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他喃喃道。
    乌丸猛紧跟在他侧后方,听到他说话,忙恭敬的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南宫瑾回神,沉下脸,“金子是怎么回事?”
    “哦,属下送药过去的时候,想到主子不喜欠人情,就顺道送了两百金给他。主子放心,我已经留了字条说了不赊不欠了。想来今天他会这样这样,大抵是乡下孩子淳朴又没见过世面,热情又喜欢胡闹,主子不要放在心上。”
    “两百金?”南宫瑾的确不喜欠人情,但是雪夜那晚他并不觉得欠了谁的人情。以前在极北苦寒之地,他又不是没被大雪埋过,不照样活过来了?像他这种命硬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的死去?所以说那小孩儿救自己,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他不会感激任何人。
    “是!”
    “我就值这么点钱?”
    “……”
    “你还留了字条?”南宫瑾语气古怪。
    乌丸猛用非常恭敬的语气说道:“是!主子请放心,属下定然没有辱没了您,属下是照着您的读书笔记,仿了您的字!”乌丸猛一介粗人,又是大金国人,本来他就文笔不通。来了大周后更是看不懂大周国复杂的字体怎样才算好坏。他只晓得他家主子有些字写的七绕八绕,绕来绕去,绕得他都头晕了,但旁人都赞书法精妙!于是乌丸猛悟了——好看的字都是绕出来的。
    南宫瑾的表情定格了下,抿了下唇,策马疾驰之前问了句,“云仙儿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
    **
    话说花吟花二郎一众小伙伴在南宫瑾离开后,小伙伴们都围着她兴奋不已的叽叽喳喳,花吟也是为了催眠自己,胡编了些她和南宫瑾一见如故,彼此惺惺相惜话,自始至终花二郎都挂着脸没说话,众人经方才那一吓,又因为花二郎冷了场子,大家都觉得没意思于是就散了。
    及至快到家里,花二郎突然拉了花吟的袖子,眼睛不是眼睛鼻不是鼻子的说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瑾大哥啊?那小子连正眼都不瞧你一下,你却热情巴拉的拿热脸往人家冷屁股上贴!我对你这么好,就没见你对我这么热情过,哼!”言毕一甩袖子,走了。
    郑西岭见状,立刻跟上,急表忠心,“二哥,你永远在我心中是第一位,那个牛皮哄哄的家伙我才不拿他当回事!”
    花吟愣了半晌,敢情这是吃醋啦?!但是,嗨,嗨,嗨,你们还想不想活命啦!什么屁股什么脸的,花吟面上一红,猛的一跺脚,恼羞成怒道:“狗咬吕洞宾!汪汪……”
    ☆、第20章 花容氏怒了
    花吟因为和花二郎闹了别扭,花二郎没管她就直接翻了墙头回了家去,花吟不得不求郑西岭帮忙。郑西岭是花二郎那国的,少不得数落了花吟两句,怨她不该跟外人好伤了亲哥哥的心。
    花吟听得不耐烦,踩着郑西岭的肩膀爬上墙头后,一脚盖在郑西岭的脸上,“你是榆木疙瘩,我不跟你说!总之,将来你就知道我是为了你们好了。”
    郑西岭划拉开花吟的脚,一脸的灰,连呸了好几声吐掉嘴里的鞋底灰,道:“我不管将来,我只知道现在你就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了。我刚扶你上去,你就用脚踹我!”
    花吟朝他吐了吐舌头,而后深吸一口气跳下围墙,进了院子后也没立刻回去,而是蹲在院墙边听了会动静,感觉没有异常,这才猫着身子回了屋。
    室内,三郎身着女装,梳着两把儿,正教翠绿写字。翠绿学的异常认真。花吟晃了下眼,差点以为屋子里那个才是自己,而自己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翠绿见到花吟后,喜的立刻从凳子上站起了身,急急的跑到她面前捉住了她的袖子,摇了又摇,仿似在怪她出门没带她。
    花吟回神,总算是找到了点真实感。
    花三郎见她回来,也不多话,径自走向里间,再出来时已变回那个花三郎,只不过头上还是两把儿缀了一圈珍珠,看上去异常喜感。
    翠绿见了,拽了拽三郎的衣服,三郎便不动了,由着她帮忙拆了头发。
    花吟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笔墨纸砚,以及尚未干透的毛笔字,又见那头三郎正规规矩矩的坐在梳妆台旁由着翠绿帮他梳头。暗道这个双胞胎弟弟打小就性格古怪,不喜跟人接触,自打懂事后,身边就不许一个丫鬟婆子伺候,如今倒是难得肯让翠绿帮忙。而翠绿呢,这一大家子除了自己,也不喜和旁人亲近。离了自己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这会儿倒难得她愿意跟三郎亲近。有道是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禁不住心思一转,这俩人若能合得来,互相有个照应,彼此解个闷儿,倒了了自己许多牵挂。
    花吟抱胸睨着那俩人,忍不住说道:“三弟,我能不能托你件事?”
