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惊羽并没有打算隐瞒贺兰尧,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寻思着,他是因我而被误伤,理当带他去看大夫才是。于是,乌啼自己提出要带他去医馆,我与月落便先回来了。”
    “一早上碰见他两回,真巧呢。”贺兰尧唇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他被地痞流氓殴打,正好在我们住的这家客栈楼下,之后你吃烤串,他又正好在场,你就丝毫不怀疑他的动机?”
    “动机?”苏惊羽闻言,轻挑眉头,“他被流氓围殴的那次,我可没去见他呢,是月落乌啼不愿我为难,主动要求去相助的,第二次在烤串摊边会面,只能算是偶遇吧?你为何要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行,且当做是偶遇。”贺兰尧不咸不淡道,“那么他为何要出手帮你?你与黄衣女子发生争执,与她打斗,那黄衣女子只有三脚猫功夫,你打她就像是在耍猴,正常人也能判断出谁处于优势才对,他却还要上来帮你,显然是多此一举,目的,只不过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罢了。”
    “阿尧,我知道你一向谨慎,但有时候,你未免把人心想得太过复杂。”苏惊羽顿了顿,道,“也许,他只是纯粹想要帮忙,很多时候,帮助一个人并不需要理由,只要看人家顺眼,出手相帮就是合情合理的事,至于你说他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力……你以为,就凭他这样的举动,就能打动我么?我的心还不至于那么柔软,大多时候,还是较为坚固的。”
    “就你理由多。”贺兰尧冷哼一声,“你以平常心待人,可他的目的却并不单纯,他极有可能是想接近你,与你套近乎,试图留在你身边,你忘了他是什么样的人?风月场所里出来的人,不仅脸皮够厚,还鬼心眼多,你一旦对他好,他便如同糖稀一样黏上来,无比烦人。”
    “他若是想跟我套近乎,那是枉费工夫。”苏惊羽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将此人留在身边,我甚至并不想与他见面。”
    “可他已经知道了我们落脚的地方。”贺兰尧淡淡道,“将东西收拾一下,换一家客栈住,下一次若是再让我碰见那小白脸,可别怪我心狠。”
    贺兰尧此话一出,苏惊羽眉头微蹙,“阿尧,你讲点儿理成不成?此人与我们没有恩怨,顶多也就是个缠人的家伙,下次再碰到,不理会他就好了,何必找人家的麻烦?我们都在这帝都之内,或许下一次还会偶遇,难道因为偶遇,你就准备收拾他?”
    “有些人,不给教训他根本不知晓回避,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你面前找存在感,这种风月场所里出来的人,最是有耐心,懂得放长线钓大鱼,你若是不给他点厉害尝尝,他压根不懂收敛。”贺兰尧目光渐凉,“怎么,你还想帮他说话不成?我之前说要找他麻烦,或许只是气话,但现在我一听你帮他说话,这心里就不顺畅,气话,恐怕成真话。”
    “贺兰尧,你究竟是对他气恼,还是对我不信任?”苏惊羽听着贺兰尧冰冷的语气,顿时也恼了。
    “从我与你相恋,你管我管的还不够多么?先不说我的所有行踪你都要掌握地一清二楚,就连我交异性朋友你也诸多意见,我认识的男子,从月光到古月东杨,再到之后的君氏兄弟,乃至今日的连天,甚至我的亲兄长苏折菊,哪个的醋你没吃过?我就问你一句话,我与这些人有什么亲密关系么?有勾肩搭背过么?”
    贺兰尧不语,面色却阴沉着。
    “说不上来了吧?因为你理亏。”苏惊羽面无表情道,“我交朋友不在乎男女,对于男子,我也适当保持距离,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有家室的人,因此我从不胡来,而你似乎并不了解这一点,一旦我对哪个表示关心,你就十分不悦,你晓得友谊这两个什么意思吗?友谊本是人间最平凡的情感,是人性最质朴的交流。我自认为对得起你,可你的占有欲有时强得令我想要排斥。”
    “你时时迁就我,我又何尝没有迁就你?恋人之间本应该互相迁就互相包容,当然,对待另一方感情霸道一些也无可厚非,可你过头了你知道吗?你时常不分青红皂白地发脾气,就比如今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足以让你与我产生争执,连天于我而言只是人生中一个过客,这样的过客,值得你如此动怒么?”
