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瞳玥携着泉氏,才跨过门槛,便听见里间隐约传来哭声,打起帘子一看,原来是那文氏坐在床边,拉着坐在床上的怀婷玉在哭泣。
    却说自泉氏拿了中馈权之后,这文氏平日里处处和她对着干,事事都要同她争,这样争强好胜要面子的一个人,如今哭的这般利害,倒是有些可怜了。
    知悉详情的泉氏长叹了一口气,朝文氏说道:“二弟妹,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先前曾有提过,这二房的长女怀婷玉同那李大人家的长公子交换了庚帖。两家看过日子后,正在积极地筹备婚事了。
    前些时候,这文氏拉着自个儿的女儿,到处炫耀自己未来的姑爷,家世好、模样好不说,本人也争气,年纪轻轻便考取了功名,过两年只怕还要外放做官,真可谓前途不可限量,之类云云。
    哪知四天前又传来个消息,原来这李家公子竟然和陈大人家的庶女私下有了首尾,这两人私相授受不说,那陈家的庶女竟然还怀上了李郎的孩子。
    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李家少不得只能抬了这陈家姑娘做姨娘,毕竟这长子的骨血可不能流落在外。可坏就坏在李家与怀家才互换了庚帖,婚事已经在议程上了,这板上钉钉的事儿,哪知夫家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先抬了一名姨娘进门。
    李家公子做出这样的事儿,岂不是打了未过门的新妇的脸?他究竟置怀婷玉于何地?
    怀婷玉也是个被文氏养在蜜罐子的人儿,哪里碰见过这样的事情?她一时羞愤不堪,故而才有了三天前那落水的一幕。
    泉氏见屋子里文、怀两母女都在抹泪珠子,这心里就软了,她叹了一口气道:“二弟妹,你们如今是个什么打算呢?如果实在看不上那李家公子的做派,退婚便退婚了吧,咱们玉姐儿模样又不差,肯定能找个更好的。”
    文氏一听,那声音便尖厉了起来:“退婚?怎么能退婚呢!那李家公子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若是退了这门亲事,哪里再找个这样优秀的?再说了,这永乐城里但凡是有些头脸的人,眼光不知道多高,怎么会娶一个退过婚的女子?大太太说的这般轻巧,只可怜我的玉姐儿啊……”
    “那依着二弟妹的意思是……不退婚?”泉氏有些头疼,这文氏为了面子,竟然连女儿的幸福都顾不上了。不过,这毕竟是二房的事情,她干涉的太多,少不得要被这文氏怨怪。
    “大婶娘,那李家公子与陈家姑娘做了这般没羞没臊的事情,叫我往后可怎么办啊……”怀婷玉投池塘没死成之后,一时间也是没了主意,只觉得原本满心期待的美好婚姻,统统成了笑话。
    那一日怀婷玉曾躲在帘子后面相看过李家公子,其后见到那俊俏的模样,一颗芳心早就暗许了。这越是倾慕,越是在意。如今出了这样丢人的丑事,越是令她难以接受……
    其实怀婷玉当日投池塘,最大的原因也是她心里在乎李公子,彼时她只觉得被自己心爱的人所背叛,颜面倒是其次了。
    泉氏观这两母女的神色,都是不愿意退婚的,却又都咽不下这口气,一时间也觉得犯难了,她无奈地喟叹了一声,看来,少不得还是得为她们出出主意的。
    “玉姐儿,你告诉婶娘,你是不是还想嫁那李家公子?”泉氏拉着怀婷玉的手,神色认真地询问道。
    “婶娘……这都互换了庚帖了,不嫁又能如何呢?”怀婷玉支支吾吾地说道。说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你既然不愿意退婚,我们也不勉强你。玉姐儿这桩婚事你可要想好了,这嫁过去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但你也记住了,你就是嫁出去了,你的背后也是怀家,我们永远是你的后援。”泉氏见她这般作态,心下明了,这是不愿意退婚了。
    “二弟妹,如今李家大郎做出这样的事情,显然是没有把我们怀府放在眼里,这事情可不是玉姐儿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怀氏一门的事情,可不能这样便宜就饶过了他们,那李家若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这事不能轻易善了。”泉氏拉着满脸泪痕的文氏这般说道。
    这般又过了两日,那李家竟然亲自登门拜访怀府致歉,虽然这陈姑娘最后还是被李家抬了姨娘,可是李家却为了顾及怀婷玉的颜面,赐了陈姨娘一碗打胎药。
    这态度就十分明显了,李家为了求娶怀婷玉,竟然连长孙都舍得打掉,并且隐隐暗示:以后那陈姑娘只不过也就是个姨娘罢了,等怀婷玉进了门,还不是任她磋磨的对象?
