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四喜,比起双福的情形要好很多。到底是前些日子就跟着简让搬来了,而且相较之下,双福更像是那种极为黏人的犬类的脾性,它倒是没什么。长时间见不到简让的话,发一通火,毁他点儿东西,心情就会缓和很多。
    回到房里,钟离妩就忙着伺候双福吃饭、洗澡,直到小家伙恢复成惯有的漂亮、欢喜模样,才转去用饭。
    四喜早就吃饱了,看到神气活现的跟在她身边的双福,立刻嗷嗷嗷地叫起来。
    这一次,双福径自跳到了坐在饭桌前看账册的简让的椅子上。这两日一夜,对它最好的就是他,而且不难判断,他是这里的主人,更是让四喜束手无策的人。
    简让失笑。
    四喜坐到他跟前,冲着他叫起来,仿佛是在质问他到底跟谁亲。
    钟离妩忍俊不禁,悠然落座,对简让道:“以为你早就吃完了呢。”
    “怎么会。等你呢。”简让由着双福坐在一边,放下账册,举筷给她夹了几只水晶虾饺。
    钟离妩安之如怡,津津有味的享用,继而讶然,“这么好吃呢。厨子的手艺不错啊。”民以食为天——她大概是最能诠释这句话的人之一,到何处最关心的都是饭菜如何。吃不好就会闹情绪。
    简让因此满心愉悦,如实道:“两只小馋猫进门,我怎么敢怠慢,特地给你们找了几个厨子。”
    钟离妩斜睇他一眼,随后埋头吃饭。
    四喜吵了一阵子,双福也不理它,专心致志地洗脸,简让则一面吃饭一面看账本,它只能偃旗息鼓,气哼哼的坐在那儿。
    钟离妩吃得半饱的时候,见简让一心二用,站起身来,探手将他手里的账册抢到手里,“专心吃饭,这时候一心二用,对胃不好。”这是她前世得出的经验。
    简让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是她让他等这么久,他才找点儿事情做,这会儿要不是就快看完理清楚了,他也不会一心二用。
    钟离妩落座,把账册放在手边,“吃饭。”
    这霸道的脾性,该怎么给她板过来呢?他腹诽着,但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与她一起吃饭,看着她像猫一样优雅又满足的样子,实为莫大的享受。
    岛上成亲的人,并没认亲的风俗,况且他们也实在没多少关系算得亲近的人。是以,从这一日起,他们就要开始正经过日子。
    饭后,钟离妩与简让说起了眼前一些事情:“随我过来的小厮、丫鬟,平日只归我管,你可别把他们当成你的下人。他们虽然住在这里,但是平日只负责我交代的差事,你或你的下人看不惯的话,我就在这条街上给他们安置个住处。”
    简让凝了她一眼,颔首,“这是自然。”
    钟离妩安心一笑。
    简让起身道:“我去外院,知会管家,再与管事对对账。”
    “嗯。”
    他出门之后,麒麟来见钟离妩,将几封信件、字据交给她,“这是余老板的字迹。”随后又取出两幅图,“这是赌坊、他家里的地形图。”末了奉上一张宣纸,“这是他平日饮食起居的习惯。”
    “嗯。”钟离妩接到手里,满意的笑了笑,“没别的事了。”麒麟、秦良办事的效率是越来越高了。
    麒麟则问道:“您打算何时动手?”
    “看情形。”这一次,钟离妩从最初就打定主意亲力亲为,但并不想让亲信担心,“到时候再告诉你。”
    “您一定要告诉我们。”
    钟离妩就笑,“知道了。真啰嗦。在这期间,去查下一个人,尽量快一些。”
    “是!”麒麟放下心来,笑着离开。他无从知道,他家大小姐,随时随地都可能骗人,以前只是从没骗过他而已。
    而与此同时,简让正吩咐杜衡:“不着痕迹的监视麒麟、小虎等陪嫁过来的人。”
    ☆、第33章 ··
    钟离妩唤水苏到面前,把余老板的信件、字据递给她,“该你了。”水苏的绝技是模仿笔迹、临摹字画,经过她手的东西,真假难辨。
    “是吗?”水苏雀跃地笑着,“您总算用到我啦。”
    钟离妩哈哈地笑出声来,“真不知我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你们都是这样,只怕我不给你们找事做。”
    “可不就是怕您用不到。”水苏笑道。
    钟离妩又把一张笺纸拿给她,“有把握之后,照着写一遍。”
    “是!”水苏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钟离妩卧在美人榻上,望着映有花树光影的雪白窗纱,思忖着余老板其人。
    余老板本姓佘,曾在五军都督府行走,任左军都督。九年前带着妻儿来到岛上,改姓余。
    秦良查到的消息是,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倾慕她的姑姑,然而郎有情妾无意。家族覆灭的时候,她姑姑都未寻到意中人,不曾出嫁。
    在钟离府化为人间炼狱那一日,余老板趁机强|占了她姑姑。随后,有人效法为之,凌|辱落难的一众女眷。
    ——季萱也是这样的说法。
    钟离妩不能相信的只有余老板钟情姑姑这一点。真爱慕一个人的话,如何能做出这般落井下石的事情。但是,可悲的是,有些人就是能够把贪恋美色、打定主意要得到一个女人视为爱慕。这种人,一生都在糟蹋爱慕倾慕之类的字眼,却不觉是错。
    一个女子将死之际,他强行施加了最深重的打击、凌|辱。
    钟离妩以拇指摩挲着食指中指的指腹,回想着季萱信件中的一言一语。
    季萱说,你与你姑姑的样貌相仿,不知余老板先后几次见到你的时候,可曾有异色。
    她看到、想起这一点的时候,心里总会冒火——幸亏是她早就知道,只是不能全然确定,不然呢?
