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久一惊。
    这里可是前厅,女帝还在,外公也还在!
    更何况还有两个小孩子。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荀久瞪他,“你真是个无赖。”话完接过香囊,动作轻巧地挂在她腰间。
    感受到腰腹上时不时传来的触碰,扶笙心里有些躁动,却也知眼下当着众人的面,故而只莞尔对着她一笑,声音好似碎玉,“对你无赖是我唯一的爱好。”
    荀久磨了磨牙,快速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嘶……”扶笙不妨,痛得倒抽一口气,把女帝和澹台镜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
    女帝瞧了一眼荀久绯红的脸,轻笑一声,“大白天的,你们两个干嘛呢?”
    荀久脸更红了,低垂着不好意思说话。
    扶笙却是个不会脸红的,直接道:“数日不见,交流一下感情。”
    荀久:“……”
    女帝嘴角微抽,片刻之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异常凝重起来,看向扶笙,“子楚,待会儿用完饭以后,你去一趟季府吧!”
    扶笙轻轻颔首,“我正有此意,大司马的突然离世实在让人意外,收到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有人以讹传讹,想趁机对季黎明动手,后来再三确认了才知大司马在过世之前已经辞了官,准备让季氏归隐。”
    女帝接过话,“大司马当初进宫去找我,准备以季氏的繁华谢幕来换季黎明和千依两兄妹光明正大的活,我原本不同意,可他又说这是他余生唯一的心愿。还让我将大司马之位封给季黎明。”
    扶笙叹了一声,“这样也好,少了一个季氏,少了外戚的隐患,如今我们多了巫族这个后援,可远远比季氏强大多了。”
    女帝赞同地点点头,“我真没想到,子楚这一趟会在灵山挑明身份,还把娘给带了回来。”
    扶笙唤上荀久,两人走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才缓缓道:“澹台逸整天到晚想着让澹台引暗中对我们下手,神权取代皇权,再有半月,便是我大婚的日子,我不想再与他打太极周旋下去了,只好直接挑明身份,让他知道我们姐弟俩原本就是巫族人,不仅如此,还拥有继承灵山的权利,这样一来,他才会知道自己这些年闹了多大的笑话,才会懂得收敛。”
    “说得对。”女帝应声,“少了季氏,多了一个整个巫族外援,解决了内患,如今便只剩下外忧了。”
    女帝说完,偏头看向澹台镜,微微蹙眉,“外祖父,假若巫族和语真族对上,胜算有几成?”
    澹台镜眯着眼睛想了想,答:“巫族族人上万,且嫡系子弟众多,在巫术上大成的也有不少,语真族不同,他们在挑选王室继承人以及王后这一块上有非常严格的要求,尤其是王后,一旦不达标便会导致后代子孙血脉不纯,灵术逐代削弱。但灵术始终强过巫术,两族对上的话,估计能打个平手。”
    女帝面露不解,“语真族是如何挑选王后的?”
    澹台镜道:“语真族的每一个新生儿都会被送到圣殿测试天赋,并根据天赋的不同而进行不同程度的培养,上一任王后生出少宫主以后,便开始挑选与少宫主年岁相仿的女婴里面天赋最高的封为‘凰女’,凰女一旦确定,便会按照少宫主的准王后标准进行培养。”
    说到这里,澹台镜眼眸中的色泽幽深了一些,“可惜的是,上一任宫主西宫苍渊时期出现了真假凰女,导致纯正血脉开始分流,这一任的宫主西宫良人的准王后直接嫁入了大梁皇室,如今的大梁国摄政王妃百里长歌便是当年圣殿测试时封的凰女,原本是西宫良人的王后,后来不知为何却嫁给了摄政王叶痕。若是论起血脉,语真族并没有巫族的纯正。”
    女帝挑眉,“我一直以为巫族和语真族只不过是修炼的法术不一样,如今看来,不光是法术,就连内部都完完全全不同。”
    “倒是有一个共同点。”澹台镜道:“语真族先祖和巫族先祖都留下祖训,禁止后世族人入朝为官,问鼎皇权。”
    荀久听得满脸惊讶,看向扶笙,“百里长歌?不就是云水斋开业那天我问你的那个神秘女子?”
