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道:“自然得试着来。对打就不要了,别的地方尚可,谁知道摔下去会不会摔到肚子。”
    徐景昌点头:“很是。”
    庭芳又道:“骑射我看行,蒙古的妇女还骑马骑到生呢。要不这样?我自己打拳站桩,然后加骑射?”
    “好像只能这样了。”徐景昌根本不懂怀孕之事,母亲在世时他太小了,还不记事儿。福王是宫内最小的孩子,之后后宫再无孕妇,跟继母又不熟,连八卦都没听过。
    算算上次月经的时间,虽然不大准吧,庭芳大致估算快两个月了。滑脉最好诊,大概也不会错。总之小心为上。生育是道鬼门关,不单瓜熟蒂落的那会儿,小产也是要人命的。叹口气,起身摊纸、写信、往京中与山东两处报喜。写完信一摔笔,喜你妹!本月才刚满十六岁!没有避孕套的古代,还能不能好了!
    徐景昌觑着庭芳的脸色,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说实话,他当然是高兴的,高兴之余又担忧。毕竟他的母亲早产过,并且因产后疾而亡。现看着庭芳不高兴,心里更是惴惴。想了半天,才问:“你怕么?”
    庭芳郁闷的道:“当然怕啊,我娘生小八就早产。”
    徐景昌的手紧了一下。
    庭芳长长叹了口气:“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说毕,扬起笑脸,“总归是好事。”
    徐景昌叹:“此事,我没法替了你。”
    “横竖有一个人要遭罪,谁遭罪还不是一个样。”庭芳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
    徐景昌忙伸手扶庭芳。庭芳笑着打开他的手:“没那么脆弱。”爬床放帐子睡觉!
    徐景昌灭了灯,也跟着上床。躺下,从身后环住庭芳的腰。手轻轻的抚摸着庭芳的肚子,就要当父亲了?好像有些惶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嗯,他的孩子,不管像谁,一准儿特漂亮。想想自己小时候的遭遇又囧了。如果像他们的话,还是生女儿比较好的感觉。可是女儿又要去别人家受气,好男人几乎不愿当赘婿。徐景昌抱了抱庭芳,觉得自己好像想多了。睡觉!
    次日醒来,换上短打,夫妻两个在演武场门口遇见蹲着的华松。华松年纪大了,觉轻,一大早醒来没事做就摸进了徐景昌的院子。作为极少数能穿梭东湖与军营两地的心腹,院里的人也不大敢拦他。结果他走到演武场,那两口子还在睡觉。无聊的等到天麻麻亮,庭芳终于出现了。还未蹦哒,徐景昌来了一句:“她怀孕了,不能对局。”
    “啊?”华松惊了,“什么时候?”
    徐景昌道:“昨儿晚间回来有些不舒服,喊了大夫来瞧,便知道了。”
    华松忙问:“那没事吧?昨天那么折腾。”
    庭芳笑道:“总有快两个月了,往日天天折腾不也没事。只月份渐大,不好对局,还是练架势吧。”
    华松登时没了兴致:“不好玩。”
    庭芳笑指徐景昌:“他陪你玩!”
    华松撇嘴:“他年轻气壮的,我才不跟他打。”二十几岁的徐景昌正是体能最佳的时候,又是打小练的童子功,他找抽在去挑衅徐景昌。
    徐景昌无需再喂招,就不浪费时间陪着庭芳晃,径自去了外头,找周巡检练习了。
    东湖徐家因庭芳有孕,又临近年关显的喜气洋洋。京城福王别院亦然。严春文运气不错,福王统共住了一晚,她就怀上了。送走了太医,江淑人闻风而至。上回怀孕兵荒马乱,闹的严春文病了好长一段时间缓不过来,小郡主更是几次死里逃生。此次万事皆安,严春芳也出嫁在婆家,江淑人没什么事,就跑来守着女儿。盼着她生下嫡子,在后院彻底站稳脚跟。
    赵贵妃一直挺喜欢严春文,她被关了许久的禁闭,彻底失宠。然而太子既想修复与福王的关系,已被封为皇贵妃的阮嫔自然要对她多加照拂。圣上被朝政磨的死去活来后,越发想念先太子。渐渐对赵贵妃没那么生气,皇贵妃去年趁着过年邀赵贵妃一起看戏,圣上权当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了。
    被放出来的赵贵妃,看在她亲王儿子的份上,大伙儿总有点面子情。太医从郊外回来,自是要上报掌管宫务的皇贵妃福王妃有孕的消息。皇贵妃立刻打发人去同赵贵妃报喜,一时间宫里的妃嫔纷纷有贺礼到。喜的赵贵妃赏了一堆东西出去。
    没了嫡子的圣上,又对嫡子迷信起来。跟着赏了好些药材,并三个太医驻守福王别院。又传口谕给福王:“你什么时候回京?”
