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良人走近白玉盒,淡淡瞥了一眼之后看向神情虚弱的郁银宸,问众人,“你们知道国师为何能与这东西绑定五百年吗?”
    荀久想了想,道:“这五百年来,金色花魂全是依靠汲取国师的心头血而鲜活如初。”
    “对。”西宫良人颔首,“金色花魂其实就是禁锢凤息灵魂的一道封印,国师的心头血是加强封印的辅助条件,而荀久……或者说凤息的转世肉身血液是开启封印的钥匙,这说明了什么?”
    荀久眼前一亮,“说明我和郁银宸的血相克。”
    “嗯,你们俩的血相克。”西宫良人道:“原本可以利用五行相克来结阵困住凤息的灵魂,可秦王妃因为体内多了凤息的一半灵魂,属性不在五行之中,此法不通。”
    荀久翻个白眼,“你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依我看,还不如让我和阿笙来完成扶言之和凤息的百世同心结,用结印来覆盖白玉盒内凤息灵魂的神识。”
    西宫良人愣了愣,荀久说的这个办法似乎是可行的,起码比他准备以郁银宸和荀久血液相克作法压住凤息灵魂更有效。
    郁银宸缓缓抬起眸,看了荀久一眼,神情略有些讶异,“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办法?”
    荀久笑笑,“我体内不是还有凤息的一半灵魂么?如今我拥有了她的记忆,自然也就懂得很多关于语真族的法术以及破解之法了。”
    郁银宸眼神微微黯了一下,苦涩笑道:“久姑娘说得没错,结印能覆盖凤息的神识,让那半灵魂失去对周围事物的判断性,简单来说就是将那半灵魂禁锢在一个没有时间的空间里,这样的话,它就感知不到外面时间的流逝,花魂就像被冻结,一直停留在开放时期,短时间内不会枯萎。”
    听到自己提出的方法可行,荀久勾了勾唇,看向扶笙,“阿笙,你可愿与我结下百世同心结?”
    扶笙眼眸闪烁了一下,“我若是说不愿呢?”
    荀久抬脚踹他,“你要敢说一个‘不’字,我就狠狠踹你,踹完了再用绳子将你捆绑起来与我结印,想逃?下辈子吧!”
    梵胤干咳了两声。
    西宫良人翻了翻眼皮,“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你们俩既没吵,又没闹,更没生离死别,不过就是一起做了同一个梦而已,至于么?”
    荀久轻哼,瞪着西宫良人,“没成过婚的别说话。”
    西宫良人脸一黑,眼风扫了扫梵胤和郁银宸,顿时释然了。反正这里没成过婚的又不止他一个。
    梵胤无语一瞬,安顿好郁银宸以后过来道:“既然说好了要结印,那就快开始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西宫良人收了情绪,点点头。
    荀久也敛去玩笑心思,与扶笙一起走到白玉台之前,按照西宫良人的指示,一步步完成结印仪式。
    这一次与凤息他们那时候不同,凤息和扶言之结印用的是心头血,取血的过程极其痛苦,那是在没有旁人相助的情况下,如今有西宫良人在场,便能免去取心头血的过程,只不过仪式复杂了一点,天黑时分才彻底完成。
    结印将悬浮于空的白玉盒子彻底包裹覆盖以后,荀久才大松了一口气。
    西宫良人转过身来,提醒道:“半年的时间,你们一定要找到铸造黄金剑的那几种东西,至于语真族圣花,等你们找齐前面几种东西以后我会让人取来,现在取来没用,会枯萎。”
    荀久有些好奇,想到西宫良人来的那天她在大街上看见肩舆上雕刻着黑白相间的奇异花朵,不由得开口问道:“语真族的圣花真的是黑白相间的吗?”
    “你在回忆里面没看见?”西宫良人不答反问。
    “怎么可能看得见?”荀久撇撇嘴,“纵然凤息出生后的三年都被灵力封在圣花之内,可她也没机会看见圣花长什么样,她看不见,我自然也就看不见。”
    末了,荀久又问:“圣花是不是很大?”
    “也有小的。”西宫良人道:“只有夜极宫圣殿之内的那一株才是最大的,它是所有圣花之母。”
    “原来是这样啊!”荀久恍然大悟,“莫非圣花还有什么奇异功能?”
    “奇异功能倒是没有。”西宫良人笑笑,“不过是与五百年前的蓝花楹一样沾染了灵气,所以被族人奉为圣洁之花罢了。”
    荀久听懂了,嘀咕道:“总归就是跟灵力沾边的东西嘛,这么说来,我们要找的这几样东西都或多或少带上了灵力?”
