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走回门内,略一沉吟就扬声而唤:“高城?”
    无人应答,应该说沉寂得连根针掉地下都能听见。盯着那横倒在地、轮子已经停止转动的轮椅,原本微惊的心变得不安起来。他屋子的格局与我并不同,相对来说要比我那边大很多,所以客厅显得空旷,除去厨房,有四扇门,由于是同一系列红木门,又都紧闭着,我无处衡量门背后是卧室还是洗手间。
    第39章 主观意识
    目光停在遮盖整面墙的黑金窗帘上,心中犯疑:这之前有拉上吗?沉念半响,实在没印象,但从与我屋的地理位置判断,那处应该是阳台。迈步而进,到离了一臂之远处停下,伸手去挑窗帘时没来由的紧张,缝隙里,落地的玻璃移门,外面正是阳台。
    但,不见高城其影。
    怔神的霎那,横向里突然伸来一只手扣在我左肩,在我惊愕中被拖拽着撞进一片胸膛,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反应虽然迟钝,但总算没无可救药,还知道往这找。”
    抬头瞪他,带了恼意:“很好玩是吗?”黑眸在暗处精光熠熠,哪里有之前困顿样?我刚一挣动,就被他另一条胳膊横搁身后揽紧轻斥:“别动!”这回是真的完全贴在他身上,在窗帘后,隔开了屋内的灯光,昏暗里他的轮廓分明,气息弥漫过来。
    脸颊没来由的发烫了,眼睛躲闪了不敢与他对视。不过也就霎那,等他开口,暧昧的氛围就打散了。
    “三次主观意识误导你:第一,闭眼让你错认为我困倦;第二,轮椅翻倒大门洞开,让你直观认为人出了门;第三,即使你反应过来回转,细节在你脑里依旧不够清明,造成你的迟疑,从而半途而废。”
    我的眉宇越蹙越紧,被他分析行为的滋味并不好,像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尽在他掌握中,可偏偏那三点都是我当时的真实反应,所以无从反驳。
    正自懊恼,他突然语锋一转:“这就是这起案件的整个形态,普通人至多到第二关,其后就往被设定的路线上走。”
    愕然......听到自己失声而问:“你是说刚才这一切,是你有意安排来演绎案子的形态?”
    “行为逻辑本就是互通的。”
    依循他这种思路好艰难,试问谁能将这样两件事联系起来?
    高城是像拍小狗一般拍了拍我脑袋:“回去想去,明天早上交试卷,不及格的话小心我修理你。”
    “可是......”
    他打断我:“三个提问机会,超额了。”
    ————
    次日清晨,我徘徊在走廊里,不是等电梯,而是拽着钥匙盯着高城那扇门。手中的钥匙是昨晚临出门前他丢给我的,并以命令的口吻对我道:“去打把备用钥匙,包括你那边的。”
    自然没有真听他的,而且这么早也没锁匠店开门。怪他昨儿丢了那命题给我,害我一夜没睡着,脑子不停运转,神经处于抽风状态。颇有些像初学者刚摸到一点门路,压抑不住澎湃的心情,以及内心获取更多的渴望。
    等真的拿钥匙开门后,屋内静悄悄的,脚下不由发虚,萌生了退意。却听一声闷响传来,辨认了下发现竟然来自厨房,难道已经起来了?循着声找过去,然后,看到一副奇景......
    轮椅上,高城坐在冰箱前,刚才那声闷响应该是拉开冰箱门的声音。只见他伸长了手向内一摸,就拿出了一盒牛奶,拧开盖子后,侧身倒进琉璃台上的杯子,刚好满满一杯。随后将牛奶盒放回冰箱,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封装好的汉堡,放进一侧微波炉,调好时间,微波炉开始运转。
    这些本不为奇,前提是得睁着眼在做,高城闭着眼。
    第40章 不带脑子的事
    高城全程闭着眼,神色安然,让我怀疑他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加热时间到,微波炉停下来,他慢条斯理地戴上防烫手套,然后拿起一旁的沙拉酱开始为汉堡涂起来,那细致的手法就像在做工艺品。
    终于他停了下来,并没有立即往嘴里送,而是放在了盘中。随后,滚动轮椅竟向我这边而来。处在不清楚状态的情形下,我往后退开了一步,把门前位置让出。高城无阻碍地从厨房进到客厅,就在经过我身旁时,突然冒了句:“把牛奶热下。”
    直到身影没入某扇门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命令我。
    五分钟后,牛奶热好了,不见人来;十分钟后,牛奶温了,仍不见人来;又十分钟过去,牛奶凉了......我不得不去敲那扇门,但只伸手轻轻一触,门就开了。那个以为进洗手间梳洗的人,居然趴倒在洗手池上,睡实了。
    而水龙头还开着,甚至他的手里还抓着牙刷。
    有前车之鉴在那,我没敢随意踏进门内。目光搜掠各处,吃不准这是否又一场测试,等过去足有五分钟都不见他有动静,正要抬脚,突然砰的一声响,不但我被吓了一跳,就连那本趴在洗手池上的人也从轮椅里惊跳起来。
    “什么声音?”
