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两人之间泛开。林中森凉春寒,带着湿气,手掌微痒,想悄悄往身上擦拭,但只一动就被徐江伦捏住了手腕抬起,他眼神扫过就带了薄怒:“擦伤了为什么不说?”不等我分辨,弯腰抱起我就大步而走。可只走出两米就嘎然止步,我心神尚未定也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息。
    徐江伦低眸看了我一眼,眼神中藏了若有所思。突的他低声开口:“你们立刻回刚才地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唤秋月白他们。
    我要求:“先放我下来吧。”他略了一迟疑,还是松开了手让我落地。但只刚刚站稳,我就被他从身前推开了,一个踉跄着差点跌翻在地,可当我回头时全身血液凝固住。就在我刚刚所站位置,一根长矛赫然竖立在那,如若不是徐江伦反应快,那就是钉在我身上!
    空中又有唬唬风啸声传来,视界里有东西笔直而射向徐江伦,他朝旁避让,但见是一支竹剪,头部削尖,紧随着又射来一支,无论徐江伦朝那个方位躲闪,都有竹箭如影跟随。
    我本坐在地上旁观,忽然心头漏跳了半拍。那一支支竹箭好似没有章法在乱射,可却一步一步将徐江伦从我身前逼退而开。显然他也意识到这点,急欲靠近过来,但竹箭像知道他欲图般,射来的更密集了。
    朝着射击过来的方向而寻,树影婆娑间完全看不到人迹。到底是谁?会是……那个名字只在脑中轻轻滚过,就觉心抽紧了起来。可下一瞬我忽然意识到不对,那竹箭射来的方位虽然全都是从正前方过来,但角度和速度有些诡异。当我眯起眼时了然,就在前方几十米外,几棵高树的枝桠上各自架着一把机械弩,这是早就布好的箭阵!
    徐江伦一个避闪不及手臂被射中,我心头一抽。突见他侧目看过来,眼神凶戾,就在那时我身后伸来一只手捂住我口鼻,没有任何迟疑地向后拖动。无论我怎么挣扎,也阻止不了对方近乎野蛮的行动,只能瞪大了眼看着徐江伦惊怒的脸越来越远。
    我是惊惶不安的,因为身后这个人完全不是我所熟悉的气息,高城首先排除,其次是阿蛮。阿蛮的掌黑而大,不是这类棕色肌肤。疯子也不可能,他即使来救我也断然不会用这种方式,还有谁?为什么要来抓我?难道这岛上还有人是不服徐江伦的?
    身后的人可以说是健步如飞,到后面一手捂住我嘴,一手提起我人几乎是在林中飞奔了。让我惊异的是此人对树林的熟悉程度!难道……就是刚刚将我撞翻在地的那人?如果真是他,突然间我感到那一撞不寻常,并非巧合。但我除了对方捂着的手掌外,其余都看不见,没法确定这一判断。
    突的耳旁一声口哨,我心头重重一震,莫名的熟悉感纷涌而来。这哨声不同于任何一次曾听过高城或阿蛮发出的啸音,是一种直接触及心底的震撼。
    随着哨声在林中泛开,愈见昏暗的四周竟飞奔而来几道黑影,而装束完全一样。我有些懵圈了,这些人是谁?稍稍一数,除去制住我的一共还有四人。离近了可看出相貌不同,年龄都在三十左右间,面色沉肃冰冷。他们形成包围状,将我与挟持者夹在了中间。
    很快我就明白这几人举动是为何,因为在正前方位置开始出现人影。他们掠转方向想改道,可是左右两侧都围堵了人过来,身后传来枪响声。在挟持者转身时,看到徐江伦的身影在从后由远而近追来,那声枪响来自他。
    身周的四道人影射掠了出去,而提着我的人选择了一个侧角作突击。因为有两人从旁掩护,几乎一瞬间就冲出了道口子,我只来得及看到曲心画惊愕的眼神。这个人显然深谙攻敌先取其弱道理,在那三人里,曲心画无疑是最弱的。
    骚乱被落在了身后,频频有枪声传出,听得我心惊肉跳,可身后之人只在第一声枪响时有些微停顿,此后再无片刻迟疑。到后来夜幕已垂,除去我沉重的呼吸与脚下沉稳的步伐,再听不见其余的声音。终于对方放慢了速度,等停下时我难掩眼中惊异,画影八年时光,也不曾知道这座岛上还有这么一个幽密地方:它是隐匿在密林丛草之后的,有深潭,有岩石,也有溶洞钟乳石林。
    嘴上的掌终于肯松开了,我被放置在了地上。即使一直都被提着,这一场生死时速的奔跑也让我感到浑身发软,到底身体大不如前了。抬眼间,黑沉身影越过我走至深潭边,弯腰捧水扑脸,随而在清洗着左掌。因为刚才就是那只手掌一直捂着我口鼻,所以我知道那上面有浓郁的血腥味,应当是受伤了。
    凝沉视线死死盯着这道背对的身影,忽然间感觉全身上下都被冻结了。颅腔似乎完全被掏空,只剩残余的理智在不断询问: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难怪觉得身影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可能也不该会出现在这座岛上,可他偏偏在,而且还夹持我一路逃到这!