    扶笙点点头。
    荀久低声惊呼,“她竟然是语真族的凰女?”
    如果百里长歌是语真族凰女的话,是否说明自己之前的猜想错了,百里长歌并不是穿越过来的?
    “我也是现在才得知。”扶笙说完,眼波流转,看向澹台镜,沉吟片刻,“外公,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你说在先祖时期,语真族和巫族会不会本就是一家,只不过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导致了分流,巫族逐渐从语真族里面剥离出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澹台镜摇头,“先祖时期也并不是只有语真族和巫族两个种族,还有其他一些鲜为人知的小族,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后世并无史料记载,我们便无从得知,也无从考证。”
    扶笙后面还跟澹台镜说了很多,荀久全都没听进去,她的思绪依旧停留在刚才的那些秘辛上面。
    思绪流转,荀久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问:“如果现在的大梁国摄政王妃原本是语真族的凰女,那岂不是等同于整个大梁国都是语真族的?”
    荀久一言,让女帝、澹台镜和扶笙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澹台镜老眼中突然划过一抹异样的光,朝扶笙这边看来,“子楚可知大梁国现今的皇帝是哪位?”
    “知道。”扶笙答:“乾元帝叶天泽,是摄政王妃的亲生儿子,年仅八岁。”
    最后这一句,让澹台镜霍然瞪大了眼睛,几乎是不敢置信,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说话声音有些颤,“他们……他们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什么主意?”扶笙、女帝和荀久齐齐问,三人面色都不太好。
    澹台镜是巫族族长,修为高深,向来对于任何事都报以淡然处之的态度,但今日一席话竟让他脸色大变,那就说明真的有能让人骇然失色的大事发生了。
    “你们先等一等。”澹台镜喘了几口气,又喝了几口茶,摆摆手,“我先理一理思绪。”
    三人静默不语,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安静等着澹台镜理顺后发话。
    好久之后,澹台镜才勉强缓和了些,慢慢开口,“我先跟你们说一桩几百年前语真族内部的秘辛,你们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三人竖直耳朵听着。
    澹台镜道:“数百年前,语真族的族规还没有如今这么严厉,有一位凰女不甘寂寞,偷跑出了凰女殿去到民间,因为其太过貌美,便被当时路过的一位王爷看中,两人没多久便恩爱上了,凰女瞒着语真族在外面生下了一个儿子,若干年后,那个孩子长大了,竟会在阴差阳错之下和语真族的后面一位凰女相爱,两人最后也是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被语真族发现并带了回去,当时的宫主很愤怒,本想杀了孩子,可族中有一位长老突发奇想,建议宫主把孩子带去圣殿测试天赋,宫主仔细斟酌之后便亲自带着孩子去测试,结果让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个孩子的天赋直接让圣殿的水晶球爆炸,也就等同于天赋过高,体内蕴藏着待开发的巨大潜能。”
    话到这里,澹台镜幽幽一叹,“知道这件事以后,语真族如获至宝,上下一片欢欣,只可惜,这个孩子有先天不足之症,没多久就夭折了。”
    荀久蹙了蹙眉,“外公说的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与如今的大梁国摄政王妃有什么关系么?”
