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刘永丰下手太狠。思思终于受不了,把他咬了。咬到了不该咬的地方。”
    徐景昌道:“所以思思姑娘死了么?”
    “死?”庭芳道,“如果她能爽快的死了,在青楼的地界上,未尝不是个好结局。”
    “思思……死于凌迟。”
    私刑里动到凌迟!?
    “在后院里,用渔网罩住……一片一片的……割……肉……”
    徐景昌截口道:“你看见了?”
    “嗯。”庭芳有些木然,“所有的人,被刘永年拉到院子里,看着。看她哭,看她惨叫,看她……血肉模糊。”花魁又算什么?你听话就是锦衣玉食的花魁,不听话敢咬人,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那一天,整个会芳楼所有的姑娘,都吓的噤若寒蝉,包括见识过战场的她。
    徐景昌的声音有些抖:“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吧……我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天的太阳特别毒辣,晒的她有些晕。血肉落在地上,很快就变成肉干。思思的惨叫在院中回荡,刘永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人行刑。楚岫云脸色发青,或许是物伤其类,又或许是真的怕她受惊,没看多久就要带着她撤离。
    她记得刘永年的表情,“慈爱”的看着她,笑着说:“是了,别吓着乖囡囡。”
    楚岫云拉着她逃回了房间,吐的死去活来。而她站在正房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思思的哀求声一直听的见。
    最后求的并非生,而是死。
    “所以我很用心的跳舞。因为名满天下之后,我或许就不用面对刘永丰之流。”如果真的运气那么糟,她大概也会选择死吧。因为到了那个地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活下来,无非是早死或者晚死个把月的区别。没有什么时候比那一刻更绝望,比起那一刻的绝望,面对刘永年奴颜婢膝的屈辱都变的轻飘飘的,好似无足轻重一般。
    徐景昌心疼的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切言语都是徒劳。是游刃有余,也是步步惊心!
    “我可以想法子避免伤害,甚至牵制刘永年。”庭芳干涩的道,“可是我没有办法保护其它人。”眼泪滑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失。跟我一起被绑的十几个女孩儿,现在活着的,不足半数。大家都盼着有人来赎,赎走做妾也好做外室也罢,总之离开就好了。从良的妓女会受尽世人的白眼,可是谁也不知道,能在白眼里的活着,在她们心里都是奢望。”
    “即便熬过了青葱岁月,岌岌可危的活下来。即刻面临的便是贫困交加。不停的流产,致使她们无法怀孕。想做穷人妻,都不行了。多数人,就这么病饿而死。”
    “师兄……”庭芳轻轻的啜泣着,她想回家。北京的那个蜗居,没有钱装修的空荡荡的蜗居。哪怕连个像样的衣柜都没有,但很安全。甚至连北京的一条流浪狗,都比她安全!
    “我真的,想杀了刘永年!”
    徐景昌沉声道:“我会杀了他的。”
    “地方豪强的嚣张,出乎我意料。”庭芳道,“杀尽了都不冤!”
    “且待来日。”
    来日是哪日呢?庭芳疲倦的闭上眼,转了个话题:“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你忘了我们的婚约。”
    “没忘,只是……”
    “你不一样。”徐景昌低声道,“你在我心里,无可替代。很特别,特别到在你小的时候,我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会不会觉得我很禽兽?”
    庭芳摇头。
    “你跳舞的样子很好看。”徐景昌突然道。
    庭芳把脸埋在徐景昌的怀里:“你喜欢吗?”
    “喜欢。”徐景昌道,“但我更喜欢你凶悍的模样。”
    庭芳轻笑:“明天打算揍我吗?”
    徐景昌轻抚着庭芳的后背:“将来的日子更不好说。不逼退平郡王,一辈子都战战兢兢。想要逼退他,很不容易。毕竟是长子。”
    “殿下有此抱负,十分意外。”福王那货,说好听点是淡泊名利,说难听点就是拒绝长大的熊孩子。固然做个藩王无可挑剔,但也废的令人发指。
    “谁都想好好活着,平郡王不给人好好活的机会。再说大姐姐还想报仇呢。”
    “嗯?大姐姐?我的大姐姐?”