    隐隐中觉得有什么被遗漏了,又有什么秘密将被揭开,而那秘密其实只要此刻但凡我还保留一点理智,能够利用行为逻辑心理学来分析,就可能自己解开了。但我潜意识里在害怕,在排斥这个答案,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如既往的冷冽气息,宛若一条缠绕过来的巨蛇,在一点一点将我吞噬。
    “没什么想问的吗?”对方回转了身,在昏暗无光下淡冷开口。这音调如重击在心头的捶,砸得我扼制不住的惊惶,下意识地抵触摇头:“不,我没什么可问的。”
    然而对方似乎不想放过我,肃穆看我半响,沉声而言:“a,有些事该是让你知道了。”
    我浑身重重一震,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厉声而问:“你叫我什么?”
    他重复:“a。”我的唇间轻喃:“不可能。”他问:“你不问问我是谁吗?”我像是机器人一般,思维只能跟着对方走,重复着他的问题:“你是谁?”
    然后他轻道一字,我的脑中变成一片空白。
    g。
    愕然顿悟,忠诚、正义,是让你慷慨赴死的托词。而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一旦你置身其中,哪怕之后想抽身,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如果想生存,那就只有遵循这生存法则,可是,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法则左右了人生。
    在黑暗中,我一动不动地坐着,静静感受那有质感的黑暗把自己包裹起来。
    当我出声时声音嘶哑:“从一开始,h市背后的那只暗手,就是你吧。”对方没有回应,默认了我的问题,我惨淡而笑:“我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我会被安排在h市扮演夏竹这个角色。原来夏竹的存在,是为了引来高城和徐江伦让他们双雄相斗,然后一手掌控全局的你渔翁得利。多可笑啊,那么多次你都行动在其中又总能死里逃生,哪怕曾有过对你怀疑,可也只仅限于那徐江伦操盘的谋杀案,从未将你与这背后黑手有过一丝联系。甚至一度……”
    我说不下去了,失语在喉间。甚至一度我对这人满怀感激,可一切到终点,却不过是一场最精密的局,我、高城、徐江伦,都只是这盘棋局里的棋子。
    高,真的是高!他才是博弈中最高的人!
