……事已至此,我知道说这些都没用了,但是我还想跟你解释清楚,不悔说不想让你心里留下疙瘩,一定叫我当面和你请罪,我们真的是被人下了药。不悔为了自证清白,都发过誓了,这辈子不会进我郑家门……”
    “哎?不是,等等,她这意思是不嫁给你了?那你怎么说?”
    郑西岭很是认真的看着她,“我同意了,不过我对不起你又对不起了她,我也起过誓了,从今后不婚不娶。”
    郑西岭,你冒这么大危险过来见我,不会就是为了来搞笑的吧?
    “那你们的孩子怎么办?”
    “孩子?共同抚养啊!”
    “没名没分?”
    郑西岭很是苦恼的想了想,说:“我和不悔还没聊到这。”
    花吟登时就不想说什么了。
    郑西岭突然一拍脑袋,笑呵呵道:“不过也没关系,我们郑家小门小户的,谁会在意这样的细节。”
    小门小户?郑大将军,您将来可是要官至从一品的威武大将军呀!
    “西岭啦,”花吟突然老气横秋的朝他胸前狠狠捶了一拳头,“体谅体谅姐为了你们劳心劳力的不容易好么?算姐求你们了,你们该成亲成亲,该生娃生娃,好好过日子不行么?就别横生枝节,让姐操心了成么?你看看!看看!姐才几岁啊,都有白头发啦!我真是少女的身操着老妈子的心啊!你们一个两个的,要是现在都成双成对好好过日子,我就算现在死了也闭眼了,偏生一个比一个不消停。我是人啦,不是神呀!”她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克制不住的大声嚷嚷了起来。终于将宫人们给叫唤了来,郑西岭一听到脚步声,慌里慌张的翻窗原路返回了。花吟看着他的背影,噗嗤一笑,算啦,这些孩子其实也就一二十岁,而她可是活过一世的人,又做了几十年的鬼,若是叠加起来,她都有六七十啦。她一个老太婆和个毛孩子计较什么劲。
    宫人们敲门在外头喊了好几声,花吟不紧不慢的开门,说:“没事呢,我就无聊自己跟自己说话,你们都睡吧。”
    宫人们只当这小主子性子古怪,有机灵的探着脑袋朝里头看了两眼,见并无异样,也就顺了她的心意,各自退下了。
    花吟长吁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下,仿似有些睡意了,这才朝床榻走去,刚脱了一只鞋子,另一只还未落下,脖颈处突然被人一箍,紧跟着整个人都倒了下去,却只是落在了谁的怀里。
    那气息太过熟悉,即使花吟闭着眼,都能猜出是谁,因此她灵敏的在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之前用手挡住,问,“大哥,你怎么又来了?”
    ☆、第206章 说开
    南宫瑾有些不高兴花吟的语气,就这般俯身看着她,反问,“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花吟从他怀里坐起身,整了整衣裳,说:“当然,这天下虽大,只要你兴之所至就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她心里是气他的,自从她想明白他从未改变计划后,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恶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啰。”她回的毫不客气,不过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竟然在南宫面前使小性子了,这搁以前是万万不敢的。
    南宫瑾沉了脸,说:“白日里和新欢聊得开怀,方才又与老情#人相谈甚欢,怎么到了我这,变脸就变的如此之快?”他捏着她的下巴,目光直接而充满侵略性。
    即使白日里她被耶律丰达亲了耳垂,她也没觉得如此刻这般恼的不行,她气的胸口起伏,说:“你什么意思?”
    南宫瑾见她生气反而没那么气了,气定神闲,道:“字面意思。”
    花吟抿了抿唇,轻佻一笑,“对,你说的没错,一个是新欢,一个是旧爱,我当然要笑脸相迎,旁的不相干的人,自是没必要同等对待了。”
    “不相干的人?”他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又冷了几分。
    她却飞快的偏过头,朝他虎口处咬了一口,他只一愣,她就飞快的从他的桎梏中逃了开去,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双手交抱在胸#前,抬着下巴,瞪他。
    南宫瑾却被逗笑了,他伸出手,说:“你过来。”
    花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他耐着性子说:“你过来,我不打你。”
    花吟朝天翻了个白眼,到嘴的挑衅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觉天旋地转,已然被他带到了床上。
    只是双手双#腿皆被缚,她直挺挺的乱撞了几下,到底无力,只气息不平的瞪他,“大人,我敬你是条汉子,你怎好意思欺负一个弱质女流?”
    南宫瑾到底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他说:“我偏爱欺负你,怎地?”
    他眸色渐深,到底是情不自禁吻了下去,花吟哪会轻易就范,险险偏过头,可那耳垂还是落在他的唇下。
    花吟一个晃神,暗道了句,这兄弟俩还真是!亲的位置都一样!
    却突觉耳垂一阵疼痛,她吸了口凉气,发脾气道:“你是想咬掉我的耳朵?”
    他的热气全喷在了她的耳郭,他说:“我倒是想。”
    花吟意识到他这是嫉妒了,可不敢真的惹毛他,叹了口气,说:“又不是我想的,你跟我置什么气?”
    南宫瑾这才没继续跟她的耳朵过不去,而是躺在她身侧,只不过仍旧紧紧箍着她,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脾气这么大?”
