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小羽毛近来有些嗜睡。
    是因为天气的原因么?快要入春,便容易犯困?
    ……
    苏惊羽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一阵烤肉香给熏醒的。
    “什么味儿……好香。”她撑开了眼皮,鼻尖耸了耸,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一抬眸,正对上一只冒着香气的烤鱼。
    烤鱼被横插在一根树枝里,树枝的另一端,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手的主人轻轻转动着树枝,眼见她醒了过来,朝她淡淡一道:“饿么?”
    “本来不太饿,闻到香味,饿了。”苏惊羽被那只烤鱼勾起了食欲,伸手接过了,随即抬眸看了看四周,依旧是在那间木屋里,那位前辈竟不在。
    苏惊羽道:“那位前辈去哪儿了?”
    “下厨去了。”贺兰尧道,“他说自己的厨艺很好,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惊羽眼角微微耸动,“他是前辈,给我们两个晚辈做饭?”
    “有何不可?”贺兰尧挑眉,“我不喜欢厨房,不会做饭,而你又犯困,总不能叫你起来做,他便说他要来做,让我们等着尝他的手艺便好。”苏惊羽道:“那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朝那香喷喷的烤鱼咬了一口。
    “鱼是我捉的,他打了些野鸡,等会儿我烤给你吃。”贺兰尧说着,起了身走向屋外,“你先吃着,外面还烧着火。”
    苏惊羽闻言,自然是坐不住的,便起了身也跟了出去。
    木屋前方的空地上正燃着一个火堆,火堆上竟放着一个铁质的烤架,烤架上串着两只野鸡,被火苗烤得油光发,一阵香味扑鼻。
    贺兰尧站在烤架边上,时不时翻转着那两只鸡,避免它们烧焦。
    “这前辈挺会享受,还自备烤架。”苏惊羽感慨道,“户外烧烤,多么美好。”
    “你若是喜欢,以后我们也可以常常烤肉。”贺兰尧道。
    “阿尧还会烤肉呢,我以为你对厨艺是一窍不通的。”苏惊羽笑道。
    “我不喜油烟,因此厨房里那些东西我确实应付不来,极少接触。”贺兰尧悠悠道,“不过,在野外烤肉,却是难不倒我的。”
    贺兰尧说着,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转身去拿空地边上的竹盒。
    苏惊羽这才看见他身边摆了几个竹盒,盒子呈圆柱状,顶上被扎了几个小孔,贺兰尧将那盒子倾倒过来,朝着烤鸡撒了几下,有粉末状的东西自小孔撒出,附在了烤鸡身上。
    不多时,苏惊羽便察觉到鼻尖嗅到的香气更浓烈了,好奇道:“你撒的什么东西?”
    “都是那前辈自个儿调制的香料,撒在烤肉上味道会更好,至于是什么调料,我就说不上来了。”贺兰尧边撒着料,边道,“母亲以前也很喜欢烤肉,只是烤的味道不是很好,常常烧焦了,但即使如此,她也是乐此不疲。”
    “听你这么说,我愈发觉得这位前辈与她关系不寻常。母亲喜欢杏花,他便种上了这一大片杏花林,母亲喜欢烤肉,他便备着烤架、自制调味料,怎么看都像是为母亲准备的?”
    贺兰尧点头,“应该是。”
    “我睡着的时候,你们就没聊点什么?”
    “你也只睡了半个时辰而已,他说眼见着饭点快到了,便先填饱肚子,饭后再好好聊。”贺兰尧说着,拿出了随身携带着的短匕,
    从那被烤得通红的烧鸡上切了一块肉下来,放在了身旁的碟子里。
    整只拿起来吃容易沾的满脸油,他切成块,苏惊羽吃起来也更便捷一些。
    而苏惊羽见他将肉置于碟子中,便跑上前来,要去拿那块肉。
    “住手,烫着呢,先凉一会儿,把你手上那烤鱼先吃完。”
    苏惊羽闻言,撇了撇嘴,又等候了片刻,等热气不是那么多了,将那肉捻了起来,一口吃下。
    鲜嫩的肉汁溢出,外酥里嫩,让苏惊羽挑了一下眉头。
    味道还真好。
    “馋猫似的,不嫌烫嘴?”贺兰尧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不经意间道了一句,“你最近胃口很好。”
    说完之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怔了怔。
    苏惊羽道:“胃口好怎么了?”
