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潭死水。
    没有激情!
    没有活力!
    像失去了创造力和生命力的死尸!
    多么的令人痛心疾首。
    高登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决定挽回这头迷途羔羊。
    “没有希望了。”充满恶意的双目,一寸寸地搜寻着安斯比利斯脸上即将出现的不安和惊恐:“被你寄予厚望的白巫师……”
    “失、败、了。”
    “像一只丧家之犬……”
    “灰溜溜地逃回他的世界。”
    “对了,也许你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白巫师们称其为——”
    “族长。”
    安斯比利斯好整以暇换了个站姿,神情放松,仿佛做好了长谈的准备。
    这可不是高登想要的结果。
    高登拨开匣子里的白发,夹起一根黑羽毛:“再看看这个!你会感兴趣的,堕天使的羽毛。我搜集了很多,每根都从不同的翅膀上拔下来。这是其中的一部分,仓库还有许多。我打算织一件披风,这绺头发可以做绑带。一定漂亮极了。”
    安斯比利斯道:“鸦羽披风,的确是黑巫师的品味。”
    他的质疑没有激怒高登,反而高兴:“不是每个人都有荣幸见到堕天使军团。”
    安斯比利斯觉得他病入膏肓,已然没救了:“你说你打败了堕天使军团?”
    “谁知道地狱发了什么神经,派他们来人界找死。”说到这个,高登满是抑郁不平:“看看神所谓的公平吧。堕天使背叛天堂,只是换了一个造型。而人类偷吃禁果,就失去了永生!再看看血族,残害手足的该隐遭遇了什么惩罚?他获得永生,还获得了神的庇护,不许任何生物伤害他!当然,也许还有一副不怎么适用的牙齿和一笔昂贵的牙医费用支出。”
    安斯比利斯道:“我曾经欢迎你加入血族。”
    “我为什么要加入这个低贱的、腐朽的、充满了颓废气息的种族?”高登挥舞着拳头,“人类才是九界最高贵的生物!是神最完美的创作!我们本该生活在伊甸园里,用智慧改变这个世界!”
    就算换了一具更加年轻的身体,也无法抑制高登从灵魂开始的腐烂。
    他的思维比猫抓过的线团更凌乱。
    他在言语上,将自己哄抬上了高于神的位置;在思想上,停留在受神不公平对待的被害人位置。
    他一面仰望神的威能,一面不切实际地规划幻想。
    两个极端的思想在脑海中交叉、碰撞,最后变成一碗味道奇怪的杂汤。
    安斯比利斯为他理了个思绪:“亚当和夏娃没有吃禁果,依然生活在伊甸园,就不会有后代,更不会有你;亚当和夏娃偷吃了禁果,你就是个短寿的。所以,你的想象永不会发生。”
    高登沉默了一瞬,立刻大喊大叫:“所以我要让他发生!我要让神知道,他的选择是错误的!人类拥有的智慧足以改变这个世界!”
    安斯比利斯道:“也许这才是人短寿的原因。”
    高登仿佛中了会心一击,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被打压了下去。
    在这副壮年的身体上,出现了老年才有的伛偻姿态。
    他吃力地弯腰,大声咳嗽起来。
    安斯比利斯的脚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就看到佐菲眼里闪烁的幸灾乐祸。
    是什么让他有恃无恐?
    安斯比利斯强按下内心的蠢蠢欲动。身上和怀中的重量让他不敢像以前那样的冒险。要万无一失。要谋定后动。
    高登停下咳嗽,重新站直身体:“还记得逆九会的宗旨吗?”
    安斯比利斯蹙眉。
    谁会记得。
    对以前的他来说,逆九会,逆十会,甚至逆神会,都不过是一个让自己尽情放纵的旗号。
    如果不是被反复提起,他根本忘了它的存在。
    高登慢吞吞地说:“世界需要改变。”
    “真正的逆九会,不是一个组织。”
    “也不是一群人。”
    “而是,一个理想。”
    精神病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试图一本正经地用一堆似是而非的道理说服别人。
    眼前的画面眼熟的可怕。安斯比利斯想起,自己好像也这样做过。随机挑选一个人,对他循循善诱地精神洗脑,或是狂轰乱炸地精神摧残。他并不在意那些想什么,得到什么,他在乎的,不过是征服的过程。
    一个被社会描绘了各种色彩的人被自己一点点地漂白,再肆意地涂抹自己想要的颜色。
    好似,让一个人获得了新生。
    多么的快意。
    想必,这也是高登此时的心情吧。
    不厌其烦地说教,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不过是为了看到自己低头臣服的那一刻。
    安斯比利斯手指摩挲着黑猫柔软的肚皮,脑袋飞快地转动着。
    如果臣服能够使自己和欧西亚转危为安,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屈就一下自尊。但高登显然没有那么甜。所以,保持攻关难度,让高登求之不得,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自己和欧西亚的安全。
    无动于衷的安斯比利斯终于磨光了高登的耐心。他目光冷冷地望向乖顺地伏在安斯比利斯怀里的黑猫。
    黑猫:“……”这是,要躺着中枪了。
    果然,高登说:“他改变了你。”
    安斯比利斯道:“在改变世界之前,我们先改变了爱情。”
    高登道:“愚蠢!幼稚!懵昧!迟钝!无知!”一连爆了五个词来发泄内心。“爱情?那只是你体内激素的刺激!摸一下手就心跳的感觉,你可以用高空跳伞来代替!后者更加强烈!”