    苏惊羽的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月落默不作声地退出了屋子。
    “你可曾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贺兰尧开口,语气毫无波澜,“我将你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可你,你将太多人放在那个重要的位置上。”
    “胡说八道!”苏惊羽当即反驳,“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爱情、亲情、友谊,本不能相提并论。
    前者只能针对于一个人,后面的二者,则是可以针对许多人。
    爱是唯一的,正如贺兰尧在她心中占据的那个重要位置,根本不可能再装下其他人。
    “觉得我的说法有误?那好,回答我一个问题。”贺兰尧的语气慢条斯理,却紧揪人心,“我可以为了你,回避世间所有的女子,连一个异性的友人都不需要。而你,能做到为我回避着世间所有的男子么?你做不到。”
    苏惊羽:“……”
    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只能说,毫无意义。
    他们二人的世界观不同,贺兰尧自年少起个性就孤僻清冷,甚至可以说性格冷酷阴暗。他可以不需要朋友,但是她需要。
    她一向有乐观的心态,从上一世到这一世都结交各路朋友,爱情、亲情、友谊都拥有的人生才是圆满的。
    好端端的,为何要做出选择?这三者本就概念不同,哪能拿来做选择题。
    “我就知道你回答不上来。”贺兰尧的声音传入耳膜,“若不是今日跟你争执,我竟不知,原来长久以来,你对我有诸多不满。”
    他的语气无喜无忧,让苏惊羽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我不是对你不满,我只是……”苏惊羽说到这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继续,索性转过了身,“不想与你争吵,我们还是各自静一静吧。”
    话音落下,她迅速迈步离开了屋子。
    “殿下,这……”月落望着苏惊羽离开的身影,一时也茫然了。
    “跟上。”贺兰尧道,“别让她走丢了。”
    月落闻言,当即跟上了前头的苏惊羽。
    苏惊羽离开了客栈,一路朝着街道走去,月落也一路跟着,与她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不能让惊羽姐姐知道自个儿跟着她,她说了,想静一静,那么,就不该上前去打搅了。
    苏惊羽拐进了一家茶楼坐下,趁着她转身之际,月落也溜到了角落去坐下,随口点了一壶普洱茶。
    然而月落没料到的是,他不想去打搅苏惊羽,倒是有别人想去打搅了。
    苏惊羽本是点了一壶花茶喝,垂着头在回想着与贺兰尧之间的对话,不料,一道清朗温和的男子嗓音忽然传入耳膜——
    “看姑娘眉头紧锁,似是心情不好?”
    苏惊羽一听这声音,当即伸手揉了揉眉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时候她最不想见的人便是连天,可偏偏,又被连天遇见。
    苏惊羽不禁怀疑,连天是否真的总想在她面前找存在感?
    可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余光瞥见一道人影走近,苏惊羽瞥了一眼,是个中年妇人,正走到连天面前,朝他笑道:“小天,这姑娘是你朋友么?”
    “是的,舅母。”连天朝那中年女子有礼一笑。
    “既然是你朋友,那我就不收她茶钱了,再给你们送盘点心来。”妇人说着,笑呵呵地走开了。
    苏惊羽:“……”
    舅母?
    连天称呼这茶楼老板娘为舅母,莫非,是真的碰巧在这儿?
    “姑娘,真的很巧。”连天朝苏惊羽淡淡一笑,“这茶楼是我舅父舅母开的,我如今离开了玉树阁,没有好去处,便暂时借住在舅父这儿,没想到,你来这儿喝茶。你的心情看上去不太好?”
    苏惊羽闻言,挪开了视线,不去看连天。
    何止心情不好,简直糟糕。
    还好阿尧没跟上来,否则,看见她与连天再次偶遇,恐怕要直接撕人了。
    她如今所在的茶楼是连天的落脚点,如此一来,她还真不能自恋地以为这家伙是来套近乎的,毕竟是她自己主导着一双腿走近他家亲戚的地盘上。
    同一时,茶楼角落里的月落见此情形,磨了磨牙。
    这小白脸果真如乌啼所言,阴魂不散。
    光是一早上就与他偶遇三次?至于这么好的缘分么。
    最可恶的是,这楼还是他家亲戚开的,是他如今的落脚点,如此一来,总不能在他的地盘上骂他不要脸烦人精吧?若是骂了,自己反而理亏了。
    “姑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不妨跟我说说?”连天在苏惊羽对面坐了下来,朝她温和一笑。
    “跟你说能有什么用,你也解决不了问题。”苏惊羽径自倒了一杯茶,淡淡道,“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安静,没有心情与人聊天,你还是换一桌坐吧,莫要来打搅我。”
    萌十:气炸了~
    ☆、第281章 借酒消愁!
    “是没有心情与人聊天,还是没有心情与我聊天?”连天朝着苏惊羽淡淡一笑。
    苏惊羽听闻此话,倒是觉得好笑,“难道你不是人?”
