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既然王恒之不在,那确实是可以出一出墙头了~~~~~
    谢晚春这般一想,忍不住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子,抿了抿唇露出一点笑影子来。她脚步轻快的回了房间,顺便把梅香叫了来,吩咐道:“你替我传句话,叫陆平川明日抽空与我见一面,我有事要与他商量。”
    94| 30.31
    谢晚春去见陆平川之前,先去见了阮丽娘一面。
    阮丽娘刚刚生下孩子不久,人看着倒是比之前丰润了一些,大约是离开萧家之后心情开阔了许多,她的双颊也显得有些红润。见着谢晚春来,阮丽娘倒是满面的感激,嘴里道:“我让人去把孩子抱来给郡主瞧瞧,您是他的大恩人,若不是您,他说不得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呢。”
    边上的婆子闻言便要去抱孩子,谢晚春颇为随意的摆了摆手:“不必了,我来是有几句话要问你。”
    阮丽娘神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边上的伺候的婆子和丫头。她先把婆子和丫头都打发出去了,这才开口问道:“郡主想问什么?”她顿了顿,试探一般的问道,“是有关萧家的?”
    谢晚春点了点头,随即又笑了笑,开口道:“有件事,我想问一问你。”
    阮丽娘连忙点头,应声道:“郡主只管问便是了,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我在萧家不讨老夫人的喜欢,身份又低,许多事都不知道。”
    “无事,只是问一问,毕竟你在萧家呆过,必是多少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谢晚春沉吟片刻这才道,“萧羽的事情,你知道多好?”
    萧羽便是萧妃那位刚刚被提起来暂代禁卫军统领一职的族兄,乃是萧家嫡支子弟,行五,与阮丽娘之前所嫁的萧七郎乃是同胞兄弟。在谢晚春看来,萧羽此人甚是关键,至少可以让他先占着禁卫军的那个位置,关键时候下手除掉对方,反倒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阮丽娘似是怔了怔,好一会儿才道:“是萧五郎?”她迟疑了一下,轻声道,“萧家里头一贯喜爱文事,偏萧五爷乃是个异数,自小便好武事的,故而在兄弟几个里头倒是不大讨喜,只因着萧老夫人甚是看重于他,那位五少奶奶在几个妯娌里头倒是个拔尖的......”
    这些都是内宅之事,阮丽娘也知道谢晚春想知道的必不是这些,阮丽娘蹙着眉头细细思索了片刻,忽而道:“对了,有件事,我倒是不知该不该说!有一回我被七少奶奶叫去伺候,五少奶奶忽而跑来了,看她脸色似是不大好,眼眶也红着,七少奶奶便叫我避去隔间了。那会儿我也有些好奇——要知道,五少奶奶因着萧老夫人看重,一贯都是神采飞扬的,哪里有过这般眼红的时候?所以我便刻意留了神,暗暗放缓了步子,还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阮丽娘抿着唇回忆了一会儿,这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开口道:“五少奶奶大约是气极了,有些收不住嗓子,便喊了几句,我也就听明白了。好像是萧五爷在外头纳了个外室,五少奶奶原是气不过打算把人揪出来的,闹一场的。只是萧五爷直接告了萧老夫人,萧老夫人为着孙子的名声着想便敲打了五少奶奶一回。五少奶奶也是没法子了,这才只好来这儿抱怨几句........”说到这儿,阮丽娘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见识浅,那会儿在萧家成日里担惊受怕,就怕惹了人厌,不敢多问多想。也就知道这些了,希望能帮到郡主您。”
    “没事,你说的事确是帮了我大忙。”谢晚春点点头,心中慢慢思忖起来:萧五并非寻常的庸人,倘若他真有看中之人,直接纳回去便是,可他既不领人回去反倒特意求了萧老夫人出面压制五少奶奶,显然是把那人看得极重,而那人的身份又有特殊之处所以不好领去萧家。倘若从此处下手,说不得能有意外的发现。
    阮丽娘听她这般言辞,方才放下了心,忙道:“那就好,那就好。”
