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即便有秘密,她会自己动手查,用不着欣采来告诉。
    卫子楠漫步在院中,并未把这当回事,一边走一边道:“让蒋隋直接动手,不必理她——你回去继续看着。傅泽志大约在账房,记得顺道去叫他过来一趟。”
    采薇头一次做这种事,有点怕怕的,无奈这是主子交代的,只好悻悻离开了。
    秦傕哭丧着脸追上来,还没放弃求饶:“夫人,书房多冷。”
    卫子楠慢悠悠地走到梨花树下,于石桌旁坐下,满不在乎:“随你睡哪儿,总之别上我的床,再有下次,和鸣院都别想回。”
    秦傕苦笑,却不打算解释,甚至还有点开心。夫人这般闹脾气,可见是没把他当外人看。只要她有心思调教夫君,那就是好的,总比一直保持距离,客客气气强。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卫子楠忍住笑意,偏开脑袋,不去看他那狗腿子似的表情,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我叫傅泽志来,准备一下送给三皇子府的贺礼,王爷要不要也听听?”
    “听啊,怎么不听,本王不就是夫人的跟屁虫吗。”
    “嘁。”
    侯氏生了,贺礼必然要尽快送去。通常来说,生子过后的三四天,主家忙得差不多了,亲朋好友便各自登门道贺。主家会不会办满月酒说不准,所以这一次登门必不可少。
    她没有送礼的经验,所以找傅泽志问问,该送些什么,送多少比较合宜。她不太想废脑筋就思考这个,她该思考的是去三皇子府的这一趟,会不会发生点儿什么事。比如,三皇子想和她谈谈,或者同去道贺的亲友和她闹出点儿什么事……
    毕竟只要她公开露面,一准没有好事。
    没等多久,傅泽志赶过来,和她商量好了礼物便下去准备了。秦傕拿一根儿草逗着他的鸟,整个一没事儿人。
    卫子楠敲敲桌面,清清嗓子,话里或多或少带了点儿酸:“王爷好福气,不似我这等天生劳碌命,既要主外还要主内。”
    秦傕正吹口哨,听得她这一句,嘿嘿道:“不仅内外兼主,将来还要挑起生育儿女的重担,当然没本王好福气。像本王这样头脑好使的人,即便天生少福气,也比某些这里不大灵光的混得好。”
    他说着,指指自己的脑袋。
    “……”卫子楠噎住,这厮这次说话怎的如此不中听。
    “不过。”他放下草根儿,转过头来看着她,脸上挂着浅笑,认真说道,“夫人的福气在后头,现在么,有劳夫人替为夫遮掩一二。以后的以后,为夫吃苦,也必不会让你受累。当然,除了生孩子这点,为夫帮不了你。”
    一提生孩子,她就吃不消。卫子楠偏开头,正好露出微微发红的耳根子:“油嘴滑舌。”
    “嘿,真话。”
    直到午后,欣采“咬舌自尽”的消息才传到卫子楠的耳朵。那丫头本想“告密”结果密没告成,只好对着采薇嘶吼。
    采薇回来之后,把欣采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欣采一口咬定,她亲眼看见陈海芝和秦傕苟且,还听到两人设计要弄死卫子楠。
    哟呵……这密也太经不起推敲了吧。
    欣采并不知道陈海芝是主动说出实情的,所以,从她的角度来看,必定以为这次下药不成是因为她卫子楠太过精明。反正陈海芝脱不了身,那不如再把秦傕拉下水,叫卫子楠和恒王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果然是太子妃的一条好狗。
    可怜,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弃车保帅。
    欣采的尸体在这日晚间送回了太子府,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刚被解了禁足的太子在得知昨日于恒王府发生了什么之后,当场吐血晕厥不起。
    ☆、第66章 三皇子府
    自己的妻子给恒王妃下毒,不料事情败露,折了一个丫鬟不说,险些让他背上污点。他早已说过要查恒王,万万没想到卫子悦鲁莽行事,差点惹来大祸。
    这些年他对自己的妻子千依百顺,视她为天下最好的女子,可到现在才惊觉她愚笨无知,怎堪为太子妃。可即便认清了又有什么用,因为爱她,故而无法责怪于她,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她的错。
    这种包容,已近乎出于本能。
    当在得知爱妻被迫服下虫卵之后,再多的不满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愤懑。怒气郁结挖人心肺,一股腥甜顿时从喉间翻涌而出,竟吐了满地鲜血。
    足足六枚虫卵,哪怕是一枚也足够使人消瘦啊……好毒的女人!