    “应该是。”西宫良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催促道:“天色已晚,你们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半年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毕竟那几种材料都在险境,你们要想成功取得,只怕还得花费一翻功夫,剩下的后续祭祀事宜,有梵胤一个人来应付便可以了,你们该回去商讨一下先从哪一种材料入手。”
    荀久深觉有理,唤上扶笙,“我们走吧!”
    扶笙没动,看向郁银宸,转而问西宫良人,“在这半年之内,他是不是不能离开九重宫?”
    “这个……”西宫良人犹豫了,按理说来郁银宸的确是不要离开凤息的灵魂太远,否则月圆之夜痛苦加倍,只不过这个人性子不是他能掌控的,离不离开还得郁银宸自己说了算。
    郁银宸看着众人,神情坚定,“既然是为了救我,那我这个当事人便不能袖手旁观,我跟你们一起下山,只要不是月圆之夜,我的灵力兴许还能帮得上忙。”
    扶笙要的就是这句话,听罢后微微颔首,示意梵胤,“既然国师要与我们同行,那接下来的祭祀仪式就交给你一个人了。”
    梵胤点头道:“你们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就行。”梵胤说完,瞟了西宫良人一眼,“你该不会也要跟着他们下山吧?”
    西宫良人挑眉,“不下山我留在这里做什么?你刚才没听见么,秦王妃笑话我到现在还没成婚,老实说,你这里若是有几个美人,本宫主倒有可能考虑一下留下来玩两天,可我来了这么多天,你这九重宫里除了童子还是童子,本宫主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来,索性跟着他们下山得了。”
    梵胤嘴角抽了抽,“九重宫是圣洁之地,哪里容得那些沾染了世俗的女子随意进来?”
    “本宫主本就是世俗之人。”西宫良人拍拍梵胤的肩膀,“你这宫里冷冰冰的,寂寥得很,多多保重。”
    梵胤是从不沾红尘的人,乍然听到西宫良人这番话,顿觉茫然。
    瞧见荀久忍俊不禁的样子,梵胤才听出来西宫良人这是在调侃他,梵胤脸色一黑,挥手就要朝西宫良人开打。
    西宫良人早就料到了,在梵胤出手的前一刻迅速闪身躲了出去。
    郁银宸站起身,对梵胤交代,“祭祀仪式照旧,辛苦你了。”
    “这是守宫人应该做的。”梵胤收了情绪,低眉道:“国师只管放心去,若是……若是赶得及,还希望您能在每个月圆之夜前赶回来,否则距离花魂越远,您会越痛苦。”
    “我尽量。”郁银宸嘴上如是说,实际上他心中很明白一旦跟着荀久他们去往诸侯国,就不可能在每个月圆之夜之前赶回来,那样的话他还不如不去,免得来来回回耽误时间。
    道别之后,荀久、扶笙、西宫良人以及郁银宸四人一齐走出九重宫的厚重大门。
    这一年是九重宫有史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祭祀。
    四人出来的时候,百姓们依旧还在虔诚地伏跪在地,脸上没有半分怨言。
    荀久惊了一下,尔后摸了摸肚子,低声道:“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百姓们竟然还这么有兴致跪在这里?”
    旁侧的郁银宸道:“对岷国百姓来说,九重宫是超越生命的一种信仰,便是让他们跪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出半句怨言来的。”
    荀久唏嘘两声,“看来凤息给后世之人的影响还挺深刻的。”
    郁银宸不再说话了,凤息自然是伟大到值得每一位臣民去敬重的。
    扶笙收回目光,看向荀久,柔声问:“饿了?”
    “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能不饿么?”荀久撇撇嘴,心中嘀咕梵胤也真是的,竟然不招待他们吃饭就送出来了,饿成这样,谁还有力气走路?
    “上来我背你。”扶笙在荀久下面的两台石阶上蹲下。
    荀久毫不犹豫趴在扶笙的后背上。
    西宫良人翻了个白眼,“大庭广众呢,秦王和秦王妃还真放得开。”
    荀久不以为然,“莫非百里长歌和叶痕没有我们夫妻这样恩爱?你没见过他们的亲密举动?”
    西宫良人剜了荀久一眼,“你能不能别老是戳我伤疤?”
    荀久嘿嘿一笑,“什么伤疤,四年多快五年了还不结痂脱落?”