    福王依旧不搭理,见了传旨太监,只道:“外面住的潇洒,不想回京。”
    传旨太监:“……”
    圣上没奈何,只得随他去了。然而没多久,庭芳怀孕的消息被兴头上的徐景昌用最快的速度送进京。接到消息的圣上想死的心都有。因为伴随着消息来的,还有谣言,一群人都在猜:叶庭芳怀孕了?孩子是不是徐景昌的啊?
    太子的黑历史再次被拎出来吊打,圣上觉得,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第303章 喵喵喵
    庭芳搁朝堂上,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之所以牵动人心,全是太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老早就造她的谣,接着是污蔑徐景昌与福王,再之后竟强行卖了她,最后峰回路转,两个谣言中的人竟结成夫妻了。以至于她一个前阁老家的小姐,竟与太子绑死在一块儿。凡是有她的消息,大家总要联想到太子。
    太子怄的半死,以往为郡王,那当真是想起什么干什么全然不管不顾,不知给先太子添了多少堵。待到自己成了太子,才知道往日的肆意不单能给先太子添堵,还能余波荡漾到今日。他不擅政务,圣上的失望只差没挂在脸上。幸而兄弟里也没有擅政务的,否则先太子的结局就是他的结局。不知是不是错觉,新建好的东宫,总觉得阴风阵阵。可他是太子,再觉得阴风阵阵,也得住着。
    桌上的单子,是将要送去福王别院的年礼。但凡得宠的福王愿意替他说两句话,他在圣上跟前都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不好过。可福王只认先太子为兄长,先太子亡故后,再不肯回京。如此不识好歹,太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即便翌日登基,拿着个幼弟又能如何?一个没野心的幼弟,是很好对付,又很不好对付。因为他什么都不缺,是以无欲则刚。
    太子叹了口气,往日大哥,待他亦是这般心情吧。几个弟弟请封去封地,不愿呆在京城。可朝廷现又哪里有银子给亲王搬家。在封地修建王府动辄以十万之数计。朝廷没钱,举步维艰。太子闭上眼,三年的太子生涯,真是累的他玩阴谋的时间都没有。没有接到庭芳的消息时,他亲手坑的女孩儿,早被抛到脑后头去了。结果那丫头竟又爬了回来,彻底把他堵的无话可说。
    想要杀了她,真个不容易。东湖千里之外,他的人根本无法悄没声息的干活。闹出了大动静,他更加没法子跟朝臣交代。做了太子,一举一动都被满朝盯着,略有些思虑不周,朝臣的嘲讽就直接挂在脸上。他在朝臣心里一点威严都没有,不是因为朝臣多么的胆大妄为,而是圣上下死眼的看不上他。长子被圣上亲自带在身边,是什么意思还用多说么长吁一口气,罢了,带的是他儿子,总归还是想帮他的。这会儿要带的是福王,他就该死了。
    吩咐左右,把收集来的小玩意儿送到福王别院。福王接到太子的礼物,看也不看,直接扔进库房。他就骄纵任性了,新太子你不服憋着!唤来庭瑶,开门见山的问:“京中谣言怎么回事儿谁放出去的?”
    庭瑶沉着的道:“没有谁,谣言此事,固然常有人故意乱放,但很多时候也是无法控制的。几个人胡乱传一下就变了味。文官人家又不傻,扇我的脸,扇我爷爷的脸,有什么好处?平郡王更不傻。这回,恐怕真的只是谣言。”
    福王揉着太阳穴道:“可如何是好?”
