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蛋脸,柳叶眉,丰腴的鼻头,轮廓分明的双唇,左眼眼角挂着一颗垂泪痣,像是在哭泣,这模样看起来算不得美丽,却是让顾长月向来处变不惊,饶是遭遇再大危机都始终浅笑盈盈的脸庞此刻竟破天荒地露出惊愕的神色。
    这人…
    不是旁人,正是她的母亲雪氏。
    的的确确是雪氏。
    雪氏是她的母亲,饶是时光流逝,岁月缱绻,她都不可能忘记雪氏,更不会忘记雪氏的模样,况且雪氏的左眼眼角亦有一颗痣。
    那颗痣非常明显,是红色的,若是不仔细观察,看起来就像是一滴哭泣的血泪。
    这颗痣在顾长月的印象中尤为深刻。
    顾炎对雪氏没有感情,总是为了柳氏而刁难雪氏,雪氏当面不说,背地里却躲起来哭泣。
    四五岁的顾长月年纪虽小却心疼母亲,总是举起衣袖笨拙地替雪氏拭泪,然而每每不小心触碰到那颗血痣,雪氏便会大发雷霆,轻则一顿大骂,重则罚跪一夜。
    雪氏总是厌弃地对她低吼:“都是你,都怪你,要是没有你多好,没有你多好……”
    没有她就好了。
    那个时候她以为,正因为自己是废物,这才连累雪氏也不得顾炎喜爱,雪氏不喜欢自己也很正常。
    如今想来,顾炎的的确确对雪氏没有感情,想必就算自己不是废物,他也不会多看雪氏一眼,雪氏的气撒得实在不可理喻。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雪氏待她如何的时候。
    雪氏分明是个普通修士,怎会被镇压在此处?
    莫非自己产生了幻觉?或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自己将台子上的雕像看成了雪氏?
    她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半响之后再慢慢睁开。
    台子上的雕像依旧是那副模样,没有丝毫改变。
    按说不应当如此。
    她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奇异的想法,莫非自己曾经了解的那个雪氏并不是真正的雪氏?
    不,不会。
    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她远远抛开。
    她看得认真,神色纠结。
    小花和无涯有所察觉,异口同声地道:“(阿月)你怎么了?”
    顾长月回过神来,还是不敢相信,问道:“你们看着雕像,给我说说她是什么模样?”
    小花和无涯都有些莫名所以。
    小花摇了摇头:“阿月可有不妥?”
    顾长月没有回答,只道:“快给我说说这雕像是什么模样?她的左眼眼角处可有颗垂泪痣?”
    这个时候无涯已经开口,平静地道:“的确有颗垂泪痣。”
    顾长月不说话了。
    无涯看着她,黑色的眸子清澈没有波澜,“这邪物已经被阵法完全镇压,不可能对你造成影响,但我能感受到你不太平静,莫非这个雕像与你有关?”
    话音刚落,却是小花惊叹一声,忽地喊道:“我知道了,这个人,阿月,她是你娘,当年我瞄过一眼,的的确确是这样的,绝对没有错,世间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有,也不可能都长这么一颗痣,而且这闭上眼睛的表情,都分毫不差,它就是雪氏,只是,雪氏怎么会被当成邪物镇压在这里?”
    顾长月没有回答无涯,也没有接过小花的话题,她静静地垂眸,看着石雕的雪氏。
    小花和无涯能够感受到她在努力平复心中的疑惑和震撼,倒未曾出言打扰。
    约莫半盏茶功夫,她终于长长地呼吸一口。
    再抬起眼帘,她的脸上又恢复了素来艳丽的浅笑。
    她道:“我们沿着唯一的通道过去看看,顺道寻一下有无出口。”
    无涯没有用疑惑的眼神看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方才不敢丢下你,故而只在这间石屋里转了转,外面的情形如何却是不清楚的,你走在我身后,若有危险我还能抵挡一二。”
    他似乎只会服从她的命令并且保护她。
    说罢,便往通道走去。
    顾长月亦毫不犹豫地跟在他的身后。
    倒是小花忍不住道:“阿月,我们就这般离开了么?”
    顾长月笑了笑,道:“现下除了离开还能怎样?探寻我娘的过去?还是为了她而解开这个雕像的阵法?”
    小花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长月道:“小花,这雕像恐怕还真的是我娘,但就算如此,又能怎样?我娘并没有告诉我任何关于她过去的事情,说明不打算让我知晓,现下她也已经不在了,她的过去也随着她的逝世而没有丝毫意义,我为何还要去探寻?再者,她既然能够跑到临海城去嫁给顾炎,然后把我生下来,说明被封印的并不是她的本体,到时候我解救的也是她的一缕神魂,不是她本人,于她于我都没有意义。”
    方才她的确是很震惊,亦很是疑惑,心绪也是不受控制地絮乱,但是久久地看着雪氏的雕像,她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如今已经拥有自己的人生,又何苦将自己纠结在自己已故母亲的过去之中?