    “有。”接话的是扶笙,他面色凝重,眼眸浮上一层复杂的光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语真族在做试验,而且还成功了。”
    听到这句话,荀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突变。
    扶笙继续道:“把这件事倒推回去就不难得出结论。首先,大梁国如今的皇帝叶天泽是凰女百里长歌和摄政王叶痕的儿子,本该是王府世子的叶天泽一跃成为皇帝,这是个疑点。那么我们可以假设,叶痕本人就是凰女生出来的儿子。”
    女帝面色怔忪。
    澹台镜还没缓过气来,一连喝了两盏茶。
    荀久整个人都僵住。
    扶笙再道:“按照外公上面说的那件事,不难得出一个结论:语真族凰女和外族人生下的孩子再回去和语真族内天赋高的人结合,最后生下来的孩子体内具有惊人的天赋,这种天赋一旦被开发出来,将会是大陆众国的威胁。”
    “由此可见,叶痕有九成可能是语真族上一任凰女的亲生儿子,他长大以后又和现任凰女百里长歌结合,最后生下了叶天泽。如果我没推断错误的话,这位年仅八岁的小皇帝体内蕴藏着骇人的天赋,一旦他长大,实力将会非常可怕。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原本该是王府世子的叶天泽最后会当了皇帝。”
    澹台镜脸色凝肃地点点头,“子楚分析得不错,我方才想到的也是这个。语真族人一定知道了数百年前那个拥有惊人天赋却过早夭折的孩子,所以利用真假凰女这件事让真凰女出宫与大梁的永平帝结合生下叶痕,再苦心安排叶痕和后面的凰女百里长歌相识,目的是为了得到最后这个孩子叶天泽!”
    “天呐!”荀久不敢置信地喃喃问:“语真族果然真的如同阿笙当初说的,避世其实是为了蓄势待发,他们的目标是称霸天下?”
    现场脸色变化最大的是女帝,她自从听完扶笙和澹台镜的话以后便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好久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知道先帝为何要立女帝了!”
    众人的思绪被女帝一句话给拉了回来。
    扶笙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眼眸中有了然之色一闪而逝,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荀久不懂,忙问:“陛下,您知道先帝为何要立女帝?”
    “对!”女帝郑重地点点头,“你们有所不知,先帝驾崩前一刻特意传召了我进宫,对我说了一句话,那是我听过的最无语的遗言。”
    荀久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看着女帝,“陛下,你快说,到底是什么遗言?”
    女帝嘴角抽搐片刻,慢慢道:“他当着我的面让他身边的大太监执笔写遗诏,是准备传位给我的遗诏,然后对我说了一句话:这辈子只可以立一位男妃。”
    荀久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用意。
    女帝接着说:“先帝比任何人都明白我恨他,恨不得他早些死,所以他才会用心理战术,明着告诉我不准广纳男妃,实际上他很清楚我一定会违背他的意愿,让后宫充盈。先帝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扰乱语真族人的视线。一旦我后宫男妃众多,那么即便是怀孕了,也没人知道是谁的,语真族人更无法利用我生出来的孩子再回去与他们族内天赋高的人结合。”
    女帝咬牙切齿,“先帝真是……下得一手好棋,死了还不安分!”
    她的这番话,让澹台镜、扶笙和荀久三人都怔愣了。
    扶笙在女帝解释之前就有所察觉,所以反应不太明显,澹台镜也很快回过神。
    荀久若有所思地道:“照陛下这么说来,百里长歌与叶痕的结合只是语真族的第一步棋,他们很可能会将魔爪伸向大燕,而先帝早一步洞察了语真族的意图,所以早就内定好要立女帝,废太子,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大燕皇族后裔变成语真族的人?”
    “的确是这样!”女帝点点头,“若是今日你们不提起语真族,不提起那个秘辛,我至今还弄不清楚先帝为何要破了大燕几百年的传承突然立女帝。”
    话到这里,众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荀久暗自唏嘘,先帝可真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竟然下了这么大一盘棋!然而他自以为算无遗策,却绝不会想到睿贵妃是巫族灵女,大燕的江山最终的确是没有落到语真族手里,却落入了巫族手里。
    先帝苦心经营的一盘棋,到头来却是为巫族做了嫁衣。
    想到这里,荀久不禁脑补,先帝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活过来再被气死一次?
