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药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表妹年纪也不小了,她应该知道不能同男子私下来往的,不然成什么样子了?”
    反正这事儿与她无关,她也没亲眼瞧见,容不到她去向夏南星提醒。
    她算是瞧出来了,自己这亲姑姑只瞧得见别人的毛病,再照不见自己,何必去操那份闲心。
    夏芍药听过这事儿就算了,照旧过自己的日子,但孙氏却有些心神不宁。
    自家里大哥儿洗三前寒向蓝带着钏儿去买衣裳胭脂,回来钏儿提起那年轻公子,她起先不当一回事,哪知道洗完三的第二日寒向蓝便提起要去护国寺拜佛,只说自己心神不宁,夜间做了噩梦。
    夏南星近来也觉不顺遂,既舍了财又受了气,听得女儿的提议正中下怀,果然改日租了辆马车便要去护国寺。
    孙氏请安之时听得婆婆与小姑提起这事,顿时心头一跳,与钏儿交换了个眼神,听得婆婆问起她要不要去,便应了下来。
    夏南星还高兴:“你也成亲有些日子了,你嫂子生了儿子,你们小两口也要加把劲,去护国寺拜完了菩萨,说不定就有了。”
    孙氏偷偷打量寒向蓝,见她神色倒没大变,只这两日忽爱收拾起来了,身上还是那件凤尾裙,只发式换了,首饰也换了,在家里也涂了脂粉点起口脂来,心觉有异,也不敢开口胡说。
    果然往护国寺去,寒向蓝精心打扮过了,描眉画唇,更添了三分鲜妍。
    夏南星倒也想着,闺女出趟门,打扮的鲜亮了她面上也有光,再瞧自己闺女生的有六七分似她,越瞧越爱。
    到得寺里,夏南星便挨着殿的拜菩萨,还往后头听主持去讲经。
    护国寺的主持不光接待工作做的好,平日还向信众讲经,座下总有不少男女信众。
    他对此也颇为遗憾,总觉得师叔道静法师若是讲起经来,恐怕比自己要讲的好。只道静法师轻易不开坛,便只能自己上了。
    夏南星为着自己近来心绪不宁,若有所失,百事不顺之故,便要踏踏实实听一回经,想着闺女自来不曾多出门,她年轻小姑娘坐不住,便让她带着钏儿去玩,自己留下儿媳妇陪着听经。
    此举正合寒向蓝之意,出了讲经的院子,她便将钏儿留下了,“你在这里等着,万一二嫂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你去办,你跟着我岂不耽误事儿。我自己走走,护国寺里也出不了事儿。“
    钏儿既不敢违拗她的意,又不能真将寒向蓝给跟丢了,只得悄悄跟在她后面,看着她一间间殿宇寻了过去,竟然真教她在文殊菩萨殿里寻着了许氏胭脂铺子里遇见的年轻公子。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那年轻公子带着伴当,大姑娘与那公子说得几句话,便跟那公子一起在庙里逛了会子,又往后山上去了,我心里害怕,悄悄儿跟了过去,后来见那伴当避开了,那公子将大姑娘往怀里搂,大姑娘起先还推,后来便被搂在了怀里,还……“两个人唇儿粘着唇儿,钏儿当时羞的拿袖子遮住脸,隔得一会子再去偷瞧,大姑娘便红着脸儿偎在那年轻男子怀里。
    走的时候,寒向蓝解了身上的荷包送人,那年轻男子将腰间一块玉佩塞到了她手里。
    孙氏吓的立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钏儿也害怕:”姑娘,“一着急连旧时称呼都冒出来了,”要是以后太太知道我跟着大姑娘,竟然没将她看住,可怎么办呢?“
    孙氏对小姑子可没什么好感,况且她如今并无身孕,就算是有孕生个闺女下来,成亲也是十几年以后的事儿了,寒向蓝现在出了事儿,十几年以后谁还记得寒家还闹过这么一出?
