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样?!”容悦依然嘴硬,然而心里的痛楚却越来越狠,眼泪也越来越凶。
    “没怎么样,我只是想让姐姐知道这个人还活着,而且他现在是萧府指派给我的随从,会一直跟在我身边。”容昭说着,缓缓地伸出手去搭上容悦的肩膀,无奈的叹了口气,见容悦没反应,又补充道:“我只是不想姐姐怀着绝望的心情进宫。后宫是杀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皇上对姐姐也不过是片刻的真心,将来有一天若是姐姐遇到什么事情绝望了,也请你一定要想一想,宫墙外还有一个男人真心的爱着你。”
    “昭儿……”容悦伸手把窗扇猛地关上终于哭出声来,“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姐姐,你还那么年轻,我不想你以后的日子都系在一个五十岁老头的身上。”容昭伸开双手紧紧地搂住容悦,心里也是无限的酸楚。姐姐为了他才在皇上面前舞剑,为了他和母亲毅然舍弃自己爱的男人走上一条不归路,若非自己无能,事情又怎么会是这样!
    这姐弟俩抱头哭了一会儿,容悦的情绪渐渐地安静下来,她拿帕子沾了茶水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安静了一盏茶的工夫方问容昭:“你看我的眼睛还红吗?”
    容昭仔细的看了看,说道:“好了,看不出来哭过。”
    “那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容悦说着,慢慢的站起身来。
    容昭答应着转身去拿了容悦的斗篷来替她披在身上,然后转身去打开房门。
    门口守着的绿云和梅若二人吓了一跳,梅若低声询问了一声:“公子?外边风大,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一声就行了。”
    “姐姐觉得屋里闷得慌,想出来走走。你们暂且散了吧。”容昭说着,平和的目光在院子里一扫,最后落在游廊角落里盛穹的身上。
    盛穹觉得似是两道利锋扫向自己,身子情不自禁的绷直了,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锁定了容昭身后的那个身影,然后只觉得胸口之中狠狠地一颤。
    她瘦了许多,脸上和往常一样没上妆,及腰长发随意散着,只在耳边额前编着几根细细的发辫,耳朵上大大的南红坠子依然是异域风情,整个人看上去少了之前的热情却更添了几分清丽可人。
    怪不得那皇帝老儿徒有后宫佳丽三千依然会喜欢这样的女子,盛穹恨恨的想,这样的容悦,试问天下那个男人会不喜欢?!
    盛穹看着容昭和容悦两个人肩并肩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他的视线渐渐地压低只盯着她的羊羔皮小暖靴——虽然极度贪恋她的容颜,却不敢多看一眼。即便如此,他依然紧紧地攥着拳头,用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用钻心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能动,不能上前去,不能迎着她的目光看,更不能逃。
    似乎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那双米白色的小暖靴终于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在离着自己三尺远的地方站定。
    盛穹低着头,耳边是风声夹杂着自己隆隆的心跳声。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心上人,容悦的心里也是翻江倒海,许许多多话都挤在嗓子眼儿含在舌头尖儿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容昭看看直勾勾盯着盛穹的容悦又看看几乎把脑袋埋进胸脯里去的盛穹,轻叹一声开口说道:“姐姐,他是容盛,是我的随从。”
    “容盛?”容悦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容昭,然而无须多问,下一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容昭再看看盛穹躲闪的目光,心想自己也别在这里当电灯泡了,于是抬手抱着双臂,吸溜了一口气说道:“哎呀好冷!我居然忘了披斗篷……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了斗篷再来。”
    容悦没说话,只是盯着盛穹看。盛穹也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容昭看看这两位,心想他们都是经过风雨的人了,应该不会在这儿打起来,我还是赶紧的撤吧。
    等着容昭走了,容悦方冷冷的哼了一声,哑声质问:“你现在满意了?”
    “悦儿……”
    “我现在是悦妃娘娘。”容悦咬牙强忍着心里的悲痛,打断了盛穹的话。
    “……是,悦妃娘娘。”盛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慢慢的刺入一把冰刃,冷冰冰的钝痛遍及全身,犹如灭顶。
    然而盛穹叫自己悦妃娘娘,容悦心里也宛如刀割。眼泪再也忍不住,即便是仰着脸看着天上,大颗的泪珠也扑簌簌从脸颊滑落。
    听见哽咽声,盛穹宛如收到惊吓一样抬头,看见容悦摇着唇默默流泪的样子,他再也忍不住,猛然转身飞一样的逃走。
    刚好女官看容悦跟一个陌生男子站在一起久了想要过来劝说,人还没走过来便见那男子急匆匆的走了,女官因上前福身道:“娘娘,外边风大,您身子刚刚大好,还是别在这里久站了。”
    “嗯,这风是挺大的。”容悦掩饰着别开脸,偷偷地擦去腮边的眼泪,闷声说道:“我好像又吹了风。”
    “就是呢,娘娘快回屋里去吧。”女官说着,上前搀扶着容悦转身回房去。
    容昭从窗户里看着盛穹逃走,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蠢货,身边的血点儿还以为是骂它,便呜呜的叫着绕着容昭转圈儿,大尾巴使劲儿的摇着。
    “没说你。”容昭摸了摸血点儿的脑门,低声叹道,“宝贝儿,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对吧?”
