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年终,沿路的水洼早已冰冻,田野里通是积雪,四周白茫茫一片,越显萧索。
    然而在这人烟罕至的北地,却有一纵马车队在盘山道上缓缓前行着。他们冒着风雪,不畏严寒,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行行深深浅浅的车辙马迹。
    大风夹杂着冰渣子,打在车夫们的脸上,如钢刀一般,刮的人生疼,雪深路滑,极其难走,可这车队里的人却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继续昂着头,直视前方。
    细细看之,这些个赶车人,的确不似寻常的商贩,他们一个个体格壮硕,声音洪亮,饶是这般冷的天气里,还能一边拉着缰绳,一边聊着天:“……当日殿下赶不及回镜北,世子坐镇城中,饶是白刹军兵多势众,大举攻城,可哪敌我军精锐?两下子冲破白狗弱点,杀的他们四处乱逃。”
    “哎,本该是我军大获全胜……”原本说的起劲儿的赶车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世子出城迎战,本先我军是占上风的,哪知突然来了一批杀手围攻世子,那帮子人越来越多,只欺世子孤军奋战,难以兼顾。最后还是中了他们圈套被擒获……”另一道声音响起,两人说着说着,突然都说不下去了,深深地惋惜。
    虽然他家世子是个跋扈性子,那也不过是看着凶罢了,其实世子待他们,都是极好的。
    两人终止了对话,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看天,这大雪才刚停了半天,天上居然又乌沉沉的,周围渐渐地暗下来了,估摸着不出半个时辰,只怕又有一场大雪。
    这庞大车队的某一辆马车里,坐着一名女子,她头戴幕篱,在半透明的纱罗后面,还覆着厚厚的挡风棉布,她穿着臃肿的冬衣与宽大的羽织披风,通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仅仅露了一双翦水秋瞳出来。
    此女子正是泉瞳玥,她将车帘子掀起了一条缝儿朝外看去,广阔的平原上,寒风刺骨,满目银白,沿途走来,满是荒芜,原来,镜北是这样的……
    泉瞳玥从未来过这样冷的地方,因着畏寒,她每日里除了缩在马车的毛毡上,几乎不曾出去走动过。
    一个月前,泉瞳玥踌躇半天,最后还是坐上了那辆马车。她随着倾王的商队,一路朝北走,途径吉安,跟着商队弃了马车改走水路。
    越往北走,气温越低,商船航行到鹤州出关的地方,运河整个儿冻住了,再不能前行,于是又改走陆路,在马车上颠簸了数日,总算进入了镜北地界。
    “泉姑娘,约莫再走五里地,就能看见日光城了,难为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家,跟着我们折腾了一路。”坐在前头赶车的王大哥,敲了敲车壁,朝坐在里面的泉瞳玥道。
    “姑娘今晚打算宿在何处?老哥我送你去吧!”老实说,起先车队里的人甫见到这泉姑娘之时,都是不想载她的,毕竟这么娇小又柔弱的姑娘,万一有个好歹,谁担得起这个责?偏偏主子有令,务必要安安全全地将泉姑娘护送到镜北。
    最后大家伙儿推来推去,领队的方爷把这苦差事丢给了他,本来他也挺郁闷,生怕这姑娘受不住苦,万一走到半道上,哭哭啼啼的要回家可怎么好?
    谁知就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竟然一声不吭地跟了他们一路,到了后来,他老王是真的挺佩服这名姑娘的。
    泉瞳玥闻言,掀起帘子探出头来:“多谢大哥好意,我也是头一回来镜北,也不识得路,还请大哥送我到客栈去。”
    “成!刘家在镜北也开了不少分号,泉姑娘还是在刘氏的客栈留宿更为安全些,毕竟最近日光城有不少异族流民,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走动也怪危险的,老哥我送你去客栈打尖吧。”王大哥十分热络地说道。
    先前领队的方爷再三叮嘱,一定要照顾好这位泉姑娘,他哪里敢留她独自在日光城里?自然是送到刘家的客栈里头,也好有个照应。
    不曾想,车队刚进城的时候,泉瞳玥就碰上了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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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覃舟刚与混入敌军的旈臣打了一架,后来又被他留在寒冷刺骨的冰面上,肩膀处还留了半截九曲长/枪。
    覃舟呲着呀,一边咒骂着不省心的旈氏堂兄弟,一边往自个儿伤处抹上亲手特制的刀尖药,待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才捂着伤口朝前走。
    等覃舟回到镜北军大帐,方才知道陆衡、七风那帮子不讲道义的浑货,撇下他跑回日光城里吃酒去了,覃舟气的叫骂了几声之后,抬头看了看天,彼时,天色阴云密集,狂风怒号,还没多一会儿,天上果真降下大雪,铺天盖地,纷纷扬扬。