    谢晚春叫了琼枝来,特意把自己定制的金项圈和长命锁拿来,口上道:“算是给你那孩子添份喜气儿,保佑他一辈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阮丽娘眼眶一红,险些就要落下泪来,好容易才收住了眼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亲手接了金项圈和长命锁,忍泣道谢:“多谢郡主了。”顿了顿,她又勉强一笑,嘴里道,“倘郡主不嫌弃,若是日后郡主得子,我也补份礼去。”
    谢晚春本想说“这还是没影的事呢”,可转念一想王恒之临去前那一晚正好是十一月月底,正正好便是那关键的几天,她那日又哭又闹自是忘了吃药,说不得还真有了呢。
    这般一想,谢晚春的话到了嘴边便也咽下了下,改口道:“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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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晚春与陆平今日川仍旧是约在望江楼,仍旧是上回的雅间。
    陆平川倒是难得的雅兴,他没坐车、没骑马,居然就这么一路慢悠悠的走过来,倒是比路上拐了个弯去见阮丽娘的谢晚春还晚了一步。一入门,他便先伸手摘了头顶的斗笠,挂在一边,他一身红衣站在冬日这肃杀的景象中,映着窗外的鸦色瓦片和素白霜雪,当真是惊心动魄的一抹艳色。
    陆平川一双剑眉轻轻一挑,凤眸跟着抬起,眼中似是荡开一点淡淡的笑意,一面笑着一面弯下腰把手上的纸袋子递给谢晚春,口上道:“路边卖的糖炒栗子,野栗子,个儿挺大。我尝过了,甜得很。”
    谢晚春也不与他客气,谢了一声后便伸手剥了一颗栗子慢慢的吃了,果真是甜得很,她吃了两颗,眉眼不由跟着弯了弯。
    陆平川见她果真喜欢,心里颇为高兴,只是面上不大显反倒开口问起正事来:“你特意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谢晚春点点头,她此时正把那一袋栗子搁在膝上,一面剥栗子一面开口应声道:“这月来,你见过皇上几回?”说话间,她剥开几个栗子,雪玉一般的指尖染了点炭灰,有些脏,她便从袖口抽了帕子出来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尖。
    陆平川正垂眸看着她那一双犹如葱白的十指,闻言一怔,微微有些迟疑,想了想才道:“十二月初的时候倒是见过一回,听说因着西南战事的缘故,皇上很是恼了几日,精神不济,连早朝都推了好几次......”
    皇帝不上早朝也是惯常会有的事情了,毕竟皇帝本就体弱,如今又是寒冬腊月的,天冷的时候尤其容易病上一病,如今内阁上下正专心盯着西南,大约也没多出来的心思分给一贯多病多事的皇帝。尤其是周云这个首辅,恨不得皇帝就当个不说话的管事,皇帝不出面,他怕也高兴得紧呢。
    谢晚春抿了抿唇,把嘴里的那颗栗子给咽下去了,也不知这栗子是不是没炒好,她只觉得舌尖微微有些苦涩,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皇后那头传了消息,陛下似是服了寒食散。”
    “寒食散?”陆平川的面色跟着一变,他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不一会儿他便凝重起来,紧接着追问道,“消息确凿吗?”
    皇帝本就体弱,他这样的身体服用寒食散,简直跟送死没两样。
    “是乾清宫里传出的消息,算一算时间,说不得从萧妃生产后皇上就开始用寒食散了,应该也有将近一月了。所以我想让你最好可以再查一查如今乾清宫里头的情形,还有......”谢晚春顿了顿,语声极轻,“如果可以,你这边最好能安排几个人跟着萧家和萧羽。对了,我听人说,萧羽似乎有个十分看重的外室,你试着找一找,这人身份估计有些特殊,为着萧羽的名声着想,萧家必也是下了力气隐瞒的。”
    陆平川已然明白过来了,他点了点头,又道:“我会派人想法子查一查萧羽和他边上的人,只要那个外室是真的存在,我就能让人把她给挖出来。”他沉默了片刻,又道:“依萧家这般筹谋,恐怕是早早就布好的局。你说,他们此时不动手,又会选在何时动手?”