    也不影响她什么。
    想明白了,她便叮嘱钏儿:”你只当这事儿什么也没发生过,咬死了大姑娘让你在讲经的院子外面侯着,你一步也没挪,就一直在那侯着呢。“
    只小姑子自己做下的事儿,她这个当嫂子的也不知道。
    孙氏出身商户,利益得失最会衡量,小姑子做了败坏门风的事儿,一时半会也与她无干。但听得钏儿讲起这男子富贵景象,又来自长安,若是门户高的,就算是跟着去做个妾,万一将来还能帮扶到娘家人呢?
    她想的明白了,私下叮嘱钏儿不许走漏风声,过得两日却在自己嫁妆里选出一副头面来,亲自送到上房去了。
    ”我想着,妹妹及笄了,也算是大姑娘了,以后便要相看人家的,还是要打扮起来的,就从自己嫁妆箱子里翻了这套头面来给妹妹戴。这原是我出嫁的时候娘家陪送的,还一次都没戴过呢,这等虫草的头面最是适合小姑娘戴,瞧着就活泛。“
    她这举动大出夏南星意料之外,就连寒向蓝也没想到向来抠门的二嫂子这次竟然大方出手了。
    夏南星见得那套头面,顿时眉目都柔软了下来,想着拜了菩萨果然有用,这才两日二儿媳妇就给闺女送了一副金头面来,”说的好像你不是小姑娘了。你比阿蓝也没大多少,在娘眼里,你就是个小姑娘呢。“
    孙氏听得这话,面上假笑:”还是娘疼我。“又拉了寒向蓝来试戴首饰。
    寒向蓝满心欢喜坐在夏南星的梳妆台前,由得孙氏打扮,面笼红晕,与往日牙尖嘴利的模样大是不同。
    孙氏一边替她插戴着,一边暗暗打量,还夸她:”妹妹这模样儿生的真好,再打扮起来,回头结一门好亲事,娘可就如意了。“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寒向蓝是不知道孙氏已经察觉端倪,眸含春水,心里甜滋滋的偷偷去瞧夏南星,想着那人骑着高头大马来提亲,不知道多气派,到时候也让娘亲扬眉吐气,再让夏芍药瞧一瞧,她的运道可比这位表姐强太多了。
    夏家富有家产,可瞧瞧夏芍药招赘回来的那是什么烂人啊?!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洛阳城东的一处大宅子门前,寒向蓝踟蹰不前,却又不舍得离开。
    面前的大宅子比之夏家的祖宅更见气派,门口的石狮子威武雄浑,朱门之上碗大的铜钉锃亮,再没见识寒向蓝也知道这门户要比之夏家高出太多——官家。
    她摸摸荷包里的玉佩,一面畏缩着,觉得这是自己无论如何徒劳的伸出手去够也够不上的人家,一面却又怀着侥幸觉得:这也算不上她自己攀上来,他连定情信物也送了,也收了自己的荷包,无论如何这玉佩是做不了假的!
    自在护国寺见过一面之后,她再不曾见过那人,魂里梦里都是他的身影,当日离开之时,她还含羞带怯报了自己家门,只想着他会去自己家里提亲。
    他也报了家门,只道有事来找他。
    寒向蓝等了这一个月,再等不得了,跟夏南星扯了个幌子,谎说要上街去买绣花的丝线,也不带人便只身过来了。到得门前才知道,门户之高超出她的想象。
    这会儿她心里油煎水滚一般,只想着难道是他要提亲,家里长辈不同意?
    又或者他可是被甚事给绊住了?
    就算是知道她一个姑娘家没有只身往男家门上来的道理,可这一腔相思却着实无处安放,搅得她日夜不安。
    守门的小厮偷偷打量她好多回了,他将门口有个姑娘来来回回走动的事儿报到了后院去,后院水榭之上的凉亭里,秦少宗正一个人喝酒无聊,叫了四个府里养着的乐姬吹弹唱,他身边的长随刘保就在亭外不远处候着,听得门上报来的信儿,悄摸退出来去大门口瞧一眼,顿时失笑。
    原来是她!