    他是太子,他有他的骄傲,他曾经觉得三皇子算不了什么,争了这么久,不一直被他踩在脚下么。所以他曾经以为,卫子楠不足为惧,早晚被他整锅端了。
    可就因为这么一个女人,他居然接连栽倒,羽翼被剪,爱人被伤,自己遭遇囚禁,这股愤慨终于在他心中极具膨胀。他知道,这女人必然已经和老三联手,否则老三绝不可能有这等能耐。
    从来只见仁爱稳重的眸光变得充满仇恨,捂着疼痛不已的胸口,太子眼前开始发黑,反复死咬着一句话“孤要你性命……孤要你不得好死……”
    然报复尚未开始,他已急火攻心,倒地不醒。
    太子悲愤不已,此刻的秦傕又何尝不悲愤。
    “夫人……让我进去吧……为夫要给冷死了。”
    其实这天气一点也不冷,霜雪和霜华给他拿来披风,被他看也不看地推开了,只一心趴在门框上,求自家夫人放他进去,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也浑然不觉。
    就因为今天白天,他顶着嘴上的伤“招摇过市”,如今夫人说一不二,趁他不备,一脚将他踹出房门。
    卫子楠心安理得地在看书,对门外变着法儿的求饶声充耳不闻。今晚,就让这厮长长记性,如果是以妻子的身份相处,她可没那么好说话。
    他不是有能耐么,有这瞎工夫,早在书房铺好被子躺下了。再不济,浴池房不就有现成的睡榻给他么。她还就不信了,这厮会跑去顾氏那里睡。
    秦傕嚎了半晌没人应,只好在门外凄凄惨惨地念叨,活脱脱的一个痴情种:“那、那夫人早些安置,睡觉别踢被子,仔细着凉。我就在书房,若是想我了,差人来叫一声,我必飞奔而至……”
    “秦傕。”
    “啊?”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屋里传来夫人的声音,以及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嘿嘿一笑,摩拳擦掌,准备好进门了。
    卫子楠搓搓手臂,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徐徐行至门口,贴着房门,漠然说道:“你明日也还是睡书房吧,我怕牙被你酸掉。”
    “……”
    霜雪和霜华没忍住,当场闷声发笑,一时好不尴尬,双双把头低埋下去。
    “咳咳……”秦傕的窘态被两个丫鬟收入眼底,也只是扫了两人一眼,懒得纠她俩的错,心不甘情不愿地滚回书房去了。
    这两日,他还真是在书房过的夜。这才刚进了温柔乡,就被狠心踹回冰窝里,那落差大得人整宿睡不好啊。
    待到第三日,等卫子楠下了朝,午后夫妻俩携礼去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里果然如预料的一般,来道贺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根本等不到秦坤说办满月酒,一个个上赶着来蹭脸熟。
    自打太子连番名声受损,三皇子的声势也越来越盛。
    因没有办酒席,来客走动比较随意,来了就走的有,来了暂不想走的也有,那些不想走的,便多在后院闲聊散步。
    像这种人,都是有求于三皇子,或是利用此次机会等着见想见的人。三皇子自然要将他们好生安置,在后院搭了戏台,想看的看,不想看的走,也算尽到了地主之谊。
    但像恒王与恒王妃,却是不同,秦坤甫一听到通报便亲自来迎。自然,迎的不是恒王,而是恒王妃。
    卫子楠其实不太想和秦坤扯上什么干系,婉拒了他书房一聚的邀请,只答应在亭中说话。三皇子显然有些诧异,转又想到人多需避嫌,也就释然了。
    于是亭中煮茶,与恒王夫妇畅所欲言。
    “旁人都喜欢叫一声恒王妃,我却习惯了叫卫将军。这茶是内子生产之后,父皇所赐,每年只得一斤,赐了我三两。听闻卫将军对酒有敏症,故而亭中一叙,弃了青梅煮酒改为煮茶,还请卫将军尝一尝,若是喜欢,剩下的就全送给将军了。”
    一口一个“卫将军”,还“青梅煮酒”,生怕谁不知道他的野心似的。
    卫子楠晓得,在三皇子眼中,早把她视作同阵营的人了。秦坤知道她力求立足朝堂,最不喜欢那些老顽固在她的性别上做文章,故而捡好话说给她听,决口不提“恒王妃”。
    至于秦傕,秦坤只是给个面子,打了个招呼而已。
    卫子楠没打算一开口就拒绝个干净,在朝上向来冷脸的她,今天送了三皇子一抹笑:“我乃粗人,只会牛饮不会品茶,这茶被我喝了,其实是浪费。”
    秦傕吊儿郎当地把一条腿伸得老长,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嗐,她不懂,本王懂。老三,你只问她喜不喜欢,却不问本王感觉如何。怎么,瞧不起皇兄我?”
