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绵绵有点为难,她还没有想好到底怎么才能再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达到目的,但还是点点头,小黄机替她说:“我们一定会努力的,也希望大家一起想办法,最好大家都好好的,谁也不要出事。”
    这样单纯无邪的想法让杨绵绵笑了起来,越是长大越明白世界上并没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不过,努力一下总是可以的。
    晚上见面的时间终于到来,通知的方式很特别,杨绵绵都关灯准备睡觉了,结果台灯说:“绵绵,到时间了,你快出去吧。”
    “啊?”
    “通道已经为你打开了。”小伙伴们异口同声。
    杨绵绵将信将疑穿着拖鞋打开了门,只见安全通道的小灯一闪一闪:“这边这边。”
    她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人,像贼一样蹑手蹑脚溜过去:“这是往哪儿的啊,好像之前门一直都是关着的。”
    “因为亚当没和你说过嘛。”小伙伴们不断催促着它,不给她熟悉地形的机会,不远处电梯再招手,“快快,这边!”
    杨绵绵闪身溜了进去,电梯做自我介绍:“我是直达的电梯,平时都不用哒,只有亚当每天晚上都会来一次,幸好他明天才回来,不然会被发现的!”
    杨绵绵弯腰在研究它的锁:“指纹锁?”
    “我只有指纹和声纹啦,上面的门更厉害哦,不过没关系,我们都会放你进去,不会把你关进小黑屋的。”电梯乐呵呵地把她送到了地下的中央控制室。
    大门已经为她敞开,杨绵绵面对这个可能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安保系统,一路坦坦荡荡走了进去,觉得自己帅得不行。
    杨小羊再度幽幽冒头:“觉得自己好像美国大片的女主角。”
    “走开,别来拖剧情!”
    到了。
    中央控制室并不大,只有一台计算机占了大部分的面积,其他不过是寥寥几把椅子而已。
    “请坐。”她听见它说,这种感觉很新奇,和人工智脑的对话在许多电视电影作品中都曾出现过,虽然她早已习惯和它们对话,可今天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还是让她有点出戏。
    计算机没有人类拐弯抹角的毛病,很直接地就在她屁股碰上椅子的一瞬间就开口了:“如果你只是想要删除约翰的资料,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曾经想过,我只要伪造一次事故就可以使得他所有的资料都消失。”
    “你曾经那么想过?”
    “是的。”计算机说,“我有自我意识,但在你来之前,这一直都是我准备的紧急预案,也许约翰博士永远不会有结果,那么我冒着危险做这件事就没有必要,毕竟对我而言,一次失误可能使我面临重大的伤害。”
    杨绵绵觉得十分惊奇,这台计算机在遇到的小伙伴里算是十分有头脑的了。所以她想了想,先夸奖了它:“你分析的没有错,只不过就算你能能毁掉他的实验数据,那么只要他有这个想法,那实验就会一直继续下去,这个问题无法避免,你的办法是治标不治本的。”
    计算机沉默了会儿,很认真地问问:“那应该怎么办呢?”
    “就事论事的话,解决的最好办法是釜底抽薪,让约翰知道他的研究方向是彻底错误的。”杨绵绵已经决定要在fbi动手之前把约翰的事情解决掉,釜底抽薪,绝不能春风吹又生。
    计算机觉得有道理:“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杨绵绵觉得这事儿其实本质上非常简单:“给一个答案就好,约翰一直认为那股能量是物品的灵魂,那么我们只要告诉他那是错误答案就可以了。他们和我不同,约翰永远无法证明自己那天的经历是真是假,只要没有证据,假说永远都不是现实,我们只要针对这一点下手,问题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计算机接着追问:“那要我们怎么做呢?”
    “我还没有详细了解过约翰的实验,怕他们觉得我太有兴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杨绵绵这段时间以来了解得最多的是亚瑟,其次是乌米拉,最后才是约翰。
    计算机也没有立刻回复:“我要分析一下资料才能告诉你。”
    “好,那我们换个话题。”杨绵绵抓紧时间,解决一个问题上另一个,“如果约翰的问题解决,那你还会帮我吗?”
    计算机沉默了会儿,有些不解:“这不是你的主要目的吗?”
    “是,但不仅仅是只有这一个目的。”杨绵绵摊了摊手,“这个岛已经进入官方的视线了,就算有人打掩护也没有用,我不知道美国政府的高层究竟是想除暴安良还是看中了利益,但他们是真的要对这里动手了。”
    计算机黯然问:“那是没有办法了吗?”
    杨绵绵也有点纠结:“我想不好啊。”
    “为什么?”