    连天闻言,察觉自己的问话有些滑稽,忙解释着,“我的意思是,姑娘只是不想与我说话吧?换作其他人,或许你能与之聊得起来。”
    “为何这么说?”苏惊羽道。
    “我虽不算聪明人,但自认洞察力尚可,姑娘很显然是想与我保持距离。”连天的唇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姑娘曾说,我长得神似令弟,是否因为这样,造成了你的困扰?你我明明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但你总是在我落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只因为我身上有令弟的影子,你不忍心看我受欺凌,可你却又有些排斥我,因为我是风月场所里的人,不配与你来往。”
    “我排斥你,与你的身世背景没有任何关系。”苏惊羽道,“虽然我不出入那种地方,但我并不歧视你们的职业,入这一行的,大多是生活所迫,想要衣食无忧,这才选择出卖身体,没什么好鄙夷的,只能说,你们有一种惰性,不想踏踏实实过日子,想着靠美色迅速致富,虽然我很不提倡这种赚钱方式,但我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就瞧不起你们,我交朋友,只看性格,不在意出生。”
    连天闻言,顿时有些疑惑,“不是因为我当小白脸而排斥我,那你为何排斥我?”
    “我排斥所有试图介入我的婚姻的人。”苏惊羽不咸不淡道,“我不是傻子,看得出你对我有好感,但是很抱歉,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我对你的恩惠已经引起我夫君的强烈不满,甚至我们险些翻脸,因此,我并不想与你碰面。”
    连天听闻此话,顿时哭笑不得,“姑娘,你那位夫君,未免也太没有胸怀了,恕我直言,你只是对我施了恩惠,还没将我留在身边呢,他就已经要试图与你翻脸,放眼帝都,还真没几个男子如他这般善妒,在许多人家中,男子若是这样叫板女主人,是会被惩罚,甚至赶出门,姑娘,你真是太包容他了。”
    苏惊羽:“……”
    这就是女权社会对男人们灌输的思想。
    夫君叫板妻子,会被惩罚乃至于被赶出门……
    这若是在出云国,发生这样的事只有一种可能:妻子太泼妇,且夫君是上门女婿。
    而在鸾凤国,女人当家做主,男人几乎都是上门女婿,少有男人当家做主,除非个别雄壮魁梧且多金的硬汉。
    “我再跟你声明一次,我们不属于鸾凤国。”苏惊羽面无表情道,“我们来自于出云国,在那儿,是男人当家做主,妻子要遵从夫君,并不是我的夫君太过善妒,而是他有发火的资格,我们出云国男尊女卑,我在出云国已经属于地位极高的女性,请你不要将两国思想混淆。”
    “姑娘你忘了一句话么,入乡随俗。”连天轻挑眉头。
    “入乡随俗也不是这么随的,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苏惊羽拿过面前的茶一口饮下,润了润嗓子,道,“我觉得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的,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走,我继续一个人喝茶;二,你留下,我走。”
    连天:“……”
    “看来是我的话惹恼了姑娘了,怪我,不该将本地人的思想强加在你们外地人身上。”连天歉意般地笑了笑,随即道,“那么姑娘你也见识到这儿的风土人情了,女子为上,你就不想留在这儿落户生根么?何必还要回那男子为尊的地方。”
    “我是不可能在此地久留的。”苏惊羽道,“这个地方对我而言是挺新鲜,但并没有多大吸引力,你无需多费口舌,我还是喜欢自己原来的地方。”
    “是我冒昧了。”连天道,“我只是觉得好奇,我们这儿,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俊男,不但相貌好看,还很会服侍人,姑娘你看了就一点儿都不动心么?定力未免太好。曾经也有外地女子来我们鸾凤国,见识过我们这儿的风土人情后,都舍不得离开,不想回原本的地方看男人脸色过日子,于是最后都留了下来。”
    “我并不是定力好,只是素质高,最不喜混乱的男女关系。”苏惊羽不冷不热道,“因此,你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无用,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考虑你的提议,那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姑娘果真不是一般人呢。”连天笑了笑,站起了身,“既然姑娘想一个人静一静,那我便不打扰姑娘了。”
    说完之后,他便转身离开,剩苏惊羽一人坐在桌边继续饮茶。
    连天走开之后,便一路朝着后院而去,后院的面积颇为宽敞,他行至一间屋子门前,推门而入。
    屋内此刻正有个丫鬟在收拾屋子,眼见连天踏入,忙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朝着连天福了福身,“公子。”
    连天迈着轻缓的步子到了桌边坐下,悠悠道:“让你去打听的事,你打听的怎么样了。”
    “那位霜满天姑娘的底细,还真是不好查。”丫鬟犹豫了片刻,道,“只知道她来自于出云国,家境殷实。”
    “这个还用你废话。”连天冷哼一声,“当真无从查起么?最近帝都城门在对出入的人进行严查,只允许本国人进出,外地来的几乎都是被挡在外头不许进城的,除非身份特殊,由皇族亲自带入,你去查一查,这几日城门进出的有几个外地人,分别是谁带进来的,查清楚了,我便可以直接去问带领他们进来的人。”
    “是。”丫鬟垂头应了一声,随即道,“倘若,他们是很久之前就来到帝都的呢?若是他们已经来了个一年半载的,城门守卫哪还能对他们有印象?”
    “不可能。”连天道,“我与那女子见过了好几回,通过几次对话,我了解到她应该是最近才来到这儿的,她似乎也不太喜欢咱们这帝都,说了不会在这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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