    三皇子最怕他打岔,赶紧赔笑:“皇兄勿怪,勿怪。哦,对了,后院搭了戏台,想必皇兄久不看戏,心里也痒痒了,不如……”
    “嘁,别想支开本王。”秦傕老赖一个,偏就不走,“戏曲儿?夫人管得严,看不成就戒了呗,省的总惦记。”
    秦坤感觉有点棘手。
    这恒王多半和太子有什么瓜葛,恒王夫妻明显离心,他这里要和恒王妃说事,恒王多出来岂不坏事,必得支开才行。
    “怎能说是支开。”秦坤笑呵呵地,略显富态的脸瞧着十分和善,“还不是皇兄素来不喜欢谈论政事么,一说起来就打瞌睡。我也是替皇兄着想,不想看戏也罢,后院人多嘈杂,不如去我的藏书阁瞅瞅,我新得了一幅张严的真迹,皇兄若是喜欢拿去就是。”
    “当真!”秦傕眼睛噌的就亮了,立马把伸出去的腿收回来,作势就要冲出去,“快带本王去看看!”
    于是秦坤朗声一唤,唤来一个小厮,吩咐他带恒王去藏书阁看画。秦傕喜上眉梢,就这么屁颠屁颠地跟去看画了。
    卫子楠不发一言,静静看这两人过招。结果,显然是秦坤亏了——折了一幅画。她不免暗自发笑,秦傕那样的人,不拿出点好处,哪儿是那么好打发的。看戏?简直对不起他浪费的时间。
    她不禁对秦傕在太子与三皇子中间如何捞好处,有了新的认识。
    “卫将军请吃茶。”
    “嗯,好。”
    “将军才智过人,想必知道我留将军想说什么。”一见碍眼的那家伙走了,三皇子便开门见山。
    卫子楠有些口渴,喝了一口,好坏品不出来,只觉得比府中的要清香那么一丁点儿。放下茶盏,轻点了点头:“三皇子做得如此明显,即便是个蠢人,也该知道了。”
    她瞅了瞅已经走远的秦傕,又道:“把恒王支走,说的必是与太子相关之事。”
    “不错。”
    “可惜,我需要澄清。”她顿了顿,在三皇子脸上找到了明显的不悦,“我的目标从来都是太子妃,倘若哪一日太子弃太子妃于不顾,主动与我握手言和,我可能就会收手。”
    “……”
    “所以,三皇子的算盘打得不是很好。我卫子楠忠君不二,将来不管是谁登顶帝位,我都只会效忠真龙天子。不过,只要太子妃一日不死,我会尽我所能,阻挠太子登基。这一点,想必足够让你放心了吧。”
    秦坤无奈一笑,为她满上茶盏:“太子是个情种,大约不会放弃太子妃。”
    “所以,我不担心,三皇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自然担心。”秦坤皱眉,表情稍显凝重,“但凡与我有关的禁军新兵,短短两天,折了两个。自家子弟没能混出头,那些个官员免不了要找我说事。卫将军如今负责皇城禁军,想必是你所为。我不得不找卫将军要一句实话,将军究竟是怎么打算的,竟动到我头上。难不成,这还是父皇的意思?”
    “三皇子不是猜出来了么。”卫子楠又一口饮尽茶水。拿着那比铜钱大不了多少的茶盏,实在理解不了所谓的品茶——这他娘哪儿解渴。
    “呵,这世上所谓的忠君,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忠君,一个漂亮的借口罢了。卫将军何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你我通力合作,才能早日扳倒太子,不是吗?”
    在他自己的府中,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卫子楠挑了挑眉,对这等诱惑显得不太感兴趣,叹气道:“我在朝堂立足,靠的是父皇,而不是三皇子你。我脚跟尚未站稳,又谈何帮你办事?三皇子太心急了,等他日我牢牢扎根,再来考虑忠‘未来的君’,‘将来的主’。现在么,我只有一好句——祝三皇子心愿得成,问鼎天下。”
    话不投机半句多,没想到恒王妃倒是个固执的人。除了报仇,她可说是无欲无求,不是金钱、名利、美人可以收买的。秦坤用扳倒太子来打动她,她却挂起忠君大旗,不为所动,实在是棘手。
    但有一个问题,他忍不住要问:“倘若父皇让你辅佐太子,你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么……
    卫子楠起身,迎风而立,她心中打算,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个问题,不必考虑,父皇既然要将你扶持起来,就不会在太子身边放一员大将来给他自己找麻烦。兵马安天下,任何一个君王,都不可能让储君把手伸到军中。至于太子登基之后,呵,我想,大约我不会给他机会登基。”
    秦坤愣了愣,很快转笑:“卫将军好见解,真胆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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