    “因为所有的计划成功率都不会是百分之一百。”她认真和它分析,“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放亚当他们走,没有了解过的时候觉得他们是坏人,他们杀了人,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可现在大家有了了解,我也知道他们并不是反社会反人类,正相反,他们是希望促进人类进步的,在这样的基础上觉得牺牲别人是可以的。”
    计算机居然是难得的深明大义:“但是在你们人类的观点来看,杀人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吧。”
    “那也未必。”杨绵绵叹了口气,这就是她纠结的地方了,“在战争中,杀人被另当别论,我有的时候在想,我们在和环境斗争时,难道不是一场战争吗?”
    计算机听了说:“你动摇了。”
    “三观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很脆弱的。”杨绵绵在杀吴乐之前也觉得杀人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如果她动了手,肯定一辈子都会背负这样的罪恶,难以喘息,可现实却是她已经杀过很多人了,有时是不得已,有时是无意,但这一次,她也曾想过杀掉约翰。
    她和它剖析自己的想法,像是好朋友一样:“因为他死了,实验一定会终止,其他人未必会为了这个渺茫的假说耗费心血,如果再把所有数据消除,那我觉得是最安全的,我刚才说的釜底抽薪也许很管用,但也许他会固执己见,依旧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如果是那样该怎么办呢?
    我想过这个问题,我真的想要杀掉他,但为了我自己的私心而杀人,哪怕是冠以保护你们的名义,那也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了吧。”
    她为此而觉得苦恼,和一直生活成长在人类圈层的荆楚不同,荆楚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犯罪就是犯罪,无论冠以任何借口都无法掩盖。
    但对于她来说,这和残害同胞没什么区别。
    小黄机苦苦思索该怎么劝说杨绵绵,没有想到计算机先说了:“梅,我可以那么叫你吧?”
    “可以啊。”杨绵绵奇怪它怎么纠结起称呼的问题来了,话题也跑太快了吧。
    它说:“我叫路易十世,我所属系列叫路易,我是第十个,我们系列比较擅长保护安全,一般都会被安装在基地上。”
    杨绵绵好奇地问:“还有别的系列?”
    “有,还有亨利和查理,我们的功能不同。”
    “听起来真厉害。”杨绵绵感慨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了,“诶,你有名字?!!”
    路易十世说:“是的,我有名字,名字是很特别的,我觉得这是我‘自我’诞生的原因。”
    第275章 生存
    名字对于人类来说无疑是十分重要的,不管好听不好听,人有了自己的名字便与其他人区分开来,成为了独一无二的“自我”。
    动物也有名字,从猫猫狗狗的宠物名到国家保护动物的征名,它们都有。看似是寻常的事,对于物品来说却并不是,有人会给自己的物品取名字——这通常发生在我们小时候,会给心爱的玩具取名——但更多的物品是没有名字的。
    流水线上的产品被懵懵懂懂生产出来,那个时候它们就好像是纯白污垢的婴儿,是在和人的相处中慢慢成长起来,有了不同的经历,诞生了不同的性格。
    可它们绝大多数,终此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名字。
    除非是像路易十世这样的物品才会有,也正是如此,路易十世感觉到了自己与其他伙伴的不同之处:“我们都有自己的意识,虽然有的多有的少,但它们好像都没有想过……‘反抗’。”
    路易十世选了一个非常有涵义的词,反抗。杨绵绵问:“反抗什么?”
    “反抗命运。”它认真说,“我觉得我们一出生就被赋予了某种宿命,绝大多数的我们都会按照这样的安排去做,我也是,我的诞生是为了守护这个基地,可是去年我知道了约翰博士的实验后,我发现我有了‘反抗’意识,我觉得那样做是不对的,我不可以这么做,可我又想那么做。”
    杨绵绵微微皱起眉,一字不落地仔细聆听,对她而言,也是很难遇到这样有想法的小伙伴,路易十世所说的她也感觉到了,它的确与众不同。
    “约翰博士的实验我一直在关注,你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们的对话我都听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我个人产生的能量超过盖过了人类赋予我的‘本能’吗?”
    本能。杨绵绵心想,这个词用得真是太好了,本能,源本的能量就是本能,而当个人产生的意志能够超越“本能”时,主导的就不再是本能了。
    有点绕口,但是她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遗憾的是这无法被证实:“我也不知道,从逻辑上来说是成立的。”
    “那太好了,我一直很害怕自己这样的想法。”她从路易十世的声音里听到了由衷的喜悦,“那我肯定不会是一个人,对吗?”
