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以后,日子还是照常过,只是千灵下山闯祸的次数渐渐变少了,我还道是这姑娘自己学会长大了,却忽然有一天,千灵学会了新法术,向我嘚瑟完了之后感叹了一句:“我练了三个月方能到此程度,但闻当年大师兄不过数个时辰之间便可成此术,我还真是差的太远。”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千灵捂住嘴,扭捏了半天才告诉我:“我去灵虚洞找二师兄玩了。”
    我没有明令禁止不能去看千灵不能去看千止,当下只瞥了瞥嘴:“玩可以,记住原则,不能放他出来。”
    “为何?”
    “你二师兄心性不稳,关着他,一来为定他心神,二来……若放他出来,他一准奔魔道而去。他与你大师兄不同,你大师兄心智坚韧,万事胸中自有一杆称,于他有害,于空灵有害,于天下有害的事他不会做。你二师兄……太易被人左右。”
    千灵听了我这么严肃正经的一番话,愣了好久:“原来,师父你……心里考量的事情挺多的啊……”
    我白了她一眼:“你当为师这几百年白活了和你一样不动脑子做事情么。”
    千灵挠了挠头,憨厚一笑:“不过,说来,大师兄都离开师门这么多年了,师父言语之间对大师兄好似还是极为信任啊……”
    我沉默。我当然相信千古,他是我第一个弟子,全心全意教出来的徒弟,甚至可以当做我毕生最值得说与人炫耀的骄傲,虽然他后来走错路,但若较真算起来,其实千古并没什么错。
    要错,也全错在我。
    ☆、第 6 章
    第五章
    千古被世人称作了魔头,其实他啥也没干,但因着他魔力激增,致使天下瘴气增多,妖邪横行,大家便给了他一个魔头的称呼。
    得到这个称呼之后,他曾经的师父我,便也与他一同上了江湖热议榜,神州千百年来的第一个仙,教出了神州千百年第一个魔头,怎么听怎么好笑。
    但这些流言干涉不到我的生活,我偶尔下山听听便也罢了。
    倒是最近这段时间,千灵去灵虚洞去得越来越勤,我虽心中有疑惑,但还是选择相信千灵的品性。
    直到有一日,千灵兴冲冲的跑来告诉我:“师父,二师兄认错了!你快去将他放出来吧!”
    犟了十几年的小兔崽子认错了?我挑了挑眉,随千灵去了灵虚洞里。
    千止被关在玉铁栅栏里,正在地上打坐,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睁开眼。许久不见,千止的眼神坚定不少,性子也不如以前那般爱大吵大闹的浮躁了。
    看来关关小黑屋还是挺管用的。
    “终于肯认错了?”我问。
    “是,徒儿知错了。”他阖首答,“这些年徒儿潜心修行,近来千灵师妹更是苦口婆心的劝我,徒儿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我继续挑眉:“那你说说你哪里错了。”
    他摊开手心:“师父你看。”
    这里是空灵山巅的灵虚洞,几百年间都是我的地盘,在我的地盘上我自然不疑有他,散漫的迈上前两步,望他掌心一看,忽而嗅到一阵异香,我心道不好,想要退,身体却已僵住。
    “千止?”我冷眼看他。
    “师父你别怪我。”千止道,“我委实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千灵!”我喊。
    “师父你别怪我。”她从我后面走到前面来,摸了我腰间的钥匙,给千止开了玉铁栅栏的大门,“这些天来,我听二师兄的话深觉有理,空灵派门规森严,有许多不平之事眼见却不能行侠仗义,仗义了还要挨责罚,这些年来,千灵对此深有感触,我想我大概不适合空灵派,我想同二师兄一同去闯荡江湖,快意恩仇!”
    我听得一口老血险些呛死自己:“就你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出去被人打死了别说是我徒弟!”
    “我不会说的。”
    我强自冷静了许久,按捺住所有情绪问道:“药是哪里来的?”
    这两个小兔崽子虽然不孝,但对我还算诚实:“是我听二师兄的话下山找到了月老红姐姐。”千灵交代,“是月老红姐姐给我的。”
    “药效有多久?”
    “不知道。”
    我咬牙,千止对我拜了拜:“师父,徒儿在此数十年,从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但而今对师父下药,徒儿愿认此大逆不道之错。”
    见他如此,我陡然回忆起了当年,默了许久,憋出了一句话:“你们大师兄若在,打不死你。”
    千止点头:“我这便告诉大师兄去,给师父下毒,我去向他请罪!”
    我大惊:“不准去!”
    “师父,我知道,你心里是有大师兄的。”千灵倏尔道,“当初那幅酒池边的画我没忍心烧,而是拿来给二师兄看了,二师兄告诉我画中男子是大师兄,师父你既然把大师兄当做梦中人,又何必拘泥于这世俗缛节,和大师兄在一起吧。”
    “荒唐!为师的事何需他人置喙!”
    “那我就告诉大师兄去。”
    “回来!”