    黑影一闪掠过我身旁,速度惊人,只闻沉怒声:“要问你。”
    脚步而随时猛然想起:刚才牛奶放冷了,又放在炉子上烧,随后就出来找他......刚冲进厨房的身影又火速冲出,一把拽起我往大门跑,轰的一声巨响!
    ————
    物业的人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终于鉴定完安全系数无碍。物业主任脸色沉黑地嘱咐以后用火小心些,也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不敢抬头去看高城,整个事件发生后他始终一言不发,方圆两米以内都透着阴沉气息。再难开口也得硬着头皮:“那个......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不带脑子的事,你做得还少吗?”
    快速抬眼又立即垂落,高城脸上不见喜怒,可那眼神令我心底发毛。艰涩地问:“现在怎么办?”得来的回应是他默声脚步移转入门,我立即紧步跟上,看到室内一地残片,仍觉后怕和惊疑,怎么一小锅牛奶就引起一场小型火爆事故?
    高城并未在客厅停留,向洗手间内大步而去,我忍不住走到厨房间门口探头,看后立即缩回了脑袋,只能说:惨不忍睹!不过刚才物业的人检查后说,已经算是幸运了,只损了厨房,并没波及到别处,客厅里杂乱是厨房碎片飞溅出来的。
    轱辘滚动声从后传来,我回转过头就无言地看到高城又坐在了轮椅上,还没等我询问出口,他就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推我!”
    连忙两步上前手扶在他轮椅的后把上,问:“推去哪?”
    ......
    怔愣地看着在我客厅悠然而行,不对,悠然而滚轮椅的人,表示已经丧失语言功能。半小时前,高城理所当然地对我说:房子被你炸了,在恢复原样前,暂时征用你的房子。
    然后,就是此刻这般景象,他登堂入室犹如入无人之境,随意地像在自己家里般。
    第41章 梦游
    进门后,高城就自行去我厨房找东西吃了。等再出来时,一脸满足状地轻瞥我一眼,缓缓道:“有时间在这发愣,不会去那边帮我收拾些衣物和梳洗用品过来?”
    混沌的脑子,还没从那一炸里缓过神来,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等迈出门时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我要答应他这些要求?
    高城看到我空手而回,略挑了下眉,“试卷打算什么时候交?”
    我沉默,最后还是反转回他屋,穿过碎片一地的客厅,找到他的房间。十分钟后,左右两手各拎一个提袋回到这边,在他悠然满意的目光下把东西安置妥当后,才拉张椅子坐下。想了想,先给小童发了条短信,然后才抬眼正视高城:“开始吧。”
    在正式入主题前,我实在没忍住插了个题外话:“你的腿脚应该已经好了吧,为什么还老坐着轮椅?”高城很理所当然地回:“方便,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
    我的眼角抽了抽,恐怕为图方便而在家中经常使用轮椅的也就眼前这位奇葩了。想想既然问了,那就连带早上的事也一起解惑吧:“之前你是睡着的还是清醒的?”
    高城蹙眉:“什么时候?”
    “......就是刚才出事前,我看到你闭着眼在倒牛奶又微波炉热汉堡的,然后在去洗手间时喊我帮你热牛奶,可等了你足有半小时,看你趴在了洗手池上。”
    高城偏头似冥想了片刻,抬眼看过来,“有这回事?我不是睡床上的吗?”
    惊愕!
    没法控制不用看怪物的眼神去看他,好半响才从齿缝中迸出:“你竟然会梦游!”
    “大惊小怪!”高城淡淡抛来一句,随后道:“梦游,只是大脑皮层活动的反射结果。人的大脑活动,包括“兴奋”和“抑制”两个过程。通常人处在睡眠时,大脑皮质的细胞都处于抑制状态。倘若这时有一组或几组支配运动的神经细胞仍处于兴奋状态,就会产生梦游。据数据统计,一万人里面至少有一百个人有过梦游的经历。”
    眼角又忍不住要抽搐了,被他说得好像不梦游的人反而是异类。
    可就在我妥协不再问这些找抽的问题时,他突然又轻勾唇角:“不过,你觉得我像是会梦游的人吗?”我又被怔住了,思维真跟不上他这节奏,只听他低笑了声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能让我神经细胞兴奋的事出现,所以恐怕你要失望了。早上我闭着眼进行正常行动,是因为脑子还处在休息状态,只消四分之一精力足可应付那些低级行为。否则,你见过哪个梦游的人还能说话的?”