    “呜呜——”血点儿见主人高兴,一时也兴奋不已,一双前爪子抬起来搭到容昭的腰上,伸着脖子求抚摸。
    容悦进来便看见这一人一犬抱在一起腻歪,于是叹道:“你这辈子就跟血点儿过吧,我看它离开你也是不能活。”
    “还别说,我真有这个意思。”容昭把血点儿从身上扒拉下去,转身坐在容悦对面,又凑近了看她泛红的眼睛,低声说道:“姐,你别难受了。我会替你管教那家伙的,早晚把他管教的比血点儿还忠心。”
    容悦听了这话又忍不住笑了,啐道:“这一路上我都听萧大人说你年少轻狂目中无人,你还不改改!如今又胡说八道起来了。”
    其实容悦这个人性子直爽,伤心的事情也就是一阵儿,过去了就会压在心底,没有特别的状况是不会被挖出来的。容昭这次带盛穹来见她是真心想给她希望,让她知道皇宫外面还有个人心心念念的向着她,将来在宫里如果过得不顺心也不能气馁,总有一天会守得云开。
    至于怎么样才能守得云开,容昭没说,只是悄悄地塞给容悦一个小药瓶,并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这药剧毒,服用后会让人立刻毙命,但七日之后若有解药,可还魂。”
    容悦捏着这只小瓶半天没说话,只呆呆的看着容昭。
    容昭还当是把她吓着了,又小声安慰道:“没事的,这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姐姐若是真的遇到了万分的危险而我又帮不上你,你便用这一招‘金蝉脱壳’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容悦小声问。
    容昭轻笑道:“人在江湖行走,若没有个一两样保命的绝密武器,晚上是睡不着觉的。”
    “你真是……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还有——”容悦说着,又看了看紧闭的门口,凑近容昭的耳边小声质问,“你是什么时候买通了张公公的?”
    “嗳!”容昭一听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那老家伙都修成精了,我哪里能买通?只不过是跟他做了个交易而已。这次皇上去冀州行宫他的确是帮了不少忙,但姐姐进宫之后可别以为他就是我们的人了。这老货只是皇上的人,姐姐对他还是要防备一二的。”
    “你跟他做什么交易?”容悦又问。
    “哎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姐姐就别管了!您以后可就是悦妃娘娘了,要多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宠冠后宫的事情自然不好干,但也不能被那些女人给踩下去。德妃那个人太冷清,她虽然答应会帮着你,但争宠这种事情你还是要自己下功夫的,这个别人不好帮……”
    容悦一听这些话,立刻啐道:“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这才跑出来几天呢就满嘴胡说八道的!”
    “嘿嘿,这还用学啊?我天生就知道的。”容昭笑嘻嘻的说道。
    “又没正经。”容悦瞪了容昭一眼,又叹道:“你一来二去的也大了,姐姐一想到你的将来这心里就像是悬着一把剑。你说你这身份若是叫人发现……”
    “嘘——”容昭忙伸手按住了容悦的嘴唇,“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哦!”
    容悦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抬手把容昭的手打开,哼道:“我不说,难道这就不是事实了?早晚有一天……”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容昭肯定的说道,“姐姐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紫御养身汤可不许再喝了!”容悦低声喝道。
    容昭轻轻地点头:“我知道,我也不想成为一个怪物。”
    对于这件事情容悦也是骑虎难下,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好在容昭才十七岁,总有几年的太平日子过,于是叹道:“这件事情还是细细的打算吧,你只要小心些就好了,千万不可被人看出破绽。”
    “十多年了,何曾有过什么破绽?”容昭笑着反问。
    容悦无奈的苦笑:“你天生就是这样一个野性子,再有梅若在你身边,倒是不会叫人起什么疑心。”
    “所以姐姐把一切担心都收起来,好好地准备做你的悦妃娘娘吧!”容昭朝着容悦昨儿个鬼脸,又起身有模有样的跪拜下去,高声道:“臣容昭,拜见悦妃娘娘。”
    容悦哭笑不得,遂拿了帕子朝着容昭的头顶抽了一下,笑骂道:“快起来!越发人来疯了!”