    千灵和千止的气息转瞬便消失。我僵立在栅栏门口,半分动弹不得,心里简直窝了一场森林大火。
    不知用这个姿势杵了多久,久到我都睡了一觉了,然而一觉醒来,我却觉周身邪气深重。我侧眸一看。数十年未见的人正悄然立在我身边。
    千古容貌没有半分改变。
    只是比起当初,他的气质变了太多。
    “怎么被千止算计了?”他开口,声音的成熟无声的表示这时间已过了很久,然而他这个问题却熟稔得像是他昨天才在我旁边抄过经书。
    我一叹:“他抄我后路。策反了我小徒弟。”
    提到这事,我又是一阵心塞。
    千古轻笑,低沉的嗓音宛如古琴之声,震得人心弦微颤。我不看他,把目光放在玉铁栅栏上:“毒是从月老红手里拿的,你可能帮我要到解药。”
    “我有解药。”
    他说了这四个字,却不给我下文了。就这样将我的胃口吊着,我知道他是想吊着让我忍不住开口求他。但事到如今,我该怎么能开口求他?用什么身份……
    我恨恨咬牙,时隔多年,小徒弟心机重了很多嘛!
    “师父。”
    他这一声唤,再次让我心尖一颤。
    多少年前的记忆随着这个声音,拉开了尘封的幕布——被我掏出妖怪巢穴惊魂未定的小孩,我手把手教他练剑的少年,与我在空灵山巅朝夕相处的青年。我以为我将这些记忆埋葬得很好,但没想到,只用他轻轻一翻,所有的尘埃旧土都再也埋藏不住。
    “千古,我已不是你师父了。”我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他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我今日来,只为问师父三个问题,师父答了,我便将解药给你。”他问,“当年,你逐我离开,我被弃于乱石河畔边,命在旦夕,是你来救的我吗?”
    我没想到,他会问的这样一个问题。
    “是我。”我如实答了,我想他下一个问题定是得问我为何要救他,那我就答虎毒不食子,你好歹是我亲手拉扯大的孩子。
    但千古却只是笑笑,换了个问题:“这些年,师父可有想念过我,哪怕一次。”
    这问题……简直轻薄。
    “没有。”我答得果决。千古又笑笑:“最后问师父,你猜我这些年可有想念过师父?”
    这……这……孽徒!
    “我怎知你内心想法!”我呵斥,“三个问题都答了,快把解药给我。”
    千古把手轻轻放到了我的脸颊上,一如他那日离开我去像月老红求药时那样,指尖在我脸上轻轻摩挲:“师父最后一题答错了。”他在我耳边说,“朝思暮想,思之如狂,此八字,尚不足形容徒儿内心万一。”
    我按捺住心神:“你让我答你的问题,我都答了,你便该信守承诺,你小时……”你小时候,我便是如此教你的。这话我没说出口,说出口便是一道疤。
    “我说会给师父解药就必定会给。”千古道,“只是我未曾说现在便要给。”
    我赞扬:“数十年不见,千古变得无赖许多啊。”
    “我现在是魔道中人,这样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师父不也一直喜欢耍横耍赖么,师承一脉。”他在一旁的地上坐下,仰头看我:“而且我现在给你解药,你吃了,肯定就跑了。”他说,“待我将你看够了,我再放你走。”
    一句话说得让人心尖一酸。
    “你何必执着于我。”
    “若知道何必,我又怎会执着。”
    他当真便静静的坐在那里,目光一转也不转的盯着我,我努力使自己平心静气,但被这样下死力气盯着,我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我一红脸,他就在一边轻笑,我就恼羞成怒呵斥他,然后脸便不红了,隔了一会儿,消了气,还被他盯着,我便又红了脸……周而复始。
    “仙尊,仙尊……”灵虚洞外传来山下小辈寻我的声音。
    我一怔,几乎是下意识道:“千古,离开。”
    他倒是不甚在意,站起来还闲闲的拍了拍屁股:“师父心中若是没有我,现在理当叫人进来捉我。而不是放我走。”我沉默,他终是从衣袖里的瓷瓶中倒出药丸,轻笑,“师父忧心我,连自己的解药都忘了。师恩如山,不得不报。”
    说着他自己却将解药吃了。
    我一惊:“你!”吐不出下一个音节了,因为千古已将我的唇覆住,哺我药丸,唇齿之间,除了药香,皆是他的气息。
    他没有更进一步动作,我已经全然呆住。他离开我的唇畔,近距离看着我,眸光微动,明明是他轻薄了我,但他此时却耳根通红。
    我多想问他,你脸红个什么劲!你这流氓不是当得挺专业的吗!今天你不是调戏我调戏得很自得其乐的吗!亲一口就脸红,不要有这么大的……
    反差啊……
    他摸了摸我的唇畔:“师父,我想你很久了。”
    “仙尊?”灵虚洞外传来弟子的声音。
    千古红着脸轻笑:“我还会再来的。”
    药丸上的暖意从胃里流到四肢百骸,我动了动还有些僵硬的指尖,外面的弟子已经寻了进来:“仙尊,你在这儿!方才有弟子说有两道气息从空灵之巅上遇见离开了。”
    我转身,点头:“是你们千止和千灵师祖跑了。”我叹息,“投奔魔道去了。”
    看着弟子惊骇愕然的眼神,我突然觉得,我此生收徒一事,简直失败!
    我完全……就是在给魔道培训储备军嘛……
    ☆、第 7 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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