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
    “俞大人家夭折的四姑娘,你一定听说过,两年前惊鸿祭舞,一箭射杀逆王霍九的神箭俞四娘!”
    “你瞎说什么,那人不已经死了!”旁人大惊。
    后头几人正猜疑着,霍铮已转身吩咐道:“步辇呢?”
    俞眉远却一拉他衣袖:“我们走走吧。”
    皇宫这么大,她也就两年前在这里与他策马驰过,倒没机会走上一走。
    “好。”霍铮同意了。
    转头向宫人交代了几句,霍铮就领着她往景仪园里缓步行去。
    ……
    每年的年初一,都是文武百官进宫朝贺拜年的日子。帝后二人一早就要去承天坛中上香,过后皇帝就去乾华殿广场上接受百官朝拜,皇后便会领着后宫妃嫔、公主、皇子妃等去寿宁宫给皇太后请安。
    总之这一天从早到晚,都没个好歇。
    这年恰逢皇太后凤体微恙,免了所有人的请安,皇后崔元梅就安心在坤安宫里见一众妃嫔等诸人。
    拜年的俗礼完毕,崔元梅命宫女赐发一早备好的荷包并金银锞子等物给众人。
    “娘娘今日可有喜事?”陈嫔领了赐谢过赏之后坐回原处,和众人一起陪崔元梅闲话家常。
    “你怎知本宫有喜事?”崔元梅闻言笑着反问。
    她今日着了皇后冠服,珠翠环绕的双凤翊龙冠,明黄的大衫霞帔,将她本就端庄大气的模样衬得愈发散出股威仪来。
    “娘娘今日笑中自藏喜意,定是有好事,不知可否说与妾身们同喜一番。”陈嫔捂了嘴,吟吟笑语。
    崔元梅生得大气,虽然并非十分强硬的脾气,然平时也不常笑,可今日她却一直在笑。
    陈嫔这番话说得殿上众人都跟着笑了,气氛也就没那么拘谨。
    “敢情你们一个个儿的,成日眼睛都安在我身上了,连我有喜没喜都瞧得出来?”崔元梅打趣道,果然不像往日那般轻易不与人说笑
    长宁坐她榻下,摸了把金爪子正数着玩,听了这话不由道:“母后,陈嫔娘娘这是说你平常太凶,你还笑呢。”
    “妾身不敢。”陈嫔忙站起,“娘娘凤仪无双,常令我等钦慕,故而常留心娘娘,妄能学得娘娘风仪一二。”
    “行了,你快坐下吧。长宁这促狭鬼,跟你说笑呢,你还当真了。”崔元梅瞪了眼长宁,摆手安抚陈嫔。
    长宁做了个鬼脸,大笑。
    诸妃便都随之笑起。
    “唉,好没意思,说了半天儿,娘娘都没告诉我们在高兴什么,可见娘娘是要偷偷藏在心里自个儿乐,倒叫我们一阵好猜。”坐在左首第一位的妃子笑着嗔了句,眉目之间皆是张扬的艳色。
    她生得明艳照人,额间点了朵三瓣梅,梳着灵蛇髻,髻上左右行簪一支步摇,身上是套暗金海棠纹的百幅千水裙,妖娆妩媚,正与皇后的庄重相反。
    “淑妃,说起这喜事儿,你那里倒有件真正的喜事吧?也不见你说与我们一起高兴。”崔元梅仍笑着,眼中的喜色却淡去。
    “哦?我能有什么喜事瞒过娘娘和众姐妹去?”淑妃慢条斯理喝口茶,道。
    淑妃张慈心,为首辅张轶的嫡女,如今是惠文帝后宫中位分仅次于皇后的妃子,也是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妃子,这么多年来盛宠未衰,近两年则更加宠到了顶峰。
    只是惠文帝不管再怎么宠她,对皇后却始终尊而重之,从未有过换后的念头,是以这大安的后宫仍旧紧紧握在崔元梅手里。