    贺兰尧迟疑了片刻,道:“你最近嗜睡、胃口好、易疲倦……”
    苏惊羽闻言,当即一惊,“该不会是有喜了?”
    贺兰尧道:“伸手。”
    苏惊羽依言,伸出了手。
    因为有公子钰这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在,所以阿尧并不爱学习医术,但还是略懂一些,比如把脉。
    贺兰尧搭上了苏惊羽的手腕,片刻之后,收回了手,面上浮现一丝轻松,“还好不是喜脉。”
    苏惊羽耷拉下肩膀,“是喜脉你就不高兴了?那么不喜欢孩子?”
    “女子生育,是走一趟鬼门关,你不知道么?”贺兰尧瞥了她一眼,“怀胎十月太劳累,生儿育女又有性命之忧,还生来做什么?我并不觉得需要后代,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有何不可?多一个孩子,只不过是折腾你罢了。”
    苏惊羽白了他一眼。
    几次讨论到孩子的问题,他的态度都是如此,总结就两个字:不要。
    如何才能改变他这个想法呢?
    正想着,身后蓦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子嗓音,“丫头,小子,开饭了。”
    苏惊羽闻言,转过了头,便见黄衫男子提着食盒,走向了杏树边的石桌。
    将几层食盒卸了下来,开了盖,苏惊羽闻着香气,凑上前去看。
    “前辈,劳烦你炒了这么多菜。”苏惊羽望着摆上桌子的菜肴,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看着便觉得很有食欲。
    火堆边上,贺兰尧的烧鸡也差不多了,他便将烧鸡都切成了片,叠在盘子上,拿起身旁一瓶据说是秘制酱料的玩意,倒在了鸡肉片上。
    看起来很不错。
    端着那盘肉走到了桌边,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笑了笑,“这一桌菜,都是母亲喜爱的,母亲人不在,前辈你做的菜却还按照她的喜好?”
    黄衫男子闻言,挑了挑眉,坐下,“原来你知道你母亲的喜好,你倒是有心。动筷吧。”
    苏惊羽早就蠢蠢欲动,听闻此话,便拿起筷子品尝,尝过几道菜,连忙夸赞,“味道真好。”
    “他娘当年也是这么夸我的。”对面的男子笑道,“想来这些菜你们也会喜欢,我就不问你们的喜好,随意煮了。”
    “喜欢。”苏惊羽道,“还未请教前辈的姓名?”
    “慕容岩,你们不用称我前辈,显得生疏,可以管我叫岩叔。”
    “好,岩叔。”苏惊羽打了一勺汤到碗中,问着,“您看起来也不老,不过中年,还总自称老夫,有些不太合适吧?”
    “小丫头天真。”慕容岩道,“年过半百,自称一句老夫,有何不妥?”
    苏惊羽:“……”
    年过半百?