    覃舟一脸不豫的从马厩牵了一匹快马,出了军营,冒着大雪往日光城行去。
    将将骑行到城楼下,覃舟隔着风雪,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他朝外看去,却见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正准备进城,每辆马车顶上,分别都插了一面绣旗,上头写了个大大的“刘”字。
    覃舟眉头舒展,每逢年底,倾王必然不忘要给镜北老百姓们送些过冬的物资,真真是老子比儿子有道义多了,哪像那没心没肺的儿子,几个兄弟为了他,冒险去摄政王宫殿打探下落,又连夜奔去悬崖高塔相救,谁知阿偲那蠢货在敌营里来去自如不说,末了还把他们害了个底朝天……
    覃舟只要一想到那天夜里大费周章营救刘偲,结果差点子把命搭进去,以及今日旈臣拿枪杆子,毫不留情地将他肩膀捅了个对穿,就气的吐血三升。
    罢了,等战事过了,再收拾这两兄弟,覃舟恨恨地思忖着,其后敛了敛心神,嘴角扬起一个和煦的弧度,打马朝那车队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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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泉瞳玥自是不知,原来被白刹军生擒的刘偲,已经被救了出来:
    那日被关在地牢里头的刘偲,因着得了鹘鹰送来的一截铁管,趁看守人不备,他以两指夹住铁管,狠狠地刺入自个儿的手腕里,铁管将锁住真气的蚀骨钉稍稍移开半寸,虽然从外表看去,没得什么旁的改变,实际上已经有一缕真气开始缓缓在周身游走了。
    刘偲用内力震断了铁链,再如法炮制的将另外一只手,以及双腿上的蚀骨钉也统统移了位,其后这厮依旧佯装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暗自等待着功力恢复。
    因着刘偲体质异于常人,不过短短数日,他的功力已恢复了七八层。
    像刘偲这样的机关高手,区区一个地牢又如何能关的住他?饶是那些个神偷大盗,解锁的功夫只怕也没得他那般精湛,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刘偲趁着看守的人打盹,自行松了铁链,开了牢门,悄悄地溜出地牢,将这冰封国第一大城——乌金城,逛了个通遍。
    深夜里,这厮一刻不闲地将乌金城的宫殿、城防、屯兵驻地、粮草仓库摸了个一清二楚。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他又自己将自己锁回牢里呼呼大睡。后来杀手们又将他换到悬崖高塔上锁着,可刘偲又将这高塔上下逛了个通透,甚至连逃生的暗门都被他一一寻获。后来旈臣、覃舟一行人里应外合,将刘偲带出了冰封大国自不提。
    刘偲因着先前被那蚀骨钉折磨的时间长了,虽然内力与经脉都已复原,可骨头上被钉了骨钉哪是那样容易恢复的?虽然修养了好些日子了,可他走路仍然微微跛脚,双手也不太能使的上力气。
    如今日光城的街头巷尾,家家户户门扉紧闭,道路上,不见一个老弱妇孺,稍作留意,就能发现这街上偶有行走的人,都是步伐矫健,目光如炬的练家子,却是乔装打扮的镜北将士们在巡视。
    紫东楼里
    却说今日镜北第一酒楼紫东楼里头喝酒吃菜的客人,统统被赶了个精光,你道是为何?原来是一帮子身着胄甲的军爷霸占了场地。
    二楼每张桌子上都放了铜炉热碳,炉子上头分别又架了个汤锅,自不必说,这热锅里的汤,自然是鲜美浓郁,香气四溢,小二再又端上来几盆子片的极薄的羊肉,佐以咸辣适宜的蘸酱,看的人是口舌生津,食欲大开。
    百十来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正坐在桌前哄抢着汤锅里头的羊肉,楼下却有一道颀长的身影与一道纤细的丽影,冒着奇寒刺骨的风雪,出现在紫东楼下。
    自不必说,这楼下的两道身影,自是在城门前相遇的覃舟与泉瞳玥。
    覃舟冲泉瞳玥温和地笑了笑:“你不必跟着,我怕楼上那帮子正在用饭的老痞子吓到你,我去叫阿偲下来,泉姑娘稍等。”
    泉瞳玥和婉地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站在房檐下候着。此时她的心情也是分外忐忑,她不知道……等会子见到了子倾,会是怎样的光景?
    是勃然大怒?还是喜上眉梢?是恨她入骨,还是平静以对呢?泉瞳玥想着想着,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来。
    这时,站在大厅里头的掌柜,见檐下的女子全身上下虽然捂的严严实实,可那姿容秀丽的轮廓,通身秀雅娴静的气质,实在令人禁不住浮想联翩:掩在这布巾之后的容貌,该是何等的花容月貌?
    掌柜的这般想着,不由自主地走到檐下,十分客气的对泉瞳玥说道:“这位姑娘,外头风大雪大,还请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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