    “我前些日子听太医院的人说,简儿的媳妇已有喜近三月了,这还不是喜事吗?你怎还让她站在后面?若是不小心动了胎气,伤了皇嗣可就不好了。”崔元梅说着招来宫女,“快给五皇子妃赐座。”
    张淑妃俏脸一变。
    站她身后的五皇子妃觑了她一眼,忙躬身谢座:“枕月谢皇后娘娘赐座。”
    长宁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有些厌烦这样的对话,便径自站起:“母后,皇嫂带着翎儿出去好久了,我去寻寻他们,顺便……去迎迎二皇兄。”
    一句话,说得底下众妃脸色各异。
    长宁的二皇兄,不是晋王还有何人?晋王已有两年未在宫里露面了,据闻是病重,如今怎又忽然回来了?莫非是……
    正小心翼翼坐到宫人搬来的椅子上的五皇子妃闻言身体一僵,险些错了座儿。
    “你小心些。”张淑妃转头暗喝一句。
    五皇子妃轻轻应了声,便将目光怔怔望向殿门。
    ……
    “累吗?若是累的话就先去我宫里歇一会,我们晚上再去见母后也一样。”霍铮拉住俞眉远,心疼道。
    皇城太大,从一个宫殿到另一个宫殿要走上许久,俞眉远走了这么久,已开始喘气。
    “我不累。皇后娘娘两年没见你,怕是想得狠了,如今她既要召见,我们就别多耽搁了。”俞眉远走得有些热,将兜帽从头上拂下。
    回兆京时,霍铮本打算将她与杨如心等诸人安顿到香缇别苑去,待宫里旨意出来,再送她回俞府住到大婚之日,可不想皇后一听说他们到了兆京,就命人召了他二人进宫。
    “你在紧张?怕见未来婆婆?”霍铮扶住她的手腕,与她并肩前行,两人身后是随行的宫人,离得远远跟着。
    “谁紧张了?”俞眉远横了他一眼,把手抽回,朝前跑去。
    这地方的雪还没扫去,积雪没到脚踝,一踩下去便嘎吱作响,拔脚出来时就是个深印子,俞眉远跑到松树下,回头看自己踩出的一串脚印直笑。
    霍铮摇摇头,快步跟上。
    俞眉远把手筒一摘,弯腰摸了团雪,就往霍铮扔去,可那雪才刚砸出,她身后的松树却忽然一阵颤动,树上覆的雪粉簌簌落下,洒了她满头满肩,有些滑进衣领,叫她透骨的凉。
    后面有人推了松树?
    俞眉远狐疑转头,并没看到人,只听到奶声奶气的声音。
    “不许欺负我爹!”
    俞眉远低头,看到雪团似的小人从自己身边跑过,踩着雪踉踉跄跄地冲向霍铮。
    霍铮脚步猛地煞住,脚被那雪团用力抱住。
    两人对望一眼,愕然望去,小雪团抬了脸,露出张玉雪般的脸,兴奋地冲霍铮直嚷:“爹爹,抱翎儿!”
    还别说,这小雪团生得真和霍铮有几分相似。
    “你……儿子?”俞眉远一眯眼,问道。
    “我没!”霍铮哭笑不得,蹲下身去一把抱起那小雪团。
    小雪团身上穿了大红的狐皮小袄,脖子上挂着镶着翡翠的长命锁,头发结了辫,戴着小小的金冠,正中一颗硕大明珠格外醒目,通身的华贵,并非寻常宫妃所出之子的打扮。
    霍铮一抱起他,他双手就缠住他脖子,很高兴地叽哩咕噜说话,说的内容霍铮和俞眉远都听不懂。
    “翎儿!”
    “霍翎!”
    “世子殿下——”
    两人正面面相觑着,松树后头有人寻来。
    看到抱着小雪团的霍铮与俞眉远,寻来的人不由停步,惊愕地望着他们。片刻之后,其中一人大声叫起。
    “二皇兄?!阿远?!”
