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药拦着不让:“燕王府也不缺这些东西,况且燕王向来并不喜欢奢靡,夫君又何必上赶着送呢?”
    夏景行在她脑袋上轻弹了一记,“你哪里知道燕王的苦楚啊,他不喜欢这些东西,可是有人喜欢啊!燕王也要做个孝顺的皇子,最近正烦恼陛下的万寿节送什么礼的好。年礼送了十匹辽国骏马,万寿节还有两个月可就到了。如今京里局势乱,他又指望不上太子,可不得自己努力在上面搏好感嘛。”小心的摸摸怀里抱着的琉璃器具:“咱们十六州的军饷可就靠着这些东西了。”圣人若是一直记挂着燕王,时不时提上那么两句,那京里就没必要扣着军饷了。
    若是燕王不得圣人欢心,下面官员有样学样的冷怠燕王,找各种借口克扣军粮也是有的。
    夏芍药可不知宫里这些君臣父子之间的相处之道,还吐吐舌头:“父子之间也要这么做?”
    这么看来,天家父子还不如寻常百姓之间父子之间呢。
    夏景行摸摸她的肚子,“可不是要这么做嘛,就为着年年往宫里送礼,殿下最愁的就属这个。”
    他安顿好了老婆,带着挑好的东西送到了燕王府,他自己抱着箱子里的琉璃酒具进了燕王的书房,后面还有扛着毯子,抱着酒坛子以及香料的护卫。
    “你不在家里陪媳妇儿,怎的有空跑到我这里来?”今儿可是休沐。
    燕王见他抱着个匣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开口就打趣了起来。
    夏景行笑道:“我这不是夙夜忧心咱们的军饷嘛,上次殿下不是说新任的户部尚书跟太子殿下关系密切,末将就多少日子睡不着。可别小瞧今儿这些东西,这可是末将专门搜罗来的。”他将匣子放在一旁的黄花梨翘翅案上,打开匣子拿出个杯子让燕王瞧。
    这套琉璃酒具,酒壶连杯子皆是琉璃所制,璀璨剔透,样子精巧,在大齐却是极为少见的。
    “好精巧的杯子,从哪寻来的?”
    夏景行从侍卫手里接过一坛子葡萄酒,拍开泥封,将酒倒进琉璃杯中,酒杯晶莹剔透,酒色如琥珀,擎在手中只瞧着也觉赏心悦目。
    “这份礼殿下觉得怎么样?”
    燕王大喜:“你可算是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道。这几日王妃也在犯愁,说是今年不知道万寿节送什么礼物回京。”
    夏景行令护卫将毯子铺开,又奉上香料,燕王听得这是辽国客商远从大食运过来的,还是夏景行打劫了自家媳妇,从自家铺子里搜罗来的,顿时笑了起来,“你家钱袋子没跟你生气?”
    “我家钱袋子很乐于跟殿下做生意,只要往后殿下组建商队,能带着我家钱袋子一起玩,漫说是一套琉璃酒具,就是再多几套恐怕她也愿意。”
    赵则通前往江南采买,此事燕王与夏景行也谈过多次。大辽皇子耶律平出使大齐之后,听说向圣人提起要在大齐游学,暂时不回大辽去了,圣人应了他的请求。听说这位大辽皇子不但对大齐的诗书礼仪典籍感兴趣,还对大齐的农业手工业也十分感兴趣,往坊间去结交了不少匠人,引的京中不少权贵嘲笑化外蛮夷。
    燕王听到消息,还跟夏景行感叹耶律平的聪明之处,他这摆明了是前往大齐帝都学习,可恨京中许多人醉生梦死,安稳日子过久了,连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了。
    夏景行却道,别国既然能派了皇子来大齐,那大齐自然也可以派商队前往他国学习。
    他二人观此琉璃酒杯,作工精巧却非本国匠人能达到的水平,窥一斑而知全身,想来大食等国的手工业应该不差,也不知可有适合大齐的农作物没有。
    今年是圣人的耳顺之年,不止燕王这里十分重视万寿节之礼,其余各地方官员以及京中皇子官员们皆如此。
    燕王一早就收到圣人旨意,召他带着妻儿回京,他这里东西还未准备齐备,这些日子正在烦心。东西既已齐备,将藩理事务交给夏景行打理,又派人往夏家铺子里多拿了几坛葡萄酒,又添些幽州本地特产,算是送给圣人今年的万寿节之礼。
    夏景行送礼的时候没想过,等到东西送出去,结果燕王将挑子撂了给他,又后悔起来,“早知道我就不替殿下解决万寿节之礼了,省得殿下有了礼物自己回京去逍遥,倒留下末将在幽州做牛做马。”
    燕王拍拍他的肩:“其实本王也不介意你跟着本王去长安为父皇祝寿的。”
    夏景行立刻往后缩:“其实,比起前往长安城祝寿,末将觉得还是留在幽州城为殿下分忧解劳的好。”开玩笑,等他跟着燕王殿下去长安一趟,再回来恐怕媳妇儿都生了。