    安斯比利斯怜悯地看着他。可怜的老光棍。
    高登道:“你没有资格用这种目光看我!”
    安斯比利斯想了想道:“的确。有人喜欢吃素,有人喜欢吃肉,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喜好不同。不幸的是,你是前者,我是后者。”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嘲讽。”
    “谈不上嘲讽,只是炫耀。”
    安斯比利斯拥有一张高登都不得不承认的英俊面容,那是大众意义上的英俊,横跨了东西方的审美,也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以前的高登是不吝于一边与他交谈,一边欣赏的,而现在,他恨不得将这张得意洋洋的脸撕裂!
    居然用受他鄙视的东西来反鄙视他,令人难以容忍。
    “你和欧西亚的爱情就像白蚁光顾过的木柱,不管外表多么的光鲜,内里都已经腐败得随时都会倒下去。”
    “……白蚁的确有,但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那欧西亚为什么会被封印?”
    安斯比利斯脸僵了下。
    舒舒服服躺在臂弯的黑猫抬起爪,轻轻地拍了几下以示安慰。
    安斯比利斯放心了,反击道:“有个词叫情趣,你可能不懂。”
    “哈!我不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你和欧西亚那毫无地基、摇摇欲坠的爱情了。”高登冷笑道:“既然你觉得你和欧西亚的爱情惊天动地,完美无缺,我给你一个证明的机会。证明它真的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你将获得自由,我保证不再打扰。反之,你将失去你重视的爱情!像当年那样,亲手摧毁!”
    安斯比利斯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后悔了?害怕了?可我不会再给你选择的机会。”高登冷冷地笑,“为你刚刚的炫耀付出代价吧!就算现在后悔,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安斯比利斯抱着黑猫的手紧了紧,藏在黑猫腹部的手指轻轻地打着节拍。
    没有语言的暗示,也没有眼神的交流,他只能靠彼此的默契作赌注。
    “高登。”安斯比利斯皱了皱眉,“你一定要折腾这种无聊的实验吗?”
    “这是在向我服软吗?”高登兴奋地说,“夜空啊,大海啊,告诉我,这是谁?是谁向我低下他高贵的头颅!是谁……”
    安斯比利斯瞬间冲向大海。
    “抓住他!”感慨发表到一半被打断的高登暴怒。
    惊艳出场后,如装饰品一般静默的天使缓慢而优雅地抬起双臂——
    时间冻结。
    大海停止了起伏。
    微风停止了吹拂。
    蚊虫凝在半空。
    还有头下脚上地跃起,准备跳入海中的安斯比利斯,被定格在离海面一厘米的空中。
    海滩上,佐菲的翅膀半张,左臂向后,右臂向前,左腿向前,右腿向后,身体仿佛在下一秒就会冲出去,可是,也僵住了。
    唯有高登嘴角一点点地往上翘起,慢慢地抬起脚,走到天使身边:“把他背上的血族送过来。”
    天使右手的食指微微勾起——
    被安斯比利斯背在身后的欧西亚缓缓升起,平移到高登面前,随着高登向下的收拾,落在他的脚尖前。
    高登用鞋尖踢了踢欧西亚的脸:“让安斯比利斯神魂颠倒的面孔。”
    天使抬起眼眸,通透的蓝眸浮现一丝疑惑:“你在嫉妒?”
    高登愣了一下,受宠若惊地说:“你在和我说话?”
    天使又沉默了。
    高登仿佛习惯了,自顾自地说下去:“他们是一对恋人,日常是彼此折磨,情趣是折磨彼此。我要让他们看清这个事实。他们根本不合适。安斯比利斯最适合待的地方是我的身边,跟着我一起占领这个世界。”
    天使眨了眨眼睛道:“是嫉妒。”
    高登道:“我是为了让他们解脱!你没见过他们相处的情景——他们的性格完全相反,却不懂体谅,只会互相怀疑,互相指责,他们周围的空气无时无刻不充斥着火药味。如果发生了不幸的事,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干的!哪怕对方去上个厕所,也会怀疑是不是用抽水马桶淹没了隔壁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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