    徐景昌点头:“没有她,咱们怎么运作的起来。我与殿下都不通经济。她荐的任先生,也是她在京里替殿下出谋划策。使其避居郊外,装作怄气,不朝贺不进城。”
    庭芳道:“我大姐从来就聪慧。”
    “是。先太子亡故时,她就把死棋下活了,气的圣上只好拿你爹出气,把他流放塞北。”
    “我爹现在如何呢?”
    “已经没了。”
    “啊?”
    提起叶俊文,徐景昌难掩厌恶。从头到尾,眼里只有利益,毫不见一丝亲情。庭芳失踪,嫡母犹不舍,作为生父竟毫无悲戚。圣上、定国公、叶俊文……他们三人的父亲,没有一个是好鸟!
    庭芳有些恍惚,她一直很讨厌叶俊文,不至于背上,却是难免有些……不知如何形容的复杂情绪。
    徐景昌道:“当时岳母已在山东,大姐姐使人把尸首运回安葬。算算你的孝期都已经过了。不然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你……”
    “其它人还好么?”
    “岳母跟兄嫂在一起,自是好的。其余的……二姐与镇国公府有婚约,看在大舅母的份上,岳母离京时他们家就把二姐接去了。”徐景昌简单的交代着,“老太爷留了宅子给大伙儿,当时京中人心惶惶,圣上处置了两位老爷,别的实在有心无力。你大哥便住在老太爷留的宅子里。京中有大姐姐,还有老太爷的门生故旧,倒可放心。”
    庭兰那种情况嫁人,在夫家的日子只怕难过。希望能熬过这几年,待福王翻身就好。
    徐景昌扶着庭芳躺下:“能睡着么?”
    噩梦已经过去,没什么睡不着的。庭芳闭上眼。徐景昌再次亲了亲庭芳的额头:“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师兄会一直陪着你。”
    “好。”
    第287章 喵喵喵
    清晨,醒来的庭芳趴在徐景昌的胸口,手指不安分的画着圈圈。健康的、有弹性胸肌,还是扒光了比较养眼!趁着人没醒,又仔细看五官。十六七岁时的稚气早已不见,甚至那种雌雄莫辨的精致都消失了。那年在大同,就觉得要往男神方向长,所料不差!剑眉星目,属于她喜欢的阳刚。小鲜肉虽好,然则老阿姨还是喜欢真男人!
    徐景昌有些无奈,抓住庭芳不安分的手道:“大清早的别招我。”死丫头知不知道男人早上容易兴奋?真是的,半夜还蔫儿吧唧的,一早上又开始熊上了!
    庭芳魅惑一笑,手指划过徐景昌的喉结:“招你,又怎样?”就是大早上才招你好么!
    徐景昌深吸一口气,翻身把庭芳压在身下,嗓音低沉的问:“你说要怎样?”
    我去!师兄你不要连声音都这么帅!
    庭芳感觉到了有硬物抵着自己,媚眼如丝,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账中:“来战?”
    ===咳===
    掀开帐子,自鸣钟已指向七点半。徐景昌下床,对庭芳道:“时间有点晚了。”说完自己尴尬了一下。
    庭芳十足淡定,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你早上有事?”
    徐景昌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短打道:“你说呢?”
    庭芳火速系好带子,把头发盘成一个团髻,那是她唯一会弄的发型。打扮可以依靠丫头,但生存基本技能只能依靠自己。收拾停当,庭芳就被徐景昌带到了后院,院里竖着靶子,室内更是一个面积不小的演武场。
    徐景昌进门,已敛了笑容,严肃认真的问庭芳:“还记得多少?”
    庭芳如实回答:“骑射肯定是废的差不多了,准头因借口练投壶,大约还剩一点子。近身搏斗,只能独自练,没镜子没对手,效果不知如何。大概只能说身体素质尚可。”
    徐景昌有些惊讶:“你怎么练?”
    庭芳道:“以独自练跳舞的理由,关门落锁练。我学跳舞亦是这个原因。至少可光明正大的保持体能。恢复也更容易。”
    “很辛苦吧?”