    “长宁,好久不见。”俞眉远笑开眼。
    旧友重逢,喜上眉梢。
    ……
    “翎儿,快过来娘抱。”江婧朝着小霍翎伸手,想把他从霍铮怀里接过来。
    “不要。”霍翎做个鬼脸,巴着霍铮不肯松。
    “皇嫂,随他吧。”霍铮笑笑,抱着霍翎往坤安宫行去,“我与皇兄身量相仿,怕是翎儿将我认成皇兄了。”
    江婧只好随他们,边走边道:“是啊。这孩子从小就爱粘他父亲。”
    “皇兄向父皇请命,亲自带兵去西北与萨乌作战,已有两个多月了吧。”霍铮拍拍霍翎的背,问起霍汶。
    俞眉远跟在霍铮旁边,对小霍翎报以十分好奇。霍翎把脑袋搁在霍铮肩上,见她望来,便冷哼一声,把头扭开,似乎还记着刚才她砸霍铮的仇,小表情逗得俞眉远乐不可吱,她忍不住拿指轻轻捏住他握成拳头的小手。
    嫩藕似的小拳头,像宴上的白团子,一压就是个小印子,看得她心都酥化了。
    这是太子霍汶的长子霍翎。她离京之时,江婧才怀上霍翎,一转眼时间,霍翎都已会跑了,好神奇。
    “喜欢孩子?”长宁把头凑到她耳边低语。
    “嗯。”俞眉远点点头。
    她的确喜欢孩子,从上辈子开始就喜欢,可惜她没有机会有自己的孩子。
    那一世里魏眠曦有个妾室难产生下儿子后便亡故,俞眉远怜那孩子没有亲娘,便抱到自己膝下养着,视如己出,那段时间魏眠曦常来她屋里看孩子,他们夫妻关系落在外人眼中便有些破冰的迹象。可不曾想魏眠曦的母亲厌弃她这媳妇,更恨魏眠曦接近她,就想办法把孩子推进湖里,陷害于她。可大概谁也没有想到,大夏天落水竟也引发严重伤寒,几天高烧下来,孩子就没了。
    孩子不是她腹中所出,又有魏母刻意陷害,无人信她。最后是周素馨偷偷跑到魏眠曦跟前,认下了罪,才平息魏府后宅这场子嗣风波。也正是这事,将周素馨送进了偏院,也让她自己被关进佛堂,终日不得安生。
    她与魏眠曦,从那时起,就已永世回不了头。
    想起旧事,还有那个缘分太浅的孩子,她心头忽然酸楚难当。
    他夭折的时候,才刚刚学会叫她“娘”……那曾是她上辈子无尽苦海中唯一一点期待。
    “哦……”长宁意味深长地开口,而后道,“叫我二皇兄多努力些。”
    俞眉远一听陡地涨红脸,酸楚通通不见。
    “长宁!”她轻斥道。
    “我已经有霍翎这个侄儿了,还少个侄女……”长宁眼珠一转,嘻嘻笑起。
    霍铮听到身后的絮语,转头跟着笑:“我也喜欢女儿。”
    “……”俞眉远被这两人说得语塞,半晌才抛下一句话,“我不想和你们这对兄妹说话!”
    言罢,她跑到江婧身边,道:“江姐姐,我和你一道走。”
    岂料,江婧挽了她的手,轻轻一拍,以过来人的身份开口:“有儿有女才好,福气双全。一个哪够!”
    俞眉远彻底不想开口了。
    这家人,真是讨厌。
    ……
    霍铮与俞眉远今日回宫的消息,崔元梅一早就得了信,如今在坤安殿上等了多时仍未见着人,她心里有些急,就索性命众嫔妃、皇子妃等诸人陪同着去了坤安殿外的梅林赏梅。
    梅林是去坤安殿的必经之路,她能早一些见到霍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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