    西宫良人选择没听见,不答话。
    荀久眨眨眼,“我家阿笙有好几个表姐表妹,个个貌若天仙,你要不考虑一下巫族和语真族联姻?”
    西宫良人一下子黑了脸,“巫族和语真族怎么可能联姻!”
    “怎么就不可能了?”荀久瞅他,“不要什么都用那些陈规陋俗来作对比嘛,说不定语真族和巫族联姻,生出来的孩子更逆天呢?”
    西宫良人认真思考了一下,“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不过,巫族女子太彪悍了,受不住,我可不想娶个母老虎回去。”
    “你!”趴在扶笙后背上的荀久险些纵下来,不服气地指着他道:“谁告诉你巫族女子是母老虎?”
    西宫良人面露无辜,“有一次偶然听到季黎明说的。”
    “季黎明?”荀久嘴角抽了抽,这丫是活腻了吧,竟然敢说巫族女子是母老虎!若是让澹台引听到,他这辈子就玩完了。
    西宫良人一见荀久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勾唇一笑,他继续笑道:“还是语真族女儿的温婉让人看起来赏心悦目。”
    “啧啧……”荀久咂咂嘴,“我就不信百里长歌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女子。”
    西宫良人再一次黑脸,这一次他不训斥荀久了,直接看向扶笙,“你家夫人嘴也太毒了,秦王不打算管管?”
    扶笙淡淡一笑,背着荀久继续下台阶,“我家夫人这是让你先练习一下,适应一下,说不定你将来的王后比母老虎还要母老虎。”
    西宫良人脸更黑,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
    郁银宸算是第一次这样与荀久和扶笙走在一起,听到几人这番对话以后,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已经走下去好远的那二人,心中微微一叹,果然,扶笙是扶笙,扶言之是扶言之,荀久也不是凤息,这两个转世的人,完全找不到前世的性格,脱胎换骨了一样。
    西宫良人察觉到郁银宸落后一截,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疑惑道:“国师这是……哪里不舒服?”
    “无碍。”郁银宸拉回思绪,继续往下走,到了西宫良人身边的时候,听到他问:“国师完全恢复了记忆,如今再见到扶笙和荀久,是不是容易错认成扶言之和凤息?”
    郁银宸淡淡看着西宫良人,好久才道:“并没有。”
    西宫良人有些愕然,“既然没有,那你为何一直感慨?”
    “感慨,是因为时光再也倒流不回五百年前了。”郁银宸意味深长地道:“人还是那个人,景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景,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西宫良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郁银宸难得的话多了一次,“别光说本尊,说说你自己,听起来,你以前似乎也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感情,怎么,如今还忘不了那个人?”
    西宫良人怔了怔,“倒不是忘不了,只是因为遇见过那个人,其他人就再也入不了眼。”
    郁银宸轻笑,“没想到宫主还是个痴情人。”
    西宫良人笑着摇摇头,“历任宫主不都是痴情种子么?五百年前如是,现今如是。”
    郁银宸眼波微动,“本尊倒有些好奇,你到现在还不成婚,夜极宫的那些长老为何不催促?”
    西宫良人直接道:“因为夜极宫没有凰女制度了。”
    “哦?”这句话,引起了郁银宸的兴趣,他一边走一边问:“传承了两千年的凰女制度竟然在你这里给废了?”
    “不是我,是我父王。”西宫良人陷入了思忆的空茫,“我母后并非真正的凰女,所以到了我这里,传承下来的灵力已经非常薄弱了,再这么下去,王室血脉只会不断被冲淡,与其依靠血脉传承的灵力保护种族,还不如另辟蹊径,让族人另谋出路与大陆五国并存。”
    郁银宸听懂了,“所以,你父王毫不犹豫废除了凰女制度是吗?”
    “是。”西宫良人道:“重新制定的法典上说了,以后的每一任王后可由宫主自由挑选。”
    郁银宸挑了下眉,“所以你就选到了现在?”
    西宫良人笑笑,他这些年一直在整肃夜极宫的陈旧规制,全然没把心思放在成婚上,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国师不也五百多年没娶么?”西宫良人很不服气这几个人老是拿他的婚姻说事儿。
    “本尊跟你自然是不同的。”郁银宸一扬下巴。
    轻哼一声,西宫良人道:“本宫主是人,你也是人,只不过你活得长久一些而已,怎么就不一样了?”
    郁银宸不以为然,“本尊孤身一人,没有家族负担,没有种族厚望,更不用曲意逢迎任何人,想如何就如何,便是再来五百年不娶,也不会有人数落我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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