    静默中他再次开口:“a,你无需如此,从没有人放弃你。当计划启动时,即使以你为核心而铺展开局,也有我在旁替你护卫。但凡有危及到你生命的可能,我都会出手来救。就好比这次,倾巢出动,哪怕牺牲兄弟们性命,都要将你带回来。”
    我浑身一颤,“牺牲”两字深揪我心,忍不住问:“他们是……”
    “l、p、r和z。”
    见我沉顿而视,他低叹了口气:“想起了我,没有想起他们吗?当年z与你走得最相近,l擅长机关玄术,p擅长射击,r擅长格斗,只有z与你一般没什么特长,体能不及格,也走了偏门才过首领那关。”
    我……没有太深的印象,但听着他叙述,心中生出悲意。不管是否还记得他们,曾经我们并肩而站,熬过一次又一次的考验。可就在刚才,随着一声声刺耳的枪声,他们可能倒在了血泊中,因为我。
    根本不指望这时候徐江伦会留一丝情面或者有些许善念,他对我几乎可以算是变成执念了。如果不是我,或许他还会因为某些考量而想活捉对方,可我在他眼皮底下被生生带走,从后追击而来的他,我远远看着就已感觉那杀气凌人。
    第283章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气氛变得低迷,我不开口,他也不作声,静默着坐在潭边。我突然要求:“能给我一支烟么?”他默了有好长一会,丢了什么过来,却道:“女孩子最好不要吸烟。”
    我牵了牵唇角:“你以前不是也不吸烟吗?怎么吸上了?”印象中他是克制到几乎刻板的人,从没见过他吸烟,但就在刚才沉寂里他点燃了一根烟抽起来,动作娴熟。
    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回答我,也不去管,径自抽出一支来,烟盒里塞了打火机。点燃后我放在唇间轻吸了口,烟味通过咽喉进入鼻腔,缓缓呼出。并没像电视中一般给烟呛到了猛咳,咳到眼泪出来,那太矫情,抽烟不过如此。
    没有再抽,就夹在指尖看着那星火扑闪,等快燃到尽头时,我轻道:“将一切都告诉我吧。”他默了片刻才开口:“如果你想。”
    接下来低沉淡冷的声音在夜空下循序流转,我从始至终都默听着,像在听着别人的故事。只是故事里的那个人叫a,与我梦中画影里儿时的名字一样。
    等到他陈述而停时,我垂眸依旧,口中轻声问:“所以你早知徐江伦是首领的儿子?而他是离岛的背后掌控人?”
    他点了下头:“徐江伦这边从首领那很好着手调查,哪怕首领遮得再严也终有蛛丝马迹,更何况这世上还有一种医学技术叫验dna,只需将两人的毛发拿来配对答案就显然了。能与徐江伦制衡者,必须得是心理学术、智谋皆不输于他的人,楚高城是不二选择。但他行踪诡异难定,手下几人也都来去无踪,追踪几年都被他甩掉了。最后只得守株待兔,以静制动,按照他的性情制定一套完美方案,才终将一切正式走入轨道。”
    我明白他这“守株待兔”的意思,不管高城心思多慎密,对行为逻辑和心理学术多精通,他的根在这。早前就曾听他说过:觉得惺惺念念想要离开的地方,才是唯一安全的。每次历险时,脑中想的都是那座楚城。他用心理学术自我剖析,发现童年印象里深恶痛绝的地方,是他的根,他忘不掉。所以,无论他去得多远,都会回到这里来,就像这次,他来寻找心魔的根源,也来为我寻找根。
    我即使被两轮记忆覆盖,对这里也产生一种归宿感。
    事已摊开到此,终有一些东西被铺上了台面,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轻咬:“所以,那些人的死,你早知道背后凶手是徐江伦,然后却姑息养奸,任由你那所谓的计划运行下去,是这样吗?”他答:“若要成事,必有取舍。”
    “去你的成事取舍!”我再也忍不住嘶吼出声,“那是一条条人命,你明明可以阻止,却为一己私欲而罔顾性命,与徐江伦有何区别?甚至你比他更卑劣,他至少敢于承担袒露罪名,你呢,只敢藏在背后暗中谋划。”
    黑影倏然而立,带了一身沉怒与凌厉之气,“a,所有人可以这么说我,唯独你不行!我们根本就是一体的,假如我们是个圆,你就是那圆心,所有兄弟都围绕你在运转!更何况徐江伦心理术藏得如此深,每次案发根本是防不可防。”
    “那地下城呢?他们与你同事多年,难道你就没一点善念,任由他们……”
    “我身不由己!”他怒声打断我,一个箭步冲过来,黑暗里俯看而来的眸光带着狂焰:“棋走到那步,如何能停?更何况你置身其中,几度犯险,我周游在其中根本无暇分身去阻止,等赶到时为时已晚。”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动怒,然后在怒焰狂燃的双眸里隐藏着极深的沉沉悲意。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咄咄逼人有些过分,身不由己四字当真是概括了全部,我在无知中被推动运行计划,而他是清醒者,目睹这一切发生到结束,只能旁观,不能参与。
    我顿时卸了所有力气,沉埋下头,眼睛干涩到发疼,浓浓的悲伤蔓延心扉。其实假若他就单单只是那个身份,我都不至于如此激动,可他偏偏是……与我同根而生的g!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的手上也染着这么多条人命的血,因为我是那个饵!而致我于此地的是,他,或者,他们。
    头上被轻抚了掌,一向肃冷的嗓音里有难得的温和:“a,不要难过。其实你的任务早就完成了,之所以我没有让你恢复记忆,就是不想你知道这其中的阴暗。但是你显然自己想起来了,即便如此,你也无需将那许多条人命背负在自己身上,一切由我来担。”
    鼻子一酸,眼角,忽然颤落了,泪。
    把头靠向他的腿,无比难受地说:“我不要当a,我要当夏竹。”
    “好,你就是夏竹。”他顺从我。
    “你也不要当g,只当……张继好吗?”