    扶笙显然和荀久想到了一处,不期然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先帝这么做,也挺好,直接把江山拱手让给巫族,也免了我们多方筹谋夺位的过程。”
    “那个不要脸的若是泉下有知,铁定得被你们气得活过来。”这时,外面传来澹台惜颜爽朗清润的笑声。
    紧接着,她袅娜的身影便闪了进来,身后跟着秦王府的一众哑仆,哑仆们手里都端着乌木托盘,托盘里摆放着精致的菜肴,一进门就香气四溢。
    澹台镜也感慨,“这件事,倒的确让我大为意外,先帝为了跳出语真族的坑,不惜违背祖制立女帝,殊不知,他在无形中又跳进了巫族的坑,若是晓得真相,他只怕真会气得活过来。”
    澹台惜颜吩咐哑仆们将菜摆放好,又招呼着众人过去坐下,这才讥讽一笑,“他若是敢活过来,我便让他再死上几次。”
    “娘,快坐下吃饭吧!”荀久抬目笑了笑,“您风尘仆仆地赶来,又在厨房忙碌了这么久,肯定早就饿了。”
    “不饿不饿。”澹台惜颜愉悦地摆摆手,“我方才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你们在谈论语真族,顷刻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晓得先帝那个不要脸的男人自己把自己给坑死了,我这都高兴饱了,哪儿还吃得下饭?”
    “再高兴也得吃饭。”荀久拽着澹台惜颜的衣角让她坐下,顺便夹了好些菜放到澹台惜颜的碗里,直到堆成小山才停手。
    “哎,你这孩子。”澹台惜颜笑着嗔了荀久一眼,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几道菜,“这些呀,都是娘特地做给你补身子的,马上就要大婚的人了,你却这么清瘦,不利于怀上孙子,以后每天都得多吃点补回来。”
    对面女帝咳了一声,“娘这么偏心儿媳,我这个做女儿的可要吃醋了。”
    荀久一笑过后才想起来这一桌子上的人,最该补身子的当属女帝。
    放下筷子,荀久亲自给女帝盛了一碗鸡汤,笑意盈盈地道:“陛下,这个也挺补身子的,您试试?”
    澹台惜颜翻了个白眼,低嗤:“你若是哪天圆了房,你娘我便是累死了也给你弄一桌更丰盛更补身子的菜。”
    女帝原本已经接过了荀久递来的鸡汤在慢悠悠的喝着,倏然听到这句话,吞咽得太急,一下子呛到,小碗一扔便偏向一边剧烈咳嗽起来。
    坐在女帝旁边的阿莹惊了一惊,“大表姐,你怎么了?”
    女帝脸色难看地摇摇头,“我无事。”说完继续咳。
    荀久迅速站起身去给女帝捶背顺气,无奈地看了澹台惜颜一眼,“娘,你怎么当着外公的面说这种话?”
    “我没说错啊!”澹台惜颜觑了澹台镜一眼,尔后收回视线,“你外公肯定比我还想早日抱到重外孙,我看不如这样好了,久丫头和璇丫头,你们俩谁要是先怀上孩子,你们的娘我便准备一份厚礼送给谁。”
    荀久一呛,抬起眼角瞄了瞄扶笙。
    扶笙冲她挑挑眉,那意思好像在说:易初和女帝已经圆房快一个月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眼皮一跳,脸颊滚烫,荀久飞速垂下头不敢再看,心中却慌乱得很。
    女帝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荀久一眼,这才将目光移至澹台惜颜身上,笑着道:“反正子楚就要大婚了,要有也是他们家先有孩子,我这里……就算了吧!”
    澹台惜颜原本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自家女儿对于婚姻上的态度,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样的回答。
    微微蹙眉,澹台惜颜面上有些不悦,“你这丫头,既然后宫那些男妃都是摆设,那你就不能好好找一个过日子?”
    女帝无奈笑道:“瞧娘说的,我哪里能找得到那样的人,便是真找到了,我也不可能让他进宫做男妃,既然知道无果,那还不如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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