    或许不该真相大白的,饶是她想破脑袋也不会有任何突破,相反,该真相大白的,总有一日真相会被摆在她的眼前。
    不管遇见什么样的事情,顺其自然即可。
    想到此处,便觉心中的絮乱缓缓平复,整个人亦是豁然开朗。
    她再次开口,自言自语般低喃:“我是顾长月,初时是顾长月,现在是顾长月,将来亦是顾长月,这便够了。”
    初时是,现在是,将来亦是。
    始终如一,道心如一。
    拥有这些,旁的事情倒都不再是大事,亦不会改变她的初衷,不会改变她想追寻的结果。
    小花感慨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无涯又看了她两眼,目光灼灼。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通道的尽头,而尽头处,又是一间石屋,石屋又比雪氏所在的屋子大了将近十倍,十分朗阔,头顶更是高出了十多丈。
    整个石屋亦是圆形,通道出口的对面亦有另一个通道,除此之外,圆筒状的墙壁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书卷,这些书卷奇异地悬浮着,整整齐齐地排开,其间有淡淡的仙气袅绕。
    除此之外,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中间伫立着的将近十丈来高的雕像。
    望着雕像,小花再次开口,缓缓地道:“阿月,那……是你……”
    无涯的波澜不惊的眼神也变了变,道:“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
    第261章 神女
    普普通通的玉石,巧夺天工的技艺。
    十来丈的雕像高高伫立,无论是飘逸的衣衫还是安详宁静的神态,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若不是玉石光滑通透,当真容易叫人看成是一个笼罩在白色光滑中的神女。
    由于雕像保持微微垂首翻看手中卷轴的姿态,以顾长月和无涯的角度可以完完全全看清它的模样。
    精致小巧瓜子脸,无风自扬的长发,直勾勾摄人心魂的丹凤眼…
    分明就是她自己…
    不…不对…
    那雕像透着一股娴静温和的气质,不掺杂任何喜怒哀乐,它安安静静地翻看书卷,漫随天边云卷云舒,不为世事所扰。
    这样的心境,顾长月清楚自己并不具备。
    她看了半响,摇头道:“那并不是我。”
    说罢,提步地走到雕像的正面。
    雕像的足下还踏着一个巨大的台子,台子由透明光石打造,内里中空,可以看到金色仙气在里头缓缓旋转,偶尔一缕一缕透过四周细小的空洞向外渗透,弥漫石屋的每一个空间。
    整个墓穴的仙气,想必都是来自此处。
    台子的正面刻着奇怪的图案,指甲大小,一个接着一个,排得整整齐齐,亦都是金色,好在色泽深沉,若仔细分辨倒还看得清清楚楚。
    无涯也跟了过来,蹲下身子,认认真真地看着上头的图案,随后道:“这些图案只怕是某些地方特定的文字,我并未看到过,不过饶是如此,依旧可以肯定,这雕像是真正的墓主人,而且为了保护墓主人雕像,这个主墓室设了阵法,我等现在看到的并非墓室真正的模样,或许只有将阵法识破,才能一窥究竟,或是找到出口。”
    顾长月点了点头,对无涯的话深表认同。
    一踏进这间墓室,她便感受到了其间古怪,倒不是仙气对身体的影响,而是这墓室间除了仙气便什么都不存在。
    可以说干净得太过诡异。
    由此断定,墓室间必有古怪,自然便与阵法有关。
    小花疑惑地道:“这就奇怪了,如果根据九昭镇邪的说法,这尊与阿月一模一样的雕像是墓主,也就是镇压邪物的神,而阿月你的娘亲好巧不巧正是被镇压的邪物,阿月,你似乎说过,你娘对你并不好,会不会……”
    没待小花说完,顾长月便道:“没可能,这尊雕像于我不过有几分熟悉罢了,倒并无丝毫亲近之意。”
    她知道小花想说什么。
    雪氏向来对她不冷不热,便是顾长风对她的关怀和爱护都比雪氏多出数倍,如今遇见与她一模一样的雕像,小花只怕是认为她并未雪氏之女,反倒与这尊雕像有密切的联系。
    在小花看来,这尊雕像以九昭镇邪的法子镇压雪氏,雪氏借机逃脱,并且将她带走,以母女身份共处,以此报复这尊雕像。
    事实上,不仅小花,兴许绝大部分人遭遇此事也都有此想法。
    可顾长月却很平静地否定了这个可能。
    一则,她虽然觉得这尊雕像的感觉很是熟悉,却没有分毫亲近之感,若是血脉之间,怎会如何疏淡?二则,她见过黑衣,那个女人与她也有七八分的相似,若论起来,这尊雕像与她只不过已经与她相似到一模一样的程度罢了。
    现下她所疑惑的不是自己的身世,而是眼下所发生的一切。
    为何黑衣与自己那般相似?为何这尊雕像也与自己一模一样?黑衣与这尊雕像是否有何关联?自己与黑衣以及雕像又有什么关系?
    再有,自己误打误撞被拽进这座墓穴,是巧合还是偶然?
    所有的一切像是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一时之间,谜团重重,一片云雾笼罩。
    好在她向来便看得开,既然想不明白,干脆行一步是一步。
    沉默片刻,她道:“这里仙气比先前的墓室之中浓郁,而我实力有限,怕支撑不了多久,还是先破阵吧。”
    她不纠结,小花自然比她还看得开。
    这个地府神器寻常啰嗦多话,不过是为了好玩罢了,但真正让它上心的事情,除了顾长月,似乎再无他物。
    若顾长月觉得重要,它定觉得重要,相反,若顾长月毫不在意,它也就毫不在意。
    无涯更没有任何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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