    五十好几的人了,看起来不过四十,当真不显老。
    “我比他娘大了整整二十岁。”慕容岩说着,轻叹一声,“我算是看着他母亲长大的,从小孩到豆蔻年华的少女,再到后来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的成长我都看在眼里,只可惜,我在他母亲心中的印象却是:如兄如父。我对他母亲表明心意的那一天,他母亲说,一直都十分尊敬我,我比她的生父都要亲和。”
    苏惊羽正喝着汤,听闻他的话,差点一口汤喷出来。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也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我心悦你,而是——
    我当你是恋人,你却拿我当爸爸。
    年龄差距造成的遗憾。
    “母亲都拿你当长辈,那我们喊叔叔,岂不是差了辈分。”贺兰尧轻描淡写道,“不如喊爷爷。”
    “不准喊爷爷!”慕容岩脸色一黑,“只准喊叔。”
    “好好好,岩叔,岩叔。”苏惊羽安抚着他躁动的情绪,“其实你看起来,真的很年轻,即便是让我称一声兄长,也是可以的。”
    慕容岩的脸色这才好看。
    然而贺兰尧却又道:“按年龄算,理应是爷爷辈的。”
    “总之你不准喊爷爷!”慕容岩一拍桌子,“你是盈盈的孩子,老夫可以迁就你一些,但你莫要太过分。”
    贺兰尧道:“哦。”
    望着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慕容岩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娘那么善解人意,你怎的就那么顽劣淘气?是不是都跟你爹学的?那个老皇帝,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看就知道他管教儿女的本领不怎么样。”
    贺兰尧慢条斯理道:“我爹不是皇帝。”
    “什么?!”慕容岩惊诧。
    “我父亲,另有其人。”贺兰尧悠悠道,“正是因为如此,我如今已然是通缉犯,皇帝发现我不是他亲生子,要除掉我。”
    “这……怎么会。”慕容岩有些难以相信,“皇帝不是你父亲,那么盈盈是与谁生下你?”
    “跟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父亲,并不能给我母亲幸福,甚至不能给她名分。”
    “你父亲是哪个混账东西?”
    “死了。”
    “……”
    慕容岩花费了好片刻时间消化了这个事实,随即叹息一声,“那你母亲此刻在哪儿?”
    “这个,我先保密。”贺兰尧淡淡道,“看岩叔对我母亲情真意切,当初为何不努力追求?”
    比起神棍月恒与冷血无情的皇帝,慕容岩显然更有情有义。
    若是母亲当初跟了慕容岩,如今想必过的是闲云野鹤、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是一种平淡的幸福。
    “不是我不努力,而是她始终当我是长辈,这一点,我再如何努力也是改变不了的。”慕容岩叹气,“她无法接受,我自然不能强迫她接受,便只好淡出她的视线,不给她造成任何困扰。很多时候想起她,都恨不得自己能晚生个十年。”
    苏惊羽无言了片刻,道:“那这么些年过去了,您可有娶妻生子?”
    “风流快活倒是有,娶妻生子却是没有。”慕容岩呵呵一笑,“也许我此生都不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无妨了,早在很久之前我便想过,若是将来我翘辫子了,我遗留下来的东西,全都赠予盈盈的孩子。你们误入了我的杏花阵,想必,是因为闯了盘丝窟?”
    苏惊羽道:“果然,盘丝窟也是属于您的,我之前就在想,为何出了盘丝窟就是杏花阵,想必这二者之间有联系……”
    “我这杏林,其实在一个偏僻的峭壁之下,附近渺无人烟,通常不会有人来此,但盘丝窟里九曲二十弯,倒是有几条出路,一出来便要经过杏林,这些年来,误入杏花阵的大多都是从盘丝窟中逃生的。”慕容岩淡然道,“但他们逃出盘丝窟也无用,终究还是会被困死在杏花阵中,死在我那七个侍女的手里。我设下这样两个险境重重的地方,为的就是不让人扰了我的清净。”
    苏惊羽闻言,轻咳了一声,“岩叔,关于你那七个侍女……真不是我们有意要杀,而是她们肖想我夫君……”
    “那七个婢子眼光倒是真好,不过她们看上了这小子,也是活该见阎王。”慕容岩的语气十分平静,“虽然老夫是个护短的人,但她们作为下人,自然不配去染指盈盈的孩子,这七女是我前几年从苗疆商人手里买下来的,如今被你们杀掉,也不过就是损失了些钱财而已,老夫驾鹤归西后,留下的东西都是这小子的,区区几个侍女,有什么好计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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