    花三郎不说话,只拿眼睛瞅她。
    花吟指指翠绿,“往后你得了空,能不能教她读书识字?”
    翠绿一听眼睛一亮,一激动扯了一把三郎的头发,三郎疼的龇了龇嘴却没出声。
    等了一会,三郎还是没回话,花吟急了,上前捏住三郎的脸颊,胡乱的揉起来,“你个死孩子,姐姐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听到了没?”
    三郎一时被花吟揉的急了,捉住花吟的手,站起身,一本正经道:“有话好好说,干吗动手动脚的。”
    动手动脚?花吟一时被他气乐了,有心逗她这个怪脾气的弟弟,左突又撞的又去挠他。三郎只守不攻,节节败退。后来脸都涨红了,还是绷着不笑。花吟倒是笑的欢乐。
    正闹的不可开交,房门突然被人从外向内推开了,花容氏笑容满面,“宝贝儿,怎么高兴成这样?”
    一件屋内两个差不多模样的人,竟不住愣了下,但毕竟是做娘的,第一眼发愣,第二眼就认出来了。见花吟一身的男装,花容氏当即脸色就变了,“满满,你是不是又偷跑出去玩儿了?”
    花吟不再挠三郎,笑嘻嘻道:“没有呢,我一直在屋子内写字,抚琴,娘您应该听到琴声了吧?”
    花容氏见三郎披散着头发,不免起了疑心,不搭理凑上来的花吟,单看向三郎,“三郎,你是乖孩子,从来不撒谎,你告诉娘,刚才抚琴的是不是你?”
    花吟站在花容氏身后,赶紧冲着三郎又是作揖又是双手合十的拜托。
    若是搁平时,花三郎顶多一声不吭的离开,但方才他吃了花吟的亏,心里正气不平,闻言干净利落的回了句,“是我。”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花吟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花吟!”花容氏的语气少有的严厉。
    “娘,我就出去了一小会,就一小会,不信你问翠绿嘛,她可以为我作证。”花吟又想插科打诨。
    “站好!”花容氏当真是生气了,“满满,你太伤娘的心了!早上你是怎么答应娘的?平时胡闹也就算了,娘念你年纪小不忍对你太苛责。可你一个女孩子在家的时候爹娘惯得你无法无天,将来你若成了家,我还不被你婆婆念叨死,说我们花家怎么教出了这般没规矩的女儿……”
    “娘,我将来是要出家当尼姑的。”
    花吟若是不说还好,一说即刻引爆了花容氏,说句真心话,打心眼里花容氏就没拿花吟要出家这事认真过。
    花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花容氏更是将年少时的所有美好梦想全寄托到了女儿身上,结果女儿口口声声说要出家,怎不让花容氏动怒,“借口!你别以为你拿出家当借口就可以什么都不学。你看幺姑郡的哪家姑娘像你这般没规矩,她们要不精通琴棋书画要不就女红针线出类拔萃,就是家里这些兄弟们也都是用功的读书识字或者勤练武艺。独独你,平时仗着爹娘娇惯你,无法无天,整日跟个假小子似的,在外头厮混!若不是家里人替你瞒着,又有个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弟弟替你背了黑锅,你女儿家的名声早被毁了。上午,我好说歹说,连掏心窝子的话都对你讲了,你还是当了耳旁风!你真是气死我了!”
    花吟扯上花容氏的袖子,撒娇道:“娘,我也不是真不想学东西,只是你说的这些东西我都不感兴趣,要学自然要学经世致用的学问。”
    “经世致用的学问那是爷们的事,你学来还想考状元做大官不成?”