    他没有回答。
    g,长官另一个弟子,我的师兄,张继。
    不是g,就没有这许多阴暗,他就仍然只是那个正直不阿的刑侦队队长,这所有一切都不曾发生。我仰起头,模糊的视线中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似祈求般地问:“好吗?”他静静站着,看着我,许久许久,恍惚,眸中温柔一闪而逝,却道:“夏竹,我已回不去了。”
    空白的世界,扭曲了的空间,张继说:夏竹,我已回不去了。
    他说得是:我!不是我们。他在将我排斥在这个阴暗的圆之外,他要独自背负这罪恶,他要还以我光明。我大声哭泣,抓着他宽厚的掌压抑不住心头的悲恸,如若说长官是我这世上可以算作的亲人,那么张继,就是唯一仅剩的。难过是知道他已下了必死的决心,要将这场计划终结。
    童年影像里,他出现的身影极少。但清楚记得第一次测试比赛,仍带着颤栗的我站在他身旁时,他似有若无瞥来的眼神。
    为什么要这么难呢?如果最终目的是将这个以首领为首的组织全部铲灭,为什么不就单从这里出发将之颠覆?他将我拉开了坐下,说不是我想得那么简单。尽管组织是首领在暗中操作运转,但它早已如长开了的树生出各种枝桠,这些枝桠又再发展细枝,单凭首领在岛上遥控操纵,怎可能一手遮天?
    就好比黑竹沟的头目阎九,地下城是徐江伦,后来虎崖山是他转移的另一据点,峡谷的周景与秋月白双姐妹。这些都隶属于组织的枝节,假若将这岛屿的大本营兜底而倾覆,也就是单只是挑了个训练能力者的基地,但不会动到别处。反而只会打草惊蛇,让那几个据点的头目在脱离总部的掌控前提下,将自己隐藏得滴水不漏。到那时,要再找他们,不是一个难字可形容。
    初惊觉是他时我完全无法接受这事实,感到世界黑暗可悲,可当情绪平复后,听他解释着这些也都能听进耳去了。与他轻抵着肩,我问了心中最大的疑问:“那你呢?”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隶属于谁?或者说,你和长官隶属于哪个组织?”
    他的肩处微顿,隔了好几秒才轻念三字:“特刑组。”我侧转头凝视于他,“刑侦的刑?”他点头。心头有什么掠动而过,“那你们隶属于警方?”他却摇头,“这是一个不被外界知晓的组织,无所谓隶属哪个部门,哪怕是警界都管辖不到,它是独立存在的。但若有所需,会为警方侦破案件,前提是不影响全局不曝露自身目标。”
    他仰起头,眸中生出一种希翼和怀念的光:“记得当初长官问我要不要加入时,他告诫我一旦加入,就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隐形人,但是为了组织的任务必须,”他顿了下,轻念八个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的心头开始钝痛,汩汩而疼,“所以,长官就是为了这八个字而牺牲的吗?”
    “夏竹,你应该已经猜到长官是谁了吧。”
    我偏转视角,眼眶刺疼,嘴里执拗地答:“不知道。”他低叹:“傻丫头,你那么聪明啊。”是啊,如此聪明,我宁可愚笨。
    张继并不让我逃避,轻缓而述:“知道为什么长官总对你宽和吗?他深入腹地多年一直低调行事,却为了你第一次向首领开口要求去离岛接你回来,之后更为你请来秦教官教你一技之长,不是因为你是女孩,而是因为你的脾性像及了一个人。他几乎将所有遗落的情感都寄托在了你身上,谨以此来遥寄思念。只是,当他挺身而入这条道,克制就成了本能。哪怕再痛苦,也都不能有半丝眉头而皱。”
    我低埋头,轻到不能轻的声问:“他死在何时?”