    *
    在礼部的驿馆陪着姐姐哭一阵笑一阵,把重要的不重要的事情都唠叨了一遍,又被萧正时催来催去催了七八次,容昭才告别了亲姐姐带着梅若等自己的一干贴身以及粗使的丫鬟们出驿馆回萧府去。
    萧正时心里记挂着睿王,若非等容昭他早就回府了,这会儿一老一少坐在一辆大马车里,萧正时又拉着容昭问睿王的身体,容昭却已经累得没心思说话了,只闭着眼睛靠在角落里胡乱应付,引得萧正时大大的不满。
    到了萧府门口,萧正时下了马车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往后面的听雪斋去。
    容昭随着他的身后走着,只觉得这以青石铺就的过道在暮色之中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子,浮光山药之下依然是冰冷坚硬,冰冷坚硬之下说不定还是暗室陷阱,不知道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勾当,或者杀机。
    “你倒是快点啊!”萧正时走在前面一步三回头,终于忍不住回头催促。
    跟在容昭身后的血点儿立刻警惕的瞪圆了眼睛,上前两步挡在容昭前面。
    “好好好,快点快点。血点儿别闹了,赶紧的跟上萧大人。”容昭一边笑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梅若带着几个丫鬟各抱着大包袱小包袱的随后跟着,一众人等刚到听雪斋门口,便听见一个丫鬟急匆匆的从里面跑出来,差点撞到萧正时的怀里。
    “没长眼的东西!混跑什么?!”萧正时气得骂人。
    “老,老爷!不……不好了!”丫鬟看清楚来人是萧正时,忙后退了两步,指着身后着急的直咽唾沫。
    “什么不好了?快说!”萧正时顿时觉得透心的冷意。
    丫鬟从没见过萧正时如此动怒,一时也吓坏了,只结结巴巴的说道:“王爷把药都吐了!一直吐一直吐,都……都吐绿水了……”
    “混账!”萧正时一把把丫鬟扒拉到一旁,抬脚就往里面跑。
    “吐绿水?”容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丫鬟,皱眉道:“不能够啊!”
    梅若皱着眉头小声提醒道:“公子,您还是快些进去瞧瞧吧。”
    容昭看了一眼梅若以及站在她身后的一溜儿美俾,无奈的叹道:“行,我的屋子在东里间,你们先去我房里休息,等会儿咱们再慢慢说话儿。”
    “公子快去。”梅若心知睿王性命乃是当前头等大事,哪敢多说。
    容昭自然也不敢怠慢,睿王身体里的毒虽然他有把握能解,但这其中变化的因素太多,一个不小心就会出岔子,一出岔子就是要命的事儿,更何况这最后一道解药不是他亲自盯着的,这会儿他心里也是慌。
    屋里,赵沐趴在床上吐得云天昏地,明明肚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连胃液胆汁都吐出来了,却还是不停的呕。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给王爷吃了什么?容昭呢?容昭呢?!”萧正时快疯了。
    “在,来了来了!”容昭一边答应着一边跑到床前,伸手把趴在床边上的赵沐拉起来,一把掐住他的内关穴并用力的按压,赵沐紧紧地闭着嘴巴撑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才渐渐地松懈下来,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好些了吗?”容昭皱眉问。
    赵沐轻轻点头,这个时候他双眸含水,脸色泛红,像是被狠狠地蹂躏了一场,全身脱力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紫姬?”容昭皱眉看旁边手足无措的紫姬,问道:“那药丸是按照我说的给王爷服用的吗?”
    “是的,奴婢都是盯着时辰给王爷吃的,这刚服用了两粒就这样了……”
    容昭眉头皱的更深,转手又捏住了赵沐的手腕来给他诊脉,半晌方问:“除了药丸,你还给王爷吃了什么?”
    “没吃什么了……”紫姬说着,转头看向在一旁服侍的几个丫鬟,又问:“你们有没有背着我给王爷吃什么东西?”
    几个丫鬟都面面相觑,然后惊慌的摇头。
    赵沐有气无力的说了三个字:“莲子粥……”
    “莲子粥?什么莲子粥?!”容昭怒问。
    一个丫鬟忙回道:“是三姑娘中午的时候来过一趟,说是给王爷炖了粥……”
    “粥呢?还有吗?!”容昭气得脸都白了。
    “有,还有半碗放在那里呢,王爷吃了两口就没再吃。”丫鬟说着,忙转身去靠山几上端了一直填白盖盅过来递给容昭。
    容昭打开盖盅取了汤匙挑了一点粥细看,里面放了薏仁,去芯莲子,糯米,枸杞,还有切成细丁的山药。容昭并没发现什么不妥,遂把汤匙里的粥放到嘴里细细的品了品,忽然大怒:“这粥里有毒。”
    “什么?!”萧正时登时白了脸。
    “一种名叫黑寡妇的毒蜘蛛,也正好是九连环里第七道毒。”容昭冷声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萧正时眼前一片空白,自己的亲生女儿给睿王送来的粥里面竟然有九连环第七道毒?
    容昭把手里的汤盅放回去,转身冷声吩咐紫姬:“把今天所有进过这个院子的人都关起来。另外……”容昭说着,转头看萧正时,“至于萧云欣和她身边的人,就交给萧大人去处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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