    “不,不,我也就是打个比方。我不过是想学些于家于国于民有用的东西。譬如,咱们家毗邻大金,和金人多有往来,娘你不若请个金人给我当老师教我金国的语言,指不定往后就派上用场了。再者我细想来,如今这世道医者多为男子,女子少之又少,且皆技艺不精,致使很多女子得了隐疾无医可看,不得不忍受痛苦煎熬度日。还有那穷苦百姓,更是可怜,娘,你说我若学医,做个悬壶济世的医者好不好?”花吟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可这话一说,却宛若茅塞顿开一般,禁不住真就燃起了浓烈的兴趣,面上神采飞扬。
    “胡闹!”花容氏猛的一拍桌子,气的额上都现了淡淡的青筋,“我今日是断断不能再忍你了,与其将来纵的你做出有辱门风之事,不若我现在狠下心肠,给你点厉害瞧瞧,好让你明白这世间之事有可为亦有不可为之!”
    言毕拽着花吟就往屋外走,花吟见花容氏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胡缠,乖乖的随她去了。翠绿吓的不行,跟了几步被花容氏瞪了一眼,“你老实待屋子里去,不关你事!”
    花吟回头,连连朝她挥手,示意她走。翠绿面上焦急,却不敢再跟上一步。
    花容氏拉着花吟径自去了东厢房主卧室,屋内并没有旁人,想来小弟应该被张嬷嬷抱了出去。花容氏找出平时裁衣裳的尺子,在小几上敲了敲,“今日我就学那学堂的先生好好教教你如何做个闺阁淑女,抬起手来!”
    “娘,”花吟只把手往后缩,还要腆脸。
    花容氏是真的生气了,尺子敲的小几震天响,“你是想气死我,气死我吗?”
    花吟知道她娘的,看着平时还好,正要动了怒,那就是真生气了,绝不像花大义那般,哄一哄,来的快,去的也快。想明白了这点,也便乖乖的伸出了手。
    花吟回家后尚未来得及洗手,那双原本嫩葱似的手,此时又脏又黑,花容氏又是大气,抬起尺子也不管轻重,狠狠打了二十下。
    花吟疼的龇牙咧嘴,又不管缩,只小口的吸气。
    打完后,花容氏尚不解气,又罚花吟在她眼皮子底下做针线。
    花吟哪还敢说半个“不”字啊,更不敢偷懒耍滑,乖乖的在母亲眼皮子底下穿针引线。
    没多久,午饭时间到了,张嬷嬷来叫了花容氏,花容氏站起身看女儿笨拙的做针线,道:“你二哥每次胡闹惹了事,你爹就会拿竹竿狠狠抽他,再罚他一天不许吃饭。我们家原该儿女都一样,只是念你是女孩子,今日娘只用尺子打了你几下,现在娘再罚你一顿不许吃饭,你可服?”
    花吟哪还敢嘴刁,赶紧点头,“我服!我服!”
    花容氏不再管她,径自出了屋子,并从小屉内拿出一把锁将房门给锁了。
    张嬷嬷之前就听到花容氏冲小姐发火,其实按照她心里的想法,小姐那皮猴一般的性子也该管教管教了。遂简单的劝了花容氏几句,要她别气坏身子,小姐是有错,该罚,但不能过。
    午饭时,花大义和花勇在军营没回来,花容氏怒气未消,杀鸡儆猴般,以花吟做例子,将大小三个儿子都给训了。
    饭毕,花容氏照旧回了屋内看着花吟做针线,去之前故意放慢了脚步,见她规规矩矩的坐着,不似之前东倒西歪的耍滑,花容氏进屋后面上也就没之前那么难看了。
    到了午后,花容氏有些困了,便歪在软榻上休息。有意晾着花吟,好叫她吃些苦头,长点记性,便没叫她一并歇歇。
    待花容氏睡着后,花二郎打外面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冷着脸瞧了花吟一眼。
    花吟宛若见到了救星,揉了揉肚子,腆着脸笑道:“二哥是来给我送东西吃的吗?我就知道二哥最疼我。”
    花二郎还在生她气呢,闻言低声回了句,“想的你!你这会儿怎么不去找你那个瑾大哥了?问我要什么吃的啊!我又没他长的绝世风华,更骑不来那高头大马。”言毕大摇大摆的走了。
    花吟郁闷的捶胸顿足,但一想到那些先贤忠臣如何如何的忍辱负重,顿时就畅快了,直冲着二郎的背影吐舌头做鬼脸,而后无比清高的冷哼了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哼……死麻雀!”
    ☆、第21章 病来如山倒
    这之后,花容氏醒来,花吟又跟着她做了一下午的针线,乃至晚间花大义花勇父子回来,听张嬷嬷说了这事儿,花大义忙进了屋内,拿起花吟的手就喊,“小乖乖,还疼吗?”