    “还好。”
    徐景昌摇头,叹了一声:“还有,你现在全身一点茧子都没有,骑马又要吃一次苦头了。”肌肉与细腻皮肤的组合,手感是很好。但乱世之中,他希望庭芳更加有战斗力,而不是光有美貌。
    “没法子,我必须会。干杀头的买卖,我总得有点逃命的本钱。”庭芳又道,“我想着你不会清闲,不要浪费时间。”
    徐景昌点头,他确实很忙。不过才找回庭芳,大伙儿默认给他放几天婚假。就这样,还难免扔下庭芳一个人在家。便道:“你先出手,我看看你的水平。”
    庭芳二话不说率先攻击,双手皆被徐景昌挡下。迅速变招,曲腿袭击徐景昌的腹部。徐景昌没躲,只稍微后退,卸了好些力量,停住后赞道:“比我想的要强,于姑娘家,力气不算小了。”
    庭芳道:“得打过男人才行,不是邱表弟的那种废柴,至少,要到平均水平。”
    “那就练。”
    “嗯。”
    庭芳三年只对着沙袋,练习踢腿还得裹着厚厚的防护品,以免身上落下痕迹。她得比楚岫云还爱护自己,所以虽练的认真,但效果真的很差。首先一点,她抗疼痛的能力直接归零。舞蹈对她而言不难,累是肯定的,疼却没有。现落到徐景昌手里,只几招,她就痛的有些集中不了精神。
    庭芳凝神,必须适应!跳开几步,紧紧的盯着徐景昌,判断以及学习着他的动作。突然,徐景昌出拳,庭芳下蹲闪躲,同时以手为轴,翻身旋转出腿。徐景昌借力打力,勾起庭芳的膝窝用力一掀,庭芳被徐景昌的腿风带起抛开。
    落地的那一瞬间,庭芳瑟缩了一下,待想改姿势已来不及,左手背先着地,接着整个手臂被重力冲击:“啊!”脑子里嗡了一下,好痛!赶紧试着握拳和轻微活动,还好没骨折。
    徐景昌面无表情:“愚蠢的错误。”
    庭芳:“……”认命的爬起来,继续。左手火辣辣的疼,但她已经不敢再犯蠢。
    演武场内的自鸣钟指到十点,徐景昌终于放开庭芳:“今天先到这里,晚间站桩。”
    庭芳无力的点点头,累。果然偷偷练习,与跟人对打,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幸而体力不错,还能支撑。
    徐景昌到此时,方柔声问庭芳:“难受?”
    当然!庭芳伸手搂住徐景昌的脖子撒娇:“抱!”
    徐景昌笑着把庭芳抱起,直接回房。庭芳一身汗,黏腻的很不舒服:“我想洗澡。”
    徐景昌就去茶房打水,回来时道:“你没丫头果真不便。”
    庭芳道:“婆子也成。”怀念热水器!
    刚洗完,发现忘带衣服进耳房。裹着块大毛巾出来寻衣裳。
    徐景昌:“……”望天,妖孽!定了定神,正好拿出药酒替庭芳处理身上的淤青,尤其是左手,“下回落地前别闪神。你自己说的,不怕死就不会死。到点儿就忘了。”
    庭芳笑笑:“给我点时间习惯。”
    徐景昌擦着药,有些心疼:“真不想教你!”
    庭芳吐吐舌头,没说话。上完药正好穿衣裳,却是只有裙子。绀青宋锦四合如意云纹的对襟袄儿,雪白连枝锦缎长裙配正红腰带。看来徐景昌很喜欢庄重的颜色。这样的衣裳怎么都不能梳简单粗暴的团髻。拆了头发,徐景昌自觉的接过梳子,问:“可不好梳双丫髻了。”
    庭芳笑道:“看着办!”
    徐景昌随手给梳了个京中少妇常用的发型。庭芳欢乐的拉开首饰盒,挑选着喜欢的配饰。正在此时,有人在院中喊:“公子在家么?”
    徐景昌应了一声,打开窗户一看,是家里的男仆,便问:“什么事?”
    男仆答道:“穆大工求见。”
    “知道了。”徐景昌回头对庭芳道,“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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