    “自然是宫内最乱的时候,”谢晚春神色不动,徐徐的道,“再过一段时日,皇后便要临盆了,太医院里都说是这个男孩,朝内朝外都盯着这一胎。到时候宫内必然最是忙乱,倘若萧家与萧妃选在此时忽然发难,只要把皇上、皇后、嫡皇子这三人里面的两人解决了,那剩下的一个必是落在他们手里,他们就再无顾忌了。真正的挟天子以令天下。”
    陆平川垂下眼,看着自己手中的白玉茶杯,忽而一笑:“这场景,倒是叫我想起先帝时候两王逼宫的那会儿......”
    那是昭明十七年的事情了,谢池春与陆平川都还只有十七岁,方才刚刚回京一年左右,不过因着平西南之势而气势正盛;两王却是因着先帝病重的缘故在京里经营多年、根深叶茂,在大部分人眼里这两边似乎还算是势均力敌,只可惜最后谢池春亲手杀了二王,陆平川当时就站在谢池春边上亲眼看着,哪怕一地的血都不能叫他移开落在那人身上的目光。据说,从那晚起,京里头许多仰慕镇国长公主美貌的年轻公子们吓病了好几个,倒是叫少了好几个情敌的宋天河高兴了好一会儿。
    谢晚春低头抿了一口茶,轻声道:“我那时候年轻得很,还不知道什么是怕呢。现在想想,除了第一回杀人的时候,我抖了抖手之外,后来便也没什么感觉了。杀他们两个的时候,我连眼睛都没眨,只觉得眼前好像下了一场血雨,总也停不了......”
    她第一回杀人,便是给先皇后这个生母去端毒酒,那时候当真是步步都走在刀尖上,差一点儿就要忍不住把手里的毒酒全倒了、忍不住便要哭出来。第二回是在西南,她拉弓射死西南王的时候,已然学会了什么是从容不迫和面不改色,一箭射死了人便能紧接着抽出第二支箭。甚至,那时候的她还犹有余力的思考着要不要放齐天乐一马......然而,即使如此,亲手杀死两个兄长的时候,谢晚春依旧察觉到了那一丝的后悔——她本可以放过他们一回的,或许圈禁、或许废为庶人......
    “......我那时候起便知道,总有一日,有人也会眼也不眨的来杀我。”谢晚春抬起眼看着陆平川,一双明眸好似倒映着粼粼的波光,她甚至还对陆平川笑了笑,笑容淡淡,“你看,我是不是猜得很准?朱寒给我端毒酒的时候,真的就和我当初第一回杀人时一模一样。就连□□也用的一模一样。”
    她那时候便知道,这是报应。杀人者人恒杀之。
    身在皇室,一出生便待了原罪,好似置身于杀戮与被杀的死循环,你不断地朝着那最高的地方攀爬,可是当你到了最高处的时候就会发现身下多得是想要拉着你的脚把你从上面脱下来摔死的人。
    皇帝一生都不曾真正经历过那种生死的厮杀,他年幼的时候躲在母亲的背后,年少的时候躲在长姐的身后,哪怕他后来起意要杀谢池春都不敢亲自动手,依旧是躲在周云的身后......
    这样的人,他坐在那最高的位子上,便好似抱金过市的孩童一般,安全只是一时的,危险才是恒久的。而这一次,是生还是死,谢晚春都不会太过插手,全看天意和他自己了。
    陆平川亦是垂眸轻轻叹了一声,忽而开口道:“晚春,你该知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他手里捏着白玉茶杯,修长白皙的长指轻轻的转了转就被,带着一种极稳的力道。随后,他又抬起眼,慢慢的加了一句,“就像是当年那样。”
    谢晚春顿了顿,摇了摇头:“你不必如此。”
    陆平川笑了一下,神色之间甚至带了几分洒然,漫不经心的搁下酒杯,淡淡应道:“千金难买我愿意。”
    谢晚春真怕自己再说下去真的就要爬墙,连忙拉住话题,开口道:“我还得去周云那一趟,先走了。若是萧家或是萧羽有什么消息,你叫梅香给我递个消息来。”
    陆平川点点头,与上一次那样,亲眼目送着她一步步的离开,眼神里带了几分复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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