    燕王失笑:“那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本王回长安城,比在幽州可要累多了。”心累。
    太子与二皇子皆不容于他,以前他依附着太子倒好,可后来经过齐辽之战,太子与燕王之间生了嫌隙,再要描补已经不能够了。兄弟二人既不能互相信任扶持,也唯有渐行渐远。
    虽然表面上的和睦还保持着,但事实上却已经不能共进退了。
    所幸如今他离长安城远,还不能被风暴波及,一旦他一只脚踏进长安城,恐怕就没消停的时候。
    夏景行自然也明白京中如今的局势,还安慰他:“等陛下万寿节之后,殿下就早早回来吧。”
    燕王苦笑:只要入了长安城,几时回来还真不由得他说了算。
    如今边境稳定,又无战事,就算要回藩地,也得哄高兴圣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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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王到达长安的时候,离圣人的万寿节只有半个月了。他带着妻儿进宫请安,圣人见到他倒十分高兴,问及幽州互市,燕王便拣互市上的趣闻讲给他听,什么语言不通的辽商与齐人做生意,结果因为交易数字不对而闹将起来,又或者通语言的辽商在幽州流连,还纳了当地女子,在幽州城内置了宅子等。
    “父皇可是不知道,现如今幽州城的房价可是一天一个样儿,居高不下。那些长期往互市跑的辽商,或者是咱们大齐的商人,有条件的都想在幽州城里置宅子,不想长期住在客栈里。儿臣都后悔当初没在幽州城内多置些宅子,趁此机会转手,可不大赚一笔?”
    倒逗的圣人直乐:“以前只觉得你淘气,倒没发现你还挺会赚银子。”
    “这不是边境无战事,儿臣除了练兵,不找点事情做,可不得闷死了?”
    圣人是知道他如今的生意做的不错,只京郊的马场就在长安城算得头一份了,如今不少权贵要买马都往京郊去的,有时候他与臣子闲话,听得他们提起京郊马场,心里还暗乐:这些臣子可不知道他们买马的银子有一部分可是落到了自己私库里。
    这种感觉对圣人来说算是新鲜又有趣。
    “你既在幽州城无事闲忙,这次回来就如就在长安多陪陪父皇。”
    圣人这话既吐了口,燕王便知此行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他向圣人请安完毕,还要往后宫去请皇后安。
    燕王妃早带着孩子们在皇后宫里用点心,夫妻二人在皇后宫里逗留没多久,便听得皇后提起太子东宫日子艰难,“你皇兄凡事要强,都不肯往母后这里来说。他那里用银子的地方不少,可东宫用度就那么些,又无法子可想。你们是兄弟,总要互相帮衬着。恪儿可别嫌母后啰嗦。”
    燕王心下一沉,面上却依旧恭敬:“母后说哪里话。”
    等出了皇后宫里,夫妻二人相视苦笑,皆知道此次回京,恐怕比之上回大胜之时要艰难许多。
    互市如今就是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也亏得当初委派幽州知府,互市还未开起来,不然此刻为着个幽州知府,朝里都要打起来,恨不得都安插自己的人。
    到得万寿节,燕王将带来的礼献上,圣人兴致上来,还让人拍开了葡萄酒,往琉璃酒杯里倒了几杯,与皇后郑贵妃分饮,其余官员倒也尝到了大食的葡萄酒,只用的酒具却不是琉璃杯,而是御用官窖出的甜白瓷杯子。
    太子饮一口葡萄酒,还要夸一句:“还是三弟背靠着互市,才能搜罗来这么精巧的东西送父皇。咱们身在长安城里的,整日出去能瞧见的都在眼皮子底下,父皇瞧着都寻常,倒不知如何尽孝心了。”
    二皇子紧随其后,燕王听得这话,将眼皮子垂下,只作不知两位兄长话中之意。其余座中官员皆沉默不语。
    还是圣人近来瞧着他开心,替他说了两句话,“开互市那也是三儿带着属下浴血拼杀,震慑住了辽人的结果。不然如今两国可还在打仗呢。”
    既有圣人开口,其余官员皆纷纷附和,夸赞燕王功勋卓越。