    花吟想了想,也不准备绕弯子了,侧过身,与他面对面,说:“大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打算过放弃自己的计划,你还是要杀耶律丰达,让周国卷进你争夺王位的战乱中去,是吗?”
    南宫瑾眸色渐冷,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是周国人!”
    他挑了半边眉毛,“那又怎样?”
    她的眸子渐渐凝了水雾,上一世的悲剧又将重演,她终是无力回天。
    他本不愿多说,此刻见她这幅模样,少不得软了心肠,开解道:“你何必如此执拗你是哪国人?赵灭燕,周灭赵,不过是大势所趋,待将来金国灭了周国,咱们的儿孙又岂会纠结自己曾经是周国人?”
    花吟哑着嗓子开口,“那你可有法子不牺牲一人,不流一滴血,让周国人变成金国人?”
    南宫瑾笑了,笑她的天真,“你这般聪慧,史书合该读过几本,你先告诉我自古哪个王朝王权更替不是踏着尸山血河走出来的?成王败寇,就是这姓凤的,若是当年兵败,如今可不就要被打成乱臣贼子的罪名!这么点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想不通?”
    “燕亡是因为燕厉王穷兵黩武,重赋严刑做祸胎。赵亡亦是如此,赵哀王骄奢淫逸,昏庸无道,百姓深处水深火#热之中,官逼民反,各地义士这才纷纷揭竿而起。民心所向,王朝更替这才是大势所趋。可如今,周国天下尚且太平,贞和帝虽不见得多英明神武,但也绝对不是个无道昏君,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你要在这时候侵吞周国,百姓定然奋起抵抗,到时候又岂是血流成河这般简单?”
    “呵……”他冷笑,温凉的手指轻抚她的脸,“那你想怎样?杀了我?”
    她的眸子亮了一下,在他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然翻身压到他身上。
    他顿了下,放松了力道,随了她去。
    她犹豫几许,突然伸出双手扣住他的脖颈,慢慢用了力。
    他不动,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看着她。
    她又加深了力道,直到他变了脸色,才突然松手,只是双手仍旧扣在他的脖颈处,“什么感觉?很难受是不是?被人掌握生死的感觉很不好吧?我知道,你小时候遭受过很多磨难,但这不足以成为你强大后伤害旁人的理由。您是金国的大皇子,您有理由也有资格去争金国的王权,那是你们的国事亦是您的家世,旁人无权干涉。但是,求您,无论何时都请您保留一颗慈悲之心,大哥,您的慈悲便是万民之福……”她的眼泪砸在他的脸上,滚烫,灼了他的心。
    他心疼,却不愿为她拭干泪水,他恨她的心意不纯粹,她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吗?她待任何人都是这般的好,甚至愿意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要杀了他,那他,于她来说又算什么?
    二人静默对视良久,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终于,花吟长叹一声,“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放下心中的执念?不再执着于仇恨?”
    他不答反问,“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花吟微微睁大了眼,算什么?她现在心乱如麻,连她自己都理不清,她又如何能回答他。
    他的心在等待中寸寸变凉,直到完全冰封冷漠。
    他自嘲一笑,霍然起身,她滚落在榻上,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会因为你放弃我的宏图大业?别自以为是了,从古至今,男子若是耽于美色,就没有成就大事的。你以为我待你有何不同?没有。你这张脸,虽然倾城绝世,但世间美女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你一人再美,又怎敌万千种不同滋味。更何况,岁月无情,红颜易老,你以为我对你的新鲜期能保持到几时?所以,奉劝你一句,别太拿自己当回事。”言毕,径自起身,半分犹豫都没有。
    花吟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了什么,气的抄起床下的布鞋就朝他砸了过去。
    也不知他缘何迟钝如斯,后背竟被砸中。
    他转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绣鞋上,面上神色不明,花吟气势汹汹的怒视他。
    俩人皆被一股无名之火包围,都气的不轻,各自转过头,不再理会对方。
    **
    花吟想了一夜的心事,不曾安眠。
    次日一早,慈宁宫里来了好些人,俱都是要为她出嫁做准备的,量体裁衣,挑选首饰什么的。花吟精神头不大好,也就由着她们折腾。
    大抵有前车之鉴的缘故,嬷嬷瞧着她气色不好,没敢由着奴才们可着劲的折腾她,大略差不多了,就赶走了她们。请了她回屋歇着,花吟原本还当自己倒头就能睡的天昏地暗,可真真睡上了,外头一丝儿声都没有,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壳就跟万马奔腾似的,脑仁都疼。
    花吟索性不再勉强自己,穿戴整齐,叫了两个宫人陪着她瞎逛逛。
    谁知才走没多远,乱花从中,横插过来一人,花吟吓了一跳。
    傅新却一脸兴味的盯着她上上下下的看。
    花吟故作惊慌,往后退了两步,质问,“你是何人?”
    慈宁宫的宫人早就习惯了傅新的不着调,上前请了安。
    傅新笑,“你别怕,我和你兄弟花谦是老相识了,你……”
    正说着,凤君默的声音陡然打断他,“傅新。”
    傅新应声,凤君默脚步匆匆走了过来,只略略瞥了花吟一眼,又看向傅新,说:“你去给皇祖母请安,怎么跑这儿来了?”
    傅新嘻嘻笑,“外头都在传咱们大周新封的这位公主貌若天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还有好奇之心呢。”
    凤君默情绪复杂的与花吟见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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