    庭瑶也有些愁,只得道:“再看吧。将来国公之妻,一般人也老老实实闭嘴。我家四妹妹,横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
    “此事,两个人的都委屈。”福王有些不满,徐景昌好端端的被人耻笑,他心里很不高兴。
    庭瑶苦笑:“那有什么法子?且去信过去,先叫他们心里有个数吧。其实也有好处,这几年老天开眼,几乎没有大的天灾,眼看着天下归心,不给扇几下平郡王,咱们可就不好动了。”
    福王瞥了庭瑶一眼:“你够狠!”
    庭瑶道:“既有坏事,那就把它变成好事。平白让事儿坏着,对谁有好处?”
    “所以你还想添把柴?”福王难以置信的道,“你就当真不怕你四妹妹恼你?”
    庭瑶冷笑:“她会恼?会恼就不是我亲妹子。”都是一只老狐狸教出来的,什么叫利益最大化难道不知道?藏着掖着,将来庭芳回来还得遭罪。不若一次把料放足了,京城风云人物那么多,谁一辈子记得庭芳一个人?八卦嚼烂了,就没意思了。
    福王抽抽嘴角,默默给徐景昌点个蜡,你老婆好狠,你大姨子也好狠。
    有庭瑶的操纵,谣言润物细无声的流淌在京城。对庭芳,只要不是死敌,多少是同情的。虽然同情里带着无数鄙夷——遇到这种事是不怪她,可她竟还有脸活着。无数人暗戳戳的想,庭芳此时若揭露点什么,再一抹脖子上吊,太子至少得残一半儿。
    庭瑶深谙谣言之精髓,只有谣言是不长久的,还得让人吵起来。有说庭芳不该死的,有说庭芳该死的;有嘲笑徐景昌的,更有赞徐景昌信守承诺的;有怀疑庭芳没吃亏的,否则徐景昌怎会心甘情愿的接受?有说一无所有的徐景昌迫于舆论压力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趁着年前走礼的贵妇们,只差没引发一次思想冲突。
    太子快气死了,他就不想让人谈论叶庭芳!特娘的谁不知道明着谈论那个女人,暗地里谈的全是他。一个女人,也配在风口浪尖上?可造谣张张嘴,辟谣跑断腿。何况还不是谣言,那是真的!只能焦头烂额的连放了几个官员调动的消息出去,略压上一压罢了。然而有庭瑶在后面推波助澜的谣言,真的压的住么?
    京城与江南相距甚远,庭芳暂时还没接到消息。临近年关,她轻巧着预备着过年事宜。管家于她而言太容易,几乎可当休闲。运河结冰,但年关乃国人消费最高潮,徐景昌愉快的调度着海运,把南边的丝绸与宝石,源源不断的运往京城,很忙,同时也很赚。
    算账中,丫头来报:“奶奶,外头有客,任先生请您出去见见。”
    庭芳收起账本,起身往议事厅走去。卜一进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登时喜笑颜开:“房叔叔!”
    来者正是房知德!房知德亦高兴的道:“四姑娘好?”
    任邵英笑道:“你还管她叫姑娘,可见是她的娘家人,跟公子不相干的。”
    房知德笑道:“你家徐公子还是我师弟呢!咱们都正儿八经康先生门下。”
    庭芳调侃:“得了吧,他统共没在康先生手底下上过三天课。”说完,望向了屋内的另一个人,刘永丰。
    刘永丰见庭芳的次数不多,但庭芳无疑很容易让人记住。勾勾嘴角,起身拱拱手:“徐夫人好。”
    庭芳不知房知德带刘永丰来是几个意思,颔首回礼,装作不认识,并不说话。
    房知德介绍:“刘家二老爷,是我家亲戚。我们一齐跑了一趟短线,欲回家过年,顺路来瞧瞧你们。”说着指了指桌上的匣子,“同洋人打交道,旁的不论,宝石总是不差的。带来与你打首饰带着玩吧。”
    他乡遇故知,有的是话要说。任邵英很有眼色的请刘永丰去吃酒,把空间留给庭芳与房知德。
    待人走后,庭芳才问:“你怎么同刘永丰混做一处?”
    房知德道:“谁跟他混?遇上了他上赶着来见徐公子。”
    庭芳惊讶道:“你管师兄叫徐公子?”