    燕王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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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说燕王在长安举步维艰,但说幽州城近来也平安无事,只燕王世子离开了,但燕王府大门还开着,岑夫子与喻夫子以及武师傅们照样在教授课程,其余小儿也要照旧上学。
    夏景行比之燕王在时,便要忙上许多,每日早出晚归,回来瞧着老婆的眼神里都含了歉疚。
    夏芍药自己乐得家里少个人盯着他,如今芍药花开,夏南天整日在夏家园子里瞧花,还要盯着园子里的仆从别让人摘了花去。
    倒有那些辽商喜欢芍药花,纷纷要买,夏家园子里的芍药花倒出名了。
    这一季芍药花已经开了,又不能移入盆中,再要出售,移了又恐伤了花根,好好的花开不得两日又败了,倒浪费它们大半年的积蓄力量。夏南天索性与这些客商约定明年再行出售,想着来年春天倒要植在盆里。
    小平安入了燕王府,寻常不带人侍候,保兴便闲了下来,这一向跟着夏南天侍候,忙前忙后,他是手脚勤快又不多话的性子,夏南天便教他跟着侍候芍药花。
    哪知道保兴却是个灵透性子,夏南天喜他老实肯干,又教他拨算盘,学算术,这倒是等于带了个小徒弟在身边。
    保兴感激不已,每日跟在夏南天身边十分尽心。
    夏芍药见此,让他每日抽出一个时辰往帐房里去学着看帐。
    夏家铺子里这些人都是来了幽州雇的或买的,虽然有夏景行的名头,也无人敢在将军府的产业上做手脚,却总归不如老仆知根知底。
    夏芍药寻得时机,还让人请了孙氏到铺子里来说话。
    孙氏也有许久不曾见她,见她肚大如箩,顿时羡慕不已,“等我回去就给肚里的哥儿做身小衣裳。”
    夏芍药抚着肚子笑,“我倒盼着是个小闺女呢。”
    二人谈起韩东庭,夏芍药还安慰她:“韩掌柜此人出手大方,价格也公道,这次又因着邢寡妇一事,说要再提一成的价格。他既提了价,你接着就成。不过……你真的没想过再往前走一步?”
    上次韩东庭交接完了从大食运来的货,又采卖了夏家铺子里的锦锻等物,回头却半含半露的打听孙氏的事情。夏芍药还开玩笑:“莫不是孙掌柜无意,韩掌柜竟然有些意思了?”
    韩东庭笑道:“韩某走过许多地方,投怀送抱的女子不少,不过都是贪图韩某家产,皆想靠着韩某这棵树过个好日子。只韩某私心里却觉得,在外行商有诸多危险,家里的妇人可要立得住,又能把持得住家业。夫人有所不知,辽国女子大多牧马放羊,于经商之事所知甚少,她们耐不住守着一处院子过活,都是气闷了骑着马儿往草原上去散心。孙掌柜倒是立得住。辽人是不在乎嫁几回的,只要合乎心意即可。”
    夏芍药没想到韩东庭居然真的有意,却不知是因着上次邢寡妇之事,倒令韩东庭对孙氏刮目相看。
    邢寡妇做梦也没想到,她原来怕孙氏坏了莲姐儿的好姻缘,这才在韩东庭面前诋毁孙氏,提起她嫁过人的身份,哪知道孙氏宁可连生意也不做也不愿意背上污名,倒让韩东庭起意了。
    孙氏苦笑:“夫人是知道我的,当初嫁人,过了许多年糊涂日子,如今再提起嫁人,都觉得心头发怵,再不愿受人摆布。以前圈在一个院子里,还要看丈夫公婆脸色,如今虽然仍只是在院子里圈着过活,可却是自由自在的,总觉得呼一口气都是舒服的,这份心也就淡了。”
    夏芍药见此,便不再多言。嫁娶之事总要随缘自然,你情我愿,不然日子过起来又有什么滋味呢。
    等到送走了孙氏,便派了婆子去给韩东庭回话,“我家夫人说了,这事儿还是顺其自然,韩掌柜若是自己有办法说动了她,我家夫人还会添份嫁妆。”
    韩东庭听罢笑着谢了一回,此事暂且搁下。
    夏芍药这头做媒没成,抽空还要去隔壁串串门,好排解排解何娉婷的烦闷。
    何娉婷现在每次瞧见夏芍药,眼神里都怀着谴责之意,有天还跟她说,“我昨晚梦见我家夫君了。”
    夏芍药啃着个果子直笑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这是度日如年,想赵六哥的不行了。”
    何娉婷瞧瞧她的大肚子,只能放弃了上手报仇的打算,还将面前的干果碟子往夏芍药面前挪了挪,嫌弃道:“你也太能吃了,自怀了这一胎。”又说起自己的梦,“我梦见夫君带了两个瘦马回家,吹拉弹唱样样来得,当时哭着就醒来了。”
    夏芍药:“……”她那当时不过就是一说而已,没想到却在何娉婷心里种下了阴影。
    “赵六哥虽然有不少坏毛病,可是你还是要相信他的人品的嘛!”