    我上哪去知道别的梦游者会不会说话呢?可是,“后面你趴在洗手池上将近半小时,这又是怎么回事?”
    高城邪笑:“半小时?你看到了?”
    “......”我没看到,我看到的是等了好长一会不见人来,走过去查探时的情形。恍然而悟,这又是他为我而设的一次试题,我又一次被主观误导,将眼睛看到的当成直观主见,殊不知可能就在我靠近门边的那一秒,高城才趴倒在洗手池上假装睡过去。
    没有这些前因,又何来我刚才的“梦游论”,又一次走进他的局。只是恐怕连他也没想到,会发生厨房意外,把他家厨房给直接轰了!也算是......“小有成就”,能有件事在他意料之外,而不是样样被牵着鼻子走。
    第42章 说客
    我稍微不厚道地幸灾乐祸了下,却被他低斥:“停止你邪恶的念头,赶紧作汇报。”
    闻言我敛正神色,稍稍整理了下思绪才开口:“为了后述清晰,先把你昨晚分析的三点重提一下:第一,闭眼让我错认为你困倦;第二,轮椅翻倒大门洞开,让我直观认为你出了门;第三,我察觉不对回转屋内,但因细节不够清明造成迟疑,从而半途而废。
    这三点我的理解是,第一指吴炎与于秀萍一家惨案的表面特征让所有人主观判断为连环谋杀;第二指案件将嫌疑人的方向明确指向了其中几人,即马涛、秦亚丽与杜向远,而这三人中只有一个是真正目标,当这个人逐渐清晰时,那么绝大多数人会再次被主观意识左右,从而断定此人为凶手,案情即以为破解;第三,假如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仍存疑回头细察,但因证据不足,且左右思维的疑点偏多,最终也只会是半途而废。”
    一口气说这么多口有些干,但我仅抿了抿唇,以期待的目光看着高城。赞许不奢望,能够得到肯定已经满足了。
    但高城一脸讳莫如深状,并不表态,无声盯了我片刻,缓缓道:“你现在所有的推断,建立在已经知道答案的前提下,假如你不知道最终答案呢?”
    我微微一怔,这个假设根本就没考虑。
    高城淡声又道:“假如这些已存在的论点是你一晚上的成果,那么你的测试不合格。在没能给出我更多新的论述前,你得接受惩罚。”
    啊?“什么惩罚?”我呆怔而问。
    “去给我放洗澡水,早上弄一身的脏。”
    十分钟后,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满心无语地想:理亏在前,我似乎要受奴役一段时间了。
    ————
    接到徐江伦电话时,我正在画廊,他问我:“杜向远要被提审了,你要过来听吗?”
    我看了眼安静坐在角落里翻书的人,压低声问:“高城不用去吗?”那头默了下,语带无奈地道:“我们局长亲自邀请,但都被拒了。然后局长让我请你过来,看看能不能......”
    恍然而悟,原来是找我做说客呢,什么时候我的作用这般大了?
    没有立即应下,只说试试看就挂了电话。
    走到高城身旁,还没开口他就头也不抬地道:“假如是那小警察让你来当说客,就闭了你的嘴,我没心情听。”
    挑了挑眉,对于他这种张口就堵住你动机的妖怪能力,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能说一周下来,还能坚强地站他面前,与我心性坚韧脱不了关系。
    我想了下,“或许从杜向远那,能得到关于那个标记的讯息呢。”
    高城从书里抬头,微眯了眼问:“你想去?”我在沉吟了下,老实承认:“既然参与进来了,希望能够走完全程。而且,我想听一下杜向远最后的陈述。”这么多天,他的情绪应该已经平复了吧,不会再像那晚......
    啪的一声响,书被甩在了桌上,高城起身:“走吧,满足你的小愿望。”
    第43章 求死的念
    很意外他居然这么好说话,心思刚滚过,本已掠过身旁的人突然退过半步,刚好与我并肩,低眸凝视:“在你心里我是个很难说话的人吗?”我抿了下唇:“没有。”见他的眉眼微微上弯,我又道:“你只是难以捉摸而且阴晴不定的人。”
    气压骤低,他看来的眼神也凉飕飕的。我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走过,心里难免忐忑:不会因此而生气反悔吧。一声轻哼从后传来,凉凉的语声:“夏竹,智商没见长,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额头顿冒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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