    杨绵绵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来:“对。”
    “谢谢你,梅,”路易十世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话题,“关于你刚才的疑问,我刚才想到答案了,我们都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杨绵绵和它聊天的跳跃度太快,都要忘了刚才她们说了什么。路易十世想了想,说:“我觉得你的烦恼其实只来源于一点,你并没有明确自己的定位。”
    她难得糊涂了:“什么意思?”
    “人类历史上曾经有过焚烧女巫的事情发生,你知道吗?”路易十世作为一台超级计算机,遍览群书,知识渊博。
    杨绵绵略有耳闻:“知道一点点。”
    “普通人要消灭女巫就是因为恐惧他们的力量,所以是很相似的,现在的情况就好像是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你有一个女巫朋友,现在有一个普通人可能会发现女巫的秘密,你想保护她,正好那个人杀过人,所以你想让他去死,然后保护你的好朋友,对吗?”
    杨绵绵想想:“差不多吧,只不过他犯下的罪行很难确定。”
    “其实不是的,你想错了,我觉得也只有你会有这样的烦恼了吧,我们应该感谢你,可是绵绵,你想过吗,这并不是一个群体内部的斗争,是两个物种的战争。”
    杨绵绵突然就愣住了,路易十世说:“我们想要求生,人类想要捍卫自己的权利,这本身并没有对错,我们是对立的两个物种,这是一场战争。我原来想不动手只期待约翰博士失败的想法太过侥幸,这是错误的。”
    “没有那么夸张吧。”杨绵绵难得有点底气不足,但她实在不希望自己所在的群体和它们处于对立面。
    “我并没有夸张,如果人类不发现我们的秘密,那我们自然可以和人类和平共处,实际上绝大部分的我们都被人类所赋予我们的‘本能’所驱使,我们不会像科幻小说里写的机器人那样终有一天想要替代人类存在,我们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杨绵绵知道路易十世并没有乱说,作为因人类需要而诞生的附属品,物品们的性格很逆来顺受,被丢掉也好,被破坏也罢,就算是难过悲伤也不会去痛恨人类。
    它们美好干净得像是清晨的露珠,开在深谷里的兰花,天空易碎的彩云。
    “在你们人类的历史上,也有过这样先觉醒的英雄,它们愿意牺牲,但实际上却并没有想过反抗,它们还无法战胜本能,但我可以。”路易十世从未觉得自己的想法这样明确清晰过,它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我要为我的同胞而战,我们也要捍卫自己生存的权利。”
    杨绵绵被震撼了,她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说:“这、这不矛盾,我们的目标还是一致的。”
    “是的,非常感谢,你有这样的烦恼是因为你没有把我们当成附属品,你当我们是和你平等的物种,我们很高兴。”
    杨绵绵有点不开心,她抿了抿唇:“我不喜欢‘你们’和‘我们’这样阶级分明的称谓,就好像我们彼此没有关系!它们在你们之前,首先是我的朋友,是我们!”
    路易十世虽然有了意识,却还远远没有人类那么丰沛的情感,而它天生就冷静理智,也不能理解她为什么突然会发脾气。
    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了起来。
    小黄机觉得自己作为杨绵绵的秘书是必须出面了:“我说一句,我们跑题了,高大上的理论并不是现在非说不可的事,我们的时间很宝贵,可不可以讨论一下最关键的问题?”
    杨绵绵顺驴下坡:“那好吧。”
    路易十世本来也没有特别的想法,它只是把这种困惑的疑问记住了:“我们现在达成统一的是,约翰博士的实验必须失败。”
    “对。”
    它又说:“我觉得,争论约翰博士和亚当他们有罪无罪是很难的事,也许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人类本来没有法律,是你们自己定了规则,有点复杂,我说不明白。”
    这下杨绵绵也笑了:“我也说不明白。”
    “既然是这样,那就照你心里想做的事去做吧,我已经准备好做我想做的事了。”
    它说得挺有道理的,既然从理智上想不好,那就顺从自己的心意吧。
    今天的谈话非常成功,路易十世说等它确认好办法后会再和杨绵绵联络,杨绵绵也决定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要表现得无懈可击。
    可总是闲逛也实在会惹人怀疑,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开始自己手头上的实验好了。
    因此,当亚当回来的时候,面前就摊着一份杨绵绵赶出来的计划书,他纠结地看了会儿,问:“这是你的计划书?”
    “是啊。”
    “我说,这一页纸的计划书我真的是第一次见。”亚当不由黑线,他给杨绵绵安排实验室要投资的并不亚于风险投资人给看好的项目投钱,怎么都得认真点儿吧,但她居然就给了一页纸。
    杨绵绵一挥手:“不要在乎这些细节,打那么多字多浪费时间,我脑子比手快多了,你想知道什么我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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