    何娉婷:“……”这是夸还是骂啊?
    若非两个人太熟,她真要跟夏芍药反目成仇了。
    夏景行忙完了到赵家门上来接她,夏芍药拍拍手里的花生衣,与何娉婷作别,夫妻俩拉着手回家了。
    “今儿不忙?”
    夏景行慢慢扶着媳妇儿回家,还抬手轻轻替她揉腰:“忙习惯了就好了。算着日子还有一个月就快生了,我在王府里坐不住,长史又啰嗦的紧,老念叨殿下几时回来,被念叨的烦了就将事情都甩手给他,我自己回来了。”想到明儿过去还要忙,而且到了巡防的日子,他还要带兵前往他州去巡防,就觉得头疼。
    夏芍药还不知道他明儿又要出门,掩唇一乐,“燕王府的长史是有些啰嗦。”她也恰好认识那位长史,胡子一大把,见谁都要唠叨,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在辽军入侵的情况下活下来的。
    夫妻二人到家之后,夏景行才小心翼翼提起自己要前往他州巡防,可能要一两个月回来,如今赵则通又不在,燕王将主理十六州的事务都交托给他,他也不能偷懒不去。
    夏芍药生过一回了,倒也没什么害怕的,还逗他:“说不定等你回来,咱们闺女都生下来了。”
    夏景行摸摸她的肚子,“我定然尽早赶回来,娘子一定一定不能先生下来啊。”他还想亲眼看着孩子出世呢。
    夏芍药倒被气乐了,“难道到了日子你不回来我就在肚里装着别生了?”
    夏景行:“……”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夏南天见他被闺女给堵的哑口无言,也知道闺女大着肚子不能招惹,只能和稀泥:“景行出去能快些回来就快些回来,实在回不来也没关系,家里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呢。”
    小平安趴在祖父肩上眨巴着大眼睛,连连附和:“还有我还有我!”他亲眼看着娘亲的肚皮一天天大起来,只觉得好生神奇,好几次轻轻贴在夏芍药的肚皮之上,听肚里的动静,有一次还被肚里的孩子在耳朵上踹了一脚,他吓的呆呆立住了,“娘娘它踢我——”明明他是准备做个好哥哥的。
    夏芍药只能安慰他:“那是它在跟你打招呼呢。”
    小平安听得肚里小宝宝跟他打招呼,以后每日里下了学都要往夏芍药身边凑,就喜欢把耳朵贴在肚皮上听里面的动静,还念叨:“我是哥哥,我是你的哥哥平安。”引的家里丫环婆子以及夏南天翁婿都暗笑不已,笑他一团孩子气。
    得了岳父承诺,夏景行一颗心还是悬在半空中,当晚又搂着夏芍药哄了许久,次日出门之前还叮嘱素娥,“晚上房里留个人值守,不然娘子腿抽起筋来,要帮她揉一揉。”
    这胎越到了后期,晚上孕妇的日子越难熬,有时候夏芍药睡到半夜,猛然间被小腿抽筋痛醒来,叫起来夏景行立刻爬起来替她揉。他手上有力,大掌又暖,几下就揉开了,还要搂着她让她选个舒服的姿势睡觉,越发觉得怀孕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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