    季萱应该在她去赌坊的时候便及时相告,可她不。
    她摊上的就是这么混账的一个人。
    敛起不悦,她开始琢磨余老板其人。
    先后几次相见,他都不曾现出丁点异样。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她出现在赌坊的时候,甚至别的时候,他说不定早就暗中窥视多时,若是这样,见到她的时候,自然神色如常。
    但是,余老板有城府是一定的。他有过那般叫人发指的恶行,不可能丝毫悔意、心虚也无。仔细回想这段日子的种种是非,他没有任何举动。
    正因为如此,她有一度很怀疑自己得到的消息不实。
    在她冠着钟离这姓氏来到岛上的时候,在她与季萱反目正名之后,甚至在他见到她的时候,都应该想到她的姑姑,想到自己做过的孽。
    没行动,或许只是因为她之前住在归云客栈——他不会惧怕一个女孩子,他畏惧的是景林。
    而如今,她已离开归云客栈,嫁给了简让。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很快就要有所行动。还没有的话,那大概就是做好了血债血偿的准备——只是,这想法未免太乐观。
    你如何能指望一个嗜血成性的畜生忽然有了良知。
    这种人,只让他一死,委实便宜了他。
    她要让他受尽折磨。
    这已不是她有没有担负着责任的事,每一个有能力的人知情后都会除掉他,不然会膈应一辈子。
    双福无声无息地进门来,坐到美人榻跟前,仰着头怯怯的叫了一声。
    钟离妩被惊动,忙抬手揉了揉眉心,又闭了闭眼。
    她知道,自己这会儿一定是要杀人的样子,不然双福不会这样。
    “来。”她对双福笑了笑,拍拍美人靠。
    双福这才高兴起来,跳到榻上,在她身上走来走去,片刻后找到一个喜欢的位置,坐下来,喜滋滋的看着她。
    它是她的小开心果。
    水竹进门来通禀:“夫人,院子里当差的人要给您请安。”
    “夫人?”钟离妩对这称谓有点儿讶然。
    水竹就笑,“公子是景先生和傅四爷的好友,眼下又置办了诸多产业——人们都说,他手里现有的家当,足以买下半条街了。要什么有什么,谁敢怠慢您?昨日在宴席间,不就有挺多人这样唤您么?”
    “……”钟离妩汗颜,她不记得了,“准备好封红。”继而抱着双福起身,坐到厅堂的太师椅上。
    简让亲自挑选的仆妇,都是一看就是淳朴、踏实的性情。请安之后,接过封红,俱是千恩万谢。
    之后,钟离妩让水竹给她们安排差事,往后各司其职。
    **
    简让料理完手边的事情,回到内宅。
    钟离妩在美人榻上打瞌睡,双福则窝在她怀里,睡着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你倒是老实,这大半晌,连这院门都没出。”
    钟离妩就笑,“第一天,就算做样子,也得老实点儿,省得你刚成亲就闹着要休妻。”
    简让忍俊不禁,凑近她,“带你出去转转。”顿了顿,又自觉地纠正,“陪你出去转转。”
    钟离妩笑意更浓,主动亲了他一下,“好啊。”
    “再来一下。”他不肯就此出门。
    钟离妩搂住他,又在他唇上点了点。
    他则趁势捕获她的唇,百般纠缠,手自然而然地落在她心口。
    钟离妩捉住他的手,掐了一下,“少来。”
    简让低低地笑,“等天黑再说?”
    “……’钟离妩一撇嘴,心说最好是免了,她对那个真没瘾。那些不适、疼就算能忽略,但分明是存在的。
    简让换了说辞:“那就现在。”
    “去你的。”想累死谁么?换个身娇肉贵的,这会儿怕是早散架了——就她这种底子很好的人,现在都打蔫儿了。
    “那就晚上。”他纠缠着她的唇舌,“嗯?”
    “……嗯。”她掐了他一下,发现这厮真是自己的冤家。他最会把她往沟里带,不是没法子不跟着走,就是掉沟里才醒觉。
    简让唇畔逸出由衷的笑,“走。”
    简宅所在的这条街,与赌坊只隔着一条街,因为是在岛中部,街头很是热闹。
    这对新婚夫妻闲闲走在街头,双福踩着优雅的步调跟在钟离妩身侧。
    简让一袭品月色阔袖锦袍,钟离妩一袭正红色衫裙。双福自是不必说,通体雪白,大眼睛时而眯起,时而睁得大大的,漂亮至极。
    行人、商贩纷纷瞩目,对这对男女的眼神,都是存着一份欣赏风景的淡然、和善,对双福则是存着不能掩饰的惊讶、好奇。
    跟着主人满大街转的猫,他们没见过——这应该是犬类的习性。
    “投错胎了。”简让侧头看着双福,笑微微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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