    房知德笑道:“好侄女儿,我不管他叫公子,难道管他叫侄女婿?他是我上峰。”
    庭芳挑眉:“投靠殿下投靠的这么彻底,你家出什么事儿了?”
    房知德撇嘴:“好侄女儿,你猜不着?”
    庭芳心里咯噔一下:“房爷爷他!?”
    房知德低落的道:“早没了,我娘在内宅……”说着苦笑,“不过那些事,那倒没什么,他又不是我娘养的,装母慈子孝也装不像。只是回到家中,处处受制。兄弟阋墙,争夺家产也常见。我娘是外地人,不似他有外祖在本地。我外祖家更是寻常,不寻常也不把个十六岁的闺女嫁给比他还大的人了。我一文本钱都没有,不投靠殿下,将来娶妻生子皆看大哥的脸色过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嫡庶之争常见,房知德的生母早不知所踪,继母出身亦不好。他年纪又小,还无妻族,回到老家可真就落在不亲近的大哥手里了。庭芳不由问:“你二十好几,没娶亲?”
    房知德道:“有什么好娶的?一无所有。对了,我此番来有事相托。”
    庭芳道:“请讲。”
    房知德很不客气的道:“过年我是必得回房家的,然而年后还得跑船去,我娘在家里太受气,接到这里来可好?”
    庭芳点头:“尽管来,只丑话说在前头,她是长辈,我却是不喜长辈管着的。”
    房知德笑道:“知道,你野猴子。我说夫人呐,你也甭叫我叔叔了。我与房家,也就是沾了个姓。咱们年岁差的不多,我娘也不老,你何苦叫老了我们?客气点儿叫我一声哥哥,不客气唤我名字即可。”
    庭芳笑道:“房师兄。”
    房知德调侃:“你能叫我二哥哥吗?我不敢沾师兄两个字!”
    庭芳呵呵:“我家还有苗师兄呢!你同我师兄是什么关系我不管,横竖从我这边算,全是娘家人。我挨欺负了,你敢装死试试?”
    房知德:“……”你跟徐景昌谁欺负谁啊!?能要点脸好吗?
    第304章 喵喵猫
    庭芳见房知德风尘仆仆,便问:“你在此处有屋子么?”
    房知德点头:“不用管我,我日常都在此处落脚。不是撞上刘永丰,我早先去洗漱了再来寻你说话儿。我前儿才接到你回来的信,来不及准备什么。那匣子宝石都没镶嵌,实在对不住。按理,该替你打好了首饰,充作嫁妆的。”
    庭芳撇嘴:“又摆叔叔的款儿。”
    房知德笑道:“真不是摆叔叔的款,我爹生前承诺,要照拂你家子孙。大哥他不守诺言,我却要守。你有本事不需我管,添妆却不能薄。我爹耿直了一辈子……我怕将来没脸见他。”
    庭芳笑道:“有你这份心就够了。休同我讲客气,快去梳洗,晚间咱们一道儿吃饭。”
    房知德满身的灰,同庭芳告辞,回自己的小院去了。徐家的宅子唯有正院最大,作为待客与议事之所。余者都是散碎的小院子,供各路人马居住。徐景昌的院子带了练功的地方,算大的了,其它人的仅够起居罢了。庭芳早熟悉了家里的风格,不由叹道,都是办实事的人呐!
    至晚间,把刘永丰扔给邱蔚然招待,两个酒肉之徒说些风月之事十分相宜。徐景昌这边,则在正院摆了一桌,入席的有任邵英、房知德、周巡检。东湖造反基地,除了穆大工,核心人物都在此了。
    房知德落座便先道:“求了一下午,总算让小祖宗不再叫我叔叔,可喜可贺,我先干一杯。”
    徐景昌笑个不住:“我们都是打小儿被她捉弄的人,难兄难弟。”
    任邵英笑道:“闻得夫人自幼聪慧,二位受苦了!”
    房知德控诉:“别提了,改明儿寻了陈谦,我们一齐被她坑的,盖麻袋打一顿,方能消心中之恨。”
    任邵英大笑:“只怕公子不舍得。”
    徐景昌悠然道:“我只怕你们打不过她。”
    房知德气的嗷嗷叫:“我此生绝不再回京,不然遇着康先生,都不知如何回话。”
    庭芳奇道:“莫不是你的字儿荒废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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