    文氏与怀婷玉见李家竟然如此有诚意,自然也就将先前那些个不愉快都忘记的一干二净了,如今怀婷玉正高高兴兴的待在房里绣花样子,那文氏也是恢复了往日里的事事要掐尖。
    泉氏看着这母女两个,一时间有些替她们悲哀,怀婷玉的心思这样浅薄,以后指不定在李家要受什么罪。
    这儿少不得要说上一句,李家竟然肯为一个给事中的女儿做到这样的地步……其背后是否有怀家大房从中斡旋,便不得而知了。
    第43章 大年除夕夜
    因着有整个怀家为怀婷玉保驾护航,又因文氏与怀婷玉母女两个,担心那新进门的陈姨娘在李家站稳脚跟,两家几番商量之后,这对新人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新年的五月里。
    却说前几天那件落水事件之后,仆妇们看泉瞳玥的眼神似乎又不太一样了。
    有那记性好的下人,甚至就想起了两年前的事儿来:当时,大太太泉氏夜里敞了风,得了严重的风寒,这表姑娘守在大太太的床前,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悉心照料了好些日子。
    不仅如此,彼时因着大太太的身子不爽利,大房庶务没人管理,泉瞳玥一个年仅九岁的小姑娘,不光要照顾姑母,甚至还一肩挑起了大房所有琐碎事儿,她处理事情十分果决,碰到难事累事,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以简化繁、轻巧解决。在泉氏病痛期间,泉瞳玥将大房的事务打理的妥帖有序,分毫不乱。
    后来,泉氏的病在泉瞳玥悉心的照料下,很快便好了起来,可这泉瞳玥毕竟是个风都吹得倒的柳絮身子,其后泉氏的病是大好了,倒是泉瞳玥自个儿因着操劳过度而累病了,于是乎,泉氏又反过头来照顾她。
    一时间府中盛传,这姑侄女两个的感情,真真儿是比那真正的母女也不逞多让。
    事后也有不少人称道:表姑娘那般玲珑巧妙的手段,哪里像个小姑娘?饶是许多经历过大风浪的老人,恐怕也未必有她这样的心智。
    怀府来的新人也许不知这段往事,可经过婷玉小姐落水一事,也算亲眼见识到了这位看似娇娇怯怯的表姑娘,实则却有一身的能耐。
    不消多说,不管是新人还是老人,对这位表姑娘,都是心服口服的。
    其后这表姑娘能干的事儿,多多少少也传到了主子们的耳朵里,这文氏就不太高兴了,早先说过,这文氏最是事事掐尖、处处攀比的一个人。虽然她也感激大房的人救了玉姐儿,但是她因着自己被大房压的抬不起头来,早是积怨已久,且她原本就不喜这表姑娘泉瞳玥,明明就是一个前来投靠的孤女,却抢了她那个正经怀家姑娘的风头。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人的出生是无法改变的,不论她泉瞳玥再怎么出色,终究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再怎样能耐都越不过一个真正的氏族小姐。光是这一点,泉瞳玥就永远都比不上她的玉姐儿。
    城南谷府
    先前提过,那韩姨娘有了身孕,又是这样几个月过去,她果然生了个儿子给谷老爷。出了这样的好事,谷老爷自然欣喜异常,这幼子将将降世的时候,就取了个名儿,名唤谷新贵。
    其后谷老爷隔三差五便要往那韩姨娘的跨院去,那韩姨娘本就生的年轻漂亮,又正是奶孩子的时候,胸前那对桃儿比以前狠涨了一圈,谷老爷看着眼热,自然是爱重非常,近来频繁留宿在韩姨娘的屋子里头,正房这边几乎是不来的。
    这些糟心事儿气的元氏浑身打抖,嘴上起燎泡,却又拿母凭子贵的韩姨娘没有办法,元氏每日歪在屋子里头,几乎要叫骂上一个时辰方才稍稍解气。
    然而韩姨娘添堵的可不止这点子事儿,却说这刚出生的贵哥儿,竟然患有心疾,那是从娘胎里头带出来的心衰。
    然而这韩姨娘也惯是个会赖的,竟淌着泪儿对谷老爷说:大太太克扣月例,可怜贵哥儿在娘肚子里就吃不好、穿不暖的,如今更是月份不足便出了世,哪有不孱弱的道理呢?不像大太太的孝哥儿,那是锦衣玉食,汤水不断,自然康健又高壮。
    这谷老爷见心爱的人儿哭的我见犹怜、梨花带雨,少不得要安抚一番。
    其后,谷老爷为了这先天不足的孱弱小儿,那是把银子当成了水在花,但凡是元氏屋子里有的,这韩姨娘房里一样都不少。偌大家私,几乎是搬了四分之一给韩姨娘与幼子花用。偏这韩姨娘又对自个儿生的儿子珍爱若宝、异常上心,简直比命还着紧,大部分的银钱都给他医病用了。
    既然要养着贵哥儿的病,药材补品自是少不了的,什么人参、鹿茸、海参、蜂乳、蛤士蟆、阿胶、银耳、燕窝,统统买了个遍,韩姨娘早一碗晚一碗地接连喝下去,说是这样的奶水才够营养,能为贵哥儿补心健体。
    眼瞧着库房里头的银子越来越少,那韩姨娘的脸色却渐渐地红润起来,模样儿也是愈加的明艳动人,看得那谷老爷哪里舍得丢开手?频频说这一份补品,不光补了贵哥儿的身子,连韩姨娘也跟着沾了光,实在是花的值得,于是乎,谷老爷与韩姨娘这一对,更是蜜里调油了。
    如今府里花销大了,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其他人的用度少不得就要缩减些,这本来就存在感薄弱的另外两个姨娘,就更是有苦没处说了,盼不来老爷的垂怜也就罢了,那大太太的怒火还总是发泄在她两个的身上。
    家中如是光景,谷韵澜这做女儿的,少不得也是听元氏的抱怨听了一耳朵。她有些烦闷地想着,与其休学年假,还不如留在书院里头来的自在。
    谷韵澜不自主地就忆起怀景彦的好来,这世间还是有人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宠的,这般想着,她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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