    刘保暗叹自家二公子风流,自来了洛阳城便乐不思蜀了。原来只是找了个要服侍长辈的借口跟着伴驾的父亲秦瑱来了,走的时候还跟华阳大长公主面前拍着胸脯保证:“祖母,孙儿这次跟着父亲去,定将父亲服侍的好好的,督促他身边的那些人别偷懒!”
    哪知道到了洛阳,见得市井繁华,虽比不得长安,若能不跟着秦瑱同行,便能自由自在。便在洛阳里装病许多日子,直等秦瑱跟着圣驾南下之后,他这“病”才算是好了,在洛阳里开始撒着欢子的玩,朝夕寻欢。
    那日原本是准备去胭脂铺子里买几盒胭脂,却不意碰上了这小门小户的女子,便兴起了逗弄的心思,送了她一盒玉容膏,还顺口提了提改日要去护国寺。
    若是这女子无意,不去护国寺,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可叹那女子看不穿,果如飞蛾扑灯一般,撵着二公子就来了。
    刘保踱回去,在秦少宗耳边一报,他顿时大乐:”早说了良家女子也不见得就比青楼的姐儿三贞九烈了,这不就来了?“遣了弹唱的乐姬退下,径回房里去了,让刘保去带人。
    就跟撒饵一般,秦少宗在长安城里风流的名声可也不是白赚的,顶着一副温文无害的皮囊,不知道打动了多少闺中女子的心,心甘情愿投入他的怀抱。
    秦府里的侧门打开,刘保急步过来,到得寒向蓝面前关切的问一句:”姑娘可是有急事?“
    这个人她见过,就是跟在心上人身边的人。
    寒向蓝瞬间就觉得方才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缓缓落了地。他的从人都对自己这般的客气,自然是主子心里有她了。
    ”我就想着……许久不见他,他可是……身上不好?“
    刘保忍着笑意装做个忧心的模样,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公子病了这许多日子,还睡里梦里的念叨姑娘呢。可喜姑娘今儿来了,不如随我去瞧瞧公子!家里长辈都在长安,这别院里操持的人可一个也没有,公子身边也是少个贴心人……“
    寒向蓝顿时急巴巴就要进去瞧一瞧,跟着刘保迈过了秦府的角门,跨进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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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六月入了七月,天气还是一样高温难耐,夏芍药怀着身孕,只觉得肚里揣着一团火似的,烧的整个人都烧的慌,见天的脾气不好,横挑鼻子竖挑眼,总觉得身上心里难受。
    夏南天安慰她:”待入了秋就好了,到时候爹爹跟景行带着你去庄上住。“
    旁人入了夏都去庄上避暑,夏家却是要卖花谈生意的,走不开。真要去避暑,只有到了八月底九月头上,家里花木分株再植,方得空。
    只今年不同往日,还有燕王府的生意要料理,恐怕到时候翁婿两不能同时走开。
    这时候何娉婷来夏家,对她来也算得有个能排遣寂寞的人。只何娉婷再瞧她,眼神里就夹杂着莫名的深意。
    果然扳着指头将她周围认识的闺秀数一圈,从人品才貌都没有能比得上夏芍药的——给兄长娶媳妇,她自己不在被比较之例。
    这时候就有些替自家兄长惋惜了,到底二人也是没缘份。
    二人谈笑之间还提起何大郎,”我哥哥如今还不肯成亲,都愁死我娘了。“
    同在生意场上厮杀,夏芍药早离何大郎风流之名,还笑嘻嘻调侃何娉婷:”前面有你哥哥挡着,岂不正合了你意,一时半刻不必嫁出去?“
    ”我倒是羡慕你招赘了进来,自己还是自由自在的。“
    素娥正端了葡萄与蜜瓜进来,却是分了两份的,摆在两人面前。
    二人就坐在东次间的罗汉床上,中间摆着一张黄花梨描金小炕桌,偏还要分两份,夏芍药上手就朝着何娉婷面前的碟子伸了过去,被素娥伸手拦住:“姑娘,姑爷叮嘱过不能吃冰的。何大姑娘的这两盘都进里冰过的,姑娘万不能吃!“
    夏芍药悻悻住了手,反问她,“被管头管脚,现在还羡慕吗?”