    长久沉默,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听到他说:“你的命运罗盘启动时。”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眼,从他眼中得到肯定答案时,心口彷如撕开了一道口子,疼得我无处安生。
    沉痛闭眼,长官,为了你挚爱的事业,不惜倾尽所有,包括……家庭、亲人、以及生命。你当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284章 值得吗
    张继没有说错,听他提到特刑组时,有些东西就嵌入了脑层。因为身上的经历,被覆盖的记忆,以及,长官的姓氏。在岛上,除去首领唤长官为阿庭外,其余人都唤他庭哥,但我从秦教官处知道全名。
    木易庭。木易,杨,杨庭。
    杨晓风的杨,他是杨晓风那自十三岁后再不曾见的卧底父亲。他确实是首领的心腹,否则杨晓风不可能在童年到少年时还能偶尔见到他,我不去想他是以什么样的借口出岛归家的,但可以肯定杨晓风母女一直都被秘密安置。
    我与杨晓风当是年岁相当,至多差了一两岁,在梦中画影时总觉他有意无意间会看我一眼,其实是在思念自己的女儿。在我的身上,他看到了杨晓风的影子。而之所以我能有属于杨晓风的气息,甚至一度让徐江伦都误认,是因为长官在把我当成杨晓风一般教习。灌输的理念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也影响着她。
    我的画影只有八年,到十二岁时,可能正是杨晓风那十三岁的界点。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一问张继就知,可得到答案后我呆怔在原地,转而嘴里泛出苦涩。原来,长官不是没有尝试终结这段卧底生涯的,那一年他就暗中发动了一场动乱,可最终的结局是……死伤惨重!
    警力暗中潜伏上岛,与长官培养的人里应外合,却仍没斗得过首领,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人在长官的拼死护送下逃离,同时带走的还有张继。至此,张继踏上他从警之路。然而岛上动乱虽结束,事情并没完结,首领并非可随意糊弄之辈,有此一劫自然想到是身边人出了内鬼,必定清盘而查。长官本抱必死之心,但却在关键时候秦教官挺身而出顶替那内鬼。
    秦教官的结局,张继没有具体说,但我已心颤地可以想象到。以首领的残忍,当初连还只是四五岁的我在比赛测试中论败后,都能无情地将我扔进狼笼。又怎会对秦教官留情?
    那一年之后,首领下了死令:所有人都不得擅自踏出岛一步,违令者死。
    至于我,在目睹太多的死人,以及秦教官的惨死后,疯了。
    是的,疯了。我活在沉沦暗黑的世界,除了画画,什么都不知道。没日没夜地画,可画出来的东西没有人知道是在表达什么,炭笔涂满整张白纸,漆黑中一双眼,一颗心。
    首领的理念,岛上不养无用之人,按理我该被清除。但一来长官力保,二来也是最关键的:雪狼护卫!没错,正是那狼窝里的雪狼。不知首领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头雪狼,他一直将之当成此岛的守护神一样供奉,事实上长官的那次发动事变最终失败也是因为雪狼,是它捕杀了行动指挥官。因此首领对它的信服达到魔症地步。
    但偏偏这头雪狼对我特别,四岁时不曾咬我,十三岁后将我纳入翼下,长官乘机向首领进言称我将来必是福星。从而我被留了下来,也成为岛上唯一的特例。
    时光这东西真的很可怕,十年一过,我从少年长成了成年,但仍活在那幽暗的世界。而身边的人也在变化,首领掌管所有事务开始力不从心,他越加依赖长官,但凡有何重要决定都要征求他意见。故而徐江伦的身份也在不知不觉中曝露于长官面前,而这时,正是徐江伦化名易枫在秦南师大时。当长官获知自己女儿与首领之子相恋时,他筹谋思定,想尽一切办法回陆,可他没想到却是咬碎钢牙,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走入火海!
    因为首领之子徐江伦在那。
    但凡他有任何举动去阻止杨晓风,那么他隐藏了几尽一辈子的身份,咽下的所有苦难,以及曾牺牲的那许多条同事的命,都白费。
    单单只是听着张继如此说着,我都牙关紧绷,为长官感到切肤之痛。这不是毅力两字能够解说的,是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里吞,喝下穿肠毒药以至肠穿肚烂的痛。
    所以,长官累了,他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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