    花吟的一双手早就僵了,见到亲爹两眼泪汪汪就差扑进他怀里大喊“亲人”了。
    俩父女“执手相看泪眼”,深情凝视,视旁人如空气。
    花容氏实在看不下去了,重重的扔下手里正在纳的鞋底,冲花大义道:“就你惯着她,纵着她!你看咱姑娘都骄纵成什么样了,你也不管管。我今儿狠下心肠好好将她一收拾,才见她安静了半天,你倒好,一回来就做好人。敢情家里的好人都叫你做了,我就成了那毒妇人!”
    花大义听花容氏这话抱怨的严重,忙撇开女儿,也不敢则声了。但女儿在身边又不好说软话叫孩子笑话,忙悄悄跟花吟递了个眼色让她撤。
    “站住!”花容氏喊。
    此时花吟哪会站住啊,脚底就跟抹了十公斤的菜籽油似的,吱溜一声就没影了。
    出了房门翠绿就迎上了她,花吟瞧她眼圈肿的跟个桃子似的,知道她一定哭的惨了,连连安慰她,可翠绿看到花吟的一双手,又肿又僵硬,还满是针眼,止不住又哭了。
    花吟看她哭的可怜,禁不住心头一热,也跟着掉眼泪,花吟擦了擦眼,觉得莫名其妙,但就是见不得伤心人,遂急道:“快别哭了,你一哭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想哭,感觉好伤心的样子,其实我根本不伤心……”
    主仆二人回了卧室,不一会大丫头翠红过来,说是老爷夫人叫用晚膳,并叮嘱了一句,“老爷说了让小姐务必换了衣裳再去,打扮好看点,免得又惹夫人生气。”
    翠绿赶紧打了水让花吟梳洗了番,而后换了女装。虽然仍旧打扮的很素净简单,但她这个年纪的孩子,生的米分雕玉琢,只要不是脏兮兮的怎么穿戴都好看。
    待花吟赶到饭厅时一大家子都到齐了,只等她一人。父母兄弟间正有说有笑,花吟远远瞧见恍若置身梦中,想到上一世他们一个个离了自己,而如今却鲜活的在自己面前说笑,一家人其乐融融,情不自禁又落了泪。
    “小妹!”花勇最先发现了花吟,遂扬声喊道。
    花吟忙擦了泪,疾步走近,进了餐厅,花大义先心疼的开腔了,“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手疼?”说这话儿的同时又向站在一旁的花容氏使眼色。
    花容氏早就没气了,论理这世上就没哪个当娘的会和自己的孩子有多么大的气性,有时候故意端着,也是为了叫孩子认识到错误。此刻她哪还需要花大义使眼色啊,一眼瞧见花吟小小的人儿,那般可怜的样,就已经架不住了,忙从袖子里抽了帕子,细细的擦着她脸上的泪痕,“快别伤心了,娘又不是不疼你,只是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整日混在一群小子中间,娘劝你多少回了,你都当耳旁风。娘也是急了,才狠下心肠罚了你。唉……也不知去年那个夏天你到底是招了什么邪,竟变成这样子……”
    “娘,对不起,”花吟抱着花容氏的腰,一时感触,竟哭的哽咽,花容氏也难受的垂了泪。娘儿俩个抱在一起嘤嘤的哭做一团。
    花大义见此情景,突然站起身朝着坐在对面的花二郎扬手就是一巴掌,“要怪就怪这混小子!都是他带坏的满满!”花二郎正在发呆,措不及防,脑袋被打的“嘭”一声大响。花二郎懵过之后就怒了,噌的站起身,嚷嚷道:“好好的怎么又赖到我身上?!”
    花大义闻言怒目圆睁,也不跟花二郎废话,扬手又要打。
    花容氏母女见此哪还顾的上哭,忙忙的上前拉住花大义。
    一番鸡飞狗跳后,众人各归各坐,花容氏这才叫了厨房上菜开饭。
    花吟坐下后,见花二郎看也不看她,遂拽了拽二郎的袖子,甜腻腻的喊了声,“二哥。”
    花二郎本来因为上午的“瑾大哥事件”就打翻了醋坛子,现在又平白的因为花吟挨了打,新仇旧怨积到了一起,心头堵的跟被湿棉花塞住一样。此时哪还会给她半分好脸色看,一把夺过袖子,偏过头,理也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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