    何娉婷顿时大乐,”被夫婿管着总比被婆婆管着强,难道他还会一日三餐给你立规矩?“
    素娥顿时抿嘴笑:”我们家姑娘给姑爷立规矩还差不多,天天吃饭姑爷在旁陪着挟菜,喜欢的吃两口,不喜欢的还要哄着吃。“被夏芍药一瞪,”这丫头——“她才不怕,笑盈盈退下去之前还可以在旁候着沏茶看点心的丁香:“看着姑娘点,别让她吃冰的果子。”
    “丫头们都反了天了!”
    何娉婷回家里之后,被何太太拖着哭诉了半日自己如何艰辛如何不容易,总之就是看不到他们兄妹成亲,她死也不瞑目。
    何太太叨叨的何娉婷头疼,花了十二分的力气才哄了何太太休息,并且答应一定做说客,让何大郎忘记夏芍药。
    她在兄长房里等了许久,才等到何大郎带着酒气回来了,身上还带着脂粉味,顿时没好气催促:“哥哥你臭死了,快去洗洗!”
    等到兄长洗漱干净出来,房里丫环们都退下去了,她才取笑道:“哥哥你也别痴心妄想着夏芍药了,就你这副浪荡子样子,家里虽然没小妾通房外室,但外面相好的可不少,谁家好好的姑娘肯嫁了给你啊?不如你就听了娘的话,看她给你看中的人家娶一个回来,也了了娘亲的心事可好?“
    何大郎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乐不可抑:”夏芍药固然不错,也很合我胃口,只是却也并非不可替代,傻丫头,那只是哥哥拿来挡娘的借口。你竟然也当真?“又打趣她:”倒是你,女儿家韶华易逝,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哥哥替你留意。“
    ”管好你自己吧,你这般胡来,哪里配得上夏家姐姐?“
    何大郎:”……“是亲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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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家兄妹俩如何折腾,夏芍药统不知道,她忙碌惯了的,如今只能被拘在家里养胎。倒是七月中孙氏提了几色点心上门来,道是听闻舅舅已经回家,前来探望。
    夏南天与夏南星兄妹俩也有日子不见了,外甥媳妇上门来拜见,他也懒怠见,只让丫环传话,身体不适,需要休养。
    夏芍药心中暗笑,明明今儿一大早他还亲自跑到思萱堂里来瞧她,逗了她廊下鹦鹉好一会子,一家三口吃了早饭,他还问起闺女想吃什么,今儿歇一天,明儿出门必给买了回来。
    等他跟夏景行去了书房,夏芍药便让丫头将这对活宝给提到静心斋去,“天天一大早吵的我头疼,我瞧着爹爹倒喜欢,不如送了给他玩。”
    这原本就是买来逗她开心的,想着她整日在家无事,有两只学舌鹦鹉来闹闹也好。
    夏南天跟夏景行在书房里谈完了事,回院子便瞧见廊下挂着的鹦鹉,顿时啼笑皆非。
    多喜窥着他脸色道:“素娥姐姐说姑娘嫌这两只吵的慌,就送来给老爷玩。”
    ——他一把年纪,大半生奔波劳碌,哪有功夫玩过这些这些小玩意儿?
    夏南天上前去,那两只鹦鹉歪着头瞧他,其中一只忽然张口“姑娘……姑娘……”扑棱棱便在